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就跟着的银婆婆和铜婆婆,对此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但两位新来的‘大小姐跟班’有些欲言又止,显然是对孤男寡女一屋子有些意见。
脾气稍微暴躁的铜婆婆嘟囔了句:“都看到了吗?那小子肯定是给咱家小姐灌了*汤、吃了相思丸!”
“小姐如此,是不是有些太过……欠妥了?”花婆婆看起来稍显年轻,但也是头发花白,提着一根药杖,担心地看着屋中。
“那小子何德何能!”铜婆婆咬牙骂着,因为是在灵识交流,屋里面的两人也听不去。
银婆婆笑道:“你当年不也是苦恋一修士,还要缠着人去做神仙眷侣的!”
铜婆婆脸泛红光,拂袖侧身,“我那是情之所向,而且我是奴仆,他是杂役,身份不也相当!可这小子如何配我们小姐!”
“要说身份相当,”那一直闭着双眼的灵婆婆,声音有些空灵轻缓,听她说:“太清门人倒也能抵得上四御之后。”
“太清门很了不起吗?”铜婆婆还是有些气愤。
“莫乱讲,祸从口出!”灵婆婆微微睁眼,她双瞳无光,是个盲人。“妹,你不知这太清门乃天地间有数的圣人道承?太清罕有弟子,更在洪荒不甚走动。但昆仑山上的大能曾开口说过,道门三教本一家,若遇太清弟子,道门修士需多加照拂,护其成道。”
“这事我当然听闻过,但那不知过去了多久。可能,哼,也只是个传闻罢了。”
“不是玩笑,只是因为太清一脉不收弟子,如此算是给太清门小小的情谊。”灵婆婆低声道,“我通晓阴阳,推命算运上千年,但此门我只听过两位大能……圣人之名不敢提、圣人之徒也不敢乱说。”
其他三名婆婆闻言,都是面色郑重。
圣人……
对于凡人来说,仙人乃是梦幻;对于仙人来说,圣人那连梦幻二字都不敢多用。
那是想都不能多想,若是遇到,仙人也要爬伏在地,如同蝼蚁草芥一般瑟瑟发抖……
“这小子怎么可能有此等福运,”铜婆婆声音有些弱了,“料想,应该偶尔得了那一门的功法吧。”
“不,他是太清亲传的门人,”灵婆婆又淡淡地说了句。
“如何可知?”
“若非亲传门人,为何我推演他的命途,所得进阶是茫茫白雾,看不清、看不透?定是有大神通为他遮掩了天机,以护他不被邪法所侵。”灵婆婆如是说。
又是一个歪打正着的误会。
药婆婆说:“他气息平和,根基不,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方才那番修道的言语,也是不凡。”
银婆婆点头道:“他修为却是增进地迅速,资质定然不差。”
灵婆婆:“我虽测不出他命途,却能观他气运。福运连绵、气运悠长,又似乎有功德傍身,修道之路定能无灾无害。”
“好好好!你们都说好!”
铜婆婆哼了声:“那主母安排的事该如何做?”
四个婆婆又对视一眼,似乎有什么算计。
可惜,这四位仙人婆婆一直用灵识交流,屋内的周舟却是听不到的。
就算听到,他能做什么?
想来羽儿的祖母,那玄清山的金仙大能,不会真的对他这个小金丹做什么吧……
屋内,羽儿听到城隍求饶,北靖王离世,又听周舟自个战那妖鹏,在哪吒庙里面结识了一条真龙……羽儿眼中也颇多向往。
“我若是早回来些,也能陪你去见识一番,还能增些……情意……”
“咳,等我去接芷燕的时候,你也可过去看看。”
“嗯,我正是要……”羽儿话语一顿,扭头看向了墙壁,墙外就是她居住的阁楼。她小声道:“我娘醒了,在唤我过去,我先失陪下。”
“去吧……你娘也在?”
周舟立刻打起精神,站了起来,整理下衣袍,“你是我至交好友,伯母在这,我也该去拜会下的。看我这打扮如何?不给你丢人吧。”
东方羽儿眨眨眼,有点欲言又止,神色略有些古怪。
“走,我过去和邻居阿姨打个招呼。”
“哎……”
羽儿阻拦不及,周舟已经走到了屋外。
173章 一语化心事
说起羽儿的往事,也蛮让人怜惜的。
羽儿的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才有了羽儿的‘流落江湖’,备受坎坷、看尽了人情淡薄。
羽儿年幼还好,等羽儿少女时,容貌就已经极美,自然有人窥伺,在俗世边缘生活也不得安生,只能依靠着母亲留下来的法器、法诀、珍宝,一直东躲西藏。
遇到周舟时,她心中已经存了死志,又因为不小心走漏了身怀紫罗果灵根之事,被东夷尹家算计,尹家少主贪她美色,又要她珍宝……
她能顾全自身、冰清玉洁地活到偶遇周舟,也是多亏了心智过人、聪明灵敏,或是她娘亲在冥冥中庇佑。
只是,让一个本性温柔婉约的女子去承受这些苦难,未免也太过残酷……无巧不成书,到后面她偶然被周舟救了,并非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才对周舟怦然心动,更不是想算计他什么。
是因为周舟那有些怕麻烦的模样,见到她的容貌不为所动,眼中并未有半点图谋、半点阴谋……
那个少年的清澈目光,让她在片刻之间,就放下了一切心防。
紫罗果的灵根给了他,却被他当做萝卜啃了;自己那少女心事给了他,又被他随意就推回来了。
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心喜又抑郁,对那披头散发的少年越发挂念……
周舟对她有莫大的恩德。救命不提,重要的是让她觉得自己可以继续活着,不必那般背负太多的活着。又意外的,在古剑中逼出了她父亲的魂魄……
羽儿就想:自己该拿什么回报他?
