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任天翔转向严禄消失的方向,纵马追了上去。他知道自己必须在严禄之前赶到潼关,才有机会救高仙芝与封常清一命,力保潼关不失。
就在任天翔三人三骑追赶严禄的同时,在他们前方不远一座孤高的山巅,一须发染霜、白衣飘飘的老者正遥遥俯瞰着他们。在他身后,一个青衣文士轻声笑道:“主上手段高明,对佛多诞稍加刺激,便通过他借杨国忠之手,让皇帝自毁长城。如今带着密旨的御前侍卫已经秘密出发,不过在他们之后,任天翔也正在赶往潼关。”
白衣老者手抚髯须淡淡道:“你以为佛多诞真那么天真,因我一面之词就轻易上当?其实摩门早就恨不得天下大乱,只有天下大乱,摩门才有乱中崛起的机会。只是佛多诞初入长安,对大唐君臣将佐之间的勾心斗角和复杂关系还了解不深,不敢轻举妄动。我与他见面所说的那番话,不过是教了他说服杨国忠的方法,他不过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你要真以为他被我恐吓几句就上当,无意中为我所用,那摩门早就不知被人灭了多少回。”
青衣文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颔首笑道:“原来他对主上的意图心知肚明,只是故作糊涂罢了。”说着他望向山下疾驰而过的任天翔三人,迟疑道,“不过此刻任天翔赶去潼关,却有是为何?皇帝与杨国忠害死了他妹妹,而高仙芝又恨不得杀他而后快,他既没有帮皇帝的动机,也没有救高仙芝兴明的理由啊!”
白衣老者淡淡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去潼关,都不能容他坏了我们的大计。通知前方的陆琴和苏棋,阻他们一下,不必彻底拦住他们,只要拖住他们几个时辰便可。”青衣文士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信炮拉响。一朵焰火在空中炸开,数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空中传来的光亮映红了半个天幕,正纵马疾驰的任天翔回头看了看,立刻低声对跟上来的杜刚、任侠道:“大家拉开些距离,当心一点。”
二人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依言照办。任侠纵马加快速度,在前方十丈外领路,而杜刚则落后十丈殿后,将任天翔护在中央。三人三骑一路疾驰,刚转过一道山谷,突见一条绊马索从浮土中绷紧拉直。任侠勒马不及,坐骑应声摔倒。落地前他左手在马鞍上一拍,身形应声跃起,右手在空中已拔剑在手,撩开了黑暗中射来的两支羽箭。
任天翔与杜刚落在后方,见机得快,总算是勒住了奔马。就听任侠一声轻喝:“是谁在暗箭伤人?滚出来看看!”
就见道旁灌木中闪出两个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个捏着嗓子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虽然知道对方决不是剪径的小毛贼,但任天翔还是耐着性子问:“你们要多少买路财?”二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道:“一万贯!”
任天翔毫不犹豫从袖中拿出几张钱票,扔给他们道:“一万贯拿去,请两位英雄让路。”没有人会随时带一万贯钱票在身上,任天翔也不例外。他扔出的不过是几百贯钱票,以此试对方一试。就见两个蒙面人对地上的钱票看也不看,其中一个道:〃一万贯是方才的价,现在涨价了,要十万贯。
任天翔心中再无怀疑,冷笑道:“是谁要你们在此阻我?你们究竟是谁?”二人再次对望了一眼,恼羞成怒道:“少废话,有钱就拿钱,没钱就留命!”说着便向任天翔冲了过来,任侠长剑一挺拦在任天翔马前,一柄长剑幻化出十余道虚影,将二人所有来路全部封闭。
二人急忙挥剑迎敌,这一交手双方都吃了一惊,显然都没有想到对方的武功,竟然比想象中高出许多。但见任侠以一敌二,虽处下风却依然攻守有度,二人剑势虽急,却总是奈何任侠不得,更不能冲近半步。
任天翔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二人剑法,但二人身形步伐却给他一种依稀熟悉的感觉,看得越久这种感觉越位强烈。他不禁集中精神,全神贯注于二人的身形步伐,并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那与之相似的零星记忆。很快他目光就一亮,徒然喝道:“陆琴!苏棋!原来是你们!”
