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宫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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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宫白羽)-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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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羽冲并不介意。手捻微髯,面含微笑,细声细气对于、赵二人说道:“二位师傅,英雄作事,要提得起,放得下。刚才小小的一场误会,俞、胡二位已经再三赔说。你们二位要是仍然搁在心上,那就算看不起俞、胡二老镖头了,又好像连我们大家也怪罪上似的。要知道大家就事论事,本来没人疑心二位;只不过阮、李二位的话稍微冒失一点罢了。就算他二位无礼,你二位还得看在俞、胡镖头和我们大家的面上;二位本来是冲着他二位来的呀。我们大家也是来给俞、胡二位帮忙的;我们帮不了忙;千万不要给拆了伙,搅了局。于师傅,这件事就此打住,我说对不对呢?”(叶批:违心之论,令人齿冷;本章极写众侠义气之虚伪,正得反面弄笔之妙。)
  姜羽冲把话放得很轻很缓,可是话中含意既冷且峭。于锦不觉得红了脸,正要发话;赵忠敏的性情比于锦还直,一时按捺不住,突然说道:“我们本不是英雄,我们连狗熊还不如。我们于三师兄说的话是正理,这份嫌疑我们总得避。军师爷派兵点将,若不派人监视我们,我们还是归根一句话,我兄弟只好告退。”
  这话又冲着姜羽冲来了。众人唯恐姜羽冲还言,连忙打岔。但是姜羽冲很沉得住气,不但不驳,反倒连连夸好道:“二位的意思我明白了,实在是好。我本少智无谋;大伙推我当军师,我实在不能胜任。但是说到派人,当然要量才器使,也得要请问本人的意思。二位这番苦心,我当然要领会的。这么办吧,你们二位本是焦不离孟,现在就请二位同着别位留守苦水铺店房。”
  于、赵二人一齐开口,似欲反驳,姜羽冲忙接下去道:“二位别忙,这是今天晚上的事;一到明早,我们起程之后,就烦二位出去踩访。”
  赵忠敏眼看着于锦,于锦不语。赵忠敏道:“光我们两个人守店房不成,还得派别人看着我们一点才成。”
  于锦暗拉赵忠敏一把,赵忠敏未能领会。姜羽冲在那边突然失笑道:“二位放心,留守苦水铺店房的有好几位呢。二位可以专管上半夜,或者专管下半夜。这店房别看没什么要紧,万一飞豹子再遣人来扰乱,我们便可以给他一个厉害。”
  于、赵二人不约而同,齐声抢答道:“我们守下半夜。”姜羽冲相视俞剑平道:“好好好,就请二位多辛苦吧!”跟着把别位武师也重新分派一遍。众人领命,各做各事去了。于、赵二人不便再说别话,向俞、胡、姜三老告辞,退出上房。
  这时天色渐暮。俞剑平跟着二人挑帘出室,转向在座几位年老的英雄,低声核计;把别位武师也密嘱了一些话。又过了一会,才将阮佩韦、李尚桐找来,连同时光庭,由姜羽冲发话,对这三个青年说道:“我们这里不过有这么两位,似乎处在嫌疑之地;现在我们并没得着真赃实据,只可暗中留神。要是挑明了帘,一直地加以讽刺,……”说到这里,抱拳道:“诸位请恕我直言,那一来空伤感情,反倒把他们弄惊了。再不然抓破脸一闹,甩袖子一走,给我们一个下不来台,岂不是反教人家得着理了?”(叶批:真赃实据最要紧。)
  俞剑平又说道:“不但这样,人心难测,疏忽固然受害,过疑也足误事。也许人家并没有恶意,反是咱们多虑;岂不是得罪好朋友了?”
  胡孟刚说道:“话也不能只说一面,咱们终得留神。假使他二人真是奸细,咱们一举一动,岂不都被他们卖了?”
  夏建侯说道:“总是不挑明的好。”
  阮佩韦强笑道:“五爷说的是,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用意。”伸出二指道:“这两个东西唧唧咕咕,准是奸细,毫无可疑。咱们不过教他们知道知道,别拿人当傻子,警告他们一下子,教他们势必知难而退。”
  苏建明扪须摇头道:“不好,不好!明着点破,不如暗加提防。你要知道,明着是点不尽的;他们真个知难而退,咱们可就一点什么得不到了。你二位太年轻,不晓得俞、胡二位的用意。你要明白军师爷的意思,不止想揭破他,实在还要反打一耙,从他二位身上抽一抽线头。弄巧了,还许从他二位身上,捞着飞豹子实底哩。我说是不是,姜五爷?”
