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跳起来,朝着无凡重重磕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还请师父多多指点。”
无凡笑问他:“错在何处?”
江鱼咬牙切齿的吼道:“徒儿错在,不应该以为自己是高手了就狂傲自大;徒儿更错在,打了闷棍就要见好就收,及时的逃离作案现场;徒儿更是明白了,就算是打闷棍,这身手也是要越厉害越好!”
无凡默然良久,很久才无奈的点头道:“你能消去那骄傲之心,为师甚是欣慰。只是,那打闷棍的事情,既然是你的爱好,为师的也就不说什么了。等你有了那能耐,你去打当今皇帝的闷棍,我也不管你就是。”将手上的那山猪脑袋随手抛开,无凡跳起来笑道:“你这小娃娃,如今受了教训就好。那三百捉拿你的僧兵,不过是少林寺放在外面的幌子,他们真正的高手,还没派出来哩。记住,修炼一道,重修心啊!”
谦虚和谨慎,这就是江鱼拿了一脑袋的包换来了深刻教训。当然了,这个教训也告诉了江鱼,就算以后有了再高强的本领,似乎背后打闷棍,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那被他打翻的和尚中,很有几个下山云游的好手在阴沟里翻船了嘛。
受到了教训的江鱼,终于将他那飞扬跳脱的本性压抑在了自己的心底深处,一本正经的跟着无凡悉心的学艺。离开了嵩山,师徒俩遍历天下名山大川,循幽探秘,领悟那天人自然之道,自得其乐。一座座高山被江鱼踩在脚下,一条条大川被他随意横渡,不知不觉中,江鱼的心境,已经和扬州城时大为不同。在黄河里和那丈许长的大鲤鱼嬉戏,在长江中与那三丈大小的江团欧斗,在长白山天池同那大得可怕的鲑鱼竞,在青海湖里和那似蛟非蛟的怪兽较力,江鱼的眼界大开,却也在嬉戏和游玩中,和那自然的节奏暗暗吻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行脚天下,师徒俩耗费了两年的时间,他们一时在山川中游走,一时在市井中摆摊,看尽了人生百态,看尽了潮起潮落,终于,在某日晚上江鱼体内的真气蓬勃欲飞,一声龙吟震得师徒俩暂时驻足的那座小城百姓骚动之后,无凡领着江鱼离开了中原,径直朝着西北而去。
横渡了三千里不毛之地,见识了大唐军队和吐蕃大军的血腥厮杀,甚至让江鱼出手偷偷的在背后用闷棍敲翻了几个吐蕃的王公练手之后,师徒俩终于来到了昆仑山脉。当那昆仑山的主峰还在远处若隐若现的时候,无凡已经跪倒了下去,朝着那天,那地,那山,那河,那土,那草,那一望无际的世界五体投地的跪倒了下去。“昆仑,我回来了!三百年,我无凡回来了!”
无凡眼里是激动,是震撼,是沧桑,是远古遗留下来的一丝洪荒。而江鱼眼里则是无聊,无趣,无心思,对这看起来荒漠一片的昆仑山,他没有丝毫的好感。他撇着嘴站在无凡身边,心里乐道:“吹吧,吹吧,你这大叔吹牛的水准这几日又涨了不少。三百年没回来昆仑山了?您老人家贵庚哪?”
正在心里腹诽暗笑之时,无凡低沉的说道:“江鱼,跪下,磕头。向本门祖师,向这天地的神灵,向昆仑的灵磕头。神灵者,天地所化,自然造就。本门的心法来源于自然,来源于洪荒大道,这天,这地,还有那神灵,都是我们要敬仰的。”
江鱼无奈的跪下,按照无凡的要求,朝着四个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随后抬起头来,嘀咕道:“天地神灵么?如今扬州城那边流行的是拜李老君和如来佛哩,这天地神灵,又是什么玩意?”
