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台(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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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台(离人)-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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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和闻言,叹了一口气,道:“难得你还记得这个称呼。如今你也感到奇怪,是不是?”

    冲远哼了一声,道:“怎么能不奇怪?我们从小跟着师父,师门只有我们师徒三人,虽然比之那些真正的道门中人过得清苦些,但能够修道,总是有希望的。你十五岁就入道,我差一些,去年也迈入了那个门槛。进了入道期,就是仙道中人,往后无论是继续修仙求道,还是出师之后,在凡间做一个逍遥居士,都是大有可为。本来一切都是好的,但是自从我完成两年前师尊布置下的任务以后,回到紫云观,就觉得事事都不对了。”

    冲和借口道:“是啊。两年多前,师尊突然找我们去,派给我们一人一个任务,居然是寻找合意的弟子,当时我就有些疑惑,天下有修道资质者固然少,但是多走几个村子也能找到,上选资质固然轮不到我们,但是像你我师兄弟一样的资质,岂不比比皆是,又何必特意去寻找?何况师尊提出的条件十分怪异,冲远,当初条件是师尊单独交代的,你我互相并不知情,我直接跟你说,师尊让我找仙骨在金命的修道士,不拘资质,你那边如何?”

    冲远道:“我?我要找的是太阴仙骨的修士,和你一样,不拘资质。这么说你的运气比我好,命在五行的仙骨总是易找。纯金命的仙骨找不到,混杂的含有金命的难道也找不到?你这么晚才回来,怕是千挑万选,想选一个好苗子吧?我看你是白费了功夫。哼哼,太阴命仙骨极少,我花了两年找到的就是冲明师弟——”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他只有一分仙骨。”

    冲和皱眉道:“一分?”

    冲远冷笑道:“是啊,一分仙骨。连你我都知道,仙骨关系仙命,三分仙骨方可入道,六分仙骨才能筑基。你我虽然不才,也有四五分仙骨,才能顺顺当当入了道门。一分仙骨顶什么用?练两年入道都不到就废了,我当时也是昏头转向,想着再找十年,未必有合意的,又怕落后你太多,这才拿冲明这样的废体来搪塞。没想到师尊居然甚是满意,还嘉奖于我,那时候我就心存疑虑了。”

    冲和道:“你怀疑的果然有道理。我并不知道你的事情,但也早就觉得不对了。你发现了那个驳灵阵了么?我一进来,就唬了一跳。咱们在山外虽然不曾自己建造道观,但也没少借住,谁见过用驳灵阵作为道场的道观?这明明就是有悖常理,我还曾经问过师尊。”

    冲远皱眉道:“你竟然还去问,他怎么说?”

    冲和道:“师尊叫我不必多问,这是他大有深意的举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我慢慢地就明白了,慢慢的……”说着笑了一声。

    顿了一顿,他接着道:“我千挑万选,在燕州偶然遇到冲清,他本也是道门修士,一朝家破人亡,不敢在本地呆。我见他有六分仙骨,还有金命,筑基有望,算的一个上上人才。千方百计邀他前来,只盼望有朝一日,在师尊门下出一筑基修士,扬眉吐气。没想到到了师尊驾前,只看了他根骨,连他家世过往统统不问,也不问他之前修习的什么功法,就赐下一篇《易筋锻骨经》,叫他即刻修炼,这也太无道理了。”

    冲远喃喃道:“六分仙骨,筑基有成,真是好命。”

    冲和冷冷道:“死都死了,有什么好命歹命?这话也不必你说了。倘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师尊过了一日将我找过去,叫我停了习练十余年的《剑气决》,也改练《易筋锻骨经》,我疑惑之下,问了几句,师尊便说是这些年独创的一门新功法……”

    冲远冷然一笑,道:“创立新法?好大的口气,那些真正的真人又有几个能创立新功法的?他若有这样的本事,何至于……师兄,咱们又有一件事对不上了,他跟我说,他这门功法是从一个古洞府里找到的。”

    冲和嘴角一挑,道:“许是他当时顺口而出,回去一想,果然是口气太大了,等你问的时候,就换个保守说法。本来我虽然疑惑,但毕竟师徒十余载,我哪里会真怀疑他?只是心头到底存了一个疑影儿。旁观者清,还是冲清一番话,才把我惊醒。”

    冲远笑道:“到底是冲清出身世家,遇见事情多想一步。我找的那个冲明,原本就是个教书匠的儿子,对于修道的事,全凭读了几本稗官小说,听了几天评话戏曲,脑子里不清不楚都是江湖那一套,他懂个屁。”

    冲和扯了扯面皮,道:“冲清想必也跟你说了吧。所谓的《易筋锻骨经》其中的蹊跷。”

    冲远道:“是啊,他说了,他说《易筋锻骨经》并非新法。在燕豫之地确有此功法,乃是一门辅助锻炼肉身的法门。他以前读过,只是没有修炼,这时候再见,前面几章总纲与易筋锻骨经一模一样,但从修炼方法开始,就面目全非,再无一点相似的地方。他还疑心是不是错了,于是找冲明借了功法来看,一看之下,发现了更大的问题。”

