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位,名为太元。
所谓太者,最古无上。
所谓元者,最初之源。
那是可以与洪元、混元相比肩的古老之人。
……
齐静霜从那种庞大的压力之中恢复过来,李辟尘收敛了那种浩荡的道与法,看着齐静霜的状态,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认可,而是叹息。
齐静霜嘴角勾了勾,但那并不是开心,而是苦涩。
差距太大了。
“齐宫主,你……有没有意思,想要转修仙道?”
李辟尘向她询问,而洛芸莜眨了眨眼睛,小道姑在这一刻脑袋里想到了一些极有意思的事情,当泗清域中,泗水圣宫之主放弃了修真之路,而选择了与自己一样的所谓“仙道”之时,又会发生什么让人心神迷离的故事呢?
她自然是听见了李辟尘的话的,什么所谓修行有缺,什么所谓大圣所构筑的乐园,现在的小道姑,对于李辟尘的话可谓是十分的信任,毕竟自己这个便宜老师,确确实实拥有这可以称呼为“谪仙人”般的神通法力。
谪仙人,说的是天界落在人间的真仙,但他们只是保留了身为天人的体质,在修真界中重新轮回,这时候,就是一个新的人格了。
他们对于天界的记忆,是十分朦胧的,并且古往今来的谪仙人,也没有多少位。
更何况,天界之中,真仙之上,是上神。
但从自己老师的口中,洛芸莜知道了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譬如神与仙是同级的存在,而仙之祖唤作太一,神之祖唤作浑沦。
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大道理”,是所谓“道生一,一生二”。
小道姑盯着齐静霜的反应,后者明显愣了愣,随后似是明白了什么,仔细问道:“前辈口中的仙道,与这修真之法,有什么不同?”
她话出口,下一瞬间就顿时恍然,立刻改口,道:“还是说……是真正,所谓无缺的……修行之路?”
齐静霜已经明白李辟尘的意思,但她更加关心的,是李辟尘所要的交换。
天下间,没有白吃的午餐。
李辟尘看着她,忽然沉默了一瞬,随后发出意义不明的叹息。
但那声音,已经在这破落的院子中,轻轻响起,如清风般,但带起的,却是雷霆。
“如果此处真的是大圣所构筑的乐园,那么即使我传下真正的修行之路,过不多久,天上那位存在若是发现,必然会将你等俱都抹除。”
“我是诸尘之一,天上那位既称无欲,眼中必然揉不得沙子,更遑论我这么大一块尘土呢?”
李辟尘开了口:“我很担忧,天上已经有人开始算计我了,你不懂得大圣是什么,他们是天,他们是苍穹,他们是乾坤的意志,所有的生灵中,位于可修行到的顶点,他们即是苍茫。”
“而所谓乐土……”
李辟尘的眼中闪烁过一道黯淡的光华。
“自然不容他人染指,哪怕是半点外来的尘埃,也不能落下。”
第九百章 醉花天前谢烟尘
青青世界,酒花海。
两头金猿拉着一辆满载银辉的小车,这辆车并不华贵,如果抛弃那些以作装饰的光芒,那么这一辆,就是普普通通,似人间驴马所拉的木车而已。
光辉遮蔽了一切,所以众生看不清真实。
剑轻笙搭了南乡子的车,有了坐骑之后,在那两头金猿力士的帮助下,日夜不停,于雷雨天消弭之后,短短一个昼夜轮转,就抵达了醉花海。
虽然,如果剑轻笙动用真实法力,可能还要不了这么长。
