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方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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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枭(方白羽)-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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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糊里糊涂过了一个多月,任天翔一个铜板没挣着,还因打碎碗盏倒赔了不少。加上每天八十个铜板的房费,卖剑所得的四小贯铜板所剩无几。不过这一个月来他除了学会店小二的招呼应酬,天生聪颖的他还在天天招呼南来北往各族商贩的过程中,渐渐学会了他们的语言,无论龟兹语、回鹘语还是波斯语,他基本上已能应付自如。

在大唐客栈做店小二,不光要招呼南来北往的客人,有时还要负责采买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等厨下用品。这天任天翔像往常一样,正在离客栈不远的菜市场选购菜蔬,就见两人两骑风尘仆仆匆匆而来。二人俱是唐人打扮,看模样像是父子,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没法骑马,二人只得下马,牵着马慢慢前行。一路上二人都在用吴越一带的方言小声争吵着,这种方言在外人听来艰涩难懂,所以二人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凑巧的是,任天翔对这种方言非常之熟悉,因为他母亲说的就是这种方言。听到儿时听惯的方言,任天翔自然感到亲切,不由留上了心,不知不觉跟在了两人身后,二人的小声争吵不断传入他的耳中。

“阿爹!我都没见过那姑娘,你就带我上门提亲,万一她要是个丑八怪,那……”儿子小声抱怨,他的模样倒还有几分俊俏,就是说话有点婆婆妈妈。“你懂个屁啊!”父亲呵斥道,“咱们这次被沙里虎抢得精光,欠下一屁股阎王债,如果不想办法还上,你想让你爹跳井啊?”

“那你也不能拿儿子的幸福去想办法啊!”儿子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谁让你在一棵树上吊死?”父亲开导道,“万一那姑娘不合你的意,也不妨碍你先将她娶过来。等咱们过了眼前难关,你要休了她另娶,或者再娶一房小,爹都依你。”

儿子似被说服,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就算儿子娶了那姑娘,也未必就能拿到她爷爷那份产业啊。”父亲嘿嘿一笑,小声道:“那周老头跟我是乡党,往年爹爹贩运货物总要去他的客栈住几日。他早就想招一房上门孙女婿,将客栈留给孙女孙女婿打点,然后回江南养老。那客栈好歹能值几十贯钱,你若帮爹爹弄到手,爹爹定能东山再起!”

二人说话间已出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场,立刻翻身上马,纵马疾驰而去。任天翔先前听到母亲的乡音,原本还想上前认个乡亲,不想听到二人对话,心中顿生鄙夷,不过却也没有多想,只在心中感慨:不知是谁家姑娘,被这两个骗子给盯上了,但愿她不要上当才好。

看看天色不早,任天翔赶紧买了菜蔬就往回走,还未到客栈门口,老远就见门外的拴马桩系着两匹马,毛色十分熟悉,仔细一看,不正是先前在菜市场见过的那两个骗子的坐骑?任天翔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急忙回到客栈,就见厨师兼跑堂的赵大厨正望眼欲穿地等在门口。见他回来,赵大厨抢过菜篮就不满地抱怨:“你买个菜要去多久?老板在后堂款待两个远道而来的同乡,就等你的菜下酒呢!”“是商旅打扮的父子俩?”任天翔急忙问,得到赵大厨的肯定后,他不禁在心中一声冷笑:这俩混蛋父子,居然敢来骗小芳,看我如何揭穿你们的嘴脸!

自荐

任天翔将菜蔬交给赵大厨后,悄悄来到后堂,就见周老板果然在款待那两个骗子。周老板高居主位,那俩父子分坐左右,小芳竟在下首相陪。周老板兴冲冲地用乡音招呼着那俩父子,那俩父子也在不住恭维着周老板和小芳,从双方熟络程度看,显然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任天翔自忖就这么闯进去,只怕是空口无凭,无法让周老板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些话。他悄悄绕到周老板身后的窗户边,向对面的小芳使了个眼色。小芳得到暗示,借口去厨下催催酒菜,匆匆退了出来。

任天翔在后堂门外一把抓住小芳,不由分说便将她拖到僻静处,然后问道:“那两个家伙是谁?”小芳挣脱任天翔的手,不悦地道:“那是胡伯伯跟他的公子,他们是我爷爷的同乡,你干吗问这个?”

