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天大圣憨笑:“南柯,黄粱,扎根红尘,依靠梦乡,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们了,因为另外的门已经在我面前打开。”
“日游人,不要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梦幻之中的事情,我也不能随意出手,终究还是有着一些束缚与限制的。”
吞天大圣看向远方,此时有一道黑色的云雾与雨水坠入了黄粱木所在的天地。
那如同腐蚀着什么一样,天色迅速的变暗,炽烈的火与光迎战而上,把那黑色的云雾雨水阻挡在外,双方激烈的争斗,黄粱木随着清风而摇曳起来。
吞天大圣伸出了手,那道黑色的云雾与雨水被他摄入掌中,而后化作一团露珠,被他一口吃了下去。
外面的黑雨似乎感到了危险,盘踞着,不敢再继续向里面深入。
“这……这个不能吃!”
日游人吓了一跳,她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但看上去和霍乱了人间的黑雨十分相似,故而虽然她不认识吞天大圣,但此时仍旧开口告诫,并且极其紧张。
“放心,这天上天下,没有我不能吃的东西。”
“我是谁?这无数高天中,最古老的人之一,这个雨水不过是个很普通的东西,当然对于你们来说,或许是十分难以对付的。”
吞天大圣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举动又让三圣兽一阵惧怕,甚至已经有动手的准备。
“黑色的雨浸没了青世,污染了无数的梦乡,那些人之所以疯狂就是因为沾染了黑色的雨水,这是名为夜惊的怪物,而他出现到如今,正好也是一个元会。”
“是的,这个怪物十分的有意思,他曾经也是一位仙人,只是后来改变了念头,陷入了癫狂与执拗,他做到了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继承了嫁梦的法,吃掉了黄粱木的枝干。”
“我不知道梦祖为什么放任他,但死去的三更有自己的想法,我还真的是很怀念啊,当初和我下的那盘棋,他依靠自己创出的一曲黄粱胜了我,这个场子,我隔了一个元会都没有讨要回来。”
吞天大圣注视着漆黑的人间,淅淅沥沥的雨水映照在他的眼帘之中。
“真是粘稠与难看,以众生梦中的惊与恐惧化为自己的食粮,以此试图衍化高天,更尝试着汇聚五仙之中的天意,试图得到不朽……嫁梦,你这一脉的人,可真的都是麻烦鬼啊。”
“嫁梦,对啊,嫁梦!我嫁人梦,人嫁我梦!这个嫁字当真是妙啊,妙不可言!”
“三更与鬼雨的算计殃及到后世,更是牵扯无数,前者养蛊来杀,后者欲以蛊虫弑主,吞噬了无数的虚假传人壮大自己……可终究到头来,只是一只虫子而已,确实是能够蛀掉黄粱之木,可这片天,我虽然能吃但却都吃不下来,就凭你一个虫子?可能吗?”
吞天大圣在笑。
“一曲黄粱啊,三世见闻,孰真孰假,谁才是梦中人?蛊主让蛊虫认为蛊虫才是蛊主之主,却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第九百三十八章 无人可言清静经
日游人听不明白吞天大圣的话,只是看着那光辉外的黑夜,低声的道:“那……你究竟有没有办法救救这里的人间?”
“救?这是你的事情,我不回去救,黄粱乡中众生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吞天大圣弹了弹手指:“九重的乐土实在是太小了,你看这朵花,漂不漂亮?”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拈花而起,日游人看向那朵花,点点头:“漂亮……这是黄粱木上的花朵?”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又是嘟囔:“我以前怎么没有看过呢?”
“你当然不可能在过去看过。”
吞天大圣笑了笑:“黄粱木扎根红尘,但我拈起的这朵花,同样也是自红尘中绽放的。”
“就在这一瞬间而已。”
“但这就是一朵普通的花,对于我来说是的,仅仅能让我填肚子而已。”
他的手指凭空一碾,又有一朵红花绽放,日游人看的惊奇不已,吞天大圣笑:
“你知道这朵花里有什么吗?看一看吧。”
那朵花被送到了日游人的眼前,后者瞧了瞧,却猛然坠入一片无边世界,那熙熙攘攘,让日游人惊的不能说话,只看天上天下,无数幻影,当中都是一片又一片的人世间!
花朵被移开,日游人回过了神,指着那朵花说不出话,吞天大圣笑语:
“我这点一点,就是一朵花开,一朵花里,藏着十万红尘,你知道吗,外面那个家伙拼了命的想要钻进来,吃掉黄粱木的枝干,更妄图腐蚀整个红尘,然而面对我,他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都不用出手,就能活活让他撑死,你信不信?”
日游人感觉到眼前的家伙不一般了,这种法力比当初的天上人更厉害,她就是如此想的,然而一想到眼前的家伙比天上人要厉害,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股不舒服。
吞天大圣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的笑着摇了摇头:
“花开一瞬,玉老千年。这个家伙不重要,放心吧,很快这片黑色的夜幕与雨天就会从黄粱乡中退走,你会见到天上人的影子,同时还有一片青色的高天。”
“大幕拉开了,黄粱木比你想象的要更强,虽然那只虫子也很厉害,但蛊虫再强,能蛀掉万千红尘,却又怎么能抵挡得过养蛊的人呢?”