但任何人都明白,如果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去处,能够和一位偶然路过的“大人物”搞好关系,那对于日后在这一片乾坤内的立足,是有无数好处的。
剑轻笙并不是一个独行客,事实上,他所念所想,都与李辟尘一般无二。
他是李辟尘的分灵,是一道念头转化而来,借助鸿影的剑躯而仿冒出的器灵,这个躯壳不过是无意义的幻影,在真实上,他就是李辟尘。
诸尘在此,只要李辟尘想,一道念头落入尘埃,可以造化出无数灵性,只不过也仅仅如此罢了,要如变化剑轻笙这般的存在,凭借自己的元神可是远远不够的。
诸尘广袤无尽,难以计量,未来的佛陀曾经说过,一沙一世界,可知寰宇之大。
这位自称南乡子的侍女,是青青世界九大主宰之一,镂青银娘娘座下的侍者,换到寻常人间帝王家,应当就等于女皇或者太后身边的第一宫女,这样一个人,说话的分量那是极大的。
而青青世界的昼夜,也有些玄妙,这里与真界,是倒着来的。
日月西升东落,围绕着中央天原的月王宫而转,四方乾坤,八荒青泥,俱在日月所照之下,而依照南乡子的说法,那高渺的太阳并不是第七洞天之上,也就是并非纯阳圣境的太阳。
太阳照耀着辉煌,十轮大日高悬在乾坤之上,诸尘之内,任何一界的大日太阳都是它们所造化的“子日”,当然也有世界称呼为“赝品”。
那些光华的源头,来自于最遥远而不可及的天尊居处。
剑轻笙的心中对这个世界的日月运行有了一个小小的概念,如果把乾坤寰宇比作宇宙洪荒,那么所有的世界依次化作星辰,诸世皆是顺世而动,唯青青世皆是逆世而移。
这换算到星辰大海中,大致是因为自传方向的不同。
当然,在修仙的世界寻找科学,简直是可笑之极,这里是岁月之前,是被遗忘的一段光阴。
亦是不可探寻的,不可明晓的。
金猿力士拉着银木车抵达了酒花海,在这遥远的天边,都能见到花海中央那一座无比庞大的桃花树。
比峨眉山上那一株更大,足有千倍之巨。
大桃树的身前,有一座无比巨大的宫阙依附,当中有通天大道,直入云霄不见。
真正的遮天蔽日,莫过于此,而南乡子笑着说,醉花天子所居住的地方,就在那株大桃树的顶端。
听起来,倒是挺像俱芦界中的那只金翅大鹏。
正是心中念叨,忽然,一道宏伟的声音在酒花海中响了起来。
那是钟声。
“琉璃钟响,看起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南乡子仰起头,举起手放在眉前,做出眺望的动作,随后笑了一声,对剑轻笙道:“我们走吧,现在正是醉花天子上朝的时候。”
“上朝?还真的与人间的君王一般么?”
剑轻笙感觉到了一股清风,似乎是顺着那钟声而来的,比起震动乾坤的东皇钟,这口所谓的琉璃钟,带着一种欢快与兴奋,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歌颂灵与魂。
这是“生”的美好,那钟声宏伟,带着一种浩大,不知道是不是王朝的钟,都有这种力量。
剑轻笙整理了一下衣冠,现在的外貌是一个人间士子,儒家秀生,自然要礼仪得体,再说了,剑轻笙记得,在渡狱寒山时,那突然从青青世界中出现的大手,取走了奈何桥的强者,很有可能就是这九位主宰之一。
小月王,醉花天子,凿天者,骑鲸客,新古人,旧今人,偷宋贼,赤心鬼,镂青银。
八荒六合,中央天原,青青世界诸灵,莫不臣服于他们。
而这些人的个性,或许可以从他们的诨号中窥得一二。
“南乡,诸多主宰的诨讳,是否与他们本身的性格有多关联?”
