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宫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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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宫白羽)-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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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细看:迎面隐隐辨出屋宇层层,院墙高大,并不像村舍。
  乔茂借着庄稼隐身,慢慢的往前蹭。相距数丈,方才看出这是一座庙宇。数行大树和附近的看青的草棚,掩映起来,远望像是小村。乔茂心想:“这就对了!这里可真像个贼党潜踪之所。”乔茂知道但凡是庙,必定坐北朝南,他自己藏身之所恰在西北面,留神察看,黑影掩映处,并不见有贼人放哨。但也不敢大意,潜伏好久,又听见一阵马嘶;乔茂这才贾勇伏身一窜,窜到庙的侧面一段土坡、一丛矮树之后。这些矮树全是枣树,乃是栽来堵那破墙角门的。相隔已近,乔茂细看庙宇的形势,庙前空地非常宽敞,想必是附近村庄的庙集场子。围着庙墙,掘着深沟,大抵是防备烧荒的,庙四周并无人家,只西面相隔二十多丈,有一道长垣,好像是附近的菜园子。这庙盖得很大,却是西首颓垣断砖,颇有几处坍塌了。
  九股烟乔茂未曾进身,先选好退路;然后蹑手蹑脚,溜到破墙底下。由打颓垣隙处,向内张望;偏生有偏殿挡住了视线,并不能窥见里面情况。但从墙隅反射出淡淡一层微光来,料想里面必点着灯火;而且里面隐隐听得人声响动。
  乔茂伏了好久,不敢贸然窜入,心内暗暗着急。有心等着里面没有动静,再行进窥,又怕转瞬天明,误了大事,亦且难以脱身。想了想:“我附垣已久,始终未见贼人出来巡风,想是他们歇着了。我只好冒一冒险了!”主意打定,绕过偏殿;找到一个墙角极黑暗的地方,踩一踩,满地生着荆棘。先用手试攀破墙,脚找砖缝,慢慢爬上墙去;墙头长着一丛野草,刚好将他蔽住。这才看出:此庙失修已久,哪里还像庙宇?窗格门扇朽坏不堪,倒是前前后后殿宇很多,一时也看不清有几层。乔茂所窥见的,只是后层偏西的一面;这东一面黑洞洞的,也不见人影。
  乔茂便溜下墙隅,贴墙伏壁,往前面溜,东边有一道角门。乔茂四面一看,“嗖”的窜过去,藏在黑影内,略一探头,吓了一跳,急忙缩步退回。原来这一层殿宇,正有几个人,持刀把着甬路口。
  乔茂不敢前闯,折回来,绕向另一角门。角门之前,有两棵古槐,高有四五丈。他灵机一动,慌忙奔过去,立刻手攀足抱,爬到树上;小心在意的,不令枝叶响动,真个比狸猫猿猴还轻灵。到了树巅,分枝披叶,往下窥看:只见隔着一层院子,乃是正殿。正殿之前,铁香炉上插着两只灯笼;灯笼上的纸已有几处刮破,便拢不住风,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发出摇曳不定的晕黄光焰来。正殿内的情形全然看不见,只看见两庑也有火光,殿前树干上拴着几匹马,数并不多,好像正啃吃地上的东西,也看不清吃的是什么。东庑廊下,有几个壮汉,手提着明晃晃的兵刃,在廊下走来走去;也有两三个人坐在廊柱旁栏杆上。
  九股烟乔茂惊喜异常:“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一下我可访实了!这还错了不成?”他心中盘算:“这个地方究竟是贼人暂时落脚之地,还是竟在此地附近设窑?这还得探探。看这地方并不像贼人的老巢,也许是他们线上的一道卡子。我必得缀住了他们,还要访透了,才好回去报信。”想罢,便要爬下树来。
  他的意思是绕到东跨院探探,因为那一面灯光更亮。然后再绕到前面,便可窥见大殿正面的情形,然后再看看山门,认清庙名,辨清地势,以便明日续在附近勘访。再暗中缀他们几天,监视几天,认准了贼人出没的确切地点和一切贼党、贼巢、贼情,然后回去报信,弄一个全功。因为他这半夜乱走,竟已迷了方向;若不是发现这庙,知道庙门必然冲南,他真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乔茂吁了一口气,又向内瞥了一眼,然后往树下一看,便要下树;忽从角门射出一道灯光,有两个夜行人,手持钢刀短挺,走了过来。九股烟乔茂急忙缩住,连大气也不敢喘;瞧那两人竟也奔这角门而来。将到槐树之前,忽然止步;那一个持钢刀、拿灯笼的,竟将手中灯笼高高一举道:“有么?”持短挺的说道:“二师兄的话还有错?”