心情振荡的无凡,却懒得教授这惫懒的娃娃,他拎着江鱼的手,迈开大步朝着昆仑山深处行去。一边飞奔,他一边长笑道:“本门祖师最终坐化于这昆仑山下,后来本门的先祖,就将祖师坐化的所在化为望月一门的山门所在。江鱼,你也要去山门中,挑选适合你的长弓了。”
江鱼眼睛一瞥,看了看无凡身上背着的那张比寻常人一个人还要高一点的大弓,心里一连串的叫起苦来:“祖师在上,人家如今流行的是用剑哩,传说中的高手,哪个不是用剑的?或者用其他的奇兵,比如说那评书里说的‘凤翅鎏金镗’也是好货色,多威风?背着一柄大弓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妈的我们都是打猎的!”
江鱼心里犯愁,这背着一张大弓,也太没有高手的风范了罢?他可是立志要做‘中原净街虎’的,若是他的兵器是一把能够笑掉人大牙的长弓,他很是为自己将来在那注定属于他的美女心中的第一印象感到担忧啊。“人家扬州的婊子都喜欢俊俏的公子哥,手里拎着折扇的那种。想来武林中的美女,是不会喜欢一个拎着长弓却没有带上哪怕一支箭矢的白痴罢?”他又仔细的看了看无凡,没错,他身上没有箭壶啊?
在那寒风呼啸,雪花都有巴掌大小的昆仑山中跋涉了半个月,无凡终于带着江鱼来到了一座高耸险峻的山峰下。也不知道他捣了个什么鬼,原本看上去一片齐整白花花的冰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了一个不甚整齐的洞口来。无凡领着江鱼朝着那山洞磕头跪拜了,这才带着一点颤巍巍的小心谨慎,拉着江鱼的手进了山洞里去。
从洞外看去,这山洞黑漆漆的,可是进了山洞,江鱼才愕然现,这洞里光线明亮柔和,山洞的四壁更是光洁如玉,也不见一点灯火,不知那光线是从哪里传来的。经过一条长有百丈的大道后,师徒俩到了一个高有十几丈,长宽都过百丈的大石窟中。这石窟的形状也是不规整得很,正中有一条巨大的青石桌,地上胡乱的摆着七八个石头蒲团,这就是石窟里仅有的一点家什了。
江鱼正在心里暗骂望月一门的穷困,寻思着难怪自己的师父要去做那卖药的小贩,却看到无凡已经走到那石桌边,从上面拿起四五张信笺翻阅起来。只看到无凡的身体颤抖了几下,脸上的神情又悲又喜的,转头对着江鱼苦笑道:“徒弟,望月一门只有你我师徒二人了。为师的师尊,和大师伯、二师叔,他们已经升天了。另外两位同门,却是没熬过那一关,已经坐化了。望月一门啊,只有你我二人了。”
“大师伯,二师叔,师尊啊,天人相隔,不知日后可有相见之期?”无凡低声叹喂了几声,拉着江鱼的手,顺着另外一条甬道,到了一个小小的石室中去。这个石室高有过千丈,长宽却也不过二十丈左右,给人的感觉极其古怪。那石室的四边墙根下,盘膝坐着二十几个满脸愁苦的人,一对眼睛紧紧的闭着,没有一点的生气。而那石室自离地三丈许的石壁上,就有数百幅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画,那壁画上的人栩栩如生,一根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色彩绚烂,好似真人一般。
江鱼好奇的将手在那最近的一个人身上摸了一把,却猛的惊骇得叫起来:“救命啊,僵尸啊!”那尸体触手冰冷,坚硬好似金石,江鱼立刻想到了民间传说中,那等最为可怕的物事。
无凡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江鱼的脑门上,怒声骂道:“放屁,简直就是臭不可闻,我望月一门的山门,哪个僵尸敢进来?这是本门的历代先人坐化后的尸骨。留在这里的,都是修为到了金刚之躯的前辈,人死身存,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刚才摸的,就是为师的大师兄,你的大师伯!”
“啊?”江鱼脖子猛的扭了过去,死死的盯着那‘大师伯’看了半天,终于结结巴巴的说道:“可,可是,师父啊,你的大师兄,怎地看起来比你起码年轻三十岁?他这模样,怕不是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罢?”
