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开始唤剑轻笙的侍女,此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刻对着边上招手:“快快,快去把那大红袍子拿来,拿来给姑爷换上。”
“姐姐的大婚,你们怎么敢如此怠慢?”
那侍女在笑,其他的女子听了顿时散去,剑轻笙眯起眼睛,向着那前面的红宫走去。
“姑爷姑爷,现在心急了不是,这时候还不能进去的!”
那侍女顿时拦下来,而剑轻笙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姑娘羞红了脸,但仍旧是坚定的不让他进去。
“要等成婚,送入洞房之后才行……这是规矩和礼数。”
侍女开口,剑轻笙看向她:“是谁在这里设下的红妆?是谁在这里操办的红事?”
“又是谁,告诉你们,我就是这里新娘子的相公?”
侍女疑惑,但摇摇头:“不能说的,这也是规矩。”
剑轻笙叹了口气,此时那些拿婚衣的侍女已经回来,这位领头的便对剑轻笙笑:“请姑爷移步侧宫,让我等伺候姑爷更衣。”
目光环绕,这里泱泱一片,俱是女子。
“女子伺候男子更衣?”
剑轻笙看着她:“你也不是我的通房丫鬟,这更衣的事,也不必移步了,我自己来吧。”
那话一说,手掌一摄,那赤红的婚衣便凌空飞起,只化一道云霞罩下,眨眼之间,剑轻笙身上儒衫一变,直化红艳的新婚之衣。
“如此,我可进去了?”
周围的侍女眼中皆是异彩连连,剑轻笙配上这副衣衫,当真是神武英俊,而那领头的侍女也红了脸,一时之间忘了阻止,却被剑轻笙轻而易举的越过,直接踏入红宫之内。
宫门打开,木门吱呀,闺阁锦绣,铜镜映着大门,亦映照着那坐在镜子前的女子。
她转过头来,神情平静,只是那眉宇已经画好,朱唇已点轻砂。
火红的嫁衣被穿在身上,凤冠霞帔。
剑轻笙的眉毛动了动,但神情中却没有惊喜,而是漠然。
“南乡子?”
剑轻笙用的是疑问,但说出来的却在冥冥中带着肯定之意,注视着那面铜镜,又是一声轻叹:
“镂青银对我出手了吗?或许还有一位?醉花天子也参与进来了?”
南乡子坐在木椅上,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说着另外的事情。
“我曾经的主人,在出嫁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那当时啊,她画好了眉,坐上了那轿子。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她把这副影子永远映照在镜中,而那副铜镜,就是我。”
南乡子微微的笑,但却是对着镜子,而不是剑轻笙。
“我为镜,谁映我,我映谁?镜中人,人中镜,哪里知道是人在镜中,还是镜映人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镜中月,水中花,一切都是虚幻的大梦。”
“娘娘终究还是把你送进来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的快,那些灵圣都没有比过你吗?你取到了天意吗?”
第九百三十章 太上倒头逆天行
剑轻笙没有回话,而是伸出了手掌。
那手掌,锋利的如同一柄剑。
有剑意汇聚起来,有寒光震动冥冥。
南乡子没有回头,只是依旧微微笑着:“斩了我就可以出去?只是,到底可不可以,我也没有办法回答你。”
“红色,代表着欢喜,亦代表着血与泪花。”
“这是梦幻的镜世,娘娘把我们召唤来,便俱都出现在此。”
剑轻笙的手没有放下,仍旧是斜垂,伸着五指,利如神剑。
南乡子又忽然开口,而这一次吟诵的,却是最初剑轻笙到达青青世界时,所遇到的那位老刀把子的口上诗。
这亦是一首在青青世界流传极广的诗句。
“月王一宫镇乾坤,醉花林中天子声,春雷轻起青镜语,新作古今两面门。”
“凿天穿云裂清风,偷去黄玉窃众生,赤血如水潮潮涌,骑鲸直下四海尘。”
“九位至尊,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希冀,但我身为娘娘座下的寻常镜灵,虽然贵为第一,但在娘娘眼中,也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铜镜罢了。”
“人间之中,似我这样的铜镜,不知道有多少呢。在主人出嫁之后,便独自守在闺阁之中,那一年,十年,百年,直至千年……风霜雨雪,让那楼台宫阙都坍塌了,我坠落在尘埃中,被娘娘拾起。”
“‘当真是好漂亮的一面镜子,来自南乡的镜子’,她是这么说的。”
“南乡,这是人间的名字。”
“于是,我就来到了青世,成为了娘娘座下的侍女,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青青世界,还少有灵圣,我那时候缠着娘娘讲故事,于是娘娘就告诉了我,湛苍刀和拂琼剑的爱情,那真的是太美好了,可结局也太凄凉了。”
南乡子抚弄自己的黑发:“你曾经想要听我的故事,如今我讲述给你,但你却已经并非那时的愣头青,而是提剑挥手,能驾驭百万风雨的盖世英雄。”
“你不是湛苍,我也不是拂琼,之间没有爱情,只有你死我活的拼杀,可我本不愿如此,你还记得,我曾经问你,灵的宿命是什么吗?”
