目了然。原本就算是有这么一个人,大抵和你也没啥关系,可现如今这位叶先生已经返回洛城,看样子短时间之内不会离去,你说说你韩雾守着这么一大座金山,是不是该庆幸?”
赵守似笑非笑的看着韩雾。
韩雾这才后知后觉的朝着赵守感激一笑。
赵守站起身摆摆手,轻声笑道:“你这个县令当得憋屈也好,畅快也好。要想慢慢往上爬,也得审时度势,有些事做不做得,自己掂量。”
韩雾正色道:“下官谨记。”
赵守不再多说,起身去牵过之前韩雾骑过的那匹驽马,翻身上马之后笑道:“这番金玉良言,换匹马不亏。”
韩雾笑着点头。
这个才觉得前路暗淡的男人,现如今竟然又开始觉得这前路又是一片大好了。就好似柳暗花明一般,世间之事还真是奇怪啊。
赵守拍马而走,就这样离去。
他这位青山郡郡守,今日说这么多,竟然全无私心,不过只是为了新政两字。
……
……
在远处街角,有个来到此地之后没见过任何故人,只去看了山头那个小坟包的老人带了壶酒,此刻便别在腰间,走过街道,来到一处小院子前站定。
小院之前有一扇木门。
那扇木门灰尘蛛网皆有。
站在门前,老人竭力一观那小院里的景象。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身形微动,来到院里,站在那颗几乎已是枯枝的老槐树前默然无语,这座小院子原本的主人在老人的院子里种下过一颗夹竹桃,又在这里种下了一颗老槐树。
老人站在院里,拿出腰间的酒壶倒了一口在嘴里,这便笑道:“儒家君子六艺,王霸之学,纵横家之谋,亦或是其余学说你无一不精,甚至有些东西比我这个做先生的都要厉害,真是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弟子。”
老人走出几步,靠坐在老槐树下,轻声道:“让先生我想想,你离了陵安喝过酒是不是经常便骂我?你两个师兄不管身处何地都不敢生出这般想法,唯独你看不惯了就喜欢开口大骂,真是要骂到自己大快人心才是,你在书院藏书阁批注的那些东西,你以为我没看?十有八九都是骂我的,要是旁人有这么一个学生啊,说不得早被你气死了。”
他自言自语道:“你聪明啊,可为何要这么聪明?”
自然也是无人应声。
这个一辈子都不曾哭过的老人眼角总算是有些泪水,他平静道:“不是先生我找不到你,是先生我早知道,你不出现在先生我面前之时,我就算是找到你也是枉然。”
胡乱喝完一壶酒的老人最后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轻声道:“这局棋差不多了,先生我要开始收官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相公
立冬时节之前,洛城破天荒下了一场雪。
在约莫十年没有看到过雪的洛城这一日重新看到了好似鹅毛飘飞的大雪,总归是让人觉得心情舒畅的,况且这场雪还真是不小,从半夜时分就开始听到有雪声,等到清晨各家各户推开门的时候,这门前院里,积雪大约能够漫过脚踝,而且这天上仍旧是大雪不停,同时一股寒意袭来,便实在是让人觉着有些意外,历来这江南之地,就算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下了一场雪,大抵也不会太大,不说让人站在院里能白头,就是这一眼望去,也未能见到远方一片白雪皑皑,因此这北方人谈及南方的雪之时,总是会半开玩笑的说这南方的雪哪里是雪,不过是大一点的雨嘛。
南北之差,大抵也不止如此。