“屁话,屁话,全部是屁话!你大师伯比为师年长八十七岁,怎会比为师的又年轻三十岁?”无凡的心情很是不好,捏着那几张信笺叽哩咕噜的嘀咕道:“好嘛,两个坐化的,三个飞升的,还都没有收下一个徒弟,我们望月一门啊,这下可就乐子大啦!若是传出去说我望月一门只有两个门人了,我敢保证那群看我们不顺眼的混蛋,马上会欺上门来抢我们的宝贝哩!”
苦笑了几声,无凡抬头看着那最高离地有八百多丈,一圈儿有数十幅的壁画苦笑道:“二代祖师,他们飞升的有九十七人;三代祖师,飞升的有八十五人;四代祖师,就只有三十七人飞升;而到了师尊他们这一代,飞升的只有三人。而本门弟子,最多时有近万人,如今却只有区区二人了。这九州大地,莫非真的不适合我们这些人居留了么?”
有点伤心的看了看最靠近门口的两具肉躯,无凡低沉道:“不知江鱼的造化如何。不知我无凡的造化如何。是无奈的留下一具破烂肉身堕入轮回,还是在这影壁上留下真神图象,顺利飞升呢?”
江鱼早就陷入了痴呆状态,他看看那些尸体,看看无凡,看看无凡,再看看那些尸体,终于出了一声尖叫:“鬼啊!”饶是他胆子再大,毕竟年龄太小,再这样诡异的石室中,还是终于承受不住那等心理压力,干脆的昏了过去。
无凡苦笑了一声,抓抓脑门思忖道:“唔,是不是我太过分了点?这两年,可没交待他一点关于师门的事情啊!不过,这小子平日里胆子不是很大的么?半年前都敢去偷看人家青楼里嫖客**!原来这小子不是一颗虎胆,就是一颗敢包天的狗胆罢了。嘿!”
笑了几声,无凡跪在地上,朝着那影壁上最下面的三副人像依次磕头之后,慢慢的站起身来,低声道:“你们走得干脆,一个个都留下信笺说谁最后一个回师门的,这光大门户的重担就交给他了。可笑我无凡在中原行道百年,也不过碰到江鱼这一个极品的好胚子,却上哪里去找门徒去?这中原红尘翻浪,物欲横流,人自生下就已经被关闭了先天七窍,哪里还有适合本门大道的人物?”
一手提起了江鱼,无凡走出了这个石室,到了望月一门山门最深处的一个石窟里。他随手丢下了江鱼,连续三五个耳光将江鱼抽得幽幽醒转,沉声说道:“这里是我望月一门自洪荒以来,所有先辈储存自己炼制的宝物的地方。先辈们坐化或者飞升后,他们随身的兵器以及炼制的那些宝物都留在了这里,原本是准备光大门户所用,可惜如今宝贝多多,门人却是极少的了。你且按照你的本心,挑选你所要的物件罢!”
“宝贝!”刚刚被吓昏的江鱼立刻一骨碌的爬起来,巴结的看着无凡笑道:“师尊,有宝贝你早说么?怎么带我去见死人呢?您真有三百年没回这里了?那,岂不是您老人家都三百多岁了?怎么可能?您这么龙精虎猛的,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四十岁上下嘛!”
无凡一骨碌的坐在地上,抱起双臂沉声喝道:“小鬼闭嘴,赶快运用你已经初成的自然之心,在这些宝贝中挑选和你有缘的法宝罢。师门的事情,等你有那实力知道的时候,师父自然会告诉你的。”他很不良的看着江鱼,怪笑道:“你都打了两年的闷葫芦,师父我让这个闷葫芦再多保留几年,却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江鱼气煞,叽叽咕咕的嘀咕道:“罢了,闷葫芦就闷葫芦,我怕什么?哼哼,这里是藏宝贝的地方,看我多挑走几件宝贝,心疼死你才好。”
抱着一个同样不良的念头,江鱼定睛朝着这个巨大无比的石窟四周看了过去,‘哇’的一声,差点一口血喷了出去――这个石窟墙壁上挂着的、墙壁里镶嵌着的、天花板上吊着的、地板上堆着的、石台上供着的,都是江鱼认为最俗气,最没有游侠儿风范,更没有高手风度的――大弓!一把把或长或短,或宽或窄,或粗或细,或大或小,最大的有三丈高下,最小的不过巴掌大小,品质最华丽的通体透明好似宝石,最粗陋的却是以石头雕刻而成的,总数过三万柄的,各种各样的大弓!
