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钰青面上已是有些发烫,幸好阿麦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脸色,听阿麦如此说,便伸手抓了阿麦在他身前的手臂,说道:“听你的便是。”
“你抓我手臂做什么?”阿麦问道。
常钰青却轻笑道:“我若不抓牢了,到了水中央你只一松手,我哪里寻你去?”
阿麦嗤笑一声,不再和他计较这个,只是嘱咐道:“你可记得,一会儿无论多慌都不得伸手抱我,否则咱们都得沉底。”说完腿用力一蹬岩壁,已是带着常钰青向水中滑了出去。
常钰青口中虽说不慌,可手一松岩壁,心里顿时悬了起来,虽然他上了马是无敌的战将,可一旦入了水却是毫无手段,四周都摸不到实物,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抓住阿麦的手臂。
“你放松些!”阿麦喝道,“再用力我手臂就断了!”
常钰青四肢依旧僵硬,只紧紧地抿了唇,强自压下想往后伸手攀住阿麦的念头,稍稍松开了些手。阿麦嘴角挑起一丝嘲弄的笑意,顺着水流已是把常钰青带到了河中央。
“常钰青,你屡次戏我辱我,可曾想到会有今天?”阿麦突然贴近了常钰青的耳边说道。
常钰青心中一惊,阿麦已是把手臂从他手中猛地抽走,冰冷的河水立刻四面八方地涌了过来,齐齐地往口鼻中灌了下去,他想回身抓住阿麦,可阿麦的身体灵巧得像鱼,只在他身后转悠,让他如何都摸不到。
阿麦在一旁踩着水冷眼旁观,看着常钰青在河水中沉沉浮浮,直等到他不再挣扎,身体直直往水底沉去的时候,这才从后面游了过去,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拎出了水面,笑道:“堂堂北漠杀将,如若光溜溜地溺死在这清水河中,世人知道了会是什么情景?”
常钰青双眼紧闭,唇色青紫,像是已经灌昏了过去。阿麦见他没有反应,忍不住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果然是已没了呼吸,她不敢再耍,急忙扯了常钰青头发往河对岸游去。
清河水面宽广,阿麦已是久不进食,一手又扯了个常钰青只能一臂划水,游起来自然费力,待快到岸边时已是累得快要脱力,幸好此时脚尖已能触到河底,她便干脆立起身来把常钰青往岸边拖。只刚拖了两步,阿麦突然察觉身后不对劲,急忙松手,可为时已晚,常钰青已是把她扑倒在了水中。
如若是在河中央,常钰青自然是拿阿麦无法,可先如今他脚已踩到了实地,便再也不是刚才那个任阿麦推搡的旱鸭子了。
“你使诈!”阿麦叫道,刚喊出一句话来,身体便又被常钰青按入了水中,只得连忙闭气。
“是你先使得诈!”常钰青冷声道,又把阿麦脑袋浸入水中,刚才他被她灌了个水饱,现如今说什么也要报复回来。阿麦见出不得水面,干脆就闭着气沉入水底把常钰青也往水里拽,可她气力本就比常钰青小,又是在水里游了半天的,手脚都用上了依旧是不能把常钰青拽倒。阿麦只顾和常钰青扭打,却忘了此时两人身上衣物少的可算是衣不掩体,又都是在水中浸透了的,她尚不觉如何,常钰青却是青壮男子,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厮磨,原本你死我活的争斗在他这里反而渐渐地生出些销魂的滋味来。
阿麦一口气憋到了底,强自挣扎着露出水面来换气,见这一次常钰青倒没又把她往水里按,心中不觉诧异,正疑惑间,常钰青却已是压下头亲了过来。阿麦本在水里已是憋得缺氧,一时被他吻得有些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羞怒之下更是奋力挣扎,谁知不动还好,这一挣扎常钰青的亲吻反而更加热烈起来,手臂更是把阿麦从水中托起,紧紧地贴到了自己身前。
守信
阿麦羞愤欲死,双手使尽力气却也无法把常钰青从身前推开,一急之下把所有的气力都攒到了牙上,张口便咬!也幸得常钰青反应迅速,一觉疼痛立刻回手来钳阿麦的下颌,强强地把唇舌从她牙下完整地抽离,却也是鲜血淋漓了。