  这两人一问一答,把乔茂几乎吓酥了。隐在树枝叶中,仗着树高天黑,他又穿着黑色衣服,紧贴着树桠枝,连动也不敢动,喘也不敢喘,只侧着眼注视下方。那两个人却也怪道,只是晃来晃去不走,尽在院内打旋。
  乔茂也揣不出来意,贼人究竟看见他的形迹没有?旋见那两人又转到那个角门边上了;乔茂舒了一口气,方才放下心。却不料,忽然头顶上簌簌的微响一下。乔茂急仰面一看,只听阴幽幽的,从上面发出一声忍俊不禁的冷笑。这一来,把个九股烟乔茂笑得毛骨悚然;还来不及打主意逃走,早有软软的一物,从上面抛下来,正拂着乔茂的肩头。
  九股烟乔茂一手攀树,一手招架,急往树下溜;那个软套已然直套下来。被乔茂一把摘开,拚命的下蹿;上面突然踹下一只脚,正踢着乔茂的头。这一脚很重,又是踹,又是砸;乔茂哼的一声,双手一松,“扑登”掉下树来。侥幸还好,没被那腰带临时做成的杀猪套,套上头颈。
  乔茂身才坠地,地上巡风之人将灯笼一抛,已饿狼扑食赶到。刀挺齐举,大喝:“好东西,真个胆量不小!”树巅埋伏的人也纵下树来。这人背插一把利剑,手捏着一条腰带,正是要吊乔茂用的。
  九股烟乔茂一挺身跳起来,连窜带迸,抢向来路。到得破墙头,一跃上去;急侧身,抖手发出两石子,照那追赶的人打去。不管打着打不着,乔茂一伏腰便往下蹿;猛然脚下一软,栽倒在地。真个是贼起飞智,乔茂拿出他那神偷的本领,一个懒驴打滚,直翻出数步,将身一伏,蜷卧在丛草中。也不管荆棘刺肉生疼,他只动也不动的爬伏着;两眼注视墙头,猜想庙中人必然跟踵追出。却不道庙中人也是行家,黑暗中并不追踵赶来;却绕过庙后的北墙上,飞身蹿出,四面一望,复又缩身回去。
  乔茂心想不好,急急的爬起来,鹤行鹿伏,绕向庙东,逃藏过去。果然他刚刚觅好隐暗地方,将身蔽住,已有数道灯光,从庙前照出。灯影中窜出十几个人,围着庙横搜乱照。直乱过一阵,忽又全数收回去。
  乔茂捏了一把冷汗,心中好生为难;贼人的底细并未探明,却落得打草惊蛇,但又不能舍此而去。不得已,狠了狠心,将脚下薄底鞋登了登,运足气力,隔过顿饭时,二次探庙。
  这一次不比前番,更得加倍小心。他绕到靠东边偏殿的后房坡,施展轻身功夫,飞身一跃,已到房头,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将身隐住,往左一晃步,从偏殿溜下;忽爬忽窜,且行且探,曲折溜来,已到东南面。通过一道月亮门,往北有好大一片地方;院落宽展,一排北房似是禅房,但又前出廊,后出厦,那残破的廊子也已多半没有栏杆了。试望庭心,那情形已非比刚才所见的地方,这里是数只灯笼插在院中,角门甬路都有人把守。北面房前另有四个少年壮汉,立在廊下,全都衣装整齐利落,各抱兵刃;灯光暗淡,看不清面貌。
  乔茂心知已到重地,隐住身形,提心吊胆的偷窥。窥见北房、西房、东房,破窗格七穿八漏,都透出烁烁的灯光,灯影摇曳,有人影过来过去的,遮住灯亮,夹杂着闷沉沉的语声;乔茂连一个字也听不出来,猜想屋中人很忙碌。
  忽然间,听见一声马嘶,乔茂循声看去:只见西面房前停着十几辆马车,牲口没有套上,马嘶的声音似在禅房之内。那已失的五十个镖驮子和那伙骡夫,前后都没有寻见。乔茂疑惑道:“这里势派森严,一定是劫镖之贼;难道他们已把镖银运走,竟不在庙中么?”