‘砰’,江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气极败坏的咆哮道:“师父,我们门户中,所有的宝贝,全部是大弓么?就没有其他的东西?”
无凡怪眼一翻,怒声道:“怎么会没有其他的东西?你小看师门不成?诺,那边不是挂着两千多个箭壶么?可都是好东西哩!”
江鱼小有成就的真气在体内一阵翻腾,终于一口血小小的喷出了尺许远,他哀嚎道:“师父,本门,就不能练剑么?”
无凡一巴掌拍在了江鱼脑门上,大声喝道:“练剑?那玩意有什么好练的?空空儿、精精儿他们那群海外三岛上的人才练剑,要论起杀伤力,怎比得过我望月一门秘传的箭诀?我望月一门是杀伤力第一,修炼度第一,境界提升第一,保命本领第一,威摄力第一的名门,什么剑比得了我们的弓?快去选一把和你有缘的大弓,明日开始,师父传授你本门真正的秘法!”
‘哧啦’一声,无凡眼里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好似实质的金光射出了两丈多远,将江鱼一举自那地上震了起来。无凡怒喝道:“你还没见过本门的玄妙,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若是本门执法使者还在,早就拖了你下去打板子了!不过,如今本门人丁稀少,为师就是本门掌门、本门执法使者、本门护法使者、本门授法使者、本门藏功长老、本门巡山使者,诸多职位融为一身,打你的屁股还是做得到的!”
**以及武力威胁之下,江鱼收起了那颗被震撼得七零八碎,一时间很有点不知道天上人间今夕是何年的脆弱心灵,大步的走到了这个巨大的石窟正中,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全心全意的敞开了自己的心灵,将自己那自然之心初成后养成了一丝自然灵动的灵识释放了出去。
几乎是江鱼身上泛出淡绿色光芒的同时,整个石窟中所有的长弓同时出了莹润的光芒,同时出了轻微的震鸣声。无凡眼里又是两道精光射出,惊诧的看着满洞法宝同时光的宏大场面,突然潸然泪下:“你们,也寂寞么?”
潮水一样孤寂、洪荒、不甘的思绪从那数万件长弓、箭壶上涌出,汇聚成了一股庞大的精神力量,灌入了江鱼的心灵。以江鱼那点脆弱的修为,被瞬间就攻破了心防,沦入了那孤寂的世界中去。那些长弓在抱怨,在哭泣,在大声的呼喊。它们都是曾经屠杀过无数的强大非人,屠戮过亿万凶兽、生灵,撕裂过天地,震撼过天空的存在,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灵魂,它们不甘心在这洞窟中默默的浪费自己的力量,浪费自己的光阴,它们期待着一个新的主人,带着它们纵横九州,纵横天下,将那看似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的神、人、鬼,彻底的粉碎。
这样的孤寂,来自于洪荒的孤寂,这样的悲凄,来自于英雄不甘寂寞的悲凄,让江鱼幼小的心灵陷入了崩溃的边缘。而这些长弓、箭壶身上来源于望月一门独有的自然气息,却又护住了江鱼的心神,让他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述说,在那潮水一样用来的精神波动中,一瞬间就是亿万年的,领悟着什么,感悟着什么,体味着什么。一弹指可为三千世界,不过是瞬间的功夫,江鱼的额头上已经绽放出了湛湛神光,他的自然之心,竟然趋于大乘了。
数以万计的望月宗先辈,那凝练在自己随身法器上最为纯粹的一点对于自然的感悟,流水一样洗涤着江鱼的心灵。没有丝毫的副作用,没有改变江鱼的任何东西,可是江鱼的自然之心,的确是趋于大乘了。虽然还很弱小,好似风中的烛火一样的弱小,但是,品质上就是自然之心,甚至比无凡的境界更加纯粹的自然之心。
“祖师显灵了!祖师显灵了!天不亡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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