  姜羽冲笑道:“所以我们才烦阮、李、时三位,暗中踩一踩他们的脚印,逗一逗他们二人的口风;谁知道你们二位沉不住气,反倒当面直揭起来了!”阮佩韦、李尚桐满面通红道:“我们做错了。”
  俞剑平目视姜羽冲道:“二位没有做错。二位做得很对,只是稍微过火一点罢了;有这一场,也很有用。”
  俞剑平这话又是为安慰阮、李二人而发的,姜羽冲不由心中佩服,毕竟还是俞老镖头。若论韬略,或者不如自己;若论处世待人,面面周到,他实在比任何人都强。无怪江湖上盛称俞剑平推心置腹,善与人交;这不但是心肠热,还靠眼力明,能够看出人情的细微之处,决不肯无故教人难堪。这实是俞剑平胜人一筹的地方。
  姜羽冲人虽聪明,究竟锋芒时露,说话尖锐。当下,俞剑平又把阮、李二人低嘱一遍,执手而谈,颇显着亲昵。阮、李二人方才释然,点了点头,与时光庭相偕离座去了。
  转瞬天黑。俞剑平道:“我们该动身了!”向留守的人拱手道:“诸位多偏劳吧!我先同着姜五爷、童二爷到半铺村查看查看。”遂邀着当天赶到的霹雳手童冠英和智囊姜羽冲等人,突然出离店房。朱大椿、马氏双雄等老一辈的英雄,各同几个青年壮士,也已先后出发,店房中只剩下松江三杰的夏靖侯和青年叶良栋,这两人受伤较重,算是歇班。另外还有奎金牛金文穆、铁布衫屠炳烈和几个受轻伤的人。此外便是于锦、赵忠敏。
  那屠炳烈已和智囊说定,容得明日俞镖头走后,仍要到西南乡,拜访古堡原业主邱敬符。姜、俞都以为此举是很重要的。
  众人去后,守前半夜的小飞狐孟震洋、路照二人立刻绑扎利落,手持兵刃,身藏暗器,先后上了房,开始望。松江三杰的夏建侯、谷绍光和铁牌手胡孟刚也暂在院内房上,来往梭巡。
  于锦、赵忠敏本与阮佩韦、李尚桐、时光庭、叶良栋等同住一间店房;天热人挤,在头一天刚到时,他们都在店院中纳凉喝茶。及至今夜,时光庭已先时被派出去,阮、李二人也跟着出发了。
  一过定更,厢房屋中只剩了叶良栋一个人。灯影下,于、赵二人面对面坐着,叶良栋躺在床上。赵忠敏便冲着叶良栋,发牢骚道:“无缘无故,教人猜疑。叶大哥,你看我们兄弟有多冤?”
  叶良栋裹伤坐起道:“这是误会。他们只是海说着,唯恐咱们堆里有奸细罢了。二位是多疑了。咱们都是干镖行的,焉有向着外人的道理?况且这个飞豹子又是外来的绿林,跟二位怎么会有交情?”
  于锦道:“着啊!所以我们才生气。要是劫镖的主儿真个跟我们认识,教大家起了疑心,我们也不算冤枉。”(叶批:原本不冤!)
  厢房中的三个人,两个发怨言,一个开解,很说了一会话。隔过片刻,夏建侯和胡孟刚在门口咳了一声,忽然走了进来,道:“哦,怎么三位还没睡!……于、赵二位不是守下半夜么?还不趁早歇歇,省得没精神。要知道飞豹子他们要来,一定在三更以后,四更以前,正是疲精乏神的时候。”
  于锦道:“我们还不困。喂,赵四弟,我们就先躺躺吧。”二人说着,这才侧身躺在板床上,挨在叶良栋的身边。两个人都没有扎绑身上,只手中各拿着兵刃。胡孟刚和夏建侯见二人躺好,方才又出屋,往别处巡去。
  于锦、赵忠敏闭目养神。那叶良栋大概因为受了伤,躺在床上,不时转侧。口中不住地说:“热!受不了,这屋子太闷气了。”不住用手巾拭脸上的汗。末后忍不住坐了起来,道:“难过极了,我往院里坐一会吧。”
  叶良栋开门出去,于、赵二人睁开了眼,相视冷笑。赵忠敏低声道:“这也是小鬼!”
