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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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春秋-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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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陆誉放出了苏解容。那药一饮几月,散去了苏解容的一身武功,磨去他的心智,将他变成了行尸走肉。 
  偶尔陆誉在议事厅议事,苏解容会走进来,伏在他脚边,等着他的药。 
  他走到哪里,苏解容会跟到哪里。 
  苏解容慢慢忘了延陵一花是谁,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陆誉是谁。 
  偶尔他们会静静地凝视对望,他凝视着苏解容眼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终于在这人眼里,找到了自己。 
  「解容……」他轻轻喊着这人的名。这便就是他们的一生一世了。 
  那日,弟子们前来禀告,二夫人回来了。 
  陆誉没想过她还会回来,他以为她被自己那般对待,早似别的失贞女子般,寻处无人之所,自我了断去了。 
  一花被弟子带进书房,腹部微凸,五个多月的身孕再也藏不住。 
  陆誉望着她的肚子,看着她面对他这个向她施暴的人,不但无一丝厌恶恐惧,她的眼甚至比以前更加清明,彷佛能看透所有一般,带着那为人母的,柔和光芒。 
  「我有了你的孩子。」一花轻声说:「我曾经想将孩子拿掉,但孩子牢牢地留在肚子里,他告诉我说他想被生下来,他想来到这人间。」 
  「孩子不是我的。」陆誉说。 
  「解容只碰过我一次。」一花平静地道。 
  他望着延陵一花,眼神还是那般淡漠冰冷。 
  一花抚着肚子,缓缓道:「我听到了传言,他们说解容病了,变得痴痴傻傻,谁也不认得。姊姊……无论如何我只认你这个姊姊……我知道你眞心眞意喜欢着他,别再伤他了好吗?给自己和解容一次机会,重新开始好不?解容他并不是不在乎你的,他心里也有了你,他只是没有发觉而已……姊姊……」 
  陆誉不明白这个女子怎能说出这些话来,他唇角勾起了笑,那冷冷的,带着嘲讽般的笑容在脸上轻轻荡开。有那么一时片刻,一花迷惑失神。 
  「赤霄坊多年与铁剑门作对,妳父亲处处阻挠着我。妳横在我与解容中间强行夺走他,现在假称有了我的孩子,又回来想别有所图。」他笑道:「延陵一花,妳知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 
  这时一身脏污的苏解容摇摇晃晃从屋外走了进来。他双眸半垂神色灰槁,目光呆滞地走至陆誉脚边如同烂泥趴下。他扯着陆誉的衣襬,向他要求那能止他瘾头的药水。 
  「……解容……」一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颤抖着走到丈夫身前缓缓蹲下,抚摸着他消瘦的脸颊。「怎么会这样……姊姊……」她猛地抬头,泪水盈满眼眶。 
  陆誉没有回答。 
  「解容……解容……」一花低头轻轻晃着丈夫的肩头,而她的丈夫却是一味地拉扯陆誉的衣襬,像头等待主人施舍骨头的狗一样,嘴角流着唾沫,眼巴巴地望着。 
  「解容!」一花伤心地大喊了声。 
  苏解容愣愣地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女人。 
  一花泪水决堤而下,用力将丈夫搂进怀里,抱着他说道:「我不该离开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对不起,解容,我不该离开的!」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香味,稣解容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听见有人用好生温柔的声音,对他说着话。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凌乱不已,但那些片段中总是有个女子,甜甜地朝着他笑,轻唤他的名。 
  苏解容被放开,那个哭成了泪人儿的女子,容貌一点一点地,与自己记忆中的人儿重迭在一起。他想起了一个名字,一个他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再记起的名字。 
  「一花……」他呆滞地看着她,喃喃说道。 
