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阮寒云看出项央三人不想暴露身份,他自然也不想得罪项央,先是故作镇定的提笔记下三人的假名,然后小心翼翼的嘱咐一个白家下人引三人到上等宴席入座。
等项央三人离去,阮寒云才擦了擦额头和脖颈上的冷汗,捋着自己的长须思索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若是一般心怀叵测之人,他一眼瞧出端倪,便叫北苑的下人乱棍打出,给对方一个厉害瞧瞧,绝了对方的不良心思。
但项央三人可不是一般人,而是绝顶高手,更是神捕门中人,代表了大周朝廷,以他对白家的忠心,也不得不仔细思考如何作为。
通知三爷,势必也会惊动白家大爷等人,说不定连整个定州都会掀起一番轰动,新晋证道的天刀悄无声息的来到定州,绝不是什么好事情,或许就是背负了什么隐秘任务。
不通知,虽然是能自保,然而自己终归是白家之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将来若是白家犯了什么大案要案,自己想要摘出去恐怕也不可能。
这么一想,阮寒云就起了心思,就要呼唤下人去寻白家三爷,忽然间感受到一股强绝的杀意笼罩在自己的身上,浓密的杀机无孔不入,由外而内渗入他的灵魂当中。
他会死的,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死的无声无息,这样的念头是猝然生成。
随即阮寒云明白了什么,绝了将项央之事通知白家的念头,这股子死亡的威胁便如降潮一般退去,让他心中发寒,再也生不起其他的念头。
阮寒云心事重重的坐在桌后,无意识的给后续的来人登记,也不在乎什么选拔人才之事,令左右的下人心中疑问,却不敢开口。
而跟随白家下人进入北苑当中的项央也收回了自己的杀意,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暗暗点头,不但是聪明人,还是个灵觉敏锐的聪明人,虽然武功差了点,但作用的确不小。
“项大人,刚刚那管事恐怕瞧出了什么,咱们三个的身份纵然没有泄露,但武功怕是藏不住了,要不要就此离去,以免打草惊蛇?”
黄少雄亦步亦趋的跟着项央,始终保持着半个身位的差距,脸色有些难看,以传音入密之法向项央建议,在三人身前带路的下人毫无所觉。
此行来定州调查温家堡灭门一案,不宜大张旗鼓,所以三人乔装打扮,甚至不曾通知定州的神捕门高层以作策应,若是就此暴露了身份和行踪,实在可惜。
这件案子并非简单能行,涉及的人物势力众多,还可能牵连证道高手,不得不谨慎行事。
“不必,刚刚那人已经受了我的警告,什么也不会说,只要他稍微动一下那个念头,我留在他身上的精神残念都会感知到,提前将他击杀,放心。
这次你我三人来到定州,正好赶上白天雄的大日子,且看一看有什么线索再说。
对了,你们两个最好注意一下这里有没有可疑的年轻女子出入,门内留下的消息说,温菁菁很大可能藏身在白家,而白天雄又与那件案子脱不了关系,今天她很可能露面,不要错过了她。”
项央嘴唇不动,直接以心心相印的绝顶武道,将自己的心中念头传递给黄少雄与南凤兰两个,让他们松口气的同时,也认真起来。
正如项央所言,温家堡被灭门,其中一个凶手经查探指向白天雄,而神捕门的捕快曾以死亡为代价查出温菁菁藏身白家,极大可能就是潜入白天雄的身边,伺机报仇。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可能,但有可能总比没可能要好。
而且项央来北苑,也想亲眼看看白天雄究竟是何等样人物。
以他的武功,只要在北苑走上一圈,这里的所有秘密都将不攻自破。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能人所不能