  于锦一推赵忠敏道:“不要说话。”
  果然,一转眼间,叶良栋又踱进屋,道:“嗬!我们太傻了。这小屋够多热,我们何苦傻不叽叽地在这里闷着!赵五哥,于三哥,他们老一辈的师傅们全都出去了。现在上房正闲着,西间只有几个人,东间全空着呢!那里的门窗比这里的门窗又大又敞亮。咱们上那里睡去吧。”
  于锦微闭着眼答道:“你请吧。我们两人还有差事,也该接班了。”
  叶良栋笑道:“早着哩。何必在这里受热?上房凉快极了,这里又闷又潮,这板床就好像泡过热水似的,我真受不了。”说着,伸手把床上当枕头用的小包袱和自己的兵刃,做一把取来,回头对于、赵道:“你二位不去,我可有偏了。”
  于、赵道:“你请吧。”叶良栋把兵刃穿在小包袱上,一只手提着小包袱,径出厢房,到上房去了。临出门口,又回头道:“二位关上门吧。”
  叶良栋径到上房睡去了。厢房只剩下于锦、赵忠敏。于、赵二人目送叶良栋出了房门,同声低骂道:“可恶!”赵忠敏一翻身坐起来道:“我去关上门。”于锦躺在床上,忙伸手抓住赵忠敏说道:“做什么,还不躺下?”赵忠敏说道:“关上门,咱们好商量商量啊!”
  于锦说道:“你别胡涂了。你和我算是教人看起来了,趁早躺下吧。”
  赵忠敏道:“真的么?”于锦着急道:“你怎么这么呆,快给我躺下吧。”赵忠敏半信半疑,只得躺在床上。于锦教他悬枕侧耳而卧,留神倾听外面的动静。外面并没什么声响。
  转瞬挨过半个更次,屋中灯照旧点着。于、赵二人闭眼假寐,前后窗并没有人影,窗后门口也没有轻行蹑足之声。赵忠敏心上到底不信,对于锦说,要到院中看看。于锦想了想道:“也好,不过你我二人不能同出同进。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假装小解,往外遛达一趟,但你不可露出张望的神气来。”
  赵忠敏道:“我晓得。”立刻下地,大大意意地走出屋外。到院中一看,庭中无人,房上倒伏着两人,正是把守上半夜的孟震洋和路照。松江三杰的大爷夏建侯和三爷谷绍光,带着兵刃,在柜房坐着,正和店家闲谈。别的人一个没见,上房的灯依然亮着。
  赵忠敏解完小溲,一时忍不住,竟奔上房窥视。刚刚掀开门帘,便见胡孟刚坐在堂屋椅子上,正在打盹;未容赵忠敏进屋,便把头一抬,双眼一瞪道:“呔!”突然起立,将兵刃亮出来;随便笑道:“原来是赵爷,还没到换班的时候呢。”
  赵忠敏忙赔笑道:“我醒了,有点口渴,想找水喝。”说到这里,东内间有人接声道:“这里有热茶。”
  赵忠敏走进一看,松江三杰的二爷夏靖侯躺在床上,手握兵刃。岳俊超、欧联奎和衣而卧,睡得很熟。奎金牛金文穆好像睡了一觉,这时刚刚坐起来,两眼还带惺忪之态。茶壶和茶杯都放在小茶几上,紧挨着床。
  赵忠敏喝了两杯茶,转到堂屋,和胡孟刚搭讪了几句闲话,复到西内间,看见叶良栋已然熟睡。赵忠敏这才回转厢房,对于锦说道:“他们那几个人睡的睡,守的守,没有人偷听咱们窗户根的。”
  于锦摇头道:“人数够么?”赵忠敏说道:“一个不短。”两个人这才稍稍放心,把灯拨小了,又看了看窗格,并没有新湿破的牙孔;两个重复倒在床上,并枕低声,秘商起来。哪知道店中留守的人固然一个不短,那派出店外的人却悄没声地回来了好几个。

  ☆、第37章 读密札掩灯议行藏,窥隐情破窗犯白刃

  那阮佩韦、李尚桐随众出店在外面耗够时候,互相戒备着,首先溜回苦水铺。在苦水铺街道上,遇见了梭巡的时光庭,三人结伴回来。阮佩韦说道:“外贼是小事,有他们老一辈的英雄防备着哩。咱们先根究内奸吧。于锦和赵忠敏这两个小子鬼鬼祟祟,一定和飞豹子暗通着消息!”
