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雨是傀儡，是三更的傀儡，而三更则是摩弄世间梦境，使得无数人身死道消的罪魁祸首。
这里面有贪婪者，有悲哀者，有上进者，有正道，有邪道，有魔道，有左道，仙道神道武夫儒士……无数被三更操纵过的人，在这一刻，就像是被太乙天尊召回一般，全部出现在他祂身后。
距离祂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但却牢牢站在那一步开外。
云暮大圣不能退，退则陷入永恒之暗。
祂更不能进。
太乙天尊就在前方。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真正的太平天尊
羊角抵住篱笆，便不能进退。
云暮大圣此时，正是这只羔羊。
“妄境之中，有很多人想和你交谈。”
李辟尘的声音如梦魇，反过来，对云暮大圣造成了可怕的影响。
很多人想要和你交谈。
他们之中，最早的人，甚至已经等了数个大衍。
鬼雨等这一天，等了二十五万年。
醉花天子等这一天，等了六万年。
云暮大圣心中生出无边的悔恨，祂开始流泪，哭泣，咆哮，哀嚎。
以拳捶地。
尘埃涌起。
当年如果没有被贪婪的欲望驱使……
当年如果没有被吞天大圣追逐……
当年如果没有华山老人的阻止……
“太乙，梦祖，吞天，云笈，华山老儿……”
云暮大圣的牙咬的嘎嘣作响，面容神情已然扭曲到了极点。
李辟尘俯下身子：“你不想死，却也不愿意面对他们。”
云暮大圣的精神在这一瞬间崩溃了。
“我已跳出仙神二境，早不在四大众生，不入五行十类，为何还有苦难加于我身！”
祂忽然跑掉，连爬带刨，手脚并用，最后终于踉跄站起。
李辟尘就这样看着他。
云暮大圣冲向了那片黑暗。
祂咆哮一声，肉身扭曲起来，那些黑暗中的蛊虫们，死去的太上蛊虫纷纷向他伸出手来，如地狱向往天堂的恶鬼，那些手掌攀爬在云暮大圣的身上，随后被他狠狠吃掉。
“一群渣滓，一群渣滓而已！都死了还想出来作乱！”
“鬼雨！你给我死！”
“还想来报复我吗！痴心妄想！”
云暮大圣抓住“鬼雨”的脸，愤怒癫狂之下将他撕为两段。
鬼雨炸开，黑雨涌动，更多的手从中伸出。
云暮大圣疯了，他开始吞吃这些黑暗的妄，所有的蛊虫都进了祂的躯壳，开始涌动，碰撞，膨胀，融合，他的躯壳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扭曲，越来越不似人形。
青虹仙君看到这一幕，心中窜起一股可怕的凉气。
如果自己也被他继续教导，那自己也会成为那些黑暗蛊虫中的一只吗？
数十个大衍……一大衍是多少年他当然知道。
如此久远的岁月，三更又究竟做了多少次试验，找了多少只蛊虫，这才弄出了鬼雨？
青虹仙君有些不敢想象，他的腿有些发抖，不太愿意接受眼前的一切。
这简直让他恶心，他以前所见到的那个老师，不仅是个人妖，而且还变成了一个扭曲，不可名状，不可描述的怪物。
那就像是梦境中最黑暗，最深邃的恐惧一样。
当这个东西出现的一刹那，重重叠叠的梦境都被腐蚀，而发出的咆哮声，更是穿透了无穷梦幻，让某一位神人听得清楚。
那位神人面色一变，刚要传唤其他人，却发现到另外一股更加深不可测的力量。
不过，或许不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因为他所探知，这道怪声的本体，正在冲着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白之梦”，发出最凶戾与可怕，甚至有些悲惨的嚎吼。
这位神人神情微变，决定前往一看。
不提正在向这里游来的梦幻神人，在李辟尘眼前，三更已经变成了一只浑身长满尖刺，外在宛如狰狞骷髅一般的东西。
黑暗成为他的保护伞，无数的蛊虫充斥着他的躯壳，他的形骸被骨架锁在里面，早已经没有了血肉精神的模样。
“我即是神！”
云暮大圣的心智完全被扭曲了，他此时狂妄，已经忘记眼前站着的人，是一位堂堂天尊。
李辟尘向前轻轻挥下手掌。
“自古人弘道，在世莫称神。”
于是云暮大圣刚刚证得的恐惧之神，连同神位带着神号，接着神名神讳，尽数被打落尘埃。
白骨锁着的黑色肉体骤然崩塌，宛如溃烂的汪洋般向外涌动。
青虹仙君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漠然。
天尊在此，什么力量能够伤害到他？如果太乙说的是真的，那么在往古时代，三千年前，作为世间最强大的后天天尊，哪怕是如今唯一显化于真世的北斗天尊亲至，也绝不是太乙的对手。
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三更。
只是青虹不明白，难道太乙天尊净化完血池之后，首先要找云暮进行清算，难道真的是为了了却当年因果？
他的疑问很快就有了回答。
不仅仅是顺心意。
三更的溃烂停止了，紧跟着出现在那片大黑暗中，在顷刻须臾，转眼刹那被染白的存在，巨大的黑暗褪去之后，曾被太乙降服的太平天尊，出现在白色的尽头。