她和父亲说起过。
父亲说:法宝、神通、功法,法财皆可,对修士而言这都是莫大的好处。
羽儿却觉得,那样是侮辱了周舟,也侮辱了自己,更侮辱了自己心中一直挂着的那双清澈的眼眸……
第一次出来时,她在化仙池旁和父亲诉说:‘女儿想用自身报答他,陪他修仙,做他的伴侣。’
‘你莫要因为报恩而误了自身。’
‘并非只是报恩,女儿对他……日思夜想,每次修行、入睡前,总是能想到那个坐在树下,对自己微笑的少年影子。’
‘如此,你就去吧。’父亲笑着鼓励了句,‘像我当年和你娘亲一样,就算你祖母如此反对,我不也出走了几十年的岁月,后来才有了你。’
有父亲的支持,她才说服了金仙祖母,出了玄清山,一路寻到了归青之中。
若说她遇到周舟是时来运转,也是不的;她十几岁时就看尽了人间苦难、丑恶嘴脸,心性有了一份超脱之意。也从一个颠沛流离的小小道融散修,摇身一变,变成了金仙照拂的四御之后,玄清山大小姐。
那日的河畔如果周舟没出现,等她的,说不定就是另一番苦难……
所以,东方羽儿对周舟的那份心意,并非只是男女之情,又比男女情更深厚。
哪个女子不怀私心?不愿情郎一心一意陪伴自身?
可她深知自己在周舟心中,总归是比不过天使姐姐,甚至在初时,也比不过小鱼。
她也曾凄苦而暗自神伤,但又明白,是自己一厢情愿硬要挤进周舟与天使姐姐的关系中的,所以她只求被两人接纳、别赶她离开。
羽儿所求不多,只想在周舟身旁陪伴,看着他一路修行问长生。
所想不多,只愿他不厌烦自己,修仙闲来可以和自己说说话,笑谈两句……
她上次离开归青的时候,周舟一时心软,说了‘成仙之后’,这让她已经感觉很是幸福。
所以在今次见到周舟时,她不顾廉耻说了‘大妇’、‘第二’的言语,虽然是半开玩笑,但也是传达给周舟,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就是羽儿的心意,一个温婉却倔强的绝美女子。
她和芷燕有个共同点:所求不多。但她比芷燕要稍微幸福些,因为她‘所求可得’。
言归正传。
羽儿之所以早年多磨难,正是因为她父亲重伤只剩残灵,她母亲以为她父亲身死而郁郁而终,剩她孤苦无依。之后,她父亲残灵被周舟逼出,从沉睡中回转,回了玄清山之后在化仙池中恢复仙躯、修为,羽儿这才转了运势。
金仙祖母心疼儿子,就用了大神通、动用了多方势力,在凡俗寻找到了羽儿母亲的转世身。
这位金仙大能,也是做人母亲的,见儿子一家这般模样,心中对儿子不肯说的仇家极为愤恨,更是对羽儿一家极为内疚。
对于金仙而言,恢复前世记忆并非难事,但这件事却被羽儿的父亲阻止了。
羽儿还记得,祖母和父亲在化仙池边的争执……
‘娘,仙霖已经死了!这是另一人……不是仙霖!’羽儿父亲如是说。
‘你懂什么,真灵不灭、永世轮转,此乃金仙之秘!只要点醒她不昧灵光,莫说前世记忆,无数世记忆都可回转!’
‘两世记忆、两个名、两个姓,她的父母亲人不是仙霖的父母亲人,她的血、她的骨、她的容貌,都不再是仙霖,那她还是仙霖吗?还是我的仙霖吗?’
仙霖,是羽儿母亲的名字。
金仙祖母和化仙池中的父亲相争不下,玄清山这才来人请大小姐回去,此事旁人都不好插口。
这才有了羽儿上次的离开……
……
上述这些,都是羽儿一字一句说给周舟听的,当然,女子的心意不可如此言说。
听到羽儿那有点悲惨的童年经历,周舟也是有些触动,感觉她着实不容易。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
听东方羽儿开口,脆生生地喊一个七岁的女孩“娘亲”,周舟还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站在那一阵嘴角抽搐。
女孩很清秀,和羽儿面貌有三分相似,有些怯生。看到周舟从门外进来,还手中托着白色巨蛋,女孩被吓的躲在了羽儿身后,对着周舟一阵‘偷瞅’。
“咳,”周舟将天使蛋放在桌旁,面色说不出的尴尬。
他喊了一路的伯母,也不能就此卡壳,既然羽儿喊这女孩做‘娘亲’,那就是羽儿认可的。自己和羽儿同辈论交,必须要尊重下羽儿……
“小阿姨很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次是真的在挠头了,而后又是恍然大悟的模样,在曲元袋中拿出了两件事物——一个面具,一个泥偶,都是在河边大城红庙会上买来的。
羽儿噗嗤一笑,道:“你随身还带着哄小孩的事物呢?”
