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宴上有规矩,年轻修士之间可以互相挑战。
这个是大唐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所以百子宴的规矩依然值得尊重,难道谁人敢去准备自己破坏?
大殿安静无声,人们沉默无语。
便在这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黄昭开口了。
他看着聂秋和自家儿子范琦淡然说道:“是,大将军。义父,今日儿子便为你拿下这家族的尊严!”
聂秋微怔,落落微凛,范琦微惊,这番话说的足够分量,足够的狠了!
殿内的人们更是有些愕然。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无论是与非,对我天策府的人而言,对我将军府的家将而言,都不是什么太过愉快的事情,最关键的是,我几个跳梁小丑,便要破坏了百子宴,破坏了我这几年的努力,我以为这是不公平的。”
黄昭静静看着聂秋,说道:“做为天策府的神将,作为大将军的义子,我有责任维护大将军的声望,做为义子,我更要代表家父展现一下态度,所以哪怕明知道你们这些无赖实在无趣,我也要做些事情,因为大将军府需要尊严,天策军也需要尊严!”
最后,他向着聂秋揖手说道:“请赐教。”
场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二人。
聂秋看着黄昭,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黄昭的想法,天策府想通过挑战泥犁宗来挽回一些颜面,而且在这个过程里,可以证明自己真心实意,死心塌地的忠于大唐,终于将军府他将一切心思都放在了明处。
聂秋看着黄昭说道:“我也没你想的这么弱。”
黄昭平静说道:“那就好,我最怕的就是对手弱。”
以聂秋的性情,今夜如果不是被皇宫里的大人物设计,阴差阳错的让他看到了十几年前那场长安的血案,自己真实的身份,那段仇恨。让他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态度,如果只有他自己,面对黄昭的挑战,绝对会转身就离开。
但现在他不是自己,他代表着泥犁宗,代表着淮阴侯府那几十条惨死的冤魂。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报仇的机会!
而那黄昭挑战的也不是他,而是泥犁宗,他要证明的是庙堂终归是高高在上的庙堂,江湖终归是山野村夫的江湖。
那么,他就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
他望向二师兄和范琦,想知道他们的想法,却有些无奈地发现,范琦和二师兄的眼睛里都有着强烈的渴望,明亮异常,甚至有些灼人,令人无法直视。
这两个家伙对战斗的渴望,不怕事的心态,确实令人无法直视。
“嗯……打还是不打?”聂秋问道。
泥犁宗这次没有长老师傅前来,只有他们这几个学生,这样的大事,自然只好商量着办。
白桥冷眼看着对面,说道:“师弟说打就打。”
范琦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别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好意思不打?”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潜台词,我一个文弱书生,春花秋月我会,打架我不在行,只能你上。
看似没有明确的答案,二师兄表示听他的话,范琦用的反问句,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他们两个人的意思。
打。
……
“你们废话好多。”对面的黄昭沉默片刻,不再多言,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剑从鞘中拔出。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自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油然而生。
年纪轻轻,竟然给人一种宗师临场的感觉。
殿前观战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徐王爷等人神情微异,便是房玄龄的神色也变得郑重很多。
景龙太子李贤赞道:“天策神将,果非凡子。”
聂秋神情严肃,将剑自鞘中拔出。
他知道,眼前的黄昭自幼便以天赋著称,骄傲冷漠,便是从混战之地的河间地来到京都,进入将军府后,依然如此。
他知道黄昭是自己在同龄人里所遇过的最强之敌,他知道像泥犁宗这样的玄门正宗所传授的课业,要比自己的家传功法强大很多,如果自己能在泥犁宗再学习两年,或者才能真正地超越黄昭。
但今夜,他还是想赢。
他低头望向地面,靴畔的砖缝里生着一株野草,倔强的努力的在那夹缝之中生存着。
他抬头望向黄昭,说道:“来吧。”
黄昭神情肃然,说道:“请!”
声音犹在幽静的殿前夜空里回荡,砖缝里那株野草,忽然向后方折去,仿佛要断掉一般。
风骤起,两道残影乍现,向着广场正中央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
聂秋和黄昭相遇,他们手中的剑也已相遇,无数厉风呼啸而起,绕着他们的身体狂舞,拂动他们的衣衫,发出啪啪的碎响,就仿佛有一场暴雨,落在了太极殿外的枫树上!
两把剑在夜色里相遇,映着星光,如有溪水在上面流过,绝非凡品。
“如月!”
有人认出了聂秋手中剑的来历,那把明亮如镜,可鉴星辰的剑,微微的弧度,又好似皎月一般!
有人因为如月剑而震惊,亦有人因为黄昭手里那把剑而动容。
年轻神将手里拿着的那把剑,剑面略显黝黑,哑然无光,甚至仿佛连剑锋也没有,较诸寻常的剑要更宽一些,看着不像是剑,倒更像是一把漆黑的铁块,铁块之上,布满细微暗纹,若非仔细观察,很难看得清楚上面复杂的斑驳痕迹。!
黑剑,乃是天策府执法鹰卫的专属大剑!
