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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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大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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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家流”的李斯,师学自“性恶论”的苟子,思考模式上倾向理性推论,对于来自东方的儒学,一向便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排斥心理。加上秦始皇着迷于刻石、封禅及求仙等行为,更使李斯对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有着高度不安感,这些阿谀迎合的儒生和方士,无疑是他最具威胁性的敌人。

始皇34年,由于经济及文化统一政策推动的困难,引发不少政治危机,为压制各地方反对情绪,始皇不断展开长途的天下巡幸。但由于他自己经常不在皇宫指挥大局,也使朝廷的行政效率大降。与此同时又有北征匈奴、南伐百越、修筑长城、海外求仙等活动,加上修驰道、建宫殿和骊山陵工程,到处都在花大钱,使刚从数百年战乱中稳定下来的秦帝国,难免要国库空虚、民穷财尽了。

就在这一年,爆发了秦帝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政治斗争。

为庆祝对匈奴和百越的军事胜利,秦始皇在咸阳皇城大摆酒宴,特别邀请齐鲁一带儒学博士七十余人共宴。

主流派的外籍政团主将——官任仆射的周青臣,首先对秦始皇的功德大加称颂,秦始皇虽明知这不过一堆废话,但相对于困难重重的政局,这些表面上的成就也稍堪安慰了。

但博士集团领袖淳于越,对这些肉麻的歌功颂德颇为不满。他首先以殷周两王朝的长治久安,和目前的政局不稳作比较,指出症结在于制度,唯有封建子弟并依各地需要实施分权治理,才能解决当前问题。淳于越更直接指责主流派的官僚体系不正视问题,一味媚主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也。”

秦始皇也深知问题的确严重,乃将淳于越恢复封建制度的提案,交付廷议讨论。

对这件事最受不了的便是主持廷议的左丞相李斯,当年他反对封建制度,强力主张郡县体制和中央集权。如果接受淳于越建议,便等于承认自己错误,不但颜面有损,自己的地位、权势都有可能大幅度削弱。

因此,李斯立刻展开严厉反击,他向秦始皇表示,制度没有所谓的好坏,最主要在是否合乎时代环境的需要。秦国目前的体制,在当代是最为理想的,因此更需要贯彻到底以竟全功。

“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百姓)。”

他直接攻击其政敌,当今法令不行,问题重重,主要便是大家都以私心来批评执政当局。因此要提高效率推动政务,便要设法压制这种不负责任的批评,使公权力可以完全贯彻。他指出:

“古时候天下散乱,缺乏固定标准,各地方有各地方的制度,因此研究学问的人,也喜欢以古讽今,以华美的论调来扰乱实际的治理……。如今皇上已并有天下,世间黑白分明定于一尊,如果私人为学再像以前一样的混歧,则政府命令一下,各学派争相议论,以批评皇上来提高虚名,以不同意见来显现自己高人一等,率领着学生批评政府,这样子皇上的权威必遭到破坏,朝廷也会形成各种不同的党争……。”

为了避免学者以古非今,造成公权力损害,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实行严厉的思想统制了。

因此,李斯提出了他的构想:

“除了史官保存的,秦纪以外的历史全应烧毁,不是任博士官者,藏有诗书及诸子百家的,全加以烧毁。有随便谈颂诗书内容的,处死。以古非今者全家抄斩。官吏知道却不检举者视为同罪。此焚书令下30日内不烧书者,处以黥刑并发为奴隶。不必烧毁的只限于医药、卜筮、种树等书。若有想学习法令者,必须以吏为师。……”

商鞅以来的秦国政策,是以中央集权来集结各种力量,使秦国国力迅速增强,进而能统一天下。但统一后的秦皇室却因幅员过大,环境太复杂,丧失了执行政策的掌握力,进而造成统制上的无效和混乱。

但是当事者的秦始皇和李斯,虽感到问题的压力,却看不到问题的核心。以焚书政策来作思想的统一,已充分显示秦国当权者无力反应当时的环境,根本看不到自己的问题,秦帝国崩溃的危机已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