  「是我、是我!」一花含泪说道。 
  苏解容愣住了,他的气息慢慢粗喘了起来,而后他低头看着衣衫破烂的自己,再看见自己扯着的那片衣角,和那个高高在上洁白无瑕,却冷淡俯视着他的陆誉。 
  苏解容想起了这些日子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对这人摇尾乞怜,饮鸩止渴地贪求那一点药。更想起这些日子是如何没了自尊、没了自己地任人践踏欺凌。 
  所有的记忆在这时间猛地全部回到脑中,苏解容凄厉地仰天狂啸,再无法承受一切,发狂似地往书房外冲了出去。 
  一花不顾自己挺着五个月的身孕,急急追着苏解容而去。 
  陆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慢慢倒在梨花椅上。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挽回余地?」他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低低笑着。 
  延陵一花所谓的重新开始,不过是痴人说梦。 
  一花是痴人,她爱苏解容成痴。苏解容是痴人,他眼里只有一花。 
  陆誉自己也是痴人。即便什么也得不到,却不肯放手。 
  她和他和他,注定一世纠缠,注定至死方休。 
  无论陆誉如何冷嘲热讽,一花从不回嘴。直至,他让一花留了下来。 
  其实他大可杀了延陵一花,但又或许这般兜兜转转下来,他只是想有人能阻止他,阻止他再爱苏解容,阻止他继续疯狂。 
  陆誉不再拿蚀心散给苏解容吃,苏解容早已无法控制自己,只要瘾头一犯,便疯癫在铁剑门内大喊大叫。一花终日不离,挺着身孕陪在苏解容身边,她替苏解容清理一切,包括那些因药性反噬,无力控制而泄出的秽物。 
  一花总是笑着看着陆誉,也看着苏解容。她绝口不提陆誉那日酒后所犯的错,她只将一句话挂在嘴边。 
  「会好的,会好的,解容会好起来,一切也都会好转的。」 
  一花空闲时总是拿着针线绣花,偶尔陆誉会看上两眼。而后有一天,陆誉的案桌上摆了一只天蓝色的荷包,里面装着另外一只,苏解容所给的羊脂白玉环。 
  陆誉将两只玉环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会好的,会好的……」曾几何时,那一花念在嘴边的句子,他也相信了。 
  陆誉曾学过针线,在那似乎遥久的以前。 
  他还曾为苏解容补过衣裳,或许苏解容早已不记得了。 
  天蓝色的荷包换了一只宝蓝色的荷包去,里头摆着上好的安神药物,是陆誉四处搜罗而来的。 
  一花开心地掉了泪,她将荷包放入苏解容怀里。 
  苏解容也很开心,他以为那是他最爱的妻子所给。 
  苏解容的神智渐渐清楚了。偶尔陆誉从院子外头经过,会听见这对夫妻如同以前那般小声说着情话。偶尔他往院子里探去,会见到苏解容趴在一花明显突出的肚子上,温柔地笑着,喃喃念着孩子将来的名。 
  一花说她不会告诉苏解容孩子的爹是谁,总会有方法的,她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继续坏下去。 
  会好的…… 
  在一花温和的言语之下,他竟也同一花那般,开始有所期待。 
  一花说:「我们重新开始,谁都别再恨谁,解容终究会知道你的心意,因你与我一般,都是那么深爱着他。」 
  十月的秋,一花肚子已经七个月大,苏解容再也不肯让她跟着,因为他害怕自己失控时会伤到一花和一花肚子里那个尚未出世的,自己的孩子。 
  陆誉站在小院外,看着苏解容跌落花圃之间,浑身抽搐,低声痛苦哀嚎。 
  苏解容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因为一花正在屋里睡着。他不愿一花担心,独自咬牙隐忍,尽管四肢百骸剧烈疼痛袭来,尽管鼻涕眼泪糊得满脸,他仍忍着。 
  陆誉本不该靠近,他根本连一步都不该踏出,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朝着那个人迈向前去。 
  他伸手截住苏解容的穴道,将眞气渡入苏解容体内。他多希望这人能好起来,多希望将这人折磨得几乎成了废人的,不是他。 
  苏解容一把推开他的手,狼狈地爬起身来,身上发上全是草屑。他难受不已,却不肯接受陆誉的帮助,眼里冒起怒火,几乎要朝陆誉扑去。 
  苏解容恨道:「你来做什么,滚出这个院子去!将我害成这样难道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若不是一花苦苦哀求,这个地方我连一日也不想待下去!」‘ 
  苏解容又说:「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待我!」 