任天翔低声问:“那姓胡的是不是向你爷爷提亲了?要将他的儿子入赘到你们周家?”小芳脸上“腾”地一红,急道:“你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任天翔匆匆道:“也许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过他们肯定会向你爷爷提亲。”小芳奇道:“你咋知道?”

任天翔将先前听到的对话草草说了一遍,最后叹道:“那是两个居心叵测的骗子,你千万不要上当。幸亏让我听到他们的阴谋,不然你爷爷要是糊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可就害苦了你。”小芳怔怔地望着任天翔,突然问:“别人来跟我提亲,你干吗这般紧张?”

任天翔一愣,跟着嘻嘻调笑道:“有人来跟我抢老婆,我当然紧张了。”任天翔在长安时,与那些青楼女子调笑惯了,一向口没遮拦,到这龟兹也没改过来。而小芳在这各族商贩往来的客栈中,也没少遇到那些爱讨口头便宜的浮滑之徒,所以早已应付自如。不过唯有在任天翔的玩笑面前,她却总是有些心如鹿撞。她红着脸瞪了任天翔一眼,叹道:“你只是一个店小二,就算我爷爷再不计较,也不可能将我嫁给一个伙计。所以你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任天翔一时茫然,呆呆地问:“你说什么?”小芳嘴边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天翔哥,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说胡伯伯的坏话,要将他们赶走。可赶走他们又有什么用?迟早还会有其他人向爷爷提亲的。”

任天翔愣了半晌才失声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小芳苦笑道:“胡伯伯与儿子说话刚好被你听到,而这些话又正好与我有关,天底下有那么巧的事?你要我如何信你?”

任天翔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听到胡家父子阴谋的过程确实也太巧了,巧到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何况是小芳。再说从外表看,胡家父子一个面相忠厚,一个堪称俊男,怎么看都不像是奸诈之徒。更何况他们还是周老板老朋友,无论小芳还是周老板,肯定是更相信他们。

任天翔还想解释,后堂突然传来周老板的呼叫。小芳只得丢下任天翔赶紧回去。任天翔目送她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人微言轻的亙古真理。一个店小二无论说什么,在旁人眼里都微不足道,不管是实话还是假话。

我不能再做店小二了,不然我将永远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像蚂蚁一样卑微而劳碌地活着。任天翔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天翔,快来收拾桌子!”后堂传来周老板醉醺醺的高呼。大唐客栈只是个中低档客栈,所以没有请多少伙计。除了掌勺的赵大厨和负责跑堂的李小二,就只有任天翔这个打杂的小伙计。

“来啦!”任天翔答应着来到后堂,就见酒宴已散,周老板正醉醺醺地要送两个同乡去客房。任天翔连忙将周老板扶着坐下,然后示意小芳领胡家父子去客房。待他们一走,任天翔就忍不住小声问:“周老板,他们向您提亲了?”周老板有些诧异地望着任天翔笑问:“你咋知道?”

“你答应了?”任天翔急问。“还没有。”周老板打了个酒嗝,“不过我看那孩子挺精神,胡老弟跟我又是乡党,知根知底,家境也不错,将小芳托付给他儿子是个好事,我也可以早点回江南养老。”

“什么不错,他们是冲着你这基业来的!”任天翔急道,“你要是将孙女嫁给他,可就害了小芳一辈子。”周老板斜着醉眼乜视任天翔片刻,突然失笑道:“你这小子,你那点小心眼以为老夫不知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个一文不名的小伙计,居然敢打我孙女的主意?以后你要再往小芳跟前凑,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任天翔气得满脸通红,不过知道喝醉的人,你要跟他计较就是笨蛋。他只得强压怒火伺候周老板茶水,想等他清醒些再向他揭露胡家父子的险恶用心。

