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古老的岁月中,有一位名为光同尘的人,他被最古老的混元点化,自无上的大日化作了人身,更是最初降临这世间的三缕大日之一,光同尘是我的兄长,只不过他化作了仙人,而我顺应天地的变化,成为了禽鸟之身。”
“那第三位,就是最初的汤主,所谓汤主者,汤谷之主,是的,执掌所有大日辉光的圣尊。”
“我是这世间最古老的一批人,当然,比不得最初造化出的那些神圣,我算是第二批,或者第三批诞生的存在,自宇宙开辟,洪荒初显,我便降临在此。”
他身上的金炎渐渐散去,任天舒彻底看清了他的模样,却窥见那花白的头发,虽然容颜依旧年轻,但身上却带着一种迟暮。
承荒笑了笑:“很惊讶吗?其实不必,大圣也会老去,大圣也会死去,只是我们能活的,实在是太久太久,久远到近似于永生。可你知道吗,这世上没有不朽的存在,就连天也会崩毁,妄言不朽者必朽,妄言不死者必死。”
“我不曾自封,更不曾沉睡入混沌,亦不去岁月之中寻找天水,故而迎接光阴的变迁到如今,生出满头华发,本就不必惊讶。”
“九千年前,我这道念头落下,便没有再回到天上,自斩了念头之中蕴含的道行与法力,这具念头化身,本来就不过只有天仙的修行,自大罗封天,再落下人间,故而此时只是地仙境而已。”
“残留的一道大圣意,无法对你造成什么威胁,而我更不是为了威胁你而来的,九千年,我这具念头化身,能够存世两万六千年,九千年的光阴,已经度过了三分之一,还好,日月的光华终究没有坠入魔道,重新来到了这里。”
“天行万古……有日月。”
任天舒稍微沉吟,而后道:“那么,您等我,不惜花费九千年,难道是前面,日月之法无人继承吗?”
“听您的话,日月之法本就是云原之上的东西,只是后来在某个时间点被夕云大圣所夺去,但他欲以日月之身证他之道,故而把日月之法,特意坠下,落在黄昏魔土,也就是我的身上?”
任天舒看着眼前的这位至尊,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的一些话,但此刻,纵然对方已经不是大圣,那一尊地仙顶峰的修行,也足以把自己镇压在此。
袖中,太华山的玉牌随时准备着炸开,一旦玉牌炸掉,太华山本宗就立刻有感,即有地仙来救。
至尊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只道:“日月之法,传有十世,到你这一世,正好是圆满。”
“天上有十轮大日,故而日月之法,也该传有十世,此世机缘最大,夕云正是算到这一点,才心中生计,故意操纵第十世的日月至尊化生。”
任天舒:“可夕云大圣操纵了我,您在此等了九千年,所以前面的日月传人都死去了,您根本不看顾他们,只为了等第十世的我?”
“可您,却也在开始,并没有让我归到大道之中,我身在魔门,行魔道之事,您说您在火桑树下已经站了九千年,这九千年,您却是什么都没有做!”
承荒笑了笑:“天行万古,日月有常,你自然会来到这里的,不论是依旧在魔门,还是已经归入大道之前,只要你希冀飞升,你就必然会来到这里,来到这株,曾经诞生过羲和真精的火桑树下。”
“夕云百般算计,然而我已经站在他算完的终点,那道路是无数的,可最后都会来到我的身前,我所需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
承荒的眼中带着一种慈爱,这简直不可思议,身为大圣,居然还留着人间的七情吗?
任天舒自然也看出来了,于是道:“所以,您究竟在这里,或者说,我能给您带来什么?”