报复儒生,衍生坑儒大悲剧

淳于越的建议,原想让秦始皇放弃过于严厉的法治而以封建制度来解决各地区问题,特别是组织结构一向复杂的齐地。但想不到却换来了更严重的思想统制——焚书。

由于新法令非常严厉,再也没有儒生敢以身试法,提出反对意见。因此只好把不满的情绪转入地下活动,却反而使这股批评力量传播得更快。秦始皇和儒生的关系,也因这件事迅速恶化。

始皇35年,为突显秦始皇在皇室中的地位,决定在阿房宫加建“始皇登天台”。由于此事与宗教有关,始皇乃再度要求候公和卢生为其工作。

卢生等在求取仙药上绩效不佳,为害怕始皇追究,乃趁机先提出他们的建议:

“臣等为皇上求取灵芝仙药而屡次不获,是因皇廷内部有不良因素之所致……。为人主者应隐蔽自己的行为以避恶神,能避开恶神,仙人才肯到来。人主所居所行,臣下都很清楚,便会有碍神明降临意愿……因此,希望皇上日常所居及言行切勿随便为人所知,然后不死的仙药才能顺利获得。”

经过7、8年密切相处,卢生等人的确相当能掌握秦始皇的心理。对一向缺乏安全感又好疑的皇帝,最害怕的便是别人窥视他私底下的言行。卢生这些话,秦始皇不见得相信,但正好让他有足够理由来刻意掩饰其私下的言行。

没多久,有天秦始皇在新建成的梁山宫山上,看到宰相李斯的车骑阵容庞大,心中十分不满,便作了几句埋怨。侍从人员便将此事告诉李斯,李斯立刻减少跟随车骑。想不到秦始皇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表示有人泄露其私下言行,便将当时在场的太监及侍从人员全部处死。虽然这件事所牵连的大多是嬖人而已,但所有的重臣和近臣都因而大感不安,再也不敢过分的亲近秦始皇了。

最感到害怕的,却是始作涌者的卢生,他和始皇间秘密的事情最多,万一哪天有所泄露,就准死无疑了。因此他和诸儒生相为谋道:

“始皇天性刚愎自用,并吞诸侯取得天下后,更是意得欲从,自以为功业冠古今。他重用狱吏及执法人员,虽有博士70人,备位而已。丞相等大臣也仅接受命令,一切以皇命为主。

“始皇喜欢以刑杀为威,天下人因为害怕犯罪,更想保持禄位,根本不敢真正尽忠。他从未听过批评,所以日益骄傲,下面的人只好以欺瞒掩饰来取得皇上欢心……天下事大小均取决于上,皇上每天处理公事以石(120公斤)计算,日夜不得休息,贪图权势如此,是不可能帮助他求得仙药的……。”

这虽仅是卢生逃避责任的借口,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秦始皇到了晚年,由于受卢生等方士的影响,变得非常孤独;加上工作量庞大,日夜不得休息,更使他成了紧张而神经质的人。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会作出怎么样的事情,其实已很难预料的了。

卢生这段话,自然很快在儒生及方士间传开,很多人更表示,连最亲密的战友卢生都跑了,始皇帝的确已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当这话传入秦始皇耳朵时,他暴怒了,立刻下达命令:

“前些日子我下令搜集诸子百家书籍,不中用的全烧毁,又召集如此多的文学方术之士到此,主要想让天下能兴盛而太平啊!如今韩终率领求仙者不知去向,徐市更耗费国家巨万钱财而毫无消息……。卢生等人我是何等地礼遇他们,现在却这样的诽谤我,到处说我的坏话……。立刻去追查咸阳城内的儒生,哪个和卢生有来往、口出狂言、扰乱民生的,马上查办。”

从这段命令中,我们可以感受到,秦始皇悔恨、痛心又无奈的心境,身为当代最高权力者,竟陷入如此困境,内心的苦痛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因此,始皇派遣御史审问在咸阳的诸儒生,儒生在害怕下,相互密告,总共牵引出460余位和卢生有关系之党徒。始皇下令全部活埋坑杀,罪刑较轻者发谪徙边,这便是历史上最有名的惨剧——坑儒事件。

