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长自吉,鬼道常自凶;”
“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
“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
“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
“束诵妖魔精,斩魄六鬼锋;”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
度人经被众生所言,此时影傀儡同样捏起道印,那头顶的黯淡之钟开始传荡经文,与度人经对抗。
……
“悠悠寰宇旷,太乙近天都;”
“我言纯阳意,大道似清天;”
“长梦千古问,天门玉湖边;”
“青丝银蝶舞,弹指千秋炼;”
“玄黄掌中见,青冥倒来颠;”
“阴阳知造化,叩在大道前。”
……
入道经对上度人经,此时圣影渺渺,黯淡之钟发出悲鸣,影傀儡的眼中露出浓重的悲伤,而李辟尘的双目中则是一片漠然与平静。
“你要斩了我吗?”
影傀儡开口:“我就是你的执念,我就是你的执着,你在这里斩了我,那就表示你放弃了你的道,你追寻的根本不是归入故乡,而是看向更加遥远的彼岸。”
“你本就是背道之人,你从不曾入大道门中去,你掩饰自己,你不愿面对现实,你只不过以归乡为借口,事实上,你不过是个……无心人罢了。”
影傀儡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那黯淡的“东皇钟”即将崩毁,而与之相反,李辟尘头顶上的真正东皇钟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巨大,从四十九响到一百零八响,再到二百八十响,那渐渐向着第四百响打去。
“你已经迷失了自己,你自称至人,自称神人,自称圣人,但事实上你哪一个都不是。”
“你背叛了自己的道,你以法来隐瞒,你以谎言来追寻大道,你无道无德;你借寻道之说不归故土,你是不孝不义!龙伯已经给了你机会,但你却以自己日后可以达到那种境界为由头拒绝了他的力量,你无情无性!”
“黑暗的世界正是你的归宿,你斩了我也就是斩了你的过去,你的过往一切,在这黑暗的天地内,你我他人三界众生都是一样,全部都是看不得光明的人,你施展妙法照亮了这里又能怎样,事实上我仍旧存在,光与影是相生的,不可能存在一昧的光,也不可能永远都是黑暗。”
“太阳与太阴会交替出现在苍天,即使是黑云压世,人间之中仍旧有灯火升起,漆黑的夜幕上挂满星辰,有光便有影。”
影傀儡的力量渐渐被磨灭,但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流畅,再也没有沙哑的感觉,李辟尘静静听着他讲述,直到很长时间之后,影傀儡忽然闭上了嘴。
“为什么不继续讲了?”
李辟尘看向他,影傀儡的双目中藏匿着不解与疑惑。
“难道你的心真的是铁石做的吗?”
影傀儡的声音凄凉无比,李辟尘头上东皇钟震荡,此时终于打下第四百响来。
当——!!!
钟声震动九天十地,于是乾坤之内,山河皆退。
“不斩你,亦不放过你,我要做的,是度化你。”
“你不认同我,心无二相,那我便要让你认同我。”
李辟尘看向心魔,道:“你自己自称为心魔,是心中黑暗的道影,亦是我的过去,然而你根本看不见我的过去,既然看不得我的过去,那么你又如何能自言自语,自妄自说?”
“既不知道,那所言皆是妄语!可笑可笑!”
“我为什么不回去?我的道是执,然而你并不知道这个执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辟尘伸出手来,此时对着下方黑暗山河一指,于是影傀儡便向着下方看去。
红尘滚滚,黄河滔滔。
有无数的影子于红尘之中争渡,有无数的影子在和狂风巨浪对抗。
影傀儡目光迷茫,李辟尘摇头而语:
“你不懂道,更不懂执,自然不可能懂我。”
第六百七十章 故土如水行在后,大道如云踏在前
“这是道,这也是道。”
李辟尘指向那虚幻的景色,同时道:
“这是执,这也是执。”
“什么是执?”