  陆誉直视着苏解容,开口了。「我要你的心里,有一处属于我的地方。」他所有希冀,不过就这么一点点。他因遇上他而变得卑微,他的情意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不可能的!」苏解容大声咆哮。「我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 
  苏解容再也无法忍受与陆誉同处一地,他心里恶心,失控地往别处逃去,逃得远远的,远离这个已成为他午夜梦回时最可怕梦魇的男子。 
  一花听见声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来不及阻止苏解容的离去,只能来到陆誉跟前。 
  「姊姊……」一花望着他,心里满是担心。 
  「别叫我姊姊!」陆誉忍不住朝这个人低吼了出来。「妳骗我,妳说能够重新开始,但一切根本完全不可能!我和他怎么可能,不可能了!」 
  苏解容说的,他不可能去爱一个男人。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啊……」一花眼里绽着泪光,神情是那般温柔。「一辈子那么长,他总会知道的……」 
  陆誉看着一花,看着这个用花言巧语蒙骗他心的女子。 
  苏解容的话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而后这个女子再给他希望,这两个人联起手来,让他在无穷无尽的轮回里伤了又痛痛了又伤,几乎无法呼吸。 
  陆誉神情冷冽。「他的神智已逐渐清醒,等到孩子生下,他也完全清醒,妳便会带他离开铁剑门,从此双宿双栖了对吧。」 
  「不是、不是!」一花急忙说道。 
  「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凌辱妳才怀的,而不是他的。妳不告诉他只是为了妳自己,而非妳所说的那些什么将来、什么重新开始!」陆誉将方才被苏解容所伤的气完全发在一花身上,他放声怒道:「延陵一花,妳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我怎么会相信妳,我怎么会相信你!」 
  他抓住一花的手臂,力道大得一花脸色惨白起来。 
  「你说什么!」苏解容的怒吼声在他们身后传来。 
  而后……发生了什么……那情景有些模糊,模糊到陆誉几乎记不清了…… 
  躲在小院墙外没有离去的苏解容发了疯似地朝他奔来,一花一脸仓皇地看着他与苏解容,那泪水在秋天冰凉的风里闪烁。 
  苏解容手中握着的剑,似乎是从他腰间的剑鞘所抽出。 
  「不要——」谁的声音凄厉喊着。 
  结束了吗?要结束了吗?当陆誉看着冰冷的剑尖朝着他刺来,他想,这么也好,一起下黄泉吧。 
  或许过了奈何桥、或许喝过孟婆汤,让所有爱恋不复记忆,才能忘却今生纠纠缠缠的一切。 
  来世,不再见。 
  长剑贯穿陆誉胸口的那刻,他一掌朝苏解容胸口击去。 
  他看见苏解容眼里漫着,此生此世再无法解的恨意。而他,亦同。 
  突然,苏解容的眼,换成了一花的眼,一花不知何时推开了苏解容,站在他的面前。 
  陆誉那掌击上一花胸口,一花的眼里有着深深的眷恋,但她张开口还来不及出声,血便溢了出来。 
  「啊啊轲——」 
  一花倒地,轻轻闭上了眼,脸上仍带着一抹温柔。 
  苏解容跪倒在地放声哭喊,他抱着一花拼命摇晃,然而,一花却是安安静静地,再也无法给予这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一丝回应。 
  苏解容的剑只差一寸,便要了他的性命。 
  殷红的血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他望着那两人,静静地站着。 
  苏解容大哭、苏解容大笑…… 
  他胸口的血似乎永远都止不了,如同无法停止的眼泪一般,静静地淌着。 
  「可以的,可以的,我们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解容心碎了,他心死了。他闭起了眼。缓缓倒在冰冷的她身旁。 
  延陵一花骗了他。她骗了他。 
  最后一眼,是那深深恋了一世之人,疯癫离去的背影。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他们……永远不可能了……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那年初相遇,谁说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八月十五 
   
  不得了了啊-- 
  他们铁剑门门主陆莫秋只是去兰州访个亲, 
  没想到回来后竟唉声叹气,原本吃三桶饭变成了一桶! ? 
