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说着，忽然又警告道：“不过，第六境入第七境，有些凶险，因为既然是守执，那必然会有破执者，它，或者它们……会出现在你的记忆深处，对你进行阻拦。”
李辟尘的目光忽然有些幽远起来。
它们……指的是……地球上的人们吗？
自己记忆深处的它们，自己究竟会见到谁？
不过仅仅两千年，对于仙人来说，两千年的岁月而已，人仙才刚死五百年，神仙的寿命才刚过一半。
对于天仙来说，两千年，不过就是凡人的两年而已。
弹指一挥间，但是自己对于过去那些人的记忆，居然有些开始模糊了。
李辟尘闭上了眼睛，按照耳中无名的讲述，领会其中重要的一些话语意义，开始试图寻找那条通向“过去的路”。
在过去的路上寻找“过去的道”，这就是“道所指向的位置”。
他睁开眼睛，见到那条斑驳布满灰尘的道路，在道路的尽头，黑暗的宇宙深处，群星开始缓缓为他让道，最后出现的，是一颗蔚蓝色的星辰。
静静悬浮于黑暗的宇宙深空，虽然它本身并不发光，但是纵然全宇宙的太阳加在一起，也不如它那般绚烂。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余生
这是记忆中的故乡，但是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过去的日子早已逝去的太久太久，短短二十年，如前世风景，观花走马，灯火阑珊，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一缕青烟，一场大梦而已。
淹没在漫长得两千年岁月中，如江河中分出的一条小溪，极不起眼。
李辟尘踏出第一步，整个宇宙幻境的星辰都在向后移动。
它们在让开道路，黑暗的深空中，星辰的光芒远去，它们不敢逾越，更不敢如此无礼的挡在前方。
“请务必回去看看。”
李辟尘走过一片星云，回过头去。
一条道路出现了。
光芒涌起，黑衣的圣人向着李辟尘遥遥招手，他的身后所出现大片的尘埃，那些都是诸尘。
圣人眷恋着故乡，不愿意离去，所以才有情，他在三条道路中落了下乘，却也是最具有烟火气息的，最靠近人间的一位存在。
“未来的道路很早就明了，唯独最遥远的过去，最开始的道路，仍旧未明。”
“请想起来，请务必回去看看。”
第二条路出现了，星云浩瀚，有烈火惊雷般的神秘光芒跳跃在宇宙银河之间。
伟大的力量让众生诞生，却也可以一念之间覆灭无数世界。
它不存在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自己的喜恶，是最逍遥与虚幻的道路。
苍天烈火所化的帝君出现在第二条路的尽头，对着李辟尘遥遥呼喊。
苍青的火焰跳动起来。
天也会眷恋故土，追溯到最古老的时代，那条诞生了天的河流，名为洛水。
如果它们不眷恋故乡，就不会挣扎着，带着无边渴望与愤怒，从无欲大帝的五重乐土中冲出。
李辟尘同样看着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过去的路，而他们，出现在未来的尽头。
岁月与光阴开始交错。
纵然是梦幻，却也是真实，这是心灵的变化，心乃变化无穷之所，大到青天，小到微尘，无物不化。
第三条路出现了，风雪呼啸起来，巨大的神前悬浮在最遥远的光阴中，青女现在圣人与至人之间，看着李辟尘。
她低下头，行了大礼。
“只有找到过去，空中的楼阁才不会倒塌，我们都曾经有一段难忘的故事，千年光阴的洗刷，我们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模样？”
“请务必……回去看一看。”
她站在神人的位置上，身后的幻影是天上的姑射神山。
