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敌手便该是那位和你争剑道魁首的夏秋,其实不然,你除非不踏足第七境,一旦踏入,憋了几百年的李长风,说不定真会出手,他原本是想看着叶长亭踏足第七境之后便和他一战的,可谁知道这后生入第七境之后便算是无敌于世了,就连活了好几百年的李长风都没那个心气敢与他一战,可憋了几百年的李长风,要是再遇上一位第七境的高手,可真不容易善了。倒是可惜那极苦老和尚,明明是第六境之中第一人,可就这样被硬生生的被手痒的李长风活生生打死了。”
叶如晦按耐下心中惊骇,没有说话。这世间武夫对于那天下第一人极苦的忽然圆寂不是没有过猜想,可总未得出过结论,最后只是归结于老和尚活的时间太长,熬不过岁月的侵蚀,虽说这江湖武夫踏足第六境之后,寿命便动辄以百年来计算,可到底不是什么仙人,长生一事真都是无稽之谈。可现如今这老人对这些如数家珍,便好似都亲身经历过一般,容不得叶如晦不上心。
老人走到叶如晦身旁,也不嫌脏,一屁股坐下之后,取下靴子,将双脚放入雪中,自言自语说道:“来来来,今日老夫便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先生在笑
老人自顾自坐在屋檐下台阶上,抬头看着这满天飞舞的雪花,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冰凉,呵呵一笑:“叶如晦,你是否觉着老夫既然知道的不少,也该是如那李氏夫妇一般该是那等第七境的高人,你浑身气机在我身上游走,感觉不到我的境界便越是确定我深不可测?”
叶如晦表情不变,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老人笑意不减,抛去这年轻人身上的一切修为与那人留下的后手,他对于这个年轻人还算是欣赏,只不过大抵也不会如何以为自己之前说的一番话会让这个年轻人对他彻底放下戒备,他走过不少地方,自然也是见过不少人,对于叶如晦的反应本来就不意外,自然也谈不上生气,老人摇摇头,轻声道:“老夫这辈子收过两个学生,年纪相差大约百岁,前面一个你该知道身份,便是那陵安观星台的赵不言,老夫听说他有一个一生未错的称号,倒也算不上错,他学了老夫一两分的本事,又知道什么该算什么不该算,因此这一辈子在那处地方画地为牢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不过老夫一辈子没把他真当过我的弟子,唯独觉着他有两件事做的很符合老夫心意。”
叶如晦试探问道:“替帝师王越借满陵安剑去青城剑阁,加上最后小叔陵安借剑一事?”
老人点头又摇头,他笑道:“前面一件说得没错,至于后面一件,你说的有些不对,叶长亭借世间剑,并非是他出手的,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所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在叶长亭陵安借剑之时借用在老夫这里学的几分鬼画符在陵安布了一处大阵,让那些陵安气运不被叶长亭借剑之时一并借走,并非是他对此从中作梗,其实叶长亭若是借剑之时沾了陵安气运才不是一件好事,助叶长亭不难,难得是让陵安气运不失,这里头的东西,老夫就算是想讲予你听,大抵也不是这一两日便讲得透的,须知这气运一事,老夫一辈子都在和它打交道也不见得什么都看清楚了,你既然是走的武道一途,对此不用多了解,须知你只要如此走下去,自然会有大道在前。”
叶如晦眼神复杂,片刻之后便坐在这老人身旁,笑着问道:“那老先生第二个学生,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老人一张老脸的皱纹忽然展开,好似真是从心底有些开心,他平淡道:“第二个学生,便是跟着老夫这么多年一直行走世间的弟子了,老夫有意将衣钵尽数授予他,因此这么多年他已经得我七分真传,只是那鬼画符一项,他真是比不上那不成器的弟子,现如今也不过堪堪入门而已。只不过仅是这样,老夫也敢断言,在老夫逝世之后,除了那人,他便是这世上最出色的观星之辈,况且这小子年纪尚轻,要不了多久,或许便要超过老夫,只不过那等景象,老夫看不到了,有些可惜。”
叶如晦有些不知所以,但还是没有插嘴。
老人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的无奈说道:“人老喽,这一不注意就说偏了。”
叶如晦安静不语,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只要对方不是那等第七境的绝世高手,他有信心在瞬间重创他,哪怕他也是用隐蔽法子将自身气机隐藏起来的第六境大宗师也是如此,这世间的武夫,几乎无人愿意同一位剑道大宗师单纯用气机比拼,这便是原因所在。
老人淡然一笑:“老夫接下来要说的就与你这位第六境的大宗师息息相关了,你要是觉着重要就都记下,要是不信,大抵会把老夫的话当作耳边风,只不过总归在某日想起来,也会觉着老夫是说的没错的。”
叶如晦平静道:“晚辈洗耳恭听。”
老人点点头,轻声道:“你所处的这座小城,原本是一座王朝的龙兴之地,因此小城之中气运几乎算是冠绝整个大楚,龙兴之后,那座王朝有不少观星之辈动了些小手段,让王朝气运又反哺此地,两者相依相存,便是因为有那座王朝几百年源源不断的反哺,才使得此处的福缘实在是让人眼馋,后来那座王朝轰然倒塌,便使得最后一股气运尽数会与此地,叶如晦,你想想,要是如此,此地会成就什么气象?”