“行了,这里不用你了,去外边招呼客人吧。”周老板见酒菜已收拾干净,立刻就将任天翔撵了出去。

任天翔只好来到大堂。最近有不少客商滞留在客栈中,每日借酒浇愁,据说是因为塔里木河附近有劫匪出没,抢了不少行商,因此大家都不敢再走。以前任天翔对这事并没放在心上,但这次无意间听到两个商贾提到一个老熟人的名字,顿时留上了心。

“听说拉贾老爷已经请安西都护府出兵,护送咱们过塔里木河。”

“就算这次过去又如何?总不能每次都花钱请唐兵护送,那开销算下来,只怕也不比被沙里虎抢去的少。”

“唉,自从出了沙里虎,在这条道上赚钱是越来越难了。”

“赚钱?没丢命就算不错了。前日有个大食商人,由于所有货物被沙里虎所劫,欠下一屁股债,只得上吊自杀了。”

众人纷纷咒骂沙里虎,不过说到最后也只能摇头叹息,一筹莫展。

任天翔听得众人议论,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灵感,那是一个店小二决计想不到的灵感。他径自来到后堂,对醉得昏昏欲睡的周老板道:“周老板,我在这儿已经干了一个多月,还从未休息过一天,我要请两天假。”

周老板嘟囔道:“这两天客人这么多,你忙过这几天再休息吧。”任天翔咧嘴一笑,三两把脱下店小二的衣衫,扔到周老板面前。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改变,不然就永远是个一文不名的店小二,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甚至连说的话都没有人相信,想帮小芳避开陷阱都不能够。

“你这是干什么?”周老板有些惊讶。“我不干了!”任天翔将身上所有店小二的标志都扯了下来。“这是为啥?我可以准你的假,你不用为这个冲动。”周老板忙道,见任天翔不为所动,他不由急道,“你小子啥也不会,离开我你能做什么?有种你永远不要回来!”

任天翔哈哈大笑,回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带在身上。正要出门,却见小芳悄然进来,小声问:“天翔哥,你是因为我那些话而赌气离开?”

任天翔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你啥时候见过你天翔哥如此小气?不过你说得不错,我要是一直做店小二,就永远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所以我要做大人物。我不能忍受别人的轻视,更无法容忍喜欢的女孩往陷阱里跳,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你放心,我还会回来,如果你信得过我,就千万不要答应姓胡那家伙的婚事,就算不能一口回绝,也要拖到我回来为止。”他的眉宇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跟以前那个熟悉的店小二截然不同。小芳有些惊讶地打量着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任天翔说完大步出门而去,没有片刻的迟疑。天色已近黄昏,长街上熙熙攘攘,商贩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任天翔找到那个龟兹奸商阿普的家,径直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女人打开房门,见是个陌生人,顿时满脸戒备地问:“你找谁?”

“我找阿普大哥,他是我兄弟!”任天翔用龟兹语答道。那女人打量着任天翔,迟疑道:“我没见过你,好像也没听阿普提过你。”

任天翔脸上又泛起那种迷倒无数长安少女的微笑,柔声道:“我跟阿普大哥做过生意,他帮过我大忙。现在我又有一桩赚钱的买卖想要找他帮忙,请你务必让我见到他。”任天翔的真诚笑容打动了那女人,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打开房门:“你先进屋喝杯奶茶吧,他就快回来了。”

任天翔欣然进屋,边享受着女主人的款待,边逗弄着两个害羞的孩子。没多久阿普收摊回来,见到任天翔十分惊讶。任天翔笑着迎上去,张开双臂招呼道:“阿普大哥,一个多月不见,还认得我吗?我今日突然拜访,没有让你感到吃惊吧?”

阿普只得与任天翔招呼:“兄弟怎么突然来找阿普?莫非又有什么好东西要卖?”任天翔哈哈笑道:“你主要收售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赚钱,兄弟我又不是小偷,哪有那么多好东西卖给你?”