“你有你必要完成的事情,故而你必要离开这里,而我为镜,生来为镜,镜面平整,故无不平,镜面平整,故无法斩破。”
“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她依旧在笑,但那笑容中,却满是悲伤。
“真好啊,为什么我生来不是剑呢?”
“剑轻笙,人生来命运注定,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必须在这里拦住你,你映照着我,与我成婚,你便再也不能出去,亦永远不能离开青青世界。”
“剑影映照在镜中,于是你也成为虚幻,被锁在当世而不得去。”
南乡子低下头来。
“天镜映青天,青天锁世间。”
“你踏入红宫,入了闺阁便再难出去,你要么与我成婚,要么就杀了我。”
“我本不愿如此,但天命不可违。”
剑轻笙看着南乡子的背影:“我若是斩了你,剑意映照在镜中,必然也被锁住?”
“不论杀你还是不杀你,都出不去此世,镜中之影,镂青银想要让我为她卖命?她当初说让我认输,若是输了,便是在此见到你?”
南乡子:“你与那诸多灵圣争斗,这本就是一场必输的局面,但是我看见了,看见了你的剑意,风雨晦光,漫漫乾坤的剑影,你真的很威风。”
剑轻笙:“然而可惜,我或许不是你要等的那个盖世英雄。南乡子,你当初在天牢中救我一次,我感激你,毕竟你我相识不过几日,然而今日,你却又要在此拦我。”
“我从小月王的口中听说了,镂青银座下八百天镜,维持着青世的运转,你们是从真界坠入此方,那宫外的侍女也全都是八百天镜中的镜灵。”
“天镜映青天,青天锁世间。是这么一回事,被你们映照的东西,都会留在青世之中,我想来,这股力量,是镂青银截取了青天碎意而获得的?她赐予了你们,而她曾经是拂琼剑,而这片青天,正是湛苍刀!”
南乡子回过了头,那蓦然回首,只是一见朱颜,当真是让天地也无光彩,月花也会羞惭。
“你既然感激我当初救你出天牢,那现在我要让你还这个人情。”
剑轻笙摇头:“让我不出去,永远呆在这里,或者与你成婚,被锁在青世之中吗?”
“若是如此,我只能说一声抱歉。”
南乡子呵呵的笑:“果然是这样的,君子也无信了吗?”
剑轻笙同样在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我是仙人的分灵,并不是真正的儒剑!”
这句话终于被吐露出来,正是真话,一直被藏匿。
南乡子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她的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而剑轻笙此时把那只如神剑般的手掌抬了起来。
剑气如霜。
“纵然违背道义,我也必须要斩开这片青天,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正如你所言,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我的道路不在这里,为了离开,我不惜化作月王手中的利剑,我不管其他至尊的恩恩怨怨,到头来一片乱麻,让我烦躁不堪,不若尽数斩去!”
南乡子豁然抬头。
剑轻笙的手已经抬起。
整个红宫的宫顶楼阁,已经尽数不见。
只有一柄闪烁着无上辉光的剑影在咆哮,撕裂了天阙。
五道至高无上的天意盖压下来,如磨盘般镇住镜里乾坤,醉花天子显化身影,漠然的看着下方的剑轻笙。
至尊已至梦幻镜中。
“南乡子。”
剑轻笙昂首,此时已经背对着这位身披嫁衣的女孩。
南乡子不解的看向他。
剑轻笙的手压在了腰间的长剑上,露出了三寸剑光。
于是剑光便映照在高天,自那南乡子身后的铜镜中,飞出一柄神剑。
这柄剑突然而来,突然而至,南乡子顿时愣住,她完全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切都起源于剑轻笙腰间的那柄剑,这剑仅仅露出三寸的剑光,就在铜镜之中造化了一柄真正的神剑。
这剑上,映着南乡二字!
剑轻笙伸出手来,那神剑自落其中!
更是带着一种不平的浩大剑意!
“南乡子!”
剑轻笙再度开口:“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三寸剑光化三尺青锋,我便让你看看,这青锋是如何,斩开那青天的。”
“你说天命不可违?”
“我偏偏要强违!”
话语落下,那一剑刹那,人影已在地上消失无踪,而天穹上,醉花天子的手中衍化五色神光,轰然接下了突如其来的一击!
剑轻笙出剑,一剑已劈临青天!
曾经的太上,对战当世一位太上的灵念。
太上战太上,我等本该为友,但如今,却对立为敌。
因为道不同!
第九百三十一章 五行山下,三世春秋(上)
不相为谋!
醉花天子冷漠,再无半点怜悯,此时面对剑轻笙,他开口,声音浩大无垠。
“原来如此,你对南乡子说了真话,你既是嫁梦之主却又不是,因为你是那嫁梦之主的一道灵念化身,是借助剑躯而诞生的新圣,难怪如此,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嫁梦的气息,但却又有些古怪,你就是凭借这种本事跨入青青世界的?”
“有意思,青世万年来从不曾见过这种招数,假借剑灵踏入青世,你斩掉了一个宝剑的原本之灵,随后取而代之?还是夺舍了那道灵性?”