叶如晦沉默片刻,轻吐出四个字:“人杰地灵。”
一语中的。
老人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他点头,“如此说便也算是不错,只不过老夫遍观这洛城前面几十年,可也不曾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因到底也不简单,只是有一人将此地原本要反哺给此地百姓的气运拦下了,才导致了如此局面。”
叶如晦神情复杂,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想通了与想不通其实没什么区别。
老人暗暗点头,没有说透,只是笑着开口道:“与你说这些,其实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是有些事情想告诉你,你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和你那位叔叔一样,都是受这方天地厚爱的人,只不过他无牵无挂能够走出自己的画地为牢,你却可能是在某张棋盘上供人驱使的棋子,现如今你踏入第六境之后好似有半只脚脱离了这棋盘,可还有半只脚在棋盘内,想着抽身不简单啊。”
叶如晦神情不变,既然眼前这老人口口声声说那陵安城的太常大人都是他的学生,本就该是极为了不起的人物,可不管多厉害,既然是敌是友分不清楚,对于这老人说的话,叶如晦虽说是记下了,可总归不会全然相信。
老人捡过一旁的靴子套上,笑着开口道:“不多说了,老夫今日要说的并未说完,只不过也够你咂摸了许久了,最后老夫再劝你一句,若是真能留在这小城里,留下也无妨,踏足第七境之后再出小城,到底底气也多了几分,对了,老糊涂了,还有一事老夫真要与你说透,你叔叔借世间剑多达十万柄去破开了那天门,导致这世间原本被天门压制的武道境界松动不少,加上这也是个大世,这之后不久应当世间会出现好些位第六境宗师,第七境的绝世高手也不会少,至于有没有更高的,拭目以待。第六境之下的宗师高手要开始满大街乱跑了,不值钱咯。”
老人缓缓离去,在大雪之中,很快便白了头。
他走出院子时,有个恭候许久的中年男人抱了一袭雪白狐裘,看着老人出来,急忙替他披上,老人走过几步,叹息道:“本来真是想全部都说完的,可那年轻人也不笨,说多了也觉着老夫肯定没安好心。”
宋玉走在自家先生身后,劝慰道:“先生说得不少了,之后便留给他自己琢磨也行。”
老人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懂个屁!那年轻人明明就是那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可下棋的人除去布局的那人之外,还有不少帮手,无论棋力还是心智都是上乘,老夫一把老骨头,应对那人便算了,还要同时应对几位棋力不逊于大国手的几人使得绊子,一个不小心,也是满盘皆输的结果,所以啊,在那人那张棋盘上,我得把那颗棋子给弄出来才行。”
宋玉哦了一声,兴致并不高。
老人没好气的说道:“老夫没这么容易死。”
这一下,宋玉脸上便又有了些笑意。
老人原本那张脸上其实看不出来在笑,但总觉得他就是在笑。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三两条命
江南之地今年破天荒下了一场大雪,除去洛城一地之外,这整个庆淮梧三州都是一片白雪皑皑,这不寻常的场景足以勾起不少百姓的心思,毕竟这江南之地有如此大雪,实属不易。细细想来,上一次有如此场景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此大雪也使得今年的木炭买的极为抢手,在庆州州城,那些铺子里的木炭早已经被豪绅富贾抢购一空,现如今小门小户想着要买上一些的话,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买上一些质地远远算不上好的低劣木炭了。不过碍于今年这天气的反常,就算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趋之如骛,这让原本往年算不上景气的这个行业好似枯木逢春一般,再现了些生机。
今日清晨时分,在这座庆州州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不过普通人并不知情,只当同这往日一般而已,这件大事其实也只是发生在一家之中,可这个“家”,实实在在是不小啊。
做为庆州理所应当的第一大世家,苑家家宅自然不小,东南西北四院每一院占地规模都不算小,虽说真正的世家门阀底蕴自然不可能是透过一所宅子便判断的,可总归通过这些外在之物,也能看透些东西。身处庆州的苑家,能够坐稳这第一世家的位子却也不简单,除去有六部之一户部尚书苑庄这位明面上的家主,家中老祖宗更是一位神龙年间便入朝为官的庙堂大佬,须知这神龙年间涌现出的名臣是大楚这立国以来最多的一次,这批名臣毫不客气的来说,为大楚的基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坊间甚至传言,就这神龙年间的六部尚书放在大楚除现在之外的其余任何年间都应该能当得上宰辅之位,之所以将此时的大楚革除在外,那也是因为现如今这位宰辅大人,也是被认为是若是放在神龙年间也不会逊色其他名臣的大楚巨材,大楚现如今的中兴之臣。