  三人直奔集贤栈走来。行近店后门,不敢直入,三个人跳在墙头上,连连打晃。小飞狐孟震洋在房上已瞥见,忙通了暗号,把三人引了进来。用手一指后夹道,三人会意,忙忙溜了过去。孟震洋复奔到上房,把后窗轻拍三下,替阮、李通知了屋中各人;然后重复上房,望着外面,以防贼人乘虚袭至。
  阮佩韦、时光庭、李尚桐三人不敢大意,按照江湖道踩路的做法,直趋厢房后窗。那厢房本是一明两暗的三间屋。于、赵二人住在南间,北间本是朱大椿、黄元礼、九股烟、周季龙、屠炳烈、孟震洋等七八个人的住处。此时他们全出去了。时光庭临走之前已将后窗悄悄打开。当下三人相偕来到此后窗前,首先由时光庭轻叩三下,屋中阒然无人;他便把后窗轻轻支起,往内一瞥,屋内漆黑。
  时光庭向阮佩韦说道:“我进屋偷听,你们二位可以在外边,一个奔后窗,一个奔前窗偷看。”阮佩韦说道:“不,我进屋,你们二位到那边望。”话未说完,“嗖”地蹿进去了。
  时光庭微微一笑,只得和李尚桐奔南间后窗。南间后窗灯光尚明,李尚桐蹑足走过去,用手指沾唾津,就要点破窗纸;时光庭不由发急,忙一把将李尚桐拖回来,退出数步,低声道:“这可使不得,他俩全是行家呀!”
  李尚桐说道:“若不戳破窗纸,可怎么看得见?”
  时光庭说道:“你先偷听。我记得这店房的窗户七窗八洞的,定有现成的窟窿可以探看。”
  两个人重又走近后窗根,努目一寻,果然后窗纸有两三道破缝,只是很高。两个人便要交换着踏肩暗窥;忽然身后发出微响,急回头看,那阮佩韦已经出来了,连连又向二人点手。时、李二人忙凑过去。
  阮佩韦急急说道:“他二人正在屋里唧唧咕咕,背着灯影,一同念看什么。我告诉你二位,这后窗缝从打白天,早被我割开了,窗扇的栓也下了,一推就开。紧急的时候,你二位千万推窗跳进去;我可要冒险了!”二人忙问:“冒什么险?”那阮佩韦已迫不及待的跳进北间去了。时、李料到阮佩韦必已窥见什么破绽,两人急急忙忙,重又扑到后窗根,预备内窥。
  李尚桐心性急,暗将时光庭按了一把,教他俯下身来。时光庭也想抢先看看,李尚桐不肯相让,只得依着他。时光庭双手扶墙,将腰微俯;李尚桐轻轻一按时光庭的后背,双足跃上去,踏着时光庭的双肩。两个人接高了,恰好正对着上层一扇窗缝。李尚桐忙屏气凝神,将右脸微侧,右眼对着窗缝,往里面张望起来。
  这时候,屋中的于锦、赵忠敏还在床上躺着,低声喁喁地说话。赵忠敏俯卧木榻,用手拄着枕包,抬起头来,低声向于锦说:“我这两天直隐忍着,说真的……”一挑大指道:“他们几位老前辈,除了姜羽冲这个老奸贼,别位都还没有什么,顶可恨的是这几个东西。”说时一挑小指道:“我就不明白,我们平白在这里挨瞪,怎么就不能告退?我们不会说有要紧的事,非回去不可么?”
  于锦仍然躺在枕上,微微摇头道:“你那是小孩子见识,那不行。咱们骤然一走,他们更拿咱们当奸细了。”
  赵忠敏说道:“依你的主意,非写信不可么?”于锦说道:“那是自然。一来,咱们现在事处两难,可以向大师哥要个准章儿,他教咱们帮谁,咱们就帮谁。二来,大师哥要说都不帮,要催咱们回去,他必定立派专人,假托急事,把你我唤回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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