承荒笑了笑:“当我的弟子吧,不是让你再从太华山叛出,而仅仅是承认我这个师父而已。”
“仅仅如此,日月的光芒照耀万古,故而,当你以后站立在天上的时候,我便也能从禁锢我的牢笼中……得到解脱。”
第九百七十五章 六千年风雨,村人刨土祭神祖
黎阳州与诸州不同,云原之上,黎阳最近天荒,凡岁月有记,天荒若出十次,必有半数落在黎阳。
叶缘与任天舒分别,自己孑然一身到了这里,他是来找人的。
长村古道,泥泞的石砖歪歪扭扭。
雾气朦胧,湿漉漉的如下新雨。
黎阳很大,亦很广阔,甚至比得上其余诸州中四五个之巨。
这是一处小村子,人烟稀疏,并不似中原之地般繁华。
蓝灰色的道袍,宽大无比,加上那通天的道冠,银色的簪,木制的拂尘,当叶缘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顿时让很多村人惊到了。
在这里的村人口中,道人,或者说修行者,那是十分难以见到的。
而这村子里,除去已经一百三十岁高龄的“七公”外,没有人再见过修行之士。
孩子们躲藏在泥墙烂砖的后面,偷偷摸摸,却又带着好奇,那目光不曾自叶缘身上离开,更有人眼中浮现出渴望。
这座村子里有一尊土地祠,话虽祭神,但这里根本没有神灵的存在,因为人烟太过稀疏,连空想的地祇都难以诞生,数百年的祭祀,也不过只诞生了一点点大地灵光罢了。
叶缘的到来让那灵光惧怕无比,它是初生的朦胧意识,根本想不通,更无法理解,似叶缘这种强大到堪比天桥的地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凡间最普通的地方?
它不敢回应叶缘,而后者也没有再寻找,土地祠中,有个小老头站着,那带路的村人和他打了招呼,并且给他介绍,这是一位修行者,来这里看看土地祠的,你可要好生看顾。
小老头应下,那村人便退走,他还有农活要忙活,不得久留。
“山水如画,当真是狼毫青锋之下的世界……世外青尘,莫过如此?”
叶缘轻轻一叹,看向那小老头:“长生兄,龙华一别五百年,如今尚好?”
小老头的浑浊双眼睁开,那身躯轻轻一颤,紧跟着便彻底改头换面。
李长生出现,那与李辟尘有六七分相似的容颜,叶缘看见了,顿时又笑:“看见这张脸……罢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叶道兄来这里,怕不是为了说贫道这张脸的吧?”
李长生笑了笑,随后道:
“叶道兄,二百余年前,你托我寻找的人,如今已经找到了,就在这村落里。”
“你曾经的妹妹,上一世甚至不惜给苦界老祖卖命百年都要救回的人,如今轮转,天尊垂怜,区区一介凡人,却带着无上仙骨降世,不得不说,你背后的那一位,当真是神通广大。”
叶缘的眼中闪过一道欣喜的光芒,那甚至有一点激动,是潜藏在内心最深处五百年都不曾有过的波纹涟漪,但很快,他就恢复平静,这种变化只有一个呼吸。
“找到了……终是……该了却了……”
叶缘的眼帘垂落下来,李长生道:“道兄已与苍天公说过此事?”
“是,真人早已明晓。”
“那便是大善,待此一世,收她为义妹……”
叶缘摇头:“我会把她收为我的徒弟。”
李长生若有所思:“为何?义妹不比徒弟来的要……亲近一些吗?”
“尘缘当去,我欠她的,自然要还给她。”
“道兄,你如今还是曾经她的兄长吗?”
叶缘看向李长生,后者继续道:“我早知你事,你真的还是……那原本的真灵吗?”
“为什么不是?你在怀疑什么?”
叶缘看向他:“长生道兄,你知道的很多,玄都老人,还有另外一位,你也知道了?”