白家所摆的流水席分为上中下三等,明明白白的将来宾划分为三等人,项央三人就是被阮寒云划分为上等席中,无论是用餐环境,还是酒菜,都是远超中下两等。
这是一片露天的广场,两面围着高墙,上面攀爬着灰色的藤蔓,密密麻麻的缠绕交错,好似无数条灰色的长蛇在守卫广场。
前后两端,则是两个巨大的石拱门,各摆放一个巨大的石狮,还有白色劲装打扮的高手守卫,武学修为都很不俗,彰显大家族的底蕴和实力。
由于是纳妾喜事,守卫之人的腰间都挂了一条红丝带,连石狮子的鼻环上也不例外。
广场中央,林林总总摆放了约莫三十桌酒席,菜色丰盛,虽远不如宏图楼的穷奢极欲,但也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高昂消费,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更是很少享受这般精细美味的菜肴。
项央带着黄少雄与南凤兰坐在靠右的一个无人酒桌边,在宴席还未开始的情况下,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以及人员,旁边的客人都没有发现三人的到来,仿佛一滴水融入了江河之中。
原本三人作为一证道两天人的高手,都是人群当中的中心,极容易吸人眼球。
不过项央使了个小手段,以精神秘法将三人的气势气质变得平庸许多,而在场众人又没有阮寒云那样的天赋异禀之人,也就无人问津,给了项央隐藏与暗中窥伺的机会。
以项央的修为,纵览全场,很快将这里的人看的明明白白,无一遗漏。
这上等酒席的高手的确不少,素质普遍不俗,不是成名好手,就是名门大派的子弟,修为根基扎实,远比同等级的那些草根武者强悍。
不过最强之人,也不过是一个堪堪修成元神境界的剑客,在项央眼中并不算什么,也没有什么可用的情报。
然而偌大广场上,却是融汇了三教九流之辈,此刻宴席未曾开场,一般武者也没那个定力安然不动,彼此交谈,交流,便成了现下整个广场的情景。
项央凝神屏息,刀神悬立于泥丸当中,整个广场之上的所有交谈尽数被项央听入耳中,嘈嘈杂杂,仿佛有千百个小人在耳朵里面叽叽喳喳的闹腾。
好在项央境界高深,以神功剥离自身的杂念,使得所有同一时间涌入他耳中的声音分离,化作一卷卷信息贮藏在他的大脑之内,等待审阅。
这些说话的人口中吐出的信息,有的有用,有的没用,没用的虽多,但有用的也不少,至少让项央了解了不少关于白家,白天雄相关的信息,真假不论,至少是个思路。
而且也从中听闻了温家堡灭门案的只言片语,只三两个人讨论,也多是猜测,不过对于项央而言也是意外收获。
不等片刻,又有一男一女被白家人引领着来到广场当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只因这夫妻二人竟是由阮寒云亲自带路,可见其身份地位。
只是这三人虽来到广场,却并不入席,也未曾停留,直接往后门行去,令得原本心中存有交好之意的人们偃旗息鼓,不敢上前搭讪。
因为在这里的人都知道,那内院是白天雄招待贵宾之处,比他们这些人不知高到什么程度,完全不是同一层次。
对于项央三人而言,这夫妻两个也不是陌生人,正是方才不久前在连川城外道左相逢的天人伉俪,男俊女美,天作之合。
“大人,这两人竟然也到了这里来,而且被迎入贵宾堂中,不知他们是否与温家堡的灭门一案有关?”
黄少雄眼见那夫妻两个的背影消失在后门当中,眼神一凛,带着点狐疑向着项央低声说道。
“老黄,你太敏感了些,不要见着与白家有关的人,就怀疑人家,眼下距离灭门一案毕竟过了三年时间,若这小夫妻是白家新结交的高手,岂不是冤枉了他们?不过靠我女人的直觉,我认为这两人跟白家的关系恐怕不一般,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就算和温家堡灭门一案无关,也有别的牵扯,项大哥,你觉得呢?”