范尧竟然让黄昭拿着专属大剑行走大陆,可以想见对自己这个首席义子有怎样的期望!
……
第二百八十三章 比剑
传说中的如月对上天策府的鹰卫专属大剑,究竟谁强谁弱?
这是殿前观战的人们最想知道的事情。
至少现在看起来,这两把剑都没有显出败象。
聂秋和黄昭根本没有听到观战人群发出的惊呼,他们的心神都在剑上。
以两剑相交处为界,夜空里出现两个半弧形的光面,将两名少年的身体罩在其间,相对相冲。
在半弧形的光面上,反耀着黑色夜穹里的繁星,更有无数凶险至极的力量暗流。
无数劲意,从半弧形光面的残尾间向二人身后喷射而去,发出嗤嗤的厉响。
二人脚下的石坪,哪里承受得住这般恐怖的切割,伴着碎石碎裂开的声音,还有令人牙酸的喀喇声响,石坪上出现了十余道裂口,像蛛网一样,快速向着四周蔓延。
白塔首相房玄龄微微挑眉,双袖轻拂,一道精纯至极的气息,将殿前的石阶尽数笼住。
他是世间有数的强者,身修为,尽在拂袖之间,聂秋和黄昭的战斗再如何激烈,也不可能波及到殿前石阶上观战的人们,但他却没有管广场上的人们。
而在那太极殿外更远的地方,一处难以察觉的碧瓦之上,裴欢喜站在碧瓦之后,打扮的更像是一个活脱脱的太监一般,无人察觉,一个魔宗已经进入了皇宫。他无心刺杀人皇,但却把眼睛落在聂秋那里,仔细的看着,隐隐的嘴角浮现笑意。
老二范离握住剑鞘,低声咳了两声。
十余道裂口,到了双方身前,便骤然停止,现也无法前进。
看着场间的画面,观战的人们有些错愕,很是震惊。
一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最近大红大紫的少年强者,一个更是成名已久的天策府神将,一个是那英才榜的第一,一个是即将登上英才榜,平步青云取得一个极好名次的新人,他们表现出超乎年龄的强大,也无法令人们感到吃惊,人们吃惊的是现在的局面。
战斗开始之前,人们都觉得,泥犁宗千岁寒,虽然是千世大宗,但论起真正杀人的本事,肯定比不上天策,单论招式或者是精义,聂秋应该不如黄昭,毕竟黄昭的年龄更大,修道更早,至少在真元数量上要更强些。
谁曾想到,首剑相冲,两名少年比拼的便是真元数量和精纯程度,聂秋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黄昭自己很明白这是为什么。
就算他和黄昭拥有同样的天赋,天策府洗髓方法以及那军中的血与火的打熬,肯定要比泥犁宗强,长年修行下来,哪怕只是极细微的差别,最终也会导致很大的差距。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聂秋比自己出道的要晚许多许多!
但他并不知道,为了迎接百子宴,为了挑战黄昭,聂秋在最近数月苦修不辍!更重要的是,那阵中的奇遇,那裴欢喜老人的剑法指点,短短的几月,几天,几个招,便是层次与层次的差距!
大将军范尧的十三个义子都是苦寒出身,黄昭也不例外。聂秋用膝盖去想,也知道对方修行的刻苦程度,肯定要远远超过自己。对方又是正直年岁的巅峰,冥想的时间却肯定比自己多……
殿前夜空里忽然响起一阵清鸣。
夜风大乱,那两个半弧形的光罩上繁星的倒影也乱了起来。
如果那是一池水,就像是有人往池子里扔了块石头。
如月剑与黑铁剑相遇后,第一次分开。
然后再次相遇。
瞬间,两剑相交数十次。
那阵清鸣便是两剑相触的声音,因为太快,所以声音太密,竟给人没有中断的感觉。
清鸣骤起骤止,夜风忽静。
两道身影骤分,然后静立于地,依然如前,相距十余丈。
聂秋低头,望向地面。
此时风静剑宁,那株野草早已重新挺直腰身。
只是先前,那株野草在他靴畔,此时,却在他的靴前。
聂秋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黄昭,发现那个青年还是站在原地。
“了不起。”
黄昭说道:“我本以为自己怎么也比你多吃了两年饭,最不济也应该和你差不多,没想到却多退了半步。”
黄昭看着他认真问道:“你要认输吗?”
聂秋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说道:“你觉得我像那么无聊的人吗?”
黄昭有些困惑,问道:“那为何你要说这番话。”
聂秋严肃说道:“我是在反思,平常实在是太懒了”
黄昭诚恳说道:“你有此认识是极好的。”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天夜里我还是得先赢了你,并且活着走出去。”
聂秋衣衫微鼓,眼神微亮。
黄昭神情微凛,静心而待。
聂秋右脚向前踏出,那株野草随风而偃,手里的如月耀着满天的星辰,向黄昭卷了过去,剑气撕裂夜空,其间隐隐有火光乍现。
“拖剑式!”