被任天翔喝破身份,二人剑法不禁一滞,这转瞬即失的战机立刻被任侠抓住。就见他长剑突入二人剑网,犹如闪电击划过夜空。就听有人一声痛哼,一个黑衣人手臂中剑,长剑应声落地,另一个黑衣人也是胸衣破损,踉跄后退。二人对望一眼,立刻飞身后退,任侠正待追赶,却听任天翔叹道:“别追了,他们意在拖延我们,别上当。”任侠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退入路旁密林中,转眼消失不见。他收剑正待继续赶路,才发现坐骑方才已摔断了腿,再无法奔驰,只得与杜刚合乘一骑,继续赶往潼关。
任天翔一路上都在问自己:陆琴、苏棋为何要阻我?他们为何要做御前侍卫接近我?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潼关处在长安通往洛阳的交通要冲,离长安仅有二百多里,是扼守长安的东大门。北有滔滔黄河,南有巍巍秦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当任天翔三人来到这里,已是第二天正午,但见关上旌旗招展,似乎还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不过任天翔算算脚程,严禄一行至少必自己先到半个时辰,而半个时辰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潼关城面对长安这一侧依旧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叛军早已停止了对潼关的进攻,战事正处于平静阶段,潼关城一下多了十多万驻军,因此各地追逐蝇头小利的商贩便蜂拥而来,给潼关带来了暂时的繁荣。
任天翔见城门外商贩蜂拥,几名兵卒的盘查大大延缓了众人进城的速度。他心中焦急,哪有耐心等待,纵马上前就要往里闯去。一名兵卒急忙拦住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关?”
任天翔高声厉喝:“我乃追随严禄总管来此的特使,路上因顾耽误所以落在了后面,现有紧急公务要见严大人,快快开关让路!”
半个时辰前,大内侍卫总管严禄确实率随从由此进城,几名守兵信以为真,急忙开关放行。任天翔过关后又回头喝问:“严大人去了哪里?”一名守兵忙道:“严大人向我们打听了监军边令诚和封常清大人的住所,也许是去了人们那里吧。”
“严大人去了多久?”“大约半个多时辰。”
任天翔立在马上静静想了片刻,突然又问:“高仙芝将军住所在哪里?”那兵卒抬手一指方向,任天翔急忙掉转马头便往那奔去。任侠与杜刚俱有些不解,追上来问道:“公子怎么不赶去救封常清?”
任天翔叹道:“我们晚了半个多时辰,封将军只怕已经遇害。现如今只能立刻去见高仙芝,希望能提早通知他一声,让他早做准备。”说话间三人已赶到潼关守军的中军帅营外,任天翔顾不得通报,示意任侠、杜刚往里强闯,二人便一左一右在前方开路,为任天翔打出一条通路,一路直闯中军大帐。快到中军大帐前时,终于被高仙芝的虎贲营挡了下来。任天翔放声高呼:“在下任天翔,有紧急军情要见高将军!”
“任天翔?你果然是任天翔!”一个追随高仙芝多年的虎贲营将领,终于认出了任天翔,急忙翻身下马,示意左右收兵。任天翔认出对方便是高仙芝身边的亲兵王宝,急忙道:“王将军快替我通报,任天翔有紧急军情求见!”