“拿起便不轻易放下,不达目的便不罢休,道之所在,故土之所居,念所达处,虽千万人吾往矣。”
声音平静,然而影傀儡却浑身一颤。
李辟尘开口:
“你不是我的过去。”
手指点向影傀儡,这一刹那,那根指头似乎跨过了万水千山,直接压在它的眉心上。
气贯长虹,云雾滔滔,李辟尘的手指按在影傀儡的眉心紫府,这一瞬间,影傀儡刹那经历了无数红尘世界,它看见了李辟尘所想要让它看见的过往,它的目光中出现了呆滞与迷茫。
“我……”
影傀儡僵在原地,它感觉自己要炸开了,那身躯之内有各种可怕的力量在肆虐,无数心绪汇聚起来,那滚滚红尘几乎要将它的身躯与心灵都压的粉碎。
“心如止水,澄心未象;心地清凉,百神和昌;心中湛静,不离真常;心成无妄,大象渺茫。”
“人忘物,忘天,忘自己,谓之得道也。”
李辟尘收回手,这一瞬间又回归到黑路的尽头,而影傀儡盘坐下来,听着那玄妙的言语,只觉得这一瞬间,它自己的内心也开始清静下来。
巨大的山从心头移开,庞然的海自心田退去。
一切都归寂于虚无,它开始忘却之前的景色,但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影响着它,似乎在告诉它,这个忘记并非是真正的忘记了。
它说不出捣乱的话来,更无法言喻这种情感,心魔本该是欲念的化身,本该已经窥视完了其主的内心,但此时的这个心魔,这个影傀儡,它却是迷茫了起来。
不知何来,不知何去。
它不懂道。
李辟尘以坐忘极境施展心境修为,此时压过心魔,将它的内心彻底平复,而心魔无欲便自散去,此时的影傀儡头顶那黯淡之钟化作光雨消弭。
它坐在虚无之中,接受光的洗礼,而后抬起头来,捏起道印。
它开始诵起经文。
东皇钟悬在黑路的中央,李辟尘坐在光升起的地方,而影傀儡坐在暗的尽头。
有光便有影,有善便有恶。
人之初,无善亦无恶,所谓善恶不过是基于生命对世间的所作所为而定义,若是初生婴儿捏死蚂蚁,自然可说人初本恶,若是初生婴儿放走蝴蝶,那自然也可说人初本善。
故人之初,无善无恶,仅凭本能而已,如雨落天地之间,旱灾之处自视为甘霖,那涝灾之处自然视为恶果,但雨本身有善恶焉?
李辟尘坐在东方的白云之上,影傀儡坐在西方的黑水之上。
云中落光,水中留影。
玄之又玄,不可言明的感觉出现了,黑水上的影傀儡似乎明悟了什么,它之前已经看清楚李辟尘想要给它看见的过去,那是很精彩的过去,也是它一直都想窥视,并且用来阻碍李辟尘的东西。
然而在这个时候,它感觉到了一种无聊与疲乏,阻碍李辟尘对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天地是如此的精彩,乾坤是如此的美妙,人间又是如此的婀娜多姿,但同样,也有战火纷飞,也有天崩天难,世间正是因为不完美而美丽,但对于它来说,它不过是上天试道者的一重心魔,它永远也没有办法轻易的见到这种东西。
于是它第一次生出了欲望。
心魔有欲,它们本就是欲望本身所化,更是恐惧,怨恨,魔障等等的汇聚,但这些说白了都是心魔本尊,也就是仙人自己的业障与欲望、恐惧,但心魔自己是几乎没有心魔的。
说是几乎,是因为心魔之魔便是境魔,正如李辟尘曾经遇到的眼珠子,纯粹的混乱与疯狂,在回荡着,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恐怖话语。
但这一次,影傀儡作为李辟尘的“心魔”,第一次生出了自己的欲望。
它想要看一看那片人间,它想要看一看那色彩斑斓的天地。
心魔被仙人降服,于是仙人的道行更进一步,而心魔就此消散,即使下次再出现,它也不再是上一次的心魔了。
影傀儡明白了这一点,于是它想要离开了,李辟尘用坐忘极境的道与法让它忘记了自己的恶,同样又看见了天地的美妙。
于是心魔眼中的迷障被破开,第一次它清醒了。
李辟尘说的没错。
影傀儡如此想着。
“既不知道,那所言皆是妄语。”
“我不懂道,不懂执,更不懂他。”
它的执着被改变了,就如同从仇恨与怨恨之中被解放一般,它抬起头来,这一次认真的看着李辟尘,开口言语。
“道兄。”
他没有用“我们”的称呼,更没有用“你”的叫法,而是称李辟尘为“道兄。”
李辟尘的眼帘抬起,看向影傀儡,声音平静而发问:
“人间如何?”
影傀儡答:“妙,妙不可言。”
李辟尘又问:“故土如何?”
影傀儡答:“亦妙,不可言。”
它望向李辟尘,忽然问出话来。
“若我有朝一日可脱心魔之身,是否也能转入人间去看那滚滚红尘?”
它许下了愿望,更带着一丝希冀,因为此时的心魔已经不再暴躁,更不再凄狂,它已经清静下来,坐忘极境的力量便是如此。
“自然可以,然而心魔一碎,你便再作虚无散去,这也只能是一个念想了。”
李辟尘并不以谎言来搪塞它,于是心魔露出可惜的神情,它喃喃自语,最后有些无奈的笑起来。
“为上天试炼道人,取滚滚红尘化作欲念,然此时却见得红尘精彩,人生一世,草木百秋,我之光阴不过短短一瞬,看似亢长,实则如白驹过隙……”
“道兄,我仍旧不懂道,更是不懂你,但我明白了一点,那便是你的执念。”
“道在前方,故土在后方,执念就是贯穿大道与故土的路,原来是这样,即使荒芜的土路也好,即使是车水马龙的大路也罢,执念就是执念,不因为外物的改变增添而消弭,路就在哪里,故土在后,大道在前。”
心魔把头低伏在地上,此时深深的叩了九下。
仙门之中行跪身九叩礼,这是祭拜祖师才有的礼仪。
“多谢道兄教我,可惜我今日散去,若是……若是……”
它的嘴角升起笑意,那双目弯弯的眯起来,而后露出可惜与坦然的神情。
心魔的身子开始化作烟云,同样有光雨升起。
“我也想看一看……看一看道兄所说的……”
话不曾落下,只余下半句,此时它已经彻底散尽,化作大片大片的光雨……消弭。
黑暗的世界陡然破碎,黑水开始坠入深渊,而云开豁口,大片的光明照亮了山河。
李辟尘的眉心中血光仍在,坐忘极境仍旧保持,只是这一瞬间,李辟尘的面目上出现了一丝叹然的神色。
“你……认同了我吗?那么,一路……走好。”
第六百七十一章 天下归心天下事,人定胜天人间痴
轰——!