常言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放在这苑老大人身上便一点都不错,这些年苑家之所以能蒸蒸日上,除去一直沐浴皇恩之外,要是没有这位老大人护航,只怕也是走得不会这么安稳,作为苑家的定海神针,老大人在苑家家族之中,地位尊崇,以往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可好似从这位老大人应邀往陵安去阻拦宰辅大人的新政施行之后,没了老大人坐镇的苑家好似便生出了些其他心思,不少苑家子弟都开始盯着那苑家家主一位,等听说老祖宗好似身子江河日下,就要仙去之后,这些苑家子弟更是有些肆无忌惮的开始对于那家主明争暗夺了。前些日子更是生出有些其他心思,竟然有意截杀同老祖宗一同前往陵安现如今有被派回传信的苑秋城,虽说最后误打误撞被那位年轻大宗师拦下,可南北两院一直没有断绝心思,这一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老祖宗即将返回江南之后,更是孤注一掷,竟然胆大的派出了死士要刺杀这位苑家老祖宗,最后自然是被那位现如今已经是刀道第一人的晋先生毫不留情的斩杀干净,等到老祖宗回到庆州州城之后,自然第一件事做的便是清理门户,矛头所指,自然是南北两院的两位公子,苑碑安和苑忘书。苑家祠堂外的大雪不停,院子里有老祖宗命令不可清扫,现如今积雪便已经可以没过膝盖,一众形形色色的人,老少皆有,都是一身棉衣,站在祠堂外的屋檐下,只是众人神色皆是肃穆,并未有一人开口,苑南望站在最末,神色如常。
祠堂里香火鼎盛。
现如今苑家实际的掌权人苑老大人坐在无数苑家先祖牌位前,双膝上搭了一袭雪白狐裘,身旁有两位面容平淡的中年男人,一人端着一壶酒,另一人端着两个瓷杯。
老大人面色如常,既无恨意,也不至于对这两位不肖子孙所作所为心生宽慰。
下方跪着的两位年轻公子早已经不复之前所见的意气风发,反倒是都是一脸挫败,脸色灰白。他们期间偷摸看了一眼那在远处的中年文士。
这一件事为何失败的根源就是至始至终他们都不相信这位第六境的大宗师真是那种几乎无敌于世的那种武夫。
那位中年文士腰间悬刀,神情平淡,没有刻意关心祠堂里的事情,站在屋中只不过是为了保证老大人的安危。
屋中事是苑家家事,不管他与老大人如何交好,按理来说都不好插手。
屋中,老大人眯着眼,不发一言,也不看那跪在下方的两人,只是好似在一个人出神,这使得祠堂之中气氛异常,就连端着酒杯的两人都有些觉着心悸,老祖宗活的长久,对这家族掌控程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知晓的,这么多年也只有这眼前这两位丧心病狂的敢出手过一次,可仍旧是没有逼出老祖宗任何底牌,光是一位晋先生便将其打发了,这道行高低,一目了然。
沉默许久,苑老大人才开口轻声道:“让苑南望进来。”
声音不大,有些模糊,但终究是让人听得清楚。
身旁有一人出门喊话,片刻之后,苑南望走进祠堂,神色如常,跪在了那两位公子身旁,不过稍微隔了些距离。
老大人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神打量着这三位苑家子孙。
片刻之后总算是对着三人开口:“这世间大抵有许多人想过要我死,可都没能成,若是最后命丧在你们手里,我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方放了,我自诩这一辈子所作所为在那批神龙年间一同出仕的几位之中,也可排入前三甲,要是死在你们手里,不说去论资排辈,就连提都不谈提了。”
“我总有一世英名,比你们总是要值些钱。”
名头一说用来用银钱来比较,这连一般的士大夫都不屑为之,偏偏这位老大人却是说的如此坦然。
跪着的三人之中,苑南望神情淡然,其余两位或多或少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苑老大人呵呵一笑:“其实你们要是真能杀掉我,坐这家主之位又如何,能够将我都杀的掉的苑家子孙有资格坐上这苑家家主之位,可我这辈子最嫌的便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在庙堂上是如此,在家中也是如此。你苑碑安与苑忘书两个人从小心思就重,我不觉着是坏事,做了我讨厌的那种人,也不算是坏事,可显然是,你们做的这些蠢事现如今便会要了你们的性命。”
苑老大人现如今这一句话说出来,苑碑安和苑忘书两人最后的一丝精气神都被人彻底抽去,瘫坐在地上,眼神黯淡。
老大人面无表情,他看向苑南望,沉声问道:“苑南望,你想不想做这苑家家主?”
苑南望猛然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大人耐着性子重复道:“苑南望,你想不想做这苑家家主,哪怕就只能坐上不到十年?”
苑南望咬着牙,神情复杂,最后重重点头!
老大人仍旧是面无表情,“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便是你这十年家主之位,需是用三条性命来换的。”
苑南望愕然,盯着这位平日里从不敢正眼相看的老祖宗。
老大人忽然生出些笑意,他呵呵笑道:“苑南望,有野心,有实力,有城府,可这三点想着成为这个家的家主却是远远不够,因此你只能做这十年家主,此后苑家却是该在另外一人带领下继续前行,而你这十年之后,就算是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