李长生笑:“玄都老人的教诲,哈哈,咱们两个说话,现在说不得还被他听着呢,我也是偶然被告知的,不敢妄语,不敢妄语。”
“至于另外一位,叶道兄,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大圣可不容易相信啊。”
叶缘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长生道兄,你在试我,看我是不是被玄都老人所改变,忘却了曾经的一切……”
“我不曾忘记,那卖鱼的童年,沧浪间的欢笑,后来的红色嫁衣,刀尖上沾染的血色,徒手攀登防风之山,与苦界老祖做了交易,浑浑噩噩百年多,再后来……”
“重阳土,倚帝山,沧海间,龙华会,山河社稷图,宁长生……这些我都不曾忘却。”
叶缘摆了摆手:“好了,再多说也没有意思,长生道兄,我不去窥视你的后面,你也不要再对我试探来试探去了,六千年的金丹,难道还要提防我一个最多不过六百岁的人吗?”
李长生失笑:“是我糊涂了,好了,也不和你多讲,来,你要的红线,依靠这个,绕在你的无名指上,便可以找到她了。”
“情,七情,可不单单只指爱欲。”
叶缘握住红线,看向不远处土地中的灵光,道:“这个大地之灵,你不准备把它点化成为土地神?”
“时候不到,不过我现在住在这里,就算是在看顾它了。”
李长生笑了笑,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了,说到土地祠……还有一个奇异的东西,算是这次寻找到的意外之喜,道兄,你要看一看吗?”
李长生说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在这处村落中找到,似乎不属于云原之上。
叶缘把红线绕好,暂时没有起法,而是跟着李长生去看所谓的奇异之物。
那在土地祠下,有一个背对上方的人偶,是石头雕刻的,约莫巴掌大小。
面部可以看出是十分俊秀的轮廓,但是没有鼻子与耳朵,只有两只眼睛,空荡荡的,没有眼珠。
而头发这种细节被雕刻的很好,但到了衣衫就很模糊,下面的石头都是黑色的,宛如被火焰烧过一般,抹不掉,于是这人便是白发黑衣,两只空洞,且半掩半闭的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怪怪的。”
叶缘眉头微蹙,而另外一只手伸来,五指轻轻一碰,正是李长生把这东西拿起。
下一瞬间,那石偶的脸上,双目中顿时喷出两团白色的烈火。
叶缘蹙眉,眼中神光一放,那刹那便看尽万象,而就是在这个瞬间,那石偶突然自动转身,脱离了李长生的控制,双目中烈火澎湃,有一道白光陡然打入叶缘眼中!
轰——!
白色的火焰席卷了双目,叶缘没有反应,因为他是神灵,身躯乃是天造,此时二话不说,直接把双目引爆,紧跟着造化玄黄,瞬间重铸了一双眸子。
这种变故让李长生也始料未及,顿时施法,大手一探,金光一压,便把那小石偶封到地下。
“道兄,你怎么样?”
李长生看向叶缘,后者双目虽然重铸,但却有一道白色的火苗在其中萦绕不散,叶缘皱眉,施展法力,准备把这团白火逼出,然而就在此光阴间隙,突有一道古老且弘大的声音响起。
“古老的神祖浑沦,请回应吾等卑微者的呼唤,吾将为您献上迷蒙的乾坤,逆者的鲜血!势必要摧毁这苍茫下的一切!还请您怜悯吾等,给予慈悲,带来定格的岁月,让吾等永世长存!”