“青女？”
李辟尘缓缓开口，向她询问：“你终于出来了，可现在，你究竟是什么呢？”
青女站在光阴中，低头回应：“我就是你。”
李辟尘摇头：“不，你不是我，这只是神坟的变化，你应当找回你的自我。”
青女微笑起来，在经历了无数的事情后，她终于可以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
“如果你还能见到帝女……日游人，请你代我向她问好。”
“如果你有一天能够到达姑射山，请告诉姑射神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
“我的过去，我的记忆，无情与有情，以及什么才是真正的神。”
“我就是你，已与你合为一体，等到你修成无上的天尊，再让我重新显化世间。”
“这是我和你的约定，只是到了那时候，三我已经非我，人的三我，终究只是……”
青女说着，忽然摇头失笑。
“你会明白的，三我同样未来，逝我走向过去，那么当世的人格，到底是由本我来主导，还是……另外的我呢？”
“这天地诞生与空无之后，无名之君为自己取了名字，在旧乡笑着逝去，人间从此便多出了五位至尊，这就是道生之秘。”
李辟尘：“神坟……让你出现了变化，你似乎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青女了。”
青女微笑：“过去的青女，是懵懂冰冷，不近人情，甚至带着些许小脾气的青女，她是一个少女，不谙世事。”
“可现在的青女，则是你东皇的本我，是一位历尽红尘，坠入人间的凡女，我的变化是因你而起，我们的相遇是偶然，却也是必然。”
“你缺失神人，而我正有神坟，这或许就是对我最后的历练，为什么姑射神人，要把神坟给我。”
李辟尘：“你懂得了什么呢？”
青女：“红尘白雪，云山青霞，冬雷夏雨，慈悲霹雳，皆是神。”
“神是温柔的。”
“看着一个众生，从幼小走到迟暮，我作为这个众生的神，会陪伴他走完这一生。”
青女低下头去：“如此，方知三尘真意，这是我的修行，也是我的道果。”
“青尘实在是太清澈也太寒冷了，不如红尘温暖人心。”
李辟尘哈哈大笑起来：“所以你选择了我？可我的余生还有很长。”
青女也是笑着，冬天的风雪落尽，剩下的，是明媚的春光。
“那么，剩下的路，请多指教了。”
李辟尘望着她，青女忽然指向前方，而她的前方，就是李辟尘的过去。
圣人与帝君，同时抬起手指，与青女指向的方位，一模一样。
足下伸展出晦暗的道路，李辟尘转过了头，背对着三位至尊，当眼睛望向蔚蓝星辰的一瞬间，所出现的……
是太上昆仑。
李辟尘微有愕然，事到如今，一个已经逝去之人，又怎么会出现在心灵造化的，这片星辰宇宙之内呢？
圣人的声音响起：“怀疑，痛苦，愤怒，解脱，会有四个人出现，它们会阻挡你，它们是你所见过的人。”
帝君的话语朗朗：“不要被迷惑，故乡就在前方。”
青女的眼中充斥着温柔：“我们会在这里，我们就在这里，一直在你的身后。”
李辟尘笑了起来：“那就多谢三位了！”
身躯向前方，踏出第二步！
幻象“昆仑”忽然醒来，大吼道：
“世间虚妄，所有一切，都是假造，你不能看向故乡，因为你本无来处！”
太上昆仑的眼中尽是血丝，他是幻像，也是心底深处，对于怀疑的具现化。
李辟尘的手中凝聚星河，然而这一次出现的，不是天阿剑。
归乡，乡是什么，那是世间的第二个字，是无数生灵思念的地方。
李辟尘紧紧盯着那个名字。
手里的，是天望剑。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故人们
太上昆仑向前攻来，带着疯狂与浑噩，在李辟尘记忆中的法术重现，那种浩大与绝望的压力，重新席卷宇宙星空。
但是现在，不需要巨阙。
李辟尘双手握住天望剑，这柄最后铸出的剑，源自于他的一个梦。