今日洛城大雪,最高兴的约莫该是那些稚童,毕竟所处此地,大约从未见过雪,平日里问起家中老人,大抵以白馒头白鹅毛来形容,可总归是没有亲眼所见,哪里能够想象得到这雪到底是那般样子的,现如今这第一次得见,有不少孩子在匆匆换上冬衣之后便溜出家门,与一向交好的几个玩伴在巷弄里玩起的打雪仗,一片欢声笑语,倒是让人听着很是舒心,自家孩子偷溜出门,这要是放在其余时候,恐怕早就被自家大人一顿吼骂给带回家来了,只不过今日大雪,他们也难得去理会这些孩子的心思,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了。
在那家宋玉和枯瘦老人下榻的小院子里,汉子早起之后见着下雪就一声不吭的去将家中闲置许久的火炉子搬出来,把火炉子点燃之后,这才拿出几只红薯,和一壶酒放在炉子旁,招呼老人和那中年男人坐下,老人也不拘谨,他这把年纪了,见过的世间之事实在是太多,洛城的一场雪虽然对他而言是有些非比寻常,但总归是也没有如何上心的,倒是那个前些天看过他画的那些东西的宋玉这些天脑子里就好似一团浆糊一般,失魂落魄的,这让汉子都有些担心,只不过几次询问,那老人都摆摆手说是不碍事,只是这后生有些东西没有想得透而已,期间这汉子偶尔看过这老人给自家孩子讲解过几本蒙学读物,便觉着这老先生该是了不起的读书人,小城里的读书人还真是不多,最近一位便是那条青石巷的小叶老板,这位酒肆老板虽然是开着一家酒肆,可在没有离开这洛城之前,倒是很看到几乎每天都手不释卷,前面一趟回来是带回一个美艳女子,这第二趟回来看这架势是要成婚了,汉子对此并没有其他想法,倒是很是替他高兴,毕竟这孩子孤独了小半辈子,这总算是有个伴了不是?只不过对于老人和小叶老板,他的观感还是极为不同的,因此这些天便一直有些担忧,是不是怠慢了这老先生。好在老人脾气极好,对吃食也无要求,没事还喜欢同他们闲聊一番,这才让他渐渐放宽了心,今日大雪,也出不得门,他曾经听老人们谈起,说是这读书人喜欢围炉赏雪,因此这便自作主张的抱出炉子,让这两位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先生坐着赏雪就是。
这场大雪不停,老先生搓了搓手坐在炉子旁,伸出手感受着那些暖意,瞥了一眼自己那个好似痴呆了一般的学生,没好气笑道:“宋玉,你这木头桩子,老夫随口一言,你还真是上心了,老实告诉你,你再怎么想只怕是也想不出来什么东西,既然如此,你想看透老夫画的那些东西也没这么容易,你只要记住脉络走势,非要去看透里子,不是简单的事情,也不该是你现如今该做的事情。”
宋玉坐在炉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回神苦笑道:“先生简简单单一幅图,为什么我真是一点都看不清楚其中道理?”
枯瘦老人冷笑道:“简单?老夫这些心血到你嘴里用简单两个字说出来,你不觉得实在是有些不妥么?”
宋玉悻悻然一笑,不敢顶嘴。
老人摆摆手,“我这些鬼画符,也就是你那师兄,我那半个弟子学到些皮毛,可就是这些皮毛,他都能弄出一座大阵,可保陵安气运不失,要是换做你宋玉来做,只怕当日叶长亭借剑开天门之日,整座陵安的气运便皆失了。”
宋玉有些疑惑的问道:“那借陵安满城剑的王越用去陵安几许气运?”
“一成都欠奉,不过是半步第七境的一剑,能用去多少气运,无伤大雅的。”
宋玉闭嘴不言,半响之后,老人笑着去火炉子那边拿起一只烤红薯,也不嫌烫,剥皮之后便咬了一口,他朝着那汉子笑着说道:“不是老夫夸奖什么,你这红薯味道真是比起陵安的红薯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汉子有些手足无措,他是个粗人,自然听不出这老人话里的深意,甚至是连表面意思都听不出什么,但总归是听到老先生是说他用这自家的红薯在和陵安的红薯比较啊。
陵安这可是帝都啊。
老人转过身,咬过几口红薯,喃喃自语:“这是有好多年没有去过陵安了?”