  乔茂按照夜行人的规矩,先不敢窥探正房,爬在南面回廊上,蛇行而前,绕向西房。隐身在后山坡,施倒卷帘的功夫,偷向破窗内一望。怪不得屋内闻得马嘶,这一座破敝的禅房,原来已做了贼人的马号!内中有三四十匹马,拴在窗棂上屋柱间,满地撒着草料,任听牲口啃嚼;只门口有几个人闲闲的守着,镖驮子依然未见。
  乔茂只瞥了一眼,便已看清屋中的情形;腰上一使劲,仍翻上后坡。这房太老了,稍一着力,灰片脱落,沙沙的往檐下掉去。乔茂吃了一惊,急急逃走,料想屋中人必已惊动。谁知看马的几个人连头也不回,还在喁喁对谈,似乎群马嚼草顿蹄的声音,把房上的动静压住了。
  乔茂伏在后檐,略等了等,这才挪身要绕向正房;忽见侧面一座偏庑,从后面圆窗透出微光。乔茂溜下来,蹑足走到后窗;手攀窗台,足蹬砖缝,略向内一张望:只见空旷旷三间房,似是偏殿,又无神像;似是禅房,又无禅榻。门口上只插着一只破灯笼,昏昏的略辨出人影来。屋心砖地上横躺竖卧,倒着四五十个人;身下并没有铺着卧具,甚至连干草也都没有。这四五十个人竟全睡在尘土满积的地上,连动也不动。在门口和屋心,另有几个人手持利刃;有的站着,来来往往的走,有的坐在马褥子上。看了一会儿,见这卧着的人依然一声不响,一点不动;乔茂便有些瞧愣了。其中有一个人好像呻吟了一声,立刻见那立在屋心的人,过来踢了一脚:“哼什么,不要找死!”乔茂恍然醒悟,这几十个人一定是被掳的骡夫了。
  机密已算探实,只是劫镖的年老盗魁,和他手下的主要党羽,一个也没有窥见,镖驮子又没寻着,还觉得差了一着。乔茂遂又绕奔正房,曲折爬来,还没有绕到,只见从西角门出来两个人,登上台阶,走到正房门前。正房门挂着一个破草帘子,门口插着一对灯笼。这两个人撩帘进去。
  乔茂在房顶望见,略避一避,急忙绕到房后。这正房之后,又是一层院落,黑沉沉的并无灯光。乔茂暗想:“自己连看了几处,都有灯火,为何此处单单没有?”倾耳听了听,并没有响动;便从房顶溜到墙头,由墙头蹿上正房后山坡,仍施展倒卷帘的功夫,要探窗下望。
  只听屋中有人说道:“你听,屈死鬼恋恋不舍的,还没有走呢!依我说,把他料理了。”这说话的声音很耳熟,却并不是那年老的盗魁。乔茂觉得不好,急待退走;猛听屋中断喝一声道:“呔,滚下来吧!”“咯噔”一声响,一道寒光破窗打出来。乔茂身子倒悬着,极力往旁边一闪,暗器刮脖颈穿过去。
  乔茂吓了一身冷汗,手攀房檐,脚一挺劲,身子往前一悠,刚要飞身跃起,不意房顶上有一人冷笑道:“下去吧!”乔茂挂在房上的一只脚,竟被人踩住,只一蹴,把他整个身子踢下房来。九股烟乔茂脚上头下,倒栽下地,仗他飞跃功夫很不坏,悬空一翻,脚先沾地,只一挺已跳起来,抹头便跑。只听房上人喊道:“小子,看够了么?你也该歇歇了!”