殿前石阶上观战的人群里,有识得这剑法的人,惊呼出声。
聂秋真元尽出,剑气纵横,竟仿佛真的在夜空下燃烧起来一般。
广场上空缓缓飘着的几抹云,被剑上的火光燎亮,也如同燃烧起来,就像是日落时分的火烧云。
更恐怖的是,那片燃烧的晚云里隐着无穷剑意,凌厉至极的剑意。
众人震撼,心想这少年骄傲放肆果然有骄傲放肆的道理。
黄昭的神情也变得是凝重起来,他能够想到,聂秋在泥犁宗修行的年月,必然较诸以往有所进益,已然不再是当初英才榜外的实力,却没有想到他的实力进步如此之大,竟拥有了这般的水准。
夜穹上燃烧着云霞,剑意扑面而至,黄昭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小脸微白,却看不到惧意。
他轻喝一声,手中的黑剑横封于胸前,便像是江山两座山峰缓缓合拢,将所有斜阳的光辉,尽数挡在身外!
聂秋继续向前,满野皆火,剑行于其间,霸道至极,渐行渐亮,剑首处,竟凝成了一团刺眼的白光!
漆黑的殿前广场,先被晚云照亮,忽而亮如白昼,仿佛朝阳提起升起,又仿佛落日重新被谁拉回到了人间!似有黄金巨龙腾云,巨象鸣号“龙象之力!”
观战的人群里再次响起惊呼。
直至此时此刻,那些识货的强者们,才最终确认,聂秋已经完全掌握了太阿九剑的剑意真髓,以及那一股子极为陌生,但却有极为恐怖的龙象真气!
拖剑诀!
龙象之力!
紧接着便是十妖熔金箭!
聂秋的三板斧!
均是那无上的功法真意谈不上法力无边,但是杀人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
外人都知道唐渡厄收了一个极为厉害棘手的弟子,但是谁人也没有想到,这个弟子只有这三招,但就是这三招,变化无常,腾云翻地!
当然以聂秋如今的修行境界,即便学会了这套剑法,肯定也不可能发全发挥出这套剑法的威力,但已经足够强大。
以他的性情,为了这套剑法也专心修行了整整三年,再加上最近的苦修以及那裴欢喜的点拨,终于修至纯熟。他本想用在百子宴上,或者直接废了段纯阳,或者在与黄昭的战斗的最关键的时刻用出来,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今夜一口气全部使用了出来。
殿前响起一片震惊的议论声。
范琦不通武艺,有些不解,向白桥问道:“怎么了?”
“这三招太阿九剑,很厉害。拖字,破军,袭月。虽然只有三招,却是杀人的本事,聂秋真是算计到了天衣无缝。”
白桥说道:“但大家之所以震惊,除了这一点,还因为没有人想到,聂秋刚一上来便把最强的手段用出来了。”
范琦:“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没有谁会一上来就发大招。”
白桥,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吧,聂秋十六岁出道,行走天下,拜入泥犁宗,所遇到的战事争斗不及黄昭的十分之一,如此一来战斗经验根本不急黄昭。所以,他这么做,的的确确可以说是算计到了天衣无缝。”
确实天衣无缝。
太极殿前广场上,无论皇宫里深藏不漏的高手,还是七大宗门的修士弟子,还有那长安城诸多豪门财阀世家的弟子,那些师门长辈们正好整以瑕,准备给弟子们讲解一番这场战斗的细节,然而谁能想到,战斗刚开始,聂秋便放了大招,转眼间胜负就在眼前。
那些江湖宗门,豪门世家的老师长辈们,哪里还来得及说些什么,只能感慨数声,或者震撼无语。
聂秋与黄昭的境界仿佛,这场战斗如果要按照寻常节奏进行,至少要过上数十招才能分出胜负。
但却好似根本不想有过多的冒险,一出手便要定胜负。
……
聂秋知道黄昭的真元数量和精纯程度,要比自己稍胜一筹,如果要论及剑法的真义奥妙程度,泥犁宗应该在天策府之上。但论持久的战斗技巧和杀人手段,战斗就这样持续下去,最后落败的依然还是自己。
他想赢,所以他必须抢到胜负的先手。
胜负的先手,便是谁先起势。
他毫不犹豫动用了太阿九剑,三道威力极恐怖的剑招,排山倒海而出,直接把黄昭笼住。
第二百八十四章 厮杀
凝聚压缩力量,可以让力量变成坚固的防御,也可以让力量变成无比的锋锐,聂秋退,那黑色的剑光依然肆无忌惮斩下,锋刃的边缘擦着聂秋的胸前滑下!
聂秋一退三丈停下了脚步,黄昭双臂一抖,两轮剑芒光华围着他身体转动,但他却没有追击,只是郑重的盯着聂秋,脸上的疯狂已经不见,可那眼神中的怨毒却变得更重,喃喃说道:“不错,躲开了、”
此时的聂秋被切中的前胸的确有一道两尺多长的血痕,里面的皮肉也有一道细长的破口,不过伤口很浅,顶多只是擦破了点皮毛。
不过是瞬时间,聂秋攻击时所用的金色锋锐在瞬时间就变成了坚实无比的防御,力量攻守随心所欲,这正是武者筑基境界巅峰表现。
黄昭当然不是停止不前,他身周的闪烁的星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