第九百七十六章 东皇恩过,天下龙起出三皇(上)
二圣之事且落,辉光流转,再看云原。
……
按照天下局势,只说人间凡尘,不讲那仙山神道,魔宗妖土,悬居北海之外的天寒州上有偏居一隅的夏朝,然而说是朝,却是弱小的很,最多算是个王侯之土。
孟魏占三片大州,百姓安居乐业,城池林立,众生欢愉,民间文化层出不穷,当中人王时时祭礼上苍,与诸仙山神道交好,又因为司掌天时诸辰的太华山正在魏都不远,又有太微山居于白螺州调遣星辰,故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中诸子,亦有拜入仙山福地者,亦有在外修行之辈,故而以法闻道见长。
姜齐本有三州,如今已下五州之地,当中人王穷兵黩武,国力强盛异常,边关战火从不曾停歇,而作为另外挨打的一方,赵宋之兵皆是丢盔弃甲,纵然也有如令云将般死战不降者,但终究只是少数。此朝人王颇有野心,甚至欲效仿往古人皇,统一天下,而大力发展火器,以凡人之身驾驭“天雷地火”,简单言之,就是各种大炮,讲究以力驭威,此龙火开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最后一处,赵宋天倾,原本四州之地如今还余二州,此代人王昏庸,自战火升起之前,姜齐修养三世王位,共计一百二十年,从而一战崩天,令原本优势颇大的赵宋节节败退。
从当初东皇钟响,至如今,已经有近五百年了。
五百年的风霜雨雪,五百年,足以让人王之位更迭数十代。
天下没有不朽的王朝,亦没有一直强盛的王朝,姜齐的某位人王据说得到了外山仙人的帮助,在年到知天命之时,便退位让贤,而他本人开始踏入仙途,其中之意,似乎是准备不再依靠白衡山,而是靠着自己的修行,到后来长久的庇佑国祚绵长。
世人都在看白衡山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但一如过往,白衡山仍旧是不关注,不参与,不反对,那大致意思就是,你尽管折腾,能让我屁股动半点,就算我输。
反正是天下之乱,与我无关,顺其自然,白衡山的炼炁士们超然到了一定程度,不过这也与他们修行的道与法有关系,机缘到了一切皆来,有时争不到,或许是机缘不到。
但莫要认为白衡山就是软柿子,事实上,能够在上一次九玄论道,也就是距离这一次论道的更上一次,六千年前,他们位居前三,这可不是靠着老好人就能拿到手的。
白衡山一直以来在九玄之中都是极强的。
姜齐在他们的眼中,撑死了又能翻天到哪里去?我这么一个大仙山坐在你身后,我天天只想着炼炁飞升,参道悟法,结果我不去参与你的事情,你因为我放任你,反而到头来准备搞掉我,这算什么事情?
而姜齐的皇帝似乎对于延长不朽国祚有着浓烈的兴趣,或许是因为火器在这五百年内飞速发展的关系,让他们看见了,即使是凡人,也能拥有和仙家魔人一战的能力。
当然,打不了顶峰的,打打弱小的也是不错的,而对于五百年前,东皇钟响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能够对付人仙级的锁仙车,这五百年来,姜齐休养生息,宛如酝酿雷霆的烈云,那当中吞吐的炁浪让周围的王朝瑟瑟发抖,尤其是赵宋,已经没有再可以一战的力量了。
五百年,和姜齐恰恰相反,最肥沃的两片大州被夺去,剩下的蛮荒之地,远远比不得曾经丢失的两块大州,于是赵宋的人王甚至向仙山求助,然而他自己也知道,仙山不参与人间的纷争,与其求助仙山,不如去求助魔门。
若是五百年前,枉死城自然是最好的求助对象,拿钱办事,破财消灾,管你是凡人还是其他的什么,哪怕你他娘不是人,只要给东西,一切都好商量。
但苦界老祖已经飞升了,如今的枉死城,披着魔门的外衣,做着仙道的事情,更是在其宗门之下,依照太华山与九玄的商议,定下了捉拿世上诸恶的十八层地狱。
赵宋的人王曾经不远万里派遣人去枉死城送信,恳求他们出人捉拿姜齐的人王,并且在信状之中罗列了数百宗罪责,当中洋洋洒洒,让枉死城现在主事的那几位老魔影看的眼睛都直了,恨不得和这位人王促膝长谈,仔细圈定一下各种上刀山下油锅的惩罚问题。
当然,十动然拒,枉死城给出了对于赵宋人王等于完蛋的答案,意思就是:“这个单子我们不接,请回。”
赵宋的人王恨不得一头撞死,到如今他认为自己承接了祖先的基业,勤勤恳恳,励精图治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