“夫天地之性，半阳半阴。阳为善，阴为恶，阳与德者，主养主生，此自然之法也。”
“昼为阳为日为君为德，夜为阴为月为臣为奸。天地之性，半善半恶。”
“以斗拱斗，非斗者自然走；以尺拱尺，非尺者自然落；犹方与圆不相得，规与矩不相值，纵与横不相合。”
“阳兴必动以类行，故火盛乃雷鸣，朱雀在其中，是以夏雷也，冬则藏。”
“凡事各因其本，乃天道可得而明。不缘其类，圣贤何从得深知之？”
这位被白芒覆盖的太平天尊，缓缓睁开眼睛。
他向太乙打了一个稽首，伏低大拜。
李辟尘微笑还礼。
“一梦大衍不知其计，方知赤明天崩已成往古故事……天为炉，地为火，众生为木柴，所生光与热，皆为大道形；我以身投火，未曾想还能回来。”
这位太平天尊，不是之前被降服的“太上太平根源祖劫天圣天尊”，而是原本的“太平大智无上鸿烈天尊”！
真正的太平天尊归来了！
恐惧尽逐，然而按照本来的情况，真正太平天尊的意识早就消失无踪，被同化入无形无相之间，又怎么可能回来呢？
然而如今发生的事情就是如此！
太乙以莫测手段，仿佛是逆转了太平天圣的岁月，使得曾经那位刚刚证道的太平鸿烈归来了。
“我见万物，万物便皆著我之色彩。”
李辟尘向他报以微笑：“不用谢。”
三更灭亡，彻底被湮灭，而作为代替，他成为那片黑暗中的坠落者。
世间必须要有阴阳。
“你在无形无相，或者说那片黑暗的极深处，看到了什么？”
李辟尘向太平鸿烈天尊发问，后者回忆一下，摇了摇头。
“不可知，不可言，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精神超游于阴阳之间，转化于黑白之下……”
“就像是做了个梦……”
李辟尘听着，眨了眨眼。
“黑白之下么……”
笑者曾经说过，充斥太平天尊形骸的恐惧，事实上是“非道”的力量，故而所有在“道”之下的人都难以明白。
那么李辟尘，达到了道之上么？
“你发下大宏愿，自愿成为无形无相的过去遗者，以此来换取未来的成道契机……你成功了，这是遥远的来世。”
他这么说着，忽然化为清风消失。
青虹仙君愣愣的看在这里，而太平天尊此时甩掉了恐惧的因果，但他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同时喃喃念叨着李辟尘的话，不免从呆滞转化为震骇。
未来的成道契机……并没有规定时间。
太平天尊的眼中，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太晚了。
一梦万古，成道契机便是太乙么……然而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埋葬在尘埃当中。
往事不可追，世间万象，更迭从来无情。
不过神话之中，终于再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向青虹仙君，抹去泪水，认真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
繁华的星辰高挂在冥道，北斗天尊坐在那株赤色的桑树下，四周的风轻摇而起，他看着那位怀抱婴儿的天尊来临，结道印行礼。
“太一在找你。”
李辟尘点了点头：“三千年未见，道友对生死之化，又有精进。”
清风转过赤桑，北斗天尊端坐未动。
李辟尘轻笑一声。
“那我便去见见那位……东方玉童子吧。”
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太乙与太一
赤桑下，清风萦绕，虽然李辟尘说要前去见一见仙祖，但他暂时，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欲望。
“这里没有你的故人。”
北斗天尊开口，告诫那道清风。
这里当然没有李辟尘的故人，至少没有那些对他重要的人。
因为那些人，都在十方之内，而十方，就在李辟尘的眉心。
太华山在里面，峨眉山也在里面，所有的人都在里面。
唯独李辟尘，在十方之外。
“曾经的幽黎海，如今也已经干涸，大海化为一道长河，虽然比起以前来说，能更好的照见岁月，但是却少了一份大海独有的波澜壮阔。”
李辟尘的声音悠扬轻灵，金色的电光划破绚烂的夜空。
北斗天尊道：“大海的怒火令人惧怕，相比起来，河流决堤，造成的伤害，比起海啸，要小得多了。”
李辟尘：“摇光先生，碧落大圣，这也是你的慈悲么？”
北斗天尊：“世间天尊，无有不慈悲者，只是这慈悲，不一定是对活着的众生。”
李辟尘忽然感慨：“太无天尊灭世前，把我拉入虚幻，在假世动手，也确实是对万物的慈悲。”
“你说的对，世间天尊，无有不慈悲者。”
他侧过头，忽是道：“在我面前的，是三千年前的北斗，还是三千年后的北斗？”
北斗天尊当然不会说这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虽然天尊过去未来唯一。