黑暗的世界轰然炸开,四周的光芒洒落乾坤,李辟尘从烟云混沌中踏出,东皇钟轻响,此时举目四望,却见到无数的人影被困在黑暗的云雾中不得逃离。
人与心魔一对一,输者便要跌出红尘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悲伤有人怒。
人间众生百态,即使是仙人也不能免除,斩七情断六欲,最后便是灭本心,若是这样的话,不过又再度出现一个无心道人罢了。
最初无心道人出现时,他的无心之境便相当于六重坐忘,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厉害,当初在倚帝山时,一人一拳,不过以守缺之境便敢口出狂言,那一拳地仙不挡,那一拳六神难撼,那一拳天桥也避!
这便是人间之极致,六重之坐忘!
当时的无心借助的是天地的伟大力量,那并不单单是他自己,或者说,他因为无心之境,剑走偏锋,到了与坐忘相等的地步,类似于至人的无情境,虽然是岐山岐路,但那种威势却是货真价实的。
当初太华四圣斗无心,若是真的挨上了那最后一拳,即使是四天时大阵也要被轰的支离破碎,无他,只是因为双方力量已经差距太大,四位出窍布阵能杀守缺,能压地仙,但是面对这超越地仙的一拳,无论如何也抵挡不得。
李辟尘仍旧记得那一拳,那是天下归心。
“无心道人……徐念心。”
头颅抬起,目光似乎划过黄世至入法天,如见到天上有一道朦胧身影,李辟尘不知那是幻还是真,亦或是自己心中的胡思乱想,但此时看见那四面八方的黑雾,李辟尘却是有了想法。
既要归心,便让天下皆是归心。
这一拳曾经划破了自己的忘情境,那么如今,自己便借这一拳将所有人都震醒。
“帮你们便是帮我自己,震醒你们,虽然你们的气数皆要上升,但我太华山,估计在法天之上都要升入第三十三天了。”
眉心中的血光震荡,李辟尘忽然挥舞拳头,这一下结结实实的砸在东皇钟上。
于是一道声音轰鸣起来,摧破乾坤壁障。
……
某处黑世。
日月的光与莲华的灯在交相辉映,任天舒陷入苦战,苏九儿的身影宛如魔障一般,越战越是强大,而他自己则是越来越弱。
一如当初在俱芦界中的那样。
唯有力量才是王道,唯有自己才是真的唯一法。
然而鎏金镋虽然强横,但始终不敌宝莲灯,这是天赐的神兵,乃是先天根本源气至宝,能破开万法,仅仅是这一个效用便已经压得自己难以喘息。
额头上全是鲜血,“苏九儿”并没有和任天舒交谈的意思,因为任天舒的心魔便是力量二字,一日胜不得便永世胜不得,当初的一指之威犹然历历在目,任天舒的气息渐渐衰弱下去,而“苏九儿”突然提起宝莲灯,就是那一下,唤出水火之光。
幽雨旱火,十八道水火之柱如龙般肆虐,正当任天舒面色凝重之时,忽然耳中听到那一声钟响。
在苏九儿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拳砸落,水火皆灭。
李辟尘出现在黑世之中,身萦无量光华。
……
某处黑世。
李长生与“李辟尘”对峙,六千金色罗刹发出弘大的轰鸣声,时而组合成为一尊万丈巨神,时而又化作金色的诸多圣影袭杀而去。
六千金罗刹,六千本我六千本心。
“真难对付!”
李长生同样有些心结,原本自己借助李辟尘身躯复苏,认他为兄长,此时虽然口中称兄,但法力该是压过李辟尘的,可后来在龙华一见,此时李辟尘已经不弱于他,甚至在战力方面还犹有过之,这让李长生又是欣喜又是懊恼。
欣喜的是自己没有看错人,懊恼的是自己身为六千年的金丹化身,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后辈仙人。
事虽小无,但在黑世之中会被无限放大,原本李长生是没有心魔弱点的,但是因为太过放肆,没有刻意追寻根本,不明白影傀儡为什么会不断变化,事实上影傀儡在不断变化,正是在查探六千金罗刹的共同之处。
六千本心,但难道这六千本心便没有相同之处?
李长生斩出六千本心,但影傀儡看完六千本心之后,便知道谁克制于李长生,于是变成李辟尘的模样,让他束手无策。
一旦化出身形,便勾勒内心中最不起眼但却是最脆弱的一面。
金色的罗刹们飞舞在天,“李辟尘”头悬大钟而动,此时就在一瞬间,那“李辟尘”的身前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