“啊,那我送什么比较合适?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哈,小妹……阿姨。”周舟走向前,礼品开路,那女孩眼中果然少了几分警惕,多了点期盼。
女孩看着羽儿,等她答复。
这模样,到底是谁是妈、谁是闺女!
羽儿轻轻地抚着女孩的长发,笑道:“凡是他给的,娘亲拿着就好,就当他聘礼了。唉,他还没送给过我什么呢。”
周舟更是尴尬,看了眼曲元袋,里面倒是有不少给天使妹子买的‘糖滚果儿’,于是又拿出了两只‘洪荒苹果糖’……
征服一只小萝莉,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羽儿她妈比小祖师好糊弄多了,两个玩具、一个糖果,很快就和周舟有些亲近了,看周舟的眼神,也把周舟当成了好人。
周舟:本来就是好人!
坐在桌子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也没太多拘束了。周舟问:“那你又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是父亲不想见她。”羽儿叹了口气,“我就带她来了这边,她在玄清山上也和谁都不亲近,每日也都睡不好。”
“小阿姨、小伯母,小……怎么称呼呀?”
“我娘前世名为仙霖,这一世的名字也和霖有关,名为芊霖。”羽儿柔声说着,让女孩在床边摆弄泥偶,自己则坐在了周舟身旁。
周舟想起了沈家村那出生不久的婴孩,微微摇头。
羽儿轻声道:“你是觉得,转世之后也不再是前世之人了吗?”
“这个,”周舟一下被问住了。
不知怎么,他似乎和‘转世’这两个字,一直在打交道。
大师兄归鸿子,他所敬重、向往的谦谦君子,乃是大罗金仙转世;
在洪荒行走时遇到的沈老头,现如今也转世回了自己的故乡,全了生前心中的愿望;
如今又有羽儿的娘亲……
周舟问:“那你是如何看的?”
“我……”羽儿低头,又看着床边的女孩,道:“我们出去说吧。”
“也好,我想去看看大师兄,不如去散散步。阿姨、咳,你娘她、咳,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叫我芊霖吧,大哥哥。”
床边传来了女孩的一声言语,声音有些柔弱,和羽儿有几分相似。只是她没回头,一直在摆弄那泥偶和面具,手中还抓着糖果,恍若那声音不是她说的。
周舟愣了下,羽儿微微抿嘴,她面色有些黯然。
“我们出去走走吧,”周舟喊了声,将天使蛋放回了曲元袋,和羽儿一起出了阁楼。
他还想来着,带天使妹子也拜会下长辈……
倒是因为回来之后心神松懈了些,没有外放灵识,不然也就不会差点闹笑话了。
芊霖有仙人婆婆照看,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周舟和羽儿并肩飞往了大师兄的竹舍,到了半路,周舟就主动落了下来,和她行走在那翠竹如画的星空下。
竹叶发出簌簌的声响,浅浅的月光照出浅浅的人影。
羽儿说了她刚才没说的话:“我自然盼着,父亲开心,一家团聚。”
“我觉得吧……”周舟舔舔嘴唇,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羽儿柔声道:“你说就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也不能干涉你们家里的事,而且按道理来说,你也不能多干涉你父亲的事。”周舟笑着说了句,双手抬起放在脑后,悠闲地走着,“不过这女孩倒是挺可爱的。”
“和我小时候长得差不多呢,”羽儿点头应着。
周舟想起了羽儿的父亲,那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大叔,又是一笑。
“怎了?”
“我在想,你父亲可能是心里有些介怀,不太想犯罪吧。”
“犯罪?如何说?”羽儿满是不解。
“就是……你娘的转世现在这么小……”
周舟想了想,又道:“虽说她转世之后是另一人,可应该和前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吧。”
羽儿低头思索着,很快就点头嗯了一声,“确实是呢。”
“那这件事,其实还有另外的解决办法,并不用非让你祖母给她恢复前世记忆。”周舟思绪渐渐理清了,“我听你说往事,你父母之所以有些磨难,是因为你祖母阻止的原因?”
“祖母觉得我娘亲资质不好,就……不过祖母已经没了这想法,她现在对父亲都是愧疚。”
周舟道:“原本的时候是你金仙祖母的意志在干扰他们,现在你祖母换了一种方式,想要补偿你和你父亲,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金仙的意志在干扰你父母的事。”
羽儿听得面露思索,缓缓点头,笑容有些无奈:“可祖母脾气很大呢,我该如何劝说?”
“我给你出个主意啊,总不能白吃你灵根。”
“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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