田野里，稻花香，孩子们走过丘陵，放着风筝，回到村口的大树下，听着老人讲述过往的故事。
这就是乡。
世间执笔人的话回荡于万千星辰之上，自古天意高难问，我心归处即故乡。
于是带着对于乡的怀念，对于乡的记忆，天望剑上，在它的剑尖上，聚集起无数璀璨的光芒。
归心似箭？那为什么不能说归心似剑呢？
天望剑上光芒大放！
太上昆仑挪移山海砸来，但是这尊昆仑不具备五仙之神的力量，于是这座昆仑山便弱了太多。
无数的山石泥土开口，重现当年的景象，那是昆仑的法，是众生的呵斥，然而就在天望剑抬起的一瞬间，所有的脸孔与声音都消失了。
通向过去的晦暗道路上，尘土散开，李辟尘把天望抡圆了，狠狠对着前方斩下！
浩大星河界开始躲避，昆仑山崩塌，太上昆仑被斩开，在李辟尘的记忆中不断变化，最终，他成为一个婴儿。
神祖温柔的安抚他，这个孩子消失了，带着全新的希望，从昏暗的过去之中解脱。
第一个怀疑，已经被一剑撕破。
李辟尘终于明白，三剑当初坠入梦幻之后，在被那座突然出现的梦山淬炼后，所得到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单单说手里的天望，这一柄剑是归宿的剑，所以当它向着未来挥舞的时候，力量并不强大，但如果挥向过去，纵然是强如天阿剑也要让它三分！
“当我负剑向前，浑身璀璨，剑的光芒就会被虚幻遮掩，而当我放记起曾经，回头挥剑，那么便没人可以阻挡！”
李辟尘踏出第三步，漫天星河飞速倒退，那颗蔚蓝的星辰越来越亮。
但太上昆仑消失，还有剩下的三个幻象，第二个是痛苦。
它们是破执人，如果败给它们，李辟尘就会心境破碎，再也找不到过去的路。
痛苦之中所出现的，是太渊帝君。
“人道尚在，我有何忧？大道相伴，我亦无愁！”
“奉告乾坤，世无不朽！太渊当寂，愿堕九幽！”
同样是一位死者，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气息。
太渊帝君一步一步的走来，他的身后出现人间昌盛时的景色，繁华的烟火附着在他的身躯上，带着过去岁月内不甘心的大执念。
“仁剑，霸剑！”
太渊帝君的足下显化天池，当年大荒边缘的南溟天池，其实最早，就是太渊之法所造化出来的。
两柄剑象征着帝王的两种变化，李辟尘依旧持天望向前走去，在仁剑与霸剑飞出的刹那，天望也同时横扫而去。
于是不论是仁剑，还是霸剑，被天望扫中之后，突然定住，随后，调转剑尖。
太渊帝君被仁剑与霸剑斩中，身躯顿住，他抬起头来，天望的剑穿过了他的眉心。
“人道再是昌盛，也总要有安放身心的去处，人皇如此，帝君亦如此。”
“请归去吧。”
李辟尘向前走出第四步，太渊帝君的身躯破碎，双眸闭上，缓缓消逝在星河之中。
帝君坚持的人道，他记忆中的人道，其实并不是是世间众生人人如龙，他只是怀念人皇治理的那段岁月而已。
在他的心中，人道就等于人皇，这是人皇带来的盛世，他作为人皇的追随者，必然要竭尽全力去守护它。
帝君其实从不为众生，他的生意甚至没有太上杀者内的大葬与苍唐强大，他只是忠诚于人皇，仅此而已。
李辟尘的第四步走出去，没有受到阻拦，但第五步落下的时候，代表着第三道愤怒的幻象出现了。
黑甲灰袍，身负五旗，脸戴铁面。
大海震动，幽冥荡荡。
晦暗的光遮蔽了前路，带着对于天地与众生的极大愤怒。
蓬莱恶鬼！
巨大的呵斥声撕碎星辰，带着逼迫，阻挡着李辟尘前进的脚步！
“我乃山中恶鬼，待看人间……地裂天崩！”
“混元！你还不醒悟，总要一意孤行！”
蓬莱恶鬼背后中央的那杆大旗被他持在手上，幽冥鬼风浩浩荡荡，他的身上散发出虚幻的“鬼炁”，这是真正的五仙之鬼！
阴阳倒转，鬼仙不死！
大旗猎猎，搅动星河，原本散开的无数太阳被强行聚拢在此，蓬莱恶鬼大喝起来：“众生生来便有不公，你为何还留恋地球过往！”