南凤兰晃了晃修长如白玉一般的手指,点着红唇浅语道,眼中揶揄,项大哥三个字既是试探,也是一种期盼,这总比什么项大人之类的叫着亲切。
黄少雄心内苦笑一声,这女人倒是大度,忘了先前那两夫妻阻碍她杀人的事情,不过倒是一如既往的疯癫。
项大哥这三字也真说得出口,真的算起来,项央的年纪只怕还没有南凤兰大,这声哥哥叫的可以说没脸没皮了。
“你猜的不错,这夫妻二人周身被一个证道高手的精神异力所覆盖,此人境界高深,更在我修为之上。
根据你们先前所说的情报,我怀疑他们和周侗有很深的关联。
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继续观察,我到内门看一看,千万不要惹事。”
面对南凤兰更显亲昵的称呼,项央未曾拒绝,或者说面对南凤兰这张脸,他很少有拒绝的时候,只是将心中猜测道出,同时严厉警告南凤兰。
黄少雄为人踏实,沉稳,项央不担心,但南凤兰性格多变,喜怒无常,很容易惹出什么麻烦,项央便单独提点警告她,免得误了正事。
南凤兰轻笑一声,项央不曾拒绝她的亲昵称呼,心内正甜蜜喜悦,哪管那许多。
两手前伸,向着项央抱拳一握,脸上红扑扑一片,身段更如熟透的果实,越发美艳动人。
“小女子遵项大哥之命。”
俏生生,娇滴滴的语气,乖怜中又透着俏皮,配合那绝美的容颜,当真令人心动,以黄少雄的心境也不由得一荡。
项央倒是没什么感觉,点头之后,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
而在座左右的人还是大侃特侃,丝毫都没有发现何时少了一个人,也仿佛从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看起来极为诡异。
先天之时,项央尚且能蒙蔽五感,愚弄人的感官,如今证道修为,论起潜藏隐匿的功夫,也绝不在当世任何一个绝顶高手之下,这偌大北苑,于项央而言如自家后花园无异。
武功臻至绝顶,的确可以为所欲为,能人所不能。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内堂暗窥
北苑的内院坐落在一片盛开的花海当中,距离红砖之上十米的位置,蒙了一层淡淡薄薄的透明水膜,阳光照耀下,无论外界的温度,环境如何,内中永远保持四季如春的状态,花季也是轮替不休,常年盛开。
迈过绚丽的花海,越过浓郁的清香,入眼处就是一座修建的极为阔绰富贵的大屋,灰色的砖瓦看起来庄严肃穆,但内中布置则以华贵饰品为主,色调金黄,某种程度上,也表现出主人的一种喜欢与倾向。
项央隐匿身形,宛如一个幽灵,不紧不慢的吊在那小夫妻身后,纵然以他们天人的修为,也毫无所觉。
项央跟着三人来到大屋之外,脚下一点,仿佛不受力的风儿一般,飘落在房梁之上,毫无声息传出。
随后俯首将耳朵贴在温热的瓦片上,同时闭目以高深无比的精神力量探知内中的情景,脑海当中也渐渐的有了一个画面。
内堂当中,一个三十来岁,面貌粗豪的矮壮男子穿着绸缎衫子端坐在首位大椅上,右侧有一个同等年纪的冷峻男人陪坐,两人虽未达到剑拔弩张的程度,但场面看上去也是十分紧张,似乎刚刚有一番争吵。
等阮寒云带着那对小夫妻到来后,这堂上的两人便收敛了面上的不高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纷纷起身,迎着小夫妻展开笑颜,并极为恭敬与礼遇的将两人迎接进门。
与此同时,矮壮粗豪的男人吩咐阮寒云将屋子内外的丫鬟婢女尽数带下去,如无呼唤,不得入内,而后,整个大堂便只剩下四人,以及房梁之上的项央。
“白兄雄风不减,竟然又纳了一房娇美小妾,实在令人羡慕,小弟这里给白兄道贺了。”
四人落座,那个俊雅如风流才子的丈夫先是抿了一口手边的清茶,然后言笑晏晏的向着那矮壮汉子道贺,直接印证了对方的身份,正是白家三爷白天雄。