焚书是出于李斯的建议,目的在进行思想统制;坑儒则是由秦始皇自己发动的,原因是向欺骗他的方士报复。

由于秦始皇这时已处在相当不正常的情绪下,因此没有人敢表示任何意见。只有始皇的长子扶苏,基于人道立场,向始皇规劝道:

“天下初定,远方百姓的向心力尚且不够,诸生都是口诵孔子的门徒,吾皇降以重罪,恐怕会使齐、楚间的百姓更为不安呢!希望皇上明察。”

尚在暴怒中的秦始皇自然无法接受扶苏不断的进谏,为了避免在眼前看了生气,他下令扶苏到边疆去监督蒙恬的北征军团。

扶苏的个性很像年轻时代的秦王政,心胸则更开朗些,因此颇得本土派领袖之喜爱,秦始皇对他也相当信任。由于此事件,又失去惟一可以相信的儿子,使秦始皇更陷入严重的孤独和挫折中,两年不到,便猝死于东巡的半途中了。

始皇遽逝,赵高李斯联手夺权

始皇36年,即坑儒事件的第二年,齐地东部便传出天上掉下陨石,刻有“始皇死而天下分”之谶语。这可能是始皇的健康已严重恶化,被地方的反对派势力探知后,制造出来的谣言。同年秋天,在华山山麓附近的平舒大道上,也出现一块刻有“今年,祖龙将死”文字的玉壁。秦始皇的健康情形,已成了大家公开讨论的问题,全国各地反对力量的间谍,已将此作为制造不安谣言的题材了。

始皇37年,为平抚东方和东南方日益不稳的危机,并向全民显示皇上身体健康,秦始皇决定作即位来最长途的巡幸。其实始皇的健康已相当恶化,长年的辛劳和紧张,使他身心均面临崩溃,虽然重臣一再劝阻,始皇仍坚持启程,为帝国的安定作最后的努力。

这次巡幸主要在有效解决各地方问题,因此实际负责政务规划和推动的左丞相李斯也跟随出巡,由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以维护帝国大本营的安全。此外,为解除旅途寂寥,幼子胡亥也跟随在侧。这次出巡带有大批官僚人员,加上医疗人员、侍从宦官、祭祀及观测天象的方士,护卫军团更不在少数,巡幸的阵容空前庞大。

队伍在寒冷的11月动身,由咸阳直奔湖北云梦、安徽的海渚,到达江苏的丹阳(南京市),井深入浙江的钱塘和会稽。阴湿、寒冷的气候加上水土不服,更是折损始皇的健康。但因为江东地区反对力量甚大,始皇不得不在这里多花点心血。但这份努力成效似乎不大,始皇去世的第二年,楚人项梁、项羽立刻在此起兵叛乱,并因而带动了全国各地的起义行动。

巡幸的队伍由浙江再北上江苏,进入山东省的齐地时,已到了隔年春末夏初的季节。这时候秦始皇的身体已相当衰弱了。《史记》记载:

“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

眼见始皇身体恢复已无希望,巡幸的队伍便准备尽速返回咸阳,然而却在这个时候,始皇病情急速恶化,在进入河北省沙丘地区时,便在相当紧急下去世了。

据说始皇在觉悟自己将死时,曾留下遗言,下令被派往北方监军的扶苏,立刻将军务委托蒙恬,返回咸阳主持丧事。换言之,秦始皇已指令扶苏为继承人。

晚年的秦始皇对李斯等外籍政团已相当不信任,除了政策推动上的失败外,李斯过分排除异己,权力欲过重,和近两年发生的焚书、坑儒事件,都带给始皇身心极大压力。他似乎领悟到,只有长子扶苏继承大统,才可能矫正这些错误。

扶苏的个性颇像年轻时代的秦始皇,倔强、果敢、开朗又富宽容心,因此很得本土派军团领袖支持。统一天下后的秦始皇重用外籍政团,逐渐疏远替他夺权的本土派领袖,加上统一政策推动上的重重困难,使得始皇父子间意见常有矛盾;尤其是为了焚书及坑儒事件,更形成两人台面上的争执。因此始皇一气之下,将扶苏派往北方边疆,便是对他“不听话”的一点惩罚。

