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宫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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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宫白羽)-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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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招术好汉子不使,乔茂倒不在乎,只求逃得了性命。
  这一下,果然出乎贼人意料之外,然而乔茂已翻滚到使剑贼的脚下。贼人喝道:“哪里走?”挺剑便往下扎。九股烟“鲤鱼打挺”,霍地翻起来,一扬手道:“着!”好像打出暗器来,但只是一句谎话。立刻往下一杀腰,刀尖反向敌人胸膛扎来。敌人往左一上步,九股烟刀走空着。背后的敌人又到;“哗啷”一响,双杖下照九股烟双腿扫来。
  九股烟往上一拧身,把怀杖让过,左手早摸出一块飞蝗石子。身躯往下落,敌人前后夹攻已到;九股烟忙一抖手,怪喝一声,照敌人打去。持杖贼人一闪,不防乔茂这又是一手空招;抹转身,往斜刺里急窜。敌人挥剑追踪砍下来;被乔茂一旋身,一扬手,“唰”的一下,这一石子却真打去了。相隔太近,持剑的贼人慌忙往下一扑身,几乎头点地,才把这一石子让过。
  好乔茂,就这么一叠腰,往上一拔,“唰”的从敌人头上飞掠过去。果然身法轻捷非常,脚一落地,又一点,唰唰唰,连蹿出四五丈远。百忙中,又摸出三块石子,回头点手,厉声大喝道:“俞镖头,我在这里啦,教贼人围上啦!”使剑的、使双怀杖的二贼,不禁微一错愕;顺乔茂的手,回头往身后一瞥。
  乔茂认定了使双怀杖的贼,抖手又打出一块飞蝗石子。“啪”的一下,似打中敌人后颈。敌人哼了一声,身躯一转,好像受伤不轻。九股烟更不缓手,运足了劲,再耸身,再抖手,另一块石子又照那使剑的敌人打去。
  贼人一闪,厉声大叫道:“好小子,敢使诈语伤人!活剥不了你!”立刻五个人各摆兵刃,齐追过来。(叶批:一路写得快绝!)
  九股烟早趁着机会,一溜烟的奔竹林抢去。那使双怀杖的敌人痛恨着乔茂,箭似的追来。大叫道:“并肩子,秧子奔你那边去了,快出来围上他!”
  九股烟已奔到竹林边,相差还有六七步。猛听竹林内,“哗啦”的一声响,不由吃惊止步。没想到他会使诈语,人家也会使诈语。这竹林中的暴响,只是外面持刀敌人投进来的一块石子。九股烟微微一怔神,后面使双怀杖的、使剑的和另一个敌人已经赶到。
  使双怀杖的贼赶上一步,悄没声的抡双杖,照乔茂后背,狠狠一下,连肩带背打来。只听“哗啷”的一响;乔茂猛回头,双怀杖竟到身后,吓了一个亡魂丧胆,拚命往竹林一窜。到这时,也不顾林中的吉凶了。但是贼人双怀杖“啪哒”的砸空,一赶步,旋身又一抡,照九股烟拦腰打来。“嘭”的一声响,双怀杖竟打到九股烟的臀部,足足实实,正落在刚才镖创伤上。
  这一下真疼,九股烟禁不住狂号了一声:“哎呀!”直栽出两三步,就势往林中一扑。忍疼提气,“懒驴打滚”,连滚带爬,一头钻入竹林。可惜晚了一点,使双怀杖的敌人恶狠狠的跳过来,痛恨一石之仇,喝道:“小子往哪里钻,二太爷定要把你掏出来。”竟抢上一步,跟踪追入竹林。(叶批:或驴。)