“哈哈,周公子可真会打趣白某人,我虽风流,却不及周公子对夫人专一深情,而且我所纳的都是庸脂俗粉,远不及夫人万一。”
面对周公子的祝贺,白天雄表面开怀无比,眼中却隐晦的露出一丝阴厉,随即哈哈一笑,朗声回应道。
“不知这次周公子大驾光临,除了恭贺白某之外,还有什么要务?可是带了周老太爷的口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追捧小半盏茶的时间,白天雄终于磨光了耐性,忍不住当先询问道。
他口中所言周老太爷,乃是目下定州的第一号人物,曾经称霸了一个时代,堪为传奇人物,被誉为小武圣的周侗。
当年周侗如日中天,不可一世,后来虽不自量力挑战剑神失败,但心性坚韧,开始常年闭关苦修,以期雪耻再战。
如今过去许多年,周侗之名虽如烟雾一般在表面消散,但在暗中却是无比响亮,掌控着定州的大小事项,包括州府,江湖,军方,世家,有周王之称号。
而这一切,都源于其深不可测的武功,无论是谁,都不是其对手。
白家虽然号称是定州的第一武林世家,但过去始终匍匐在周侗之下,为其驱使,根本无法反抗。
如今白天雄面前的这对夫妇,男的名叫周安,女的名叫余慧,乃是周侗的亲儿与儿媳。
由于是老来得子,周安深得周侗的喜爱,余慧也在爱屋及乌之下有了很高的地位。
他们夫妻两人也一直陪伴周侗生活在莲花湖的莲花庄内,很少外出。
白天雄才不相信这夫妻两个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给自己道喜。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只是往年到莲花庄内拜访周侗见过几面罢了,对方岂会为了他如此奔波?
“莫非是大哥漏了行迹,谋划的那件事被老贼得知,特派了他的儿子来警告于我?”
白天雄心中突的蹿升起一个念头,头皮有些发麻,粗豪的脸上不知不觉间也多了一分忧虑,随即将这个念头掐死。
如果真是如此,只怕老贼早就杀到连川城了,哪会派遣自己的爱子来涉险?
“不错,我这次来正是带了家父的一个口信给白兄,正好楚兄也在,也免得到奕剑宗再跑一趟。”
周安看着白天雄的脸色变化,心中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回应的同时,也朝着另一个冷峻男子点头示意。
这人正是定州奕剑宗的宗主,号称世事如麻,奕剑如棋的楚奇。
六岁拜师奕剑宗,十六岁正式下山,剑挑南北,横行定州,除了在白家老大白天松手下败过一场,再无输阵,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与白家一样,奕剑宗同样难以抗衡周侗的盖世武功,早已经暗中臣服于他。
“请周公子指点。”
楚奇表情冷淡,却没有引起周安的怀疑,因为楚奇向来是这个性子,从未改变过。
“家父早在半个月前,便收到帝京朋友的通知。
新晋的称号神捕,天刀项央选了咱们定州温家堡灭门一案当做他晋升之后的第一战,那件事虽过去三年,但神捕门一直未曾放弃追查。
我父亲的意思是,诸位一定要小心行事,谨慎持身,不要给人把柄,更不要将这件事引到我父亲的身上。
最近他老人家正处于练功的关键时期,实在不想卷入这等琐碎事件当中。
如果项央实在追得紧,不如舍了一两个人,将这件事给顶下来,还有,今后行事,也请你们再三思量,不要冲动,毕竟这天下不同了。”
说起父亲,周安的俊雅的脸上浮现出孺慕与崇敬的表情,周侗既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信仰,这是从小到大积累下来不可动摇的印象。
而提起项央,周安又有些莫名的复杂与感慨。
作为证道强者的后人,他的成就竟然比不上一个寒微出身的小小捕快,纵然心胸再宽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