“若非华山道人，你岂能流落此世？眼下虽然身在天仙，看似强横，但实际上，不过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罢了！”
“你在此世，可有一个真正的牵挂之人吗？”
“是苏九儿，还是宁倾歌？亦或是李元心，茅沧海，石灵明，姬紫云，还是……庄周？”
“不，你一个也没有！有情之表，实际上却是绝情绝性！”
蓬莱恶鬼带着滔天的怒意，挥舞手中的漆黑大旗，顿时幽冥天域对着李辟尘当头罩下，黑暗之中，星河也都寂灭下去！
黑渊降临！
李辟尘竖起宝剑，轻声念诵。
“剑起星奔万里诛，风雷时逐雨声粗。”
天望剑上荡起星河清梦，雷光如龙，在宇宙中闪耀起来！
“纵然是光，也不能逃脱黑渊的引力！”
蓬莱恶鬼大吼起来，李辟尘则是轻轻点头，却道：“是的，光芒也会晦暗下去，不能逃脱，但是……岁月可以。”
那一剑劈落下去，黑渊，这宇宙中最晦暗与深邃的天体，开始散发出辉煌的光明。
在堕入死亡之前，它也曾拥有过照亮黑夜的辉煌。
天望的剑尖，落到黑渊之前！
有无牵挂之人？
这个问题，自己早就已经问过自己了。
哪里还需要你这个假货多嘴多舌？
斩之便可！
“君不见明星映空月，太阳朝升光尽歇！”
李辟尘的眼中光芒大放！
“我早不是孑然一身！”
天望剑落，黑渊被岁月长河扯回，蓬莱恶鬼被一剑劈中，当场是身甲俱裂！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铁面破碎了半幅，但露出的脸孔上，嘴角却高高的扬起。
诡异的笑容扩散，他哈哈大笑起来！
“李辟尘，你可还记得地球古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蓬莱恶鬼的身躯炸碎，李辟尘赫然踏出第六步！
地球就在前方！
最后一道代表解脱的幻象出现了。
李辟尘蓦然止住了步伐。
眼中充斥的，是惊讶，不解，困惑，茫然，以及……悲伤。
最后全都归于平静。
李辟尘平静的可怕。
那出现在前方的，最后一道幻象，是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
翅膀轻轻扇动，两千年的岁月风雨，都要消散无踪。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过去之人
蓬莱恶鬼所说的不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的话是彻头彻尾的圈套，先是以进为退，最后死前又以退为进，反将一军。
如果自己真有牵挂之人，这最后一道代表解脱的幻象，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门坎。
天望剑如果把蝴蝶斩碎，那就代表两千年的风风雨雨，全都化作虚无。
南华是什么时候被自己点化的？
那好像是一个很明媚的天气，在田野中，自己遇到那个农家的孩子郭小虎，应该是叫做这个名字。
很多的蝴蝶飞舞起来，环绕在自己的身边，而当时，自己是在和郭小虎谈论仙与人的区别。
最后留下的是一只红色的蝴蝶，还有一只白色的，但是红色的蝴蝶差了一点缘法，她没有坚持住故而离去了，最后化作了人形，陪着郭小虎去了太微山修行，现在想想，两千年过来，她应该也已经化作地仙了。
那最后留下的白蝶，就是南华。
庄周，庄南华的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冥冥之中似乎也对应了什么。
李辟尘当时觉得是偶然，但后来想想，总感觉其中，有一双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