剑轻笙开口:“我岂与你心思一般不堪?第一灵性无难,我身为第二灵性不回剑躯,我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查探青世。”
“如今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已经不惧你等!”
醉花天子:“那就来吧,让我看看,得了小月王的法力,加上那道玄妙不可琢磨的剑意,你又能强大到哪里去!”
“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看似完美配合,可一切终究有缺!”
“时刻不要忘记,你所面对的,是一位真正的天仙!”
醉花天子的炁息横扫镜世界,五色青冥高天盖压下来,化作五只指头,赤白黑黄青,如五色神天柱,凡所过之地,大地山海皆崩塌,星辰光华皆寂灭!
五根指头化五行之势自五方围来,剑轻笙目光中酝酿风雨:“醉花天子,这里是青青世界,你算哪门子的天仙,在这里可不讲道行与肉体,纯粹拼的是法与心意!”
“我之心意可开青天,我法可裂四海,没有肉身与道行的桎梏,你觉得我会比你差到哪里去?”
剑轻笙把手中那柄神剑挥下,三寸剑光,三尺青锋,那五万年前的光芒汇聚到剑尖,此剑名为南乡!
南乡者,人间也!
此剑,聚拢整片人间的日月星辰之光华!
醉花天子点下手指,那横扫镜世的五根大指汇聚过来,呈现碾压一切的姿态!
触天天崩,临海海干!
无人可以阻挡,无人可以抵抗!
赤白黑黄青,五色神光碾压天地!
醉花天子口中念诵古经!
“柳溪青岁,玉关红颜;
昆仑日誓,梧桐夜眠;
五湖怨月,一醉愁天;
西人知我,千古仙巅!”
“五色神天指!”
那五根大指点下,同时镇来,天地苍茫都破碎!
剑轻笙抬起手中三尺长剑,日月星辰之光汇在三寸剑尖之上!
“我有一剑!”
那南乡剑被抬起,沉重无比,三寸光芒,当中带着的,是整片青世人间!
光阴荡荡,青尘莽莽!
这一剑:
三寸光阴断千古!
光华斩出,无声无息,但却带着淹没一切的滔天汪洋,炁浪补全天地众生,那五色天神大指被抵住,它们不断移动,光芒不断破碎,二者僵持起来,光在破灭,指在震颤!
整个镜中世界都被撼得摇晃起来,这是镂青银所锁住的一片人间,是无数人间破碎之后被她炼化的真世,汇聚了无数人间的怨恨,但同样汇聚了无数人间的希望。
三千六百大世外,瓶中小界,颠倒之界,不可知之界,多不胜数,又有谁会去在意它们呢?
当初洪元与混元一战,洪元不计与混元道灭,二者对撞立刻打出一个瓶中小界,虽然刚刚诞生,渺茫到微小如尘,但那同样也是一个人间啊。
这就是诸尘,不仅仅是大世,同样也是诸多小世。
天上是伟大的代名词,但人间,也并不卑微!
醉花天子眯起眸子,他一展手,整片天空都化出绯红如火的云霞,那轮虚幻的银色月亮被压盖过去,隐隐中,在这片镜世界内,似乎出现了辉煌到极点的太阳!
剑轻笙说的不错,在这里没有肉体与道行的桎梏,只要法力够大,心意够坚,那么就是至尊级的强者!
因为他们是灵,他们是既虚幻却又无比真实的存在!
这就是无何有境所带来的变化!
醉花天子动手了,他的五指握住,于是那五色神天指开始聚拢在一方,看五指并列,忽然那指根处生出无数光芒,桃花与风汇聚起来,他喷出酒水作为鲜血,一只巨大无比,压住了半个镜世界的手掌出现了!
“天行有常,化为五行,天地五易,两界阴阳!”
那一只手掌向着下方拍来,带着金木水火土五中滔天之力,又萦绕赤白黑黄青五色神光,当中五行相生相克,化作十类之芒,却是看五生为阳,五克为阴!
五指摩弄天地下,阴阳大道两界山!
醉花天子冷漠:“诸世阴霾,这里是镜世,但同样是梦幻与真实之间,青青世界可以使用嫁梦之术,自然也可以使用其他的梦法!”
“你以为我抛弃了嫁梦就失去了可能性?大错特错!剑轻笙,你莫要小觑了天下至尊!我这一招两界天,五指山!你可来接下?!”
五指山落,影子真正是压了半个镜世人间,这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镜世为一世,亦为无数碎世!
剑轻笙手中南乡剑颤,发出愤怒的剑鸣,而在遥远的天下,南乡子抬起头,清晰的听见了这一道剑声。
这似乎是她心中自己的渴望,那柄剑就是她自己,她所希望自己化成剑,也可以斩破那湛湛青天。
“南乡子,你听见了吗?这是你心中的意,它渴望脱离出去,它渴望斩去不平!”
“三尺剑,三寸光阴,不论可活千世还是百年,光阴都是公平的,抓不住光阴者,必然被光阴所抛弃!”
剑轻笙在开口,在言语,同样被南乡子听得清楚。
这一刻,她似乎就是那柄剑,纵然相隔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