阿麦仍不肯罢休,右手冲着他的脸便打了过来。常钰青怎容她打到脸上,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时怒极:“你这女人——”话说了一半却打住了,阿麦的右手腕早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就连几个手指都已是伸不直了。常钰青想她就是用这样的手拖着他过了清水河,心中不觉一软,怒火顿时散了大半,只说道:“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阿麦却不回答,只又迅疾地扬起左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到底是给了常钰青一个耳光。常钰青明显地怔了一怔,眼中的怒火随即噌地一下子窜了起来,扬手就要回敬一个,阿麦并不躲闪,只咬着唇瓣发狠地瞪着他,脸上满是泪水却不自知。见她如此模样,常钰青这扬起的手是如何也落不下去了,最后只得冷哼一声别过视线,绕过阿麦往岸边走去。
阿麦早已是筋疲力尽,全靠一口气撑着,现在见常钰青离开,她那腿就再也站立不住,在水中晃了两晃便倒了下去。常钰青还没走出多远,听得身后水声,回头再看时却见水面上没了阿麦的身影。他急忙又趟着水往回赶,从水中把阿麦捞起,伸臂揽住了她的腰便往岸上拖去。
阿麦虽累的脱力,神智却是清醒,只怒道:“你放手!”
常钰青理也不理,只管往岸边走,直到上了岸才把阿麦往地上一丢。
阿麦被摔得闷吭一声,怒骂道:“常钰青你这混蛋,我早该把你丢在这清水河里,让你喂了王八!”
常钰青听她这样泼妇般叫骂却不恼了,只蹲下身子饶有趣味地看着阿麦,笑道:“后悔了?晚了!”
阿麦气极,想要张嘴再骂,却又知自己这样叫骂反而会让他看了笑话,干脆也就闭了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常钰青见状反而更乐,故意逗道:“你不敢看我了?”
阿麦不肯上当,只抿唇不语,又听常钰青接着调笑道:“你不用害羞,虽然你我身份悬殊,不过我既然和你有了肌肤之亲,自然不会负了你,等我办完了事便带你回上京,你先好好地伺候我,就算以后大夫人嫁过来了,有我护着你她也不敢拿你怎样,等以后你替我生个一男半女,我便也给你个名份……”
阿麦再也听不下去,转过头恶狠狠地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常钰青面上笑容更深,乐道:“怎么是做梦,你不是对我有情么?”
阿麦气道:“谁对你有情?”
“你啊,”常钰青笑了,问道:“不然你为何不把我丢在河中央淹死?”
阿麦已经冷静了许多,知他是故意戏弄她,听他这样问只是冷笑,反问道:“我杀你亲卫,伤你兄弟,你为何不见面直接给我一刀了事?难不成你也对我有情了?”
常钰青脸上笑容滞了一下,这才淡淡答道:“我已说过,要杀你自然是在沙场之上,不会在这里欺负你一个女子。”
阿麦嗤笑一声,讥道:“难不成只你常钰青是守信君子,我就得是言而无信的小人?我若杀你也自然会是在沙场之上,不会是在这清水河中!”
常钰青听得愣住,默默看了阿麦片刻,才又说道:“原是我看错了你。”
阿麦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常钰青也不说话,默默在一旁坐下。
现在已是晚秋,天气已经转凉,阿麦刚才在水中一直不得停倒还不觉如何,现上得岸来,身上又无衣物,只小风一吹便觉得冷得刺骨,不由得用双臂拢紧了肩。一旁的常钰青却站起身来往四处观望,见身后陡坡之上像是有条山路,只是不知通向哪里。阿麦知他心思,冷声说道:“别看了,这里荒山野岭的没地去寻衣物,等我缓过些气力来,再去那边把衣衫鞋袜取过来。”
常钰青却皱眉道:“你那手再也使不得力了,否则定要废了不可。”
阿麦也看自己的右手,见拇指食指都已是不听使唤,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害怕,如若这只手真废了,怕是以后连握刀也不能了,还如何上得了沙场?正思虑间,常钰青突又抓了她的手臂,扯了她往一块大石后躲去。
“对岸有人?”阿麦问道,伸出了头想要扒望,却被常钰青用手按下了,“衣衫还落在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找到这边了。”常钰青说道,语气有些凝重。
阿麦却说道:“我们讲好了的,过的河来你还我匕首,我们各奔东西。”
常钰青闻言不由看一眼阿麦,挑眉问道:“你如此模样,能走到哪里去?”