    冲和脸色龙舟啊了一层阴翳,道:“他和冲明的功法,虽然大体一样,但是修行方法却有微妙的不同,寻常修炼方法,都是将真气从经脉归于气海,只有这个是归于仙骨,而且是特殊的那根仙骨上,凝成新的‘真元骨’,且都到仙骨凝练功成之后戛然而止。如此一来,一个人上上下下都没有一点功力,只剩下一根修炼好的仙骨,这还是人修炼的法门么?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世家子弟,虽然不解其中缘由,但已经觉得害怕,顾不得和旁人说,连夜出逃。我追上去的时候,本想劝他回头,却不想被他说出这番话来,惹动了心思,也就没再追他。”

    冲远道:“巧了,我追上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劝我也早作打算,不要祸到临头才无计可施。大概是从你手里逃生,尝了甜头,也想跟我来这么一出,可惜,我偏不吃他这一套,哈哈。”笑了几声。

    冲和皱眉道:“你本就不必杀他,这时咱们师兄弟多一个人都多一份力量,把他劝回来,有商有量岂不更好?”

    冲远冷笑道:“师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和他商量?和他商量的着么?别说我了,就是你,要是想和他商量,早就把他劝回来了,还会放他一个人出去乱跑?你也不过是打算让他消失,多少破坏一下师父不知什么计划罢了。不过师兄你心肠太软,那冲清既然吐口吐得干净了,那就没什么价值,留着反而是个祸害了。你不抓,我不抓,倘若他落到了那个人手里,别说计划照旧,要是他说出自己已经把怀疑跟咱们说了,那人就知道咱们也对他心存怀疑,咱们岂不是都危险了?这种祸害,就该清除的一干二净。”

    冲和不语,过了很久,才道:“你做都做了,难道非要我给你鼓掌叫好么?”

    冲远道:“师兄别忘了,那人说了,要是冲清死了,就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可见真正的关窍,就在冲清的尸体上。现在他的尸体在我手上,永远也到不了那人手里,岂不是最保险的法子?”

    冲和终于点头道:“这也罢了。”

    冲远道:“师兄,我还有一个想法。”

    冲和道:“你说。”

    冲远道:“我看那人这番布置,关键在仙骨上,那冲清是金命仙骨,金命仙骨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随便一找就有,没了冲清,还有山清、水清。我看真正稀罕的,还是太阴仙骨……”

    冲和寒毛一乍,喝道:“你要干什么……”

    冲远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冲清不稀罕,冲明的仙骨可是十分稀罕啊,要想万无一失,还得……”

    冲和踏上一步,抓住冲远的肩头,道:“你不要倒行逆施……”话音未落,只觉胸口一痛,往后倒去,便听冲远道:“师兄,你的太阳仙骨,也是十分难得之物啊……”

 十七章 现身说法

    冲和倒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把黑黝黝的长剑,全身上下裹在一团黑气当中,看不出死活。冲远低头看着他,道:“师兄,你虽然天资出众,远胜于我,但为人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不是修仙的材料。在外游荡了这么多年,居然不死,真乃一件奇事——可见说南方太平盛世好修行,此言不虚。”

    他手中掐着剑诀慢慢松开,喃喃道:“师兄,你气魄太小了,听到这样的事情,只想到自己保命,却没想过,这也是可利用的机会么?此事明明事关仙骨,乃是我们心心念念关心的筑基问题,你居然无动于衷。是了,你自恃资质比我好,也比这山里的修士都好,所以安于现状,不感兴趣,是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不足与谋。倘若你刚才也有几分锐气,提出和我共商大事,我说不定就饶了你……”

    他一招手,冲和胸口那长剑颤了几颤,就要飞起,突然只听忽的一声,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冲和身上冒出,如同阳光流金,将那黑气吹得一震,四散开来。那乌剑原本黑气弥漫,这时黑气散去,登时露出本体,骤然被金光吞没,抖了一抖,似乎就要支持不住。冲和叫道:“不好。”手中掐诀,那乌剑黑光再次大盛,将金光驱散少许,这一回却不是往前冲,反而颤巍巍的倒飞回去,落回冲远手中。

    只听冲和在身后道:“你要杀我便杀,还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你若全无心肝,就当做杀了个全无干系的人,不必废话。你若还有良知,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也免不了心神不安,噩梦缠身。”

    冲远骤然回头,只见冲和在一片光芒之中慢慢站起,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在露出痛惜、失望、恼恨之色,心中一沉,退了一步,道:“师兄真是命大——”

    这时光芒慢慢散去,冲远目光一凝,只见冲和站立着微微摇晃,嘴角也隐现血迹,心中安定,笑道:“师兄,没想到你还有保命的绝招,看来能活到现在,也非巧合。只是你终究受了我的谋算,受伤也不轻吧。”