再看那宋玉,此刻又是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
老人呵呵一笑之后,不发一言,只是有些觉得这大雪下的极其无聊。
在这座院子旁青石巷子里的酒肆里,一身青衣的叶如晦正站在屋檐下赏雪,那个现如今已经算是行动无碍的女子站在小院梨树下,一身红衣在大雪之中极其惹眼,叶如晦原本是不想让她走出屋子的,不过受不了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也就没有拦着,现如今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他也觉着很是开心。
这种开心好似和练剑的心情又有所不同。
小满站在院子里转头看向叶如晦,仰着头笑道:“如晦,你觉着这场雪会下几日?”
叶如晦平静道:“此刻便停。”
小满刚有些错愕准备开口,便忽然觉着这院子上空的飞雪一顿,竟然不再下落,她转过头看向叶如晦,后者负手站在屋檐下,一脸的云淡风轻。
小满呸了一声,“大宗师了不起啊。”
后者一本正经的说道:“真的是了不起。”
这个年轻大宗师啊。
小满气急败坏的吼道:“叶如晦,把雪给我弄下来!”
后者无动于衷。
小满咬着牙,看着那个现如今越来越没个正经的年轻人。
片刻之后,见他还是没有要放手的样子,小满不得不讨好的看了他一眼。
叶如晦忍住笑意,没有开口。
然后小满娇滴滴喊了一声公子。
叶如晦想着要转身回屋了,小满跺了跺脚,这才喊道:“相公~”
那位大宗师宛如孩子一般跳出来,应了一声,然后雪花重新落到了这方院子里,一如之前。
第一百八十七章 水深王八多
这世上的确有好些叶如晦都不知道的东西,就像他不知道在那场大雪之中,其实那位早该离世的女子在院子里用一只瓷碗接了一碗雪,等到融化之后从怀里摸出那本无字书,撕下一页丢进碗中,片刻之后便消失无踪,女子端着那碗雪水,一口饮下,自然还是那般苦涩,让她肚子里翻江倒海,可强忍住的女子甚至还挤出一抹笑意。
的确,要是这世上其他所求全部抛开,现在觉着能够活着就挺好了。
转身走出小院的叶如晦神色平静,他提了一把扫帚,是要去替那两处以往分别属于两位老人院子扫雪,洛城各家各户对于这场大雪是打心眼里喜欢,可那两个人却是个例外,一个是曾经当过镇北边军士卒的李老头,依着他这些年的时不时念叨,便是一直觉着这大雪天气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往在北丈原的时候本来便冷,这一碰上大雪天便更是冷,其实一点都不如江南好,虽说让他没觉着多暖和,可这没雪不是,也不用担心出门踩雪脚滑摔跤,可说了这么多,叶如晦倒是知道,这位李姓老卒,对于大雪天气的不喜欢,其实原因倒是简单,只是因为他的那个独子便是在一场大雪之中在北丈原与北匈蛮子交手的时候被一刀砍下了脑袋。至于之后另一位便是他的先生,那位屈陵先生不喜欢大雪时节的原因也一点不复杂,说是这辈子看过了太多下大雪的时节,这总算是走到江南之地,总算是不用再去看那些雪了,之前叶如晦听到自家先生说起这个的时候,还仰着头问过先生这什么地方一到冬天就会下雪的,实在是因为这洛城一年到头要想看到一次下雪,真是一点都不容易,当时先生只是指了指北方,然后便笑而不语,现如今的叶如晦走过的地方自然不少,也知道自家先生曾在陵安住过很多年,那座巨城里倒也真是一到冬天便隔山差五便会下雪的,去年那场大雪尤为更甚,叶如晦有时候也在想,先生若是看见,只怕也会摇头叹气很久吧?但既然两位与他关系不浅的老人对于大雪都不甚喜欢,这洛城好不容易碰见一次大雪,他正好便去替他们扫上一扫,再说了,这两位的小院子,也是该有人扫扫了。
这两位的院子相隔甚远,一处在东边一处在西边的,叶如晦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还站立片刻,想了想,最好还是觉着还是先去了那李老头的院子,毕竟离开洛城之前,他曾承诺过,说是要回来给他抬棺的,只不过最后事情的发展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预料,那没福气的老家伙最后还是没等得到他这个唯一有些情分的后辈回来送他一程,其实若不是自己小叔曾来过这里,就连这个消息,叶如晦都要在好久之后或许才能知晓。