  ☆、第16章 埋首青纱帐乔茂被围,怅望紫骝驹盗焰孔炽

  乔茂大骇,狠命的向竹林急钻。回头一瞥,却幸追进来的,只这使双怀杖的少年莽汉一人。竹林茂密,夜影沉沉,其余敌人心怀顾忌,不特没有跟过来,反招呼少年莽汉作速退出,免得深入涉险。这少年莽汉竟不肯听,将双怀杖分竹枝开路,奋身一直追进来。
  竹林不比树林,几乎没有立足的隙地。九股烟占了身矮人瘦的便宜,只伏身低钻数步,忽听后面枝叶乱摇;九股烟身形陡转,一抖手,用阴把反打,将一块飞蝗石子,照贼人下三路打去。少年莽汉急忙一侧身,一提足,停了一停。九股烟伏着腰,“啪啪啪”,不住手的照后面连打出三四个石子。
  到底林深影浓,处处阻障,那少年莽汉分拂打枝,往前赶了几步,脑袋上挨了一下。他怒骂了一声,依然不肯饶,拂枝猛进;忽然迎面又飞来一块石子。少年贼急急的一闪身,竹枝反打回来,把眼角扫了一下;吃了一惊,抚着眼往旁一跳。九股烟趁势,唰唰唰,伏着腰,用“蛇行式”,像狗似的又爬出数丈。冒险开路,竟绕出竹林头处,爬在地上,往外探头。“天不绝人!”外面竟接着一大片玉蜀黍地。(叶批:或狗。)
  九股烟大喜,一长身纵过去。“老子坐洞”,伏挺身躯,背倚玉蜀黍地,急游目往四面一看:敌人漫散开,把住了竹林。九股烟暗道:“你乔太爷不玩啦!”一缩身,轻轻的钻入玉蜀黍地内,择深僻低洼处,趴伏下不敢再动。
  这使双怀杖的敌人怒骂着,钻出竹林,对同伴骂道:“喂,并肩子,这小子可会装狗,别是被他爬走了吧?”使剑的敌人奔到竹林后、玉蜀黍地中间,道:“并肩子,这小子爬进这里了,看住了他,别教他再溜了。”其余两个敌人奔前绕后,窜了一阵,也都凑到青纱帐边。
  一个使刀的敌人呼喝道:“这小子真个又钻进玉蜀黍地了。我说喂!咱们这就算了么?我们快从四下里,往当中挤。这小子眼睁睁没离这块地,我们一齐吧。可得留神这小子的暗器,刚才把我打了一下。”说话声中,玉蜀黍地四面,脚步声往返奔驰起来。
  玉蜀黍地中的九股烟却也不住冷笑,抹了抹头上汗,暗骂道:“兔蛋们想使诈语,把我吓出来?,又想骗我发暗器,你们好让我献出藏身的地点来!嘿嘿,乔二爷惹不起你们,却跟你们泡得起。我老人家不等天亮,再也不肯冒失了。”想着,这一回就死心蹋地的,往土地上一躺,再也不打算回店了。
  外面的四五个敌人,啧啧呶呶的密语。忽又分布四面,呼喝道:“搜!赶快往那里排搜!”跟着又一阵响动。九股烟心中一惊,但是转念一想:“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小子们不真搜到我跟前,我还是不动。”
  敌人又叫道:“拿砖头砍个鬼种的!”立刻劈劈啪啪,从空地投进来一阵碎砖石块;有的打空,有的落到跟前,有的险些打着乔茂。
  乔茂这回沉住了气,心说:“瞎打吧!就是打破了老子的头,老子还是给你一个不动弹。”遂将身子一蹲,缩小了面积,准备挨打;可是只打过一阵,石子又不投了。只听另一个敌人道:“我去把咱们的猎狗叫来,将几条狗放进去,看不把这个王八蛋叼出来。”
  立刻听见奔跑之声,由近及远。这一着却阴损,九股烟不由伸出头,往外看看,当然黑忽忽任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想了想,又放倒头,半坐半卧倒在地上。他想:“叫狗哇!吓谁?转眼天亮了,你们反正不敢明绑票。放狗来咬我,这回可不比那回了,老子还有手叉子哩,还有镖哩,打死你们的狗!”