王宝虽然也恨极了这个安西军的大仇人,但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而且也知道他没有刺杀高将军的武功,便点头道:“好!我带你去见高将军,不过只能是你一个人。”
任天翔示意任侠、杜刚留在营外,然后随王宝进得中军大帐。就见高仙芝正从后帐出来,不悦地喝问:“外面何事喧嚣?”任天翔不等王宝解释,急忙上前拜道:“故人任天翔,有紧急军情面见高将军。”
高仙芝看清任天翔模样,脸色一寒:“是你?你居然敢自己送上门来?”任天翔迎上高仙芝的目光,坦然道:“我与将军的恩怨现在只是小事,这里将有大事发生,所以天翔冒死前来见将军。”
高仙芝冷冷问:“什么大事?”任天翔匆匆道:“皇帝因高将军与封将军兵败,丢失潼关以东大片领土,欲治罪两位将军,如今严禄已与边令诚去逮捕封将军,所以我只好赶来向将军通报。”
高仙芝神情微变,跟着却冷笑道:“一派胡言!常青虽有败绩,但朝廷已经革去其官职爵位,为何还要杀他?高某坚守潼关,多次打退叛军进攻,保潼关不失,于朝廷有大功,不封赏也就罢了,怎会治罪?”
任天翔急道:“皇帝年迈昏聩,受小人挑拨,什么昏招都使得出来,你难道还以为他永远圣明?现在边令诚与严禄除掉封常清后,下一步恐怕就要杀害高将军了。”
高仙芝面色大变,跟着却又嘿嘿冷笑道:“若圣上有密旨要杀我,如此机密之事你怎么会知道?而且你我有仇,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任天翔叹道:“实话实说,我主要不是救将军,而是救长安城百万百姓。将军若无罪而被枉杀,必令潼关守军寒心,潼关将岌岌可危。我是不愿看到叛军攻破潼关,直逼长安,令这座生养我的城市毁于战火啊!至于我如何得知这等机密,将军难道忘了我以前的身份?”
高仙芝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显然已有些信了。任天翔见状忙低声道:“为今之计,将军须县下手为强,杀掉严禄和边令诚,上奏朝廷说二人假传圣旨,欲乱军心,因此替朝廷将二人处斩。现在将军手握十余万大军,若坚守潼关,叛军不得寸进,只要将军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忠心,将来不会再有人追究你擅杀钦差和监军的罪责。”
高仙芝想了想,摇头叹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词,朝廷如果并没有杀我之心,你这就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啊!况且我母亲还在长安,我怎能让她老人家为我受难?如果圣上真是 糊涂到要杀我,大唐必将因此而亡。国家既亡,必有无数将是为之殉葬,那便从我高仙芝开始吧。”
任天翔还想再劝,高仙芝已抬手阻止道:“冲你今日冒死前来示警,不管真假我都领你的情,你我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你走吧,高某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将领禀报:“监军边令诚有紧急军情请高将军道封将军那里议事,请将军速速前行。”
高仙芝整整衣甲正要出门,任天翔忙道:“将军,请让我和两个兄弟与你同去,如果事实真如我所言,还请将军奋起还击!就算不能杀了钦差和监军,也不要束手待擒。”高仙芝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半柱香后,换上普通亲兵衣衫的任天翔和任侠、杜刚三人,混在高仙芝几名随从中坚,纵马来到封常清所在的营地。一行人一来到封常清帐中,就见到边令诚居中而坐,见到高仙芝到来,突然长身而起,厉声喝道:“高仙芝接旨!”高仙芝急忙伏地听宣,就听边令诚喝道,“高仙芝,圣上让你率十万大军迎击范阳叛军,你屡战屡败,龟缩潼关,畏战不出,这也罢了,为何还要在败退途中掳掠太原库藏,烧毁库房以毁灭罪证?如今你与封常清数罪并罚,圣上赐你们自尽,以留全尸。”
高仙芝愤然抬起头来,厉声质问:“请问这赐死的圣旨在哪里?”