大雪依旧不停,叶如晦提着扫帚推开一处小院木门,小院久无人居住,院门上蜘网实在不少,尽显荒凉,叶如晦拿起扫帚胡乱打了一通,这才走进院中,他头上肩上雪花不少,要是旁人,这还不得赶紧抹去,不然等到了晚上说不定便要染上风寒了,只不过对于叶如晦这等第六境的大宗师而言,莫说是风雪,就连刀剑,他只要是不愿,也无几人能够近身,毕竟现如今这位居住在这座小城的年轻人已经是天下第八,天下两位剑道大宗师之一,当世最年轻的第六境大宗师。
叶如晦这位大宗师清扫了院里积雪之后,抬起头望了望天空,这一场大雪不停,他就是此刻扫得再干净也无用,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堆积起来,直到现如今他才想透,说是来扫雪,其实不过是下意识寻了个由头,想到这里来看看罢了。他把扫帚靠在屋檐下,一掠而起,将那些已经移位的灰瓦放回原位,之后这才站在屋檐下,看着远方,看着这不常见的一副雪景,他回洛城之后便一直在担忧一个问题,无疑便是小满的生死,可现如今那红衣女子看起来气色越来越好,便让他更是不解,只是这些疑惑一直埋在心里而已。
恍惚失神间,小院门口忽然便出现了个枯瘦老人,老人现身片刻便使劲用鼻子嗅了嗅,轻声感慨道:“剑气纯粹,间杂着前后两位剑仙的一丝剑意,却完完全全被剑主本人尽数钻研通透,世人多说叶长亭李青莲该是天生的剑士,可你却是福泽比这两个人都要高,不管练剑练刀还是练拳,成就都该是不低,只是既然有这份机缘,为何还要练剑,须知你这辈子大抵都跨不过你叔叔的那座大山的,反倒是你若是一心练刀,未尝不可成就更高一行,实在是这座江湖对于用刀的少了几分喜欢,顺带着真连一位用刀盖过整座江湖的风流人物都不曾出现过。”
老人絮絮叨叨,声音不大,但站在院里的那位大宗师却是一字不漏的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总有些人,第一眼看见便会觉着他有不凡之处,就比如现如今这个神不知鬼不觉便出现的老人,叶如晦没急着说话,只是一身气机蔓延而出,戒备异常。
那老人对此丝毫不上心,只是笑道:“老夫这辈子行事算不上坦荡,行走人间不少岁月,倒是做了不少缺德事,可每一桩每一件不管怎么都与你无什么关联,既然不曾对不起你,你这年轻人摆出如此架势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叶如晦摇摇头,“世人大多以为世间武夫唯独小叔一人得以跻身第七境,可在下却是知晓,除小叔之外,尚有两人,只不过若是老先生是那第三人,大抵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世间种种真不是在下这一眼便能观遍的。”
老人不置与否,走进小院,“李长风以及那个半步七境的女子老夫倒是见过,只不过这两人就算是合力也不是你小叔叶长亭的对手,不过叶长亭既然想着去做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以后这世间,在你尚未踏足第七境之前,那活了好几百年的李长风是人间无敌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不过你的福泽比他好过太多,只要这家伙不起些其他心思,想着在你踏足第七境之前便截杀你,大抵之后这世间无敌之人你还是可以去一争的,对了,还有件事,现如今你杀了冷寒水之后,好似敌手便该是那位和你争剑道魁首的夏秋,其实不然,你除非不踏足第七境,一旦踏入,憋了几百年的李长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