阿普脸上一点不见尴尬,哈哈笑道:“你不卖东西,来找我做什么?”

任天翔笑道:“我要向你买一张龟兹附近的地形图,越详细越好。”阿普奇道:“兄弟买地图做什么?这可是违禁品,没有安西都护府的允许,任何人买卖地图都要被抓起来,轻则罚钱,重则按奸细治罪。”

“行了,阿普大哥就别装了,我相信你这里什么都能买到。”任天翔亲热地揽住阿普肩头,“你卖给谁不是卖?难道兄弟的钱就不是钱?”

一个多月不见,任天翔像变了个人,圆滑老练得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称。阿普收起敷衍的话,小声问:“兄弟买地图做什么?这个价钱可是不低。”任天翔笑道:“阿普大哥放心,我不是奸细,不会给你惹麻烦。至于价钱,阿普大哥先将地图拿出来我看看吧。”

阿普只得从隐秘处拿出一张地图,低声道:“这是当年龟兹国地图的拓印件,比安西都护府所用的军事地图还要详细精确。看在兄弟面上,只要一千个铜板。”任天翔哈哈大笑:“一千个铜板是卖给凯子的价吧?”

阿普赔着笑点点头:“八百,这个价很公道了。”任天翔再次大笑:“这是卖给呆子的价吧?拓印一张地图,不过就花几个铜板而已。”

阿普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五百,不能再少了。你看我有老婆孩子要养,所以才冒险做这生意,万一被官府抓到,那可是要坐牢的。”任天翔亲热地揽住阿普的肩头:“五百是卖给外人的价,咱们是兄弟,你忍心卖我如此高价?一百!大哥如果不幸坐牢,我也还有钱去帮你打点。”

阿普满脸肥肉都哆嗦起来:“这个价实在太低了,简直是在抢劫。我……”“一百五!”任天翔笑道,“你不会再多要五十,伤害咱们兄弟的感情吧?”

阿普在妻儿面前,不好再争,无奈道:“一百八!我可怜的孩子又要饿几天肚子了。”任天翔抢过地图,数了一百八十个铜板交给他。阿普仔细收起来后,小声问:“兄弟买地图做什么?莫非也想去跑买卖?”

任天翔笑道:“小弟正有此意。不知龟兹实力最强的商人是谁?”“当然是拉贾老爷!”阿普立刻道,见任天翔用探寻的目光望着自己,他继续道,“他是波斯商人,全名叫拉贾·赫德。他主要走长安和撒马尔罕一线,听说在长安都有他的商行,是本地当之无愧的商行领袖,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他的庄园在哪里?”任天翔问。“在城东的富人区,他的庄园仅次于当年龟兹王的王宫,三岁小孩都知道。”阿普答道。

“多谢阿普大哥,以后再有买卖,我会第一个想到你。”任天翔说着起身要走,阿普忙道:“现在天色已晚,兄弟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我隔壁还有一间客房空着,兄弟住只要五十个铜板。”任天翔想想住客栈也要花钱,也就懒得再找地方,便答应下来。阿普见状大喜,连忙将任天翔领到隔壁客房,却是一间漏风又漏雨的破屋。任天翔在心中暗骂这龟兹奸商,嘴里却道:“这里挺好,有风有雨还有月亮。”

阿普不好意思地笑笑:“兄弟先将就一宿,明天我将屋子好好修整一下。”“不必了,我住一宿就走。你要心痛兄弟,就给弄点吃的吧,我还没吃晚饭呢。”任天翔说着将阿普推出房门,然后点上油灯,将刚买的地图小心展开,仔细将龟兹周围的地形牢记在心中。

第二天一早,任天翔找街头卖字的写了封拜帖,然后又去旧衣店买了身绸缎衣衫,这才往城东富人区走去。拉贾老爷的玫瑰庄园占地极广,十分好找。任天翔稍事打扮,又恢复了几分豪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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