剑轻笙与南乡子下了银木车,两人踏在那通天道上,这座宫阙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座生长在大桃树上的城池来的更为贴切。
南乡子轻笑,她举手投足皆是秀气,一颦一笑亦如邻家少女,正如那梦幻中,无数少年人心中最美丽的那个女孩,虽在田野,但却无比清丽。
直至许多年后,往事已经朦胧,只是在心中的最深处,偶尔还能响起,白山黑水之间,那个提着鱼篮的少女。
“有一定的联系,譬如小月王,在月光落下的时候,它的法力才会最强,故而因此讨厌太阳,连带着那些诸位天尊都被骂了个遍,而凿天者从不下他的神山,手中的斧和凿永远在对着苍穹击打,他想要贯穿青青世界,但最后要去哪里,他从不和旁人提及。”
“骑鲸客遨游于四海八荒,他并不一定在青青世界停留,新古人和旧今人永远是一起出现,掌握着那通向过去与未来的门钥匙。”
“赤心鬼永远在追杀偷宋贼,从我诞生起,据镂青银娘娘说,他们两人已经互相追杀了数万年。”
“而醉花天子,来到此世时间,在诸多主宰之中,算是较为短暂的了,他永远半醉不醒,身上带着酒壶,据说每当做梦的时候,总是会呼喊一个女子的名讳。”
剑轻笙目光一动,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位天子还是一个痴情的种子,听了你之前所说的湛苍刀与拂琼剑,这位天子莫不是酒壶变化,而让他朝思暮想的,难道是美酒吗?”
“不是,那是一幅画。”
南乡子说着,与剑轻笙的脚步已经越过此宫阙大道的一半,上方的光芒璀璨而又朦胧,已经隐隐约约,在那些桃花的间隙中,见得到一点至高之影。
“那是一副很好看的画,里面画着一位女子。”
“她叫谢烟尘。”
第九百零一章 鬼雨三更不胜醉(上)
带着朴刀的两尊侍灵挡住了南乡子与剑轻笙的道路,而他们那审视的目光,在看见南乡子所亮出的玉牌后,顿时变得恭敬起来。
“原来是镂青银娘娘座下侍女。”
他们做了请进的手势,南乡子笑着对剑轻笙开口,但把声音压的很小,就如悄悄话般,道:“在醉花天子这里,只有镂青银娘娘的玉牌才是最管用的,其他的,即使是小月王的使者,酒花海未央宫前,这些朴刀侍灵都不会给半点好脸色。”
“很多青青世界的游灵都惧怕小月王,他的脾气不好,而且目中无圣,但他又是青青世界至高主宰,并且月王宫中,很多游灵都是无比强大的存在……嗯,比我要强的多了。”
南乡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罕见的如女孩般吐了吐舌头,她那如江南水乡女子般的性格,让她即使是做出这么一个“可爱”亦可称为“不雅”的动作时,也别有一种闺秀风味。
更具体一点,缩到一个字内,就是“俏”。
俏南乡,南乡俏。
剑轻笙注视着南乡子,早已看出她的修行水平,身为器灵,且不论本尊如何,起码这副灵身,当中所蕴含的法力,几乎已经接近地仙。
当然,也只是接近而已,况且器灵们的修行……或者说,剑轻笙从不知道,器灵也能修持。
不过从白羽伏龙的沉睡,倒是可以看出一二,当然,这个修行的进度,或许要以千年来作为单位。
然而,现在更让剑轻笙关心的,则是南乡子之前所说的三个字。
谢烟尘。
该说是冥冥之中注定吗?比起凄美的爱情故事,剑轻笙更愿意相信,这是混元之法所带来的宿命,醉花天子与谢烟尘发生了什么故事,自己不晓得,同样,也不太想要晓得。
痴情的帝王追求无情的仙女,最后惨遭抛弃的故事?