“圣旨在此,你自己看吧。”就听身后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高仙芝回头一看,认得是大内侍卫总管严禄,他的手中正捧着一道明黄色圣旨。在他身后,数十名大内侍卫手执利刃肃然而立。高仙芝抖着手接过圣旨,看完后不禁一声长叹,恨声道:“说我作战不力,屡战屡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诬我掳掠太原库藏?你问问帐外将士,高某冤不冤枉?”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无数将士的高呼:“枉!枉……”
原来就在高仙芝赶来的途中,任天翔悄悄让王宝去通知了高仙芝的亲兵,众人闻讯赶来,已将行营包围。严禄所率的大内侍卫虽然已控制帐中局势,但外面的兵卒如此之众,边令诚与严禄也不能不有所顾虑。
“高仙芝,莫非你要造反不成?”边令诚色厉内荏地喝道。话音刚落,任天翔应声高呼:“将军,再不下决心,必为所害啊!”话音刚落,杜刚、任侠应声而起,一左一右护在高仙芝身旁。严禄见状急忙扑将上前,想要将高仙芝控制在手作为人质,谁知身形方动,一股暴烈的拳风已扑面而来。他急忙改抓为掌,挡住了对方一拳。就听拳掌相碰,空中如同响起一声闷雷,将大帐震得微微一颤,严禄身不由己后退了半步,心中大惊,没想到高仙芝身边一名随从,功力竟不在自己之下。
众侍卫见严禄吃亏,不约而同扑将上前,将高仙芝等人围在了中央。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就在这时,突听高仙芝喝道:“都给我退下!”
几名随从悻悻退后两步,就见高仙芝坦然走向严禄,平静问道:“封常清将军在哪里?”严禄一挥手,一名侍卫立刻撩起大帐一角,露出了藏在其后的封常清尸体。高仙芝一见之下不由垂泪道:“封兄弟随我征战多年,没想到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
“将军,下决心吧!”任天翔喝道。谁知高仙芝却还是摇头,对严禄平静道:“圣上赐死重臣,应用鹤顶红,把它给我!”
严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有些心虚地递到高仙芝面前。高仙芝接过鹤顶红,转向边令诚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请监军禀明圣上,就说高某遥谢圣上所赐了!”说着他环顾众人:“高某一生戎马,大小数百战,为大唐开疆拓土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堪称杀人盈野、斩将无算,今日为自己效忠的皇帝赐死,也算是个报应。不过高某身为将军,就算是死也须死得有点尊严,所以除了我这位随从留下替我料理后事,其余人还请退出大帐。”说着一指任天翔。
严禄与边令诚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率众侍卫退出帐外,高仙芝几名随从还在犹豫,却听他冷冷喝道:“再不退下,军法从事!”
几名随从含泪默默退出了帐外。任天翔见高仙芝在封常清尸体旁坐了下来,眼神异常宁静,便知其抱定必死之志。他急忙劝道:“将军何必如此!”高仙芝遗憾叹道:“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可惜守卫潼关的不是我安西军,我于潼关部将的感情还没有打生死相托的地步。若我不遵圣旨杀了严禄和边令诚,不仅晚节不保,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这支临时拼凑而成的大军也必定分崩离析,潼关再不可守,长安必将沦陷。”他略顿了顿,叹道,“长安虽不是我的故乡,我却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有许多亲人朋友也都在这里,实不忍见它毁于战火。你能抛弃前嫌舍命来救我,想必也是出于同样的感情吧,应该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任天翔黯然道:“若将军被枉杀,必令众将士寒心,只怕潼关依旧不可守,将军的死将变得毫无意义。”高仙芝苦涩一笑:“难道我奋起争抗就能有所改变?不过是押上自己一世的清名,垂死挣扎罢了。与其如此,不如死得高贵一点。”说道这他淡淡问:“是谁将接替我守潼关?”
任天翔沉吟道:“皇帝召见了在家养病多年的哥舒翰,也许是要有他接替你。”高仙芝脸上闪过一丝宽慰之色,微微颔首道:“哥舒翰将军军功卓著,威望天下无双。由他接替我,必能重新凝聚军心,潼关可保无虞。我可以放心走了。我走之后,还望公子携我的佩剑昭告全军,高某认罪伏法,全军将士不得对圣命有任何怀疑。在哥舒将军到来之前,还望公子以我的佩剑约束全军,尤其是追随我多年的那些亲随,万不能让他们干出傻事。”
见任天翔含泪点了点头,高仙芝轻蔑地将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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