“养蛊者知道蛊虫的一切习性,所以才能欺骗它,让蛊虫认为自己所见到的就是真正的世界,甚至随心所欲,心甘情愿被操纵者操纵。”
日游人迷迷糊糊,而后面的三圣兽听出了不对,青龙开口,其声闷隆:【吞天大圣,这黑雨与嫁梦之法,梦祖,到底都有什么关系?】
【我好像听出了一些什么,但又好像没有,你说话能不能说的清楚一点?】
青龙在试探,吞天大圣呵呵的笑:“梦祖,三更,鬼雨,不胜醉,武炎青,李辟尘。”
“这是六个嫁梦之主,首先,梦祖既是存在的又是不存在的,他如今的行为取决于当世的梦主,而三更与鬼雨则是【养蛊人】与【蛊虫】的关系,三更要借鬼雨证道,那么必然要欺骗鬼雨。”
“这片黑雨,就是鬼雨。你们接下来,就当是听我讲个故事吧。”
“三世春秋影,一曲黄粱叹,这是玄妙到极点的法,甚至能够更改一切原本固定的事情,譬如,世上很多人都认为,鬼雨是第一世的继承者,三更则是第二世。”
吞天的话落下,青龙浑身上下鳞片皆炸,有银雷闪耀,它感觉到了一股凉气蹿起,低声道:“在梦中……摩弄世间?”
他感到不可思议,是把一切的红尘众生的潜念都改变了?
这需要多可怕的法力?
吞天大圣看见青龙的神情,摇了摇头:“诶,你错了,不是修改梦中潜念,更不是摩弄红尘世间,三更只是借助这一曲黄粱,把自己的‘存在’,移动到了鬼雨之后而已。”
“鬼雨入魔,本是注定之事,因为就是三更所希望看到的,蛊虫养小虫,鬼雨认为是自己杀死了三更,而三更是他所有‘虚假传人’之中的第一位。”
“而一些明白此事的人也知道是鬼雨杀了三更,但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真正知道,其实三更的位置是在鬼雨之前,而非是在鬼雨之后。”
“当然,我也知道。”
“鬼雨从梦中找到了无上法?假的,是三更骗他的。”
“从光阴与岁月中摘除了自己的存在,放置到了第二世传人的后面,所以鬼雨不记得他了,以为是自己传了三更的法,又杀了三更,借助他取了枝干,骗了梦祖,干了一件大事情,但事实上,这个事,梦祖是知道的,但却放任。”
他举了一个例子:“青龙,我问你,打雷的时候,是光先出现,还是声音先出现?”
青龙不假思索:【自然是电光先至,后有雷音。】
吞天大圣点头:“是的,这是正确的规律,但现在,我告诉你,其实电光不如雷音先到,你认为我是傻子吗?”
青龙不解:【这……是的。】
吞天大圣又点头:“如果全天下所有生灵都认为,雷音比电光先到呢?”
青龙愣住,随后惊骇,哑口无言。
吞天大圣摸了摸下巴:“换而言之,把雷音与电光换成【存在】与【光阴】,必然是光阴移动,存在才会动作,并且生灵的动作会带着光阴的变迁,向着所谓未来而去,但三更打破了这个桎梏,逆着光阴跑到了后面,于是整个世间对于他的【认知】全都改变了。”
“为什么我们不受影响?因为大圣在长河内的倒影……已经停下了。”
“涉及到了光阴与岁月的问题,三更疯狂到了与太一、浑沦博弈,啧,我都不敢,故此三更不死,谁又当死呢?”