想到这里,剑轻笙不免失笑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儒雅严肃的气质,虽然变脸很快,但还是被南乡子捕捉到了神态的变化。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南乡子笑着询问,剑轻笙自然不会回应说是想到一些古老且“浪漫”的桥段,于是直接对南乡子道:“看见你笑,我心里就开心了。”
南乡子抚了一下鬓前青丝,眨了眨眼:“谢谢你的夸赞,但是如果想要凭此与我成鸳鸯之好,这情话或许还不够浪漫。”
她嘴角抿了抿,显然并不在意,而剑轻笙笑了一下,此时二人向未央宫中走去,在身位上,剑轻笙自然的落后了她半步。
南乡子身为镂青银娘娘座下第一侍女,自己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自然不能在一些规矩上逾越,剑轻笙没有当过官,但是一些基本的礼貌,这个是不需要教的。
“劳烦通报醉花天子,我是镂青银娘娘座下,特来酒花海未央宫求见天子一面,有宝物相交托,不敢怠慢。”
南乡子走到那宫阙下方,三节玉石台,一节八百阶,第一阶的朴刀侍灵上前,见到是丹朱宫玉牌,顿时神情一肃,抱拳道:“请仙子稍等,我这便上殿禀报醉花天子。”
另外一位朴刀侍卫开口:“琉璃钟响,天下入春,众生初醒,二位来的还正是时候,若是晚点,天子怕是又要醉了。”
南乡子向他笑了笑:“原本以为耽搁了,之前有雷雨突来,没想到至酒花海,居然正听得琉璃钟响,故此立时便上来了。”
朴刀侍灵和南乡子攀谈起来,但即使是在说话,他的身板依旧笔直,并且这位刀灵身躯足有三丈,那种压迫感无以复加,相比较下,南乡子与剑轻笙都只是寻常的人身模样。
倒像是一位在看守凌霄殿的门神。
过不多时,自南乡子来到此刻,还不至一炷短香时间,那前一位侍灵已经归来,当中宫内,有人走出,面色严肃,高声开口:
“宣请——丹朱宫来使上殿!”
所谓宣请,即下诏召请之意。
二人别过朴刀侍卫,登过两千四百阶,径直入殿,在此一刹,剑轻笙顿时感觉到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这里在位的都是器灵,只是转念,剑轻笙已看出了一部分人的本体,而另外一部分,却如当初的老刀把子一样,难以看得清楚,是模模糊糊。
“都是文人墨客的东西,和他们原本的主子一样,穷酸的腐儒。”
有声音在剑轻笙的耳边响起,那并不是南乡子的声音,而是另外一位“大臣”,他英姿勃发,身上带着丝丝缕缕的杀意,其中更有刀的鸣颤声。
这是一口宝刀,亦是一位极强的刀灵。
“一柄……剑?太年轻了。”
这位刀灵没有掩饰他看破了剑轻笙的本体,而后者回了一礼,恭恭敬敬。
于是刀灵也不得已回了一礼。
剑轻笙行礼之后,便看向那高坐的人,这方天下的统御者,那穿着闲散,甚至有些浪荡不羁的人,就是传说中的醉花天子。
头发上插着簪子,簪子上别着桃花,眼角描画,胸膛坦出一半。
这是个标准的浪子模样。
并没有出乎剑轻笙的预料。
南乡子上前了,从她的绫罗袖中取出了宝物,那是一个玉匣子,而醉花天子看了下来,他从御座上站起,来至南乡子前,却并没有说什么调戏的话,倒是满面严肃。
“你是南乡吧,当初来到这里时,是我接引的你……”
醉花天子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温润与磁性,南乡子笑了一声:“陛下,这句话您已经说过七次了。”
“七次……哈哈,那看来我醉的时间还不算太长。”
醉花天子同样笑了一声,把那盒子取过,两指一动,于是玉匣子就被打开。
当中放着一副书卷,醉花天子看了一眼,便把盒子收起,道:“我晓得了,你退下吧。”
他依旧是在笑着的,但其中已经没了之前的那种洒脱意味。
南乡子听命退下,到剑轻笙之侧,而剑轻笙则上前一步,对醉花天子行大礼。
“晚辈剑轻笙,初到青青之世,无有他意,只是遵循一位前辈所说,来此拜见天子陛下。”
剑轻笙的礼仪无可挑剔,那些大臣没有说什么,而醉花天子抬起手,当中一片桃花飞舞,于是气息交感,剑轻笙的衣袍上升起淡淡的绯色云霞。
天子看着剑轻笙,笑了笑,颔首道:“十万桃花海,老刀把子那边的,确实是我的……”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全,忽然,剑轻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