阿麦答道:“这不用你管,你还我匕首就是。”见常钰青沉默不言,阿麦脸上有些变色,戒备地看着常钰青,冷声问道:“难不成常将军要食言?”
常钰青笑笑,从腿侧解了匕首下来,正欲说话却忽又停住了,只侧耳凝神听了片刻,突然起身把阿麦扑倒在了草丛之中。阿麦大怒,以为常钰青又要羞辱于她,张口便往常钰青肩上咬去。常钰青被她咬得作痛,发狠地把匕首插入阿麦头侧的地上,在她耳边狠声说道:“麦穗!你当我没见过女人么!”
阿麦一怔,就听见陡坡之上传来了散乱的马蹄声。
这来的也太快了些!对岸不过刚有人影,怎会这么快就有人找到了这里?阿麦暗觉蹊跷,抬眼看常钰青,见他也是面带惑色,估计也是想到了这里。如今只盼这并不是来找寻常钰青的人马,阿麦暗道,否则自己也要跟着他遭殃。
马蹄声在陡坡上略有停顿,就听见上面有人叫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细找,其余的再往前走!”
上面大队的马蹄声渐远,常钰青把唇压在阿麦耳边,低声说道:“我去看看,若是得了手,咱们的衣服就有了,若是不成,你就从水里走。”
阿麦略有些惊愕地看向他,心道我自然得从水里逃生,总不能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常钰青却误解了阿麦的眼神,只道她是感动,咧着嘴笑笑,竟然还伸手轻轻拍了拍阿麦的脸颊,然后便要拔地上的匕首,谁知却被阿麦伸手挡住了,常钰青微怔,默默地和阿麦对视片刻,嘴角微微一哂,收回了手。他悄悄从草丛中起身,见刚才留下的那两个禁军已经下马,正一前一后地往坡下搜了过来。常钰青估算着几人之间的距离,既要把前头这名禁军干掉,又不能让后面那人跑了,而且还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免得引来他人。正思虑间,忽来一阵山风吹得他藏身处的草木低伏,却是把他的身形显露了出来,前面的那名禁军视线正好转到这里,恰好和常钰青的视线碰个正着。两人俱是一愣,常钰青身体一紧就要扑出,却听那禁军惊问道:“七少爷?”