但是太乙已经亲自进入过这条河流，并且如化凡人般的接受了冲刷。
所以北斗天尊知道，这是太乙在问他，究竟是早已见到此时的一切，还是三千年前已经定下的计较？
“三先天离去已是定局，既然不被谱入神话，执笔人也未曾下笔，那我等还有什么出战的意义呢？”
北斗天尊道：“太乙难道不明白么？”
李辟尘道：“明白，自然是明白的。”
“但我总觉得，超世者不该带走太多，虽然不被谱入神话，但却造就了三千年前的故事，尽数遗落，这不应该。”
“往古的神话应当被众生传颂。”
北斗天尊：“拔苗助长，并没有好处。”
李辟尘笑道：“我不是拔苗，我是施肥，浇水，除虫，遮风，挡雨，引来沟渠。”
“我是一个农夫。”
北斗天尊不置可否。
李辟尘摇了摇头：“无为无不为。”
北斗天尊的目光动了动，却依旧没有说话。
李辟尘笑：“时机未至？”
北斗天尊：“时机未至。”
两位天尊的机锋当然不能轻谈，只是这个时机何时来，何时至，何时出现，都是有莫名意味的。
便如太平天尊，那机缘晚了万古方才姗姗来迟。
既然未至，李辟尘便没有多待的意思了。
冥道之中再没有清风的踪迹。
落下的赤桑叶顺着岁月冥河轻轻流淌，水波缓缓，北斗天尊依旧坐在树下，他望着眼前的冥河，仿佛见证到往古时代的某片岁月。
他确实是已不如太乙，远远不如，正如太乙所说，青天高世间十尺，天尊在第十二，而他已在第十五。
高一尺便可见到崭新万象。
若高三尺，那当如何？
北斗天尊结道印，他的身边，重重叠叠的龙族幻影浮动，从古老时代的黄龙，霸龙，一直到后来的云汉，渭泊……
他摊开手掌，后面被清风刮落的赤桑叶中，有一片飞了回来。
上面映着一头应龙。
北斗天尊没有说话，他也见证了太平天尊的回归，不过如今世间在没有天尊位的桎梏，这固然给了很多人进来的机会，但同样，世间的完整性也大不如前，罗天已经成为神话，而想要在如今的真实界证道天尊……
成为天仙很容易，成为大圣比起过去也已经简单了很多。
但要成天尊，反而比以前更难了。
他要求更强，更可怕，更伟大，更慈悲，而不是仅仅如过去一样，拿到天尊位，证出六重气象便可以。
天尊已经再难成就。
世间众生，恐怕止步于大圣境。
“云童童，白龙之尾垂江中，浪滔滔，白龙之首昂天外。”
“既见君子，为龙为光。”
北斗天尊把整个龙族的神话，全部化在自己的神话之中。
而他的精神在这一瞬间，回溯到极远之前，在三祖龙未曾出现的时代，感应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便寻觅龙神。龙神，即那团蒙昧一气，便在此时出，然却不见其形。
……
人间上，一片风雨轻轻降临。
星河转动，白发的童子依在树梢，白鹿则是蹲在清澈的溪畔饮水。
玉童子忽然睁开眼睛。
紧跟着，白鹿会意，起身把他驮起。
万世星河随白鹿而动，步步桃花。
日月行灵，号出银汉。
暮仙人走在通天之道，而玉童子化为一道浩瀚流光。
只是玉童子追到一半时，突然折了一个方向。
仙祖想到什么便要去作什么。
太乙已经主动现身，他本应该继续追逐，但仙祖却发现了自己另外的目标。
玉童子入罗天之外。
三界重重，三先天离开之后，便到了化外之地。
化外者不是空无，因为超世者损，所以他们没有见到空无，自然也就不能去找道德天尊。
玉童子来到了这里。
却没有想到，太乙也跟了过来。
“咦？”
仙祖以为太乙只是路过，却没想到他会前来，便觉得极其有趣。
但同时，他也为太乙如今的境界而感到惊叹。
“好了，一会再找你玩！”
仙祖转身，白鹿动蹄，而在化外之地，苍茫的泥泞中，一座天宫突然转动，向极远处遁逃。
浩瀚云霭隆隆拔世，化外为脱离现实之地，这里的乾坤世界不受到思想的约束，天或许是海，海或许是山，山或许是河流，你无法想象，你站在海滩边，所望见的不是大海，而是一片浩瀚天宇。
你更无法想象，山岳如聚集起来，如奔牛，河流一样的移动，你不能明白，巨大的海洋匍匐世间，如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苍蓝的水球。
这就是化外。
不遵循现实道理的地方。
这就是与罗天并称的另外两大界之一。
移动的天宫是玉虚宫。
仙祖一刹那就踏到了天宫的顶上。
玉虚宫的牌匾被打翻，太上崆峒（广成子）被仙祖一掌拍到化外的海球里。
宫内有一口钟，玉京钟是以前元始天尊炼制的，被当做阐教的至宝。
仙祖对那口大钟打了一拳。
随后元始天尊呕心沥血所炼制的大钟就破了个窟窿。
一道恢弘的光芒出现在这里。
“浮黎昊莽溟涬元始天尊”显化于宫阙之中。
仙祖向前一掌。
浮黎元始天尊与仙祖对了一掌，随后化为虚幻消失不见。
整个玉虚宫都消失无踪，仙祖环顾四周，眉毛挑了一下，来了些兴趣。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世间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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