  外面敌人用种种话,诱吓九股烟。九股烟装作不闻不见,只不上套。竟耗了半个更次,突然听远处有一阵怒马奔驰之声,远远的似从西南,向这边冲来,一霎时扑到苦水铺镇甸前。那扼守青纱帐、围困九股烟的几个强人,立刻吹起唿哨来。
  九股烟大大的吃了一惊,心说:“糟!狗贼又添人了,不好!”竟稳躺不住,情不自禁的爬起来,跪在地上,顺竹根往外偷看,又侧耳偷听声息。似有两匹快马,应声奔逐过来,近处胡哨吹得越响。马到田畔,骑马的人把马放缓,立刻也打起胡哨。跟着听见下马之声,双方的人凑合之声,互相问答之声。
  骑马的一个人招呼道:“并肩子,是哪一个在这里把合?”问话的声口很生疏,答话的似乎就是刚才那个持剑的少年贼人。答道:“并肩子,念短吧!削码儿托线被围在大粮子里了。”(意思说:“伙伴禁声,有一个保镖的被我们困在高粱地里了。”)骑马的人很高兴的说:“并肩子,可转细这托线的万儿么?”(是问他知道这保镖的名字么?)答道:“还是那个托漂万(姓乔)的屎蛋,就只是他一个;其余别个,我们没见。”
  骑马的人说道:“别看屎蛋,当家的就要的是他。别个点儿,现在有交代了,落在我们手里了……”接着大声传令道:“并肩子听真,瓢把子有令,不到五更以后,不准撤卡子。田里的屎蛋,务必拿活的;就耗到白天,也得拾了他。”答话的道:“那一定该这么办,饶不了他。不过这屎蛋钻进田里,只不出来,怎么好?并肩子,你把狗弄来吧。”
  骑马的笑道:“我忙得很,集贤栈还伏着咱们六个人呢,我还得给他们送信。你们要几条狗?五条狗么?好了,回头我立刻叫大熊带来。”随即飞身上马,蹄声“得得”,又奔驰走了。听声音,似奔入苦水铺。
  饱闻贼语之后,把个九股烟吓了个骨软筋酥,“这些东西分明要跟我耗到天明,还不肯饶。他们真要弄出狗来,这些狗可惹不起,专咬他娘的脚脖子!更可怕的是紫旋风三个人,大概他们也跟贼人朝了相,栽给人家了。他们真个失了脚,他们是找死。无奈只剩下我一个人,更糟糕,只怕我就回不去了。店里头竟又伏着六个贼党,怨不得我刚往店里跑,就从店房上窜出好几个人影来。这可真要命,店房也回不去,田地也逃不出来,我这可毁了!”
  九股烟乔茂从田洼里爬起来,坐在那里,搔头,咧嘴,发慌,着急,要死,一点活路也没有。他又害怕,又怨恨紫旋风、没影儿、铁矛周三个人:“这该死的三个倒楣鬼,他们作死!若依我的意思,一块儿奔回宝应县送信去,多么好!偏要贪功,偏要探堡。狗蛋们,你妈妈养活你太容易了。你们的狗命不值钱,却把我也饶上,填了馅,图什么!”
  乔茂一时又想起十二金钱俞剑平、铁牌手胡孟刚;不禁发恨道:“这两个老奸巨猾,我说大家一块来访,偏教我独自冒这个险!这两个老东西一死儿的拿话挤我,又拿面子拘我。现在眼看落到贼人的手心里了,他们可不管了。怨不得人说,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诈。俞剑平,俞剑平,你这个老奸贼,你害得我好苦……”(叶批:阅此忽叹:天下之妙文,无有出白羽之右者!而其刻画心理之细、口语运用之精,即金庸辈亦将为之倾倒,望尘莫及!何况等而下之者乎!)
  乔茂正自埋怨天埋怨地,冷不防听田禾外,有人哈哈的大声狂笑起来,道:“姓乔的屎蛋在这边啦!你们没听他自己个捣鬼,骂姓俞的么?”
  这可真是倒楣加一翻,心中怨恨也罢,是怎的竟骂出了声?一时鬼念,说走了嘴,竟被贼人寻声猜出他的藏身之处。立刻劈劈啪啪,打进来一阵石头子。九股烟枣似的小脑瓜,“啪”的被打着了一下。“哎呀,好疼!”又不止疼,玉黍秆猛然间纷纷摇动,四五个贼人忽从四面冒险进来。九股烟不由得倏然一窜,跳起身来。
  这一窜更坏,贼人已顺着禾秆摇动之势,拿着长竿,照他藏身处扑打过来。方向虽不对,可是相隔很近。九股烟越发心慌,竟藏不住了。其实他如果大胆,依然伏着不动,贼人还不至贸然追进来。贼人从两侧扑打,来势尽猛,却只探进来不多远,便即止步;只将临时拔来的长竹竿,照九股烟出声的地点,东一下、西一下瞎打。