但扶苏到底仍是最可靠的继位人选,即使在病情严重时,孤独的秦始皇,脑子中惟一信得过的仍是扶苏。由于扶苏是现行政策的主要反对者,因此始皇并未将这件事和李斯商量,临终前,只得将遗言书状、军队调动令及玉玺,交给随侍在侧的宦官赵高。指示扶苏直接回咸阳主持丧事,无疑是秦始皇也同意现行政策必须作重大改革。

赵高虽是宦官,但他的先祖属赵国王室之亲戚,因此和秦王室也有亲属关系。不过赵高家族一支早已衰颓,家中甚贫,因此其兄弟多人皆为宦官,身份不高。但赵高自幼企图心甚强,思考力敏捷,学问渊博又深通狱法,秦王政时代便以能力卓越而被破格提拔为中车府令,并出任始皇幼子胡亥之老师,教胡亥学习法令制度。

但不久赵高牵连到重大罪刑,由蒙恬之弟蒙毅负责审理,被判处死刑。幸始皇怜赵高忠诚,工作又认真,特下令赦免,并复其官职,但赵高和蒙氏兄弟因而结怨。

始皇晚年,接受卢生建议,刻意隐密自己言行,因此赵高成了他和外界最重要的联系桥梁,甚至和李斯间的沟通,除非重大事情,否则都由赵高代劳,使得赵高权势暴涨,也逐渐培养他的政治野心。

大权在握的始皇帝,似乎没有注意到赵高和蒙氏兄弟间的交恶,更不认为胡亥对扶苏有任何威胁,而将此重要事件循惯例交由赵高处理。

宦官地位卑下,因此对人事问题特别敏锐。赵高接到此一指令,衡量自己和扶苏、蒙恬的关系后大为不安,并且考虑自己的未来,自然非常不希望扶苏出头。

由于始皇死得仓促,除了少数亲信,不会有人知道其死讯,更不会有人知道有关扶苏的指令,因此他决心冒险趁机夺权,但至少仍必须获得胡亥和李斯的合作。

胡亥个性软弱、温和而无主见,虽然不忍心违抗父命,但在赵高软硬兼施的说服下,首先答应合作。

早年得始皇破格提升,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斯,本身既以法家自持,自然不愿违反始皇遗命。但聪明的赵高以利害游说之,他指出,如果扶苏掌权,蒙恬和本土派领袖必受重用,他们都强烈反对李斯的中央集权政策,到时候,李斯不但权位尽失,可能连性命都难保。这一招正好击中李斯一向好疑又缺乏安全感的个性,只好在万般无奈下,答应和赵高合作。

假造诏书,扶苏蒙恬身皆死

首先由李斯伪造始皇遗书,拥立少子胡亥登基,并暂时隐瞒始皇死讯,火速赶回咸阳。由于7月间天气日益炎热,尸体容易发臭,李斯乃下令车载一石鲍鱼,以混乱尸体的腐臭味外溢。等到巡幸队伍由新建驰道直入咸阳后,才发表丧事,并由胡亥袭位,承续大统,是为二世皇帝。9月葬始皇于骊山陵。

对李斯和赵高而言,最令他们担心的是驻守北方的扶苏和蒙恬的庞大北征军。如果依始皇遗命,让扶苏入咸阳为皇帝,以扶苏的刚勇和果敢,外籍政团力量必被彻底铲除。因此在沙丘密谋时,李斯便决定在公布始皇死讯前,先阴谋杀害扶苏及蒙恬。

但扶苏声望颇高,蒙恬又统有秦帝国最庞大军团,要击败他们是非常困难而危险的。因此李斯决定利用赵高手中的玉玺和始皇随身佩剑。他首先选择最为可靠的禁卫军领袖为特使,并配属大量禁卫军团,带着伪造的始皇敕令,急速直扑北方军的大本营。

禁卫军团首先以突击方式,收缴了蒙恬的军权,又假传始皇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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