  弟子们个个看得是皮皮剉,连厨房的大叔大婶也很担心。 
  眼看着很可能一不小心就被拿去炼剑和存粮太多就要浪费, 
  看来只有牺牲一剑的「八月十五」,才能解除这一次的危机了…… 
  兴头一来,莫秋居然把一剑的「八月十五」给弄坏了! ? 
  好在小小神医赵小春与小云倾适时出现。 
  且看小春又怎样妙手回春,将一剑的「八月十五」医好-- 
  这年,是燕荡山焚山过后、魔教教主失踪、乌衣教由邪教迈入正道的第二年。 
  夏夜,热风吹来不但没有带起半点凉爽之意,反而更让人心烦意乱。 
  铁剑门一行人由岭南风尘仆仆回到奉城,莫秋翻身下马立即往内走去,他身后的弟子则连忙吩咐厨房传膳。 
  月色昏暗,长廊上挂着的灯笼被夏风吹得摇摇晃晃。 
  莫秋今年已经二十。这两年里他身形又拔高不少,身子骨也更加厚实,远望可谓丰姿俊秀、飘逸潇洒,然而当近望他的容貌,见着那双辗转顾盼间说不尽风采的明眸,和总是勾着浅笑的两瓣姣好薄唇,便是神仙要心魂动摇。 
  风撩起莫秋耳际发丝,轻柔抚过他芙蓉似的精致脸庞。 
  一排巡逻而过的门内弟子看见这幕景象后,闪神的闪神、顿下脚步的顿下脚步,最后还后头的撞上前头,整排人跌成了一团。 
  莫秋入了偏厅,脸上神色还是不太好。 
  没多久便有人将热腾腾的饭菜送上,满满一桌珍馐美味香气四溢。 
  他举着吃了半桌的菜却发现自己实在食不知味后,便缓下了筷子,愣愣看着一盘臭豆腐发呆。最后他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走出偏厅。 
  藏剑院院首陆丁丁是第一个收到莫秋回来消息的人。他三步做两步快快到了莫秋用膳的偏厅,然而看见满桌剩菜时,不由得一跳,连声问道: 
  「怎么剩这么多菜?饭居然还有两桶,你以前可是都吃三桶的!你病了吗?还是这回去岭南被人欺负了!你告诉我,我叫人去踏平那些家伙的老巢!」 
  丁丁说着说着,袖子都挽了起来,一脸愤然模样。 
  莫秋轻轻瞟了他一眼,说道:「没胃口。」跟着便回房了。 
  铁剑门乃江湖八大派之一,这几年在他手中威望更是如日中天,这回受他的武林盟主干爹赵大雄所托前往岭南调解三江九寨的纷争,那些人见到他不是恭恭敬敬倒水斟茶就是一脸谄媚阿谀奉承,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谁有胆子敢『欺负』他? 
  莫秋走后,丁丁立即望向随同莫秋去岭南的几名弟子,而那几名弟子也真是乖巧伶俐,立即一人一句地说: 
  「是师叔祖!」 
  「啊?」丁丁愣了一下。 
  弟子们掩着嘴,小小声地开口。「门主处理好岭南的事后特意跑到兰州去找师叔祖,可是师叔祖居然出远门,而且还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门主等了两天,结果就变成这个样了。」 
  另一个弟子点头道:「就是啊,前天还会笑的,吃饭也是吃三桶,可越等脸就越臭还吃越少,到今天就只剩一桶了!」 
  莫秋在床上翻来覆去,夜已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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