  乔茂顾不得答言,立刻抢奔角门。角门人影一闪,一个使双怀杖的,一个抡锯齿刀的,亮兵刃迎面截住。这两人全是劫镖时在场的强徒。乔茂挥刀夺路,那使双怀杖的大喝一声,已一杖打到。乔茂用刀一磕,打算伏身窜过去。岂知双怀杖力量很猛,“铮”的一声响,火星乱射;乔茂震得手腕发麻。那使锯齿刀的已从侧面,横刀斜攻过来。乔茂急撤步翻身,看见西北角有一排矮房,急运足气力,一蹿上去;登房越脊,一抹的逃走。
  这时候,已从四面窜出好几个夜行人物,各仗兵刃,分路追来。乔茂刚由矮屋,翻到一座偏殿顶上。由这偏殿逃出庙外,必须先跃下平地;可是地面上已有两个人堵住门,又有两个人站在墙头,四个人站在当地,另有一个人也跃上偏殿,直奔乔茂。乔茂道:“我命休矣!”急回头一看,偏殿东边好像没有人。乔茂慌不择路,竟从两三丈高的偏殿上,一跃下地。他才一跳下,殿上、墙上的人立刻也跃过来,从四面一挤,单留下北面一道角门。乔茂如笼中的老鼠一样,绕着圈子逃走,并不敢还手,也不敢走角门,怕有埋伏。群贼一阵乱赶,被乔茂抓一隙路,急忙飞身蹿上角门的墙,顺着墙往外飞逃。群贼一声不响,只顾堵截。
  忽听房上有一人吆喝道:“当家的有话,这个鼠辈不值兴师动众,只叫老六、老七追擒他;别的人赶快回来,办正事要紧。”群贼闻言,全都止步;另有两个少年贼人,从后面追赶过来。只这一耽误,乔茂不禁大喜;立刻纵跃如飞,展眼间夺路而逃,翻出后墙,一溜烟的往北跑去。回头一看,果然只有两个贼,一先一后追了出来。九股烟咬紧牙根,拚命狂奔,不一刻早已逃出二里多地。再回头一看,已将贼人落后很远,看不见影子了。
  乔茂大喜道:“我姓乔的真有几分福命!这贼人一窝蜂围上来,焉有我的命在?想是贼人昏了心,教两个笨贼追我,如何能截得住我!我如今已逃出虎口,又已探得机密,我就此返回去送信。再不然,在近处找个藏身地点,我在暗处缀着他们,看看他们的老窝究竟离此多远?”心里想着,便四面寻看。这一阵舍命狂奔,有路便走,又不知此刻存身何处了?只见黑沉沉,天尚未亮。
  乔茂蹲在路旁麦田边,略略喘息了一阵,精神稍缓。望见路前似有一带丛林,便站起来,直奔丛林。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一面心里盘算:“看这时还许不到五更,近处想必有人家。我如今只穿着一身短打,又带血迹,白天走路,真走不开!莫如抄到近处村庄,偷一两件长衣服,再偷一些散碎银子,我就在附近隐避地方一忍。白天再改头换面,往附近踩探,这倒是很妙的法子。只是我来时那个小村已不在面前,想必还在后边,有那庙挡着,我实在不敢寻回去,莫如另寻吧!”
  且想且走,已到林边。夜行人的习惯,惯好钻树林。乔茂便想到林中,先躺一躺养神。看了看,寻着小道,直走进去。忽然,林内闪出一条人影;乔茂吓得一哆嗦,刚要抹头逃跑。
  只听那人也“哎呀”的一声道:“我是走道的,身上没带着钱!”乔茂立刻站住。只见那人藏在树后,不敢出来。乔茂灵机一动,暗道:“我何不剥他的衣服?这小子也必不是好人。”乔茂回手抽出刀来,向前威喝道:“什么人,滚出来!”那人只叫:“饶命!”不敢出来。
  九股烟乔茂雄心一抖,迈步抢过去。他这才一过去,那人竟藏在树后,也不跑,只是打圈绕。林密天黑,看不清面貌,只看出那人似穿着一身青。乔茂暗道:“这不像乡下人。”等到相离切近,忽见那人挥刀窜出,一阵狂笑,刀如长蛇直攻过来。乔茂大吃一惊,到此力尽筋疲,抹头待跑;被那人赶来,钢刀一晃,“登”的一脚,把乔茂踢倒在地;解腰带便捆,往肋下一挟便走。
  乔茂忙道:“朋友,我也是道上同源,何处不交朋友,你放了我,我必有一番人心。”那人“嗤”的笑了,说道:“朋友,你贵姓?”乔茂忙答道:“我姓乔。”那人道:“你是哪条道上的?”乔茂冲口说道:“我是海州来的,咱们是同行。”那人道:“只你一个人么?”乔茂眼珠一转道:“不,我还有五个同伴哩,我们一共是六个人。”那人道:“那五位现在哪里,都姓什么?”乔茂信口诌道:“有姓胡的,姓沈的,姓张的,姓赵的,姓孙的,他们都在后头呢!”那人道:“你们当家的姓什么?你们在哪里安窑设柜?”乔茂信口编造着答复了。那人听完一笑,把乔茂丢在地上。
  乔茂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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