常钰青和阿麦闻言俱是一愣,那名禁军已招呼着后面的同伴跑了过来,上前问常钰青道:“可是七少爷?”见常钰青缓缓点头,那禁军连忙说道:“我等奉主上之命特来找寻七少爷,请七少爷速速和我等离去。”
常钰青听他称呼自己七少爷,看来是知自己身份之人,当下也不多问,起身便走。那名禁军却是发现了不远处的阿麦,不禁面带询问地看向常钰青。常钰青回头看了阿麦一眼,笑道:“不相干的人。”
那人闻言放下心来,说道:“请七少爷先走,小人在这里替您办些事情。”他见常钰青站在那里没动,只道他是舍不得阿麦美色,又沉声说道:“还请七少爷体谅主上的处境,以大局为重。”
阿麦不动声色地看着,手却悄悄地把匕首塞入了背后布条内。
常钰青站了站,终究是没有回头,大步向坡上走去。
那名禁军渐渐逼近阿麦,阿麦却似已经吓得腿软,竟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只面露惊慌地往后挪去。那名禁军暗自叹息,真真是个美人,倒是可惜了。阿麦慢慢退到水边,猛地把手中抓住的沙石向那名禁军面上掷了过去,然后趁那他侧头躲闪的空当,一个鱼跃扎入了水中,再冒头时已是在十几丈开外。那名禁军还愣愣地站在水边看着,一时有些傻眼。
清水河绕翠山而过缓缓流向清湖,阿麦四肢乏力,只顺着水流慢慢飘着,就这样飘了十来里路,河水由东转向东南,河面更加宽阔起来,两侧已不再是峭壁和陡坡,渐渐看到三三两两的庄园。阿麦知道像这样的豪门庄园大多会开辟河道引水进去造景,只要选对了河道,再游不多远便可以进入一家大宅的后园了。她体力已剩无几,耗不了多久,只得进了最近处的一条河道,强撑着游到一处庄园之外,闭气穿过院墙下的一段水道,终于来到了人家的后园之中。待冒出水面一看,却不禁有点傻眼,她只道这户人家是引水进来造景,谁知人家竟然造了个不小的湖。
好一个有钱人家!阿麦暗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水中爬出,沿着湖边的小径往内里摸去,必须尽快地找到食物和御寒的衣服,再不然怕是要死在这里了。阿麦心中无比明白,可脚下却渐渐浮漂起来,走了没多远,突听见远处似有人声,她心中一惊,慌忙向路边的一处假山石后躲去。她双腿虚软,已有些站立不住,强强地倚着假山石站住,就听得一个温婉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你有心事。”
不是问句,而是用极轻柔的语气说出极肯定的话语。那女子身旁的男子不觉怔了怔,然后浅浅笑了,轻声说道:“府里这两日有些事情。”
心机
女子也跟着笑了笑:“难得还记得过来看我,真是不易。”
男子目光温柔地看向女子,问道:“什么时候回去?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这里挺好的,”女子笑容依旧温婉,投在湖面上的视线却渐渐悠远,“有山有水有秀色,我倒觉得比那喧嚣的盛都城好多了。”
男子笑着摇头,柔声说道:“这两日禁军已是把翠山围了,说是有鞑子奸细逃到这里,你一个女孩子家在这里,林相怎能放心。”他见那女子微笑不语,又劝道:“则柔,跟我回去吧。”
被叫做则柔的女子并不答话,只笑着回头看他,眼神中却是不可动摇的坚定。男子见了也只得无奈地笑笑,不再劝说下去。
再说藏在假山石后的阿麦,她体力心神俱已是到了极限,最初时还能勉强听清那两人的话语,可到后面脑中却开始出现一段段的空白,再一阵眩晕袭来,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咚”的一声从假山石后栽了出来。
外面的那男子急忙挡在女子身前,冲着阿麦这边喝道:“什么人?”
阿麦虽然栽倒,可神智却没全失,认出这男子依稀便是那日在城外迎商易之进城的南夏二皇子齐泯,急忙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答道:“定南侯府,商——”话未说完,已是昏死了过去。
听到阿麦喊出定南侯府,这两人俱是一愣,齐泯更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身后的林则柔一眼。阿麦倒下去后便再无动静,齐泯等了片刻见她仍无反应,正欲上前查看,却被身后的林则柔唤住了。
“殿下,”林则柔脸上已没了刚才的温婉笑容,只淡淡说道,“这人虽说是来路不明,可毕竟是个女子,还是劳累殿下出去唤几个丫鬟婆子进来,先替她打理一下再细问吧。”
齐泯停下脚步,苦笑道:“只要沾了定南侯府的边,我便成了殿下,真真想把那定南侯府从盛都抹去了才好。”
“殿下!”林则柔叫道,“这样的话说给我听便也罢了,让别人听到了又要招惹是非。”
听林则柔如此说,齐泯反而笑了笑,说道:“听到便听到了,我怕他们作甚。”
“我怕,总行了吧?难不成你觉得我名声还不够——”
“则柔!”齐泯打断了林则柔的话语,抿着唇颇为不悦地看向她。
林则柔只是笑笑,说道:“我不说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