  乔茂害怕,慌忙又伏下腰来,择那玉蜀黍秆深密之处,钻逃过去;恨不得把身形缩成薄片,免得碰着了枝叶发响。贼人就好像料定乔茂的暗器已经打完,起初还试试探探,一步一停的往田地里赶;随后竟挺着长竿,一步也不放松,直追进来。顺着玉蜀黍枝叶“唰唰啦啦”响动之声,用长竿乱划乱扎;竟有一根竹竿梢,扎着乔茂的后腰;几根竹竿排山倒海似的冲入禾田。
  可怜九股烟,也是保镖的达官,挨了窝心打,只得咬着牙爬起来;侧身乱窜,连哼都不敢哼。幸而贼人只追动静,没见踪影。九股烟横钻斜绕,奔逃出数十丈,长竹竿居然不再在屁股后头耍弄了。可是敌人的动静依然很大,忽然在背后,忽然在身旁,劈劈啪啪,乱扎乱划,像赶羊似的,扑着黑影追打。
  这一来,倒给九股烟造成躲闪的机会。避着这庞杂的声音,九股烟踉踉跄跄,越逃越远,居然把贼人追赶的声音甩出十几丈以外。
  九股烟这回已把主意拿定,再不敢伸头探脑,自找倒运了。任听贼人往来排搜,狂呼乱骂;任听敌人使诈语,抛砖石瞎砸;九股烟弯着腰躲避着,一味往青纱帐黑暗无声的地方钻。一霎时急钻到田边,侧耳听了听,往外探头;趁贼人不见,猛然窜出来,越过田边一条小道,钻到偏西另一片竹林内。四顾稳当,一头放倒;躺在地上,再不敢妄动。连自己吁吁喘息都嫌声大,极力的闭着气,为的是怕贼人听见,再寻声找来。
  竹林内时有爆裂的声音,乔茂听人说,人在竹林中,千万不可蹲着出恭。因为竹笋是暴长,往往从地里面向上一钻,就滋长出半尺来;也许蹲的地方太巧,扎着屁股。乔茂晓得这个,躺在地上,用手摸了摸地皮,心想:“万一身子底下,就是竹笋,竹尖儿万一往上一钻,扎我一下,可不是玩的。”
  他也不晓得竹笋是在什么时候才暴长;他也不晓得长成竹竿,便不暴长了。他只想:“我现在倒运,可留神教竹笋扎了屁股。”摸了又摸,挑了块自以为稳当的地方,这才重复躺下,只慢慢的喘息侧耳听。
  外面贼人奔来跑去打着唿哨,往返搜寻;夜静了,乔茂听得真真的。可是他拿准了主意,再不要挪窝了。挨过半个更次,外面动静渐寂。忽然又听见快马奔驰之声,自远而来,经过这竹林,似又奔苦水铺去了;随又听见唿哨声。九股烟像狗似的趴在地上,心想:“躲避贼人最好是睡一觉,哪怕外面天塌了,我乔二太爷给他一个不闻不见。”
  可是想得尽好,他如何睡得着?苦挨了很久很久的时候,只盼望天亮。不知怎的,这一晚分外夜长;自觉耗过三四个时辰,依然听不见收更,听不见鸡叫;只远远听见群狗狂吠,似在西北。
  九股烟暗说:“得!紫旋风这三个狗蛋一定吃亏了,准教插翅豹子活捉着;教他们也尝尝被俘的滋味,那才解恨哩!挨到天明,我老爷子不管别的,回店扛起行李卷,就回宝应县交差。胡孟刚、俞剑平两个老奸贼,再教我一个人出来呀,哼哼!给我磕头,我也不干了。真要再挤兑我,我不保镖了,告退行不行?”
  九股烟闭着眼鬼念,听竹林这里一响,那里一响,很是吃惊。蚊子又多,把个小脑袋瓜和两只手,都咬起大包来了。而这蚊子也真歹毒,隔着衣衫竟咬肉,很痒痒,乔茂两只手不住的搔。外面的动静,这时居然一点也没有了。
  九股烟站起来,往四面看,可喜可贺,东边天空已露鱼肚白色。他忙往东试探着走了几步,隔竹林又张望了一回。东边天空下方,分明透映红霞,似朝日将升了;竹林内依然朦胧,有些黑暗。九股烟吁了一口气,索性溜到竹林边,向外探头。还没有走出林外,便吓得一缩脖,急忙抽身回来。他隐隐约约看见外面树后,似正蹲着一个人。
  九股烟溜回竹林深处,暗骂:“贼羔子们,还在外头憋着我哩!咱爷们倒要耗耗看。”却不知自己乃是疑心生暗鬼,那树后不过是块土堆。又耗过一会,朝暾已上,天色大明,远闻田野已有推车走路的人、荷锄上地的人。九股烟心头犹有余悸,只是不敢出来。“贼人赶尽杀绝,就在白天,贼羔子们也许隐在偏僻角落里,等着我哩。我老人家还是吃稳的好。”
  但他用什么方法吃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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