青龙惊骇:【这不就是……把自己映照在岁月之中吗!这不是连大圣都做不到的事情吗!】
吞天大圣叹息:“你又错了,我以前就说过,不是大圣做不到,而是不能去做,是不可以去做,不然会遭到劫难的,所以三更才完蛋了。”
“只是他到底死没死,也不好说,这家伙聪明的很,能弄下这种博弈,知道必陨的结局,那么必然有后手,据说,是当鬼雨死时,三更就能证道。”
“当初我问梦祖,你是武炎青还是不胜醉,亦或是鬼雨还是三更?他根本不回答我,一心只怕我把李辟尘弄死。”
“但他后来又传了李辟尘三更的三世春秋,他在想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但是,正因为这样才有趣啊。”
吞天大圣的眼中带着欣喜:“人心难测,天心更难测,天心对天心,这才是真正的道之比拼,红尘如棋,青尘亦如诸棋,红尘是无用的棋,青尘是绝杀的棋,当然以上皆是我一家之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这六个梦主传人中,三更最是可怕,他和我下棋时能看到千百步,算计中,光辉亦延伸到过去未来,而且胆大包天。”
“鬼雨迷惑世人,自觉天下无敌,沾染恶魇,事实上不过是被利用的悲惨人物。而不胜醉,或者应该说是醉花天子,他知道的很多,但同样亦不知道很多,曾经是鬼雨的受害者,可在我看来,他么,没有什么好谈论的。”
“武炎青,这个人则不简单,他宗门中无数弟子因为习练嫁梦而死,原来我也没有过多注意,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鬼雨在操纵,放大了人心中的贪欲,练习嫁梦之人必然入梦,入梦的话,便必然会被鬼雨盯上。”
“所以武炎青留下绝笔,说世上不听人言者甚多,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他是梦祖钦定的铺路人,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完全是为了后来的李辟尘。”
“因为后者,是当世的清静。只有清静之身,才是真正的嫁梦之主。”
“天中青梦,梦里青天,五仙之中,唯他是真。”
“可虽然是真,但清静现在还不是天,只是诸法中,最近‘天’者。”
鸿鹄开口:【你为什么说以前没有过多注意,现在才知道?还有,你说的什么之身?】
吞天大圣的声音变得小了起来,青龙愣了一下:【听不见,你说什么之身?】
【什么之身是真正的嫁梦之主?当世的什么?】
【什么还不是天?】
穷奇也没听见,日游人摇了摇头,她更听不到三圣兽的话,只觉得这三个家伙嘀嘀咕咕的吼叫,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吞天大圣笑了笑:“一柄名为湛苍的刀插入了无何有之乡的边角,于是把不可能变为了可能,虚幻的天穹诞生,光阴与岁月连成一线,大门轰然开启,同样造化的,还有一面亘古天碑。”
“青青世界,你们不知道,也不必多知道,总而言之,现在的局势很明朗,当然,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如乱麻一般,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还有那个之身,至于是什么之身,你们不必听见,因为听见了,最后也会变成听不见。”
“无人可言,原本我也是不可言的……更是不可知的。”
日游人摇摇头:“你……像是人间的说书人,他到了晚上总是叽叽喳喳说着故事,你……和他太像了。”
吞天大圣哈哈一笑:“对啊,我就是个死说书的,没钱,没面,没气,可我活的久,看的多,所以就靠着这一张嘴啊……”
那两根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说着那万古以来的……熙攘众生。”
……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第九百三十九章 轻笙红影望南乡
镜中世界,无尽人间,黑色的高天占据了原本的青穹,眯起的眼睛,露出的苍白牙齿,以及那其中闪烁着的森寒与诡异。
淅淅沥沥的黑雨落在无尽人间。
通背猿猴浑身一颤:“这是什么东西……我的娘,我……我好冷。”
“我怎么这么倒霉,就是偷了桃子然后被月王逮了,再被醉花天子押入天牢,随后小月王又知道了我的真身,跑来抓我补天,路上还差点被凿天者一锤子拍成肉饼,现在我又扛了五指山,但为什么明明都要结束了,又跑出一个鬼来!”
“你是什么鬼啊!”
他两只手抱着肩,感觉到一种自内心最深处窜起的寒意,如坠入九幽厄土一般,但纵然如此狼狈,他还是在跳脚,在咒骂天上的那个可怕脸孔。
不管它有没有祖宗十八代,总而言之先骂就对了!
剑轻笙身后的剑神虚影同时抬剑,此时悲与怒汇聚,不甘与不平在震颤,天丧剑上缠绕红霞赤血,已经准备发动这撕裂苍茫的一击。
“鬼雨?”
剑轻笙把一切的不舒服与疑惑全部抛之脑后,如今在此,眼前不论是谁,都要给它斩破!
那张脸孔让人心中深处最原初的恐惧,天丧剑悲鸣,这是它本来的声音,此时被剑轻笙舞起,于是南乡剑染上赤血,天丧剑伴随南乡剑,轰然落下!
剑开天门!
打开一条道路,镜世被黑暗的高天封锁了,无数的人间与梦幻都被笼罩在这里,惊恐的声音不断传出,天丧剑落下,带着浩荡的人间之怒斩开了黑色的天穹,连那墨色的大雨也被劈开道路。
然而短短下一瞬间,黑色再度浸染过来。
那张被粉碎的脸孔重新聚集,笑的更加可怕。
“呵呵……果然如此,藏在整个青世之中,或者说,他在你和我的梦里……”
“青青世界,他是原本就在这里的,鬼雨杀了三更,这就是你在梦乡内找到的无上法吗?果然厉害,和上一次见面,已经大不相同了。”
醉花天子步履蹒跚,他半个身子都被天丧剑斩了,此时狼狈的如同丧家之犬,他抬起头来,看向那黑色的高天:“你的传人,我也曾经是你的传人,如果不是师尊救我,或许我也早就化为了你的食粮!”
“与三更一样!你这个弑师者……”
“我以前也曾相信你,以前你也是个仙人,但那都是以前了,很久很久以前了。”
“名为夜惊的怪物,操纵着无数的梦魇。”
鬼雨的脸没有变化,依旧是狰狞的笑,他自之前开过了一句口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亦没有再出现任何动作。
只是天色越来越黑,雨水越来越大。
不可交流,不可明晰,这是恐惧的最原初玄秘。
如今的鬼雨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似乎是天,但又似乎不是天。
取到了天意?没有取到天意?
总而言之,他以众生的惊与恐惧为食粮,壮大自己。
通背猿猴没有靠近醉花天子,而是在远方不断的喊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