    冲和见他看穿自己的伤口,索性也不硬撑,用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按住长剑,冷笑道:“虽然不轻,但还有余力可贾。对付区区一两个小修士,倒还不在话下。”虽然冷笑,目光中却忍不住露出悲哀之色,道,“可惜,你还是要死在我手里。”

    冲远突然大笑道:“哈哈,你总算说出来了,区区一个小修士——你心里从来认为我是小修士,我资质不如你,我法力不如你,我什么都不如你,是不是?只是你从来没说过,因为你自忖是大师兄,事事要让着师弟,摆出一副虚怀若谷,平易近人的样子,是不是?每次看到你那假惺惺的样子,我便想吐。”突然伸手一横,乌剑已经在身前祭起,喝道:“我虽然修为不如你,但我有一把法器,敌得过你这一重修为。”说着一挥手,乌剑黑光大盛,猛地向冲和冲去。

    冲和伸手一弹,一把长剑终于出鞘,往头顶上迎过去。那长剑却无光泽,颜色沉郁,如同一根柴火一般,与那乌剑撞在一起,只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冲远一怔,道:“木剑。”紧接着,只觉心口一痛,却不是被人所击的疼痛,而是从心底一个角落里绞痛开来,登时知道乃是自己心血相连的法器出了问题,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乌剑被木剑阻拦,两相碰撞,乌剑锋利,已经把木剑劈开大半,然而木剑上一缕金芒闪烁不定,乌剑的黑光却是一分一分的减少。

    冲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喝道:“桃木辟邪剑。”双手一拍,两道黑光往上迎去,意在击退那桃木剑。

    只听冲和道:“你往哪看。”冲远一怔,只见眼前雷光一闪,冲远手中光芒四射,劈面打来,登时省悟,暗道:是了,剑不重要,人才重要。双手回圈,黑光闪烁,反击冲和。

    冲和冷笑一声,突然手中一道电弧飞过,手臂仿佛骤然加长了数尺,蓝紫色的电弧弯弯,弹过黑光,击在冲远脖子上,冲远大叫一声,身子麻痹,倒地不起,满掌的黑光击在地下,登时把身下的白雪化为两摊黑水,整个人倒在黑水中,如同倒在烂泥沟中,狼狈不堪。

    冲和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两道电弧弹出,重重击在他背上,冲远再无法发出一声,双目翻白,昏迷过去。

    冲和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伤口剧痛,体内灵气一时流转不开,扶住身边一棵大树,微微喘气,道:“我在南方也曾身经百战,九死一生。你不过留在北国,只怕连盛天都不曾踏出过一步,也有资格说我能活多久?”说着慢慢的闭上眼,哀痛的眼色全藏于眼睑之后。

    只听一人淡淡道:“刚才那招不错,是从掌心雷演化而来的吧。虽然最简单的十三太保中一品法术,但你能自行变换,创出这门变种,这份资质就相当不错。”

    冲和乍闻此言,并不惊慌,反而立刻直起身,恭恭敬敬回身一礼,道:“多谢前辈。适才若无前辈点醒,晚辈必遭毒手。”

    只听顶上那人道:“我点醒你,也只给你数息的反应时间,你若不能及时自救,也没人能救你。”

    冲和恭敬道:“还要多谢前辈厚爱。”行礼之后抬头,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头顶大树上,端坐着一人,一身皮衣,面如冠玉,竟是个极其俊美的少年。他在伸手去抓冲远的时候,耳边骤然得到提示,知道冲远要杀自己,登时启用了护身灵符,这才逃过一劫。之后回忆给自己示警的声音,只记得威严浩然,令人一听就自然信服,做出反应,必然是个高德前辈,哪知道一抬头,见那少年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又生的俊美瘦弱,一时反应不过来。

    然而转念间,他立刻反应过来,暗自道:我真是糊涂了——那前辈高人的岁数,哪里是能从相貌推测的?我听说有的真人几百岁年纪,看起来也就只有弱冠。这位前辈虽然看来小的出奇了些,但焉知不是他返老还童?当下再看一眼,只见那前辈坐在挂着冰霜树枝上,不动不摇,凝如泰岳,全是前辈高人的气度,心中更加笃定,越发不敢失礼。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你心志其实不错,机变迅速,譬如刚才按住伤口与他说话,手心藏了一枚丹药,揉捏之时慢慢化开,神不知鬼不觉的治疗自身,心思甚是灵活。又能自行变换法术运用,资质远超于他,倘若能借他的几分果断狠决,必能成大器。”

    这番话长辈的口吻甚是明显,配上那少年稚嫩的嗓音本来该显得怪异,但偏偏他就这么随口而出,也毫无故作老成的意思,但听着就叫人信服,忽略了他的年龄。这也难怪,那少年,也就是程钧,是货真价实近千岁的老怪物。

    冲和听了,苦笑道:“晚辈游历时,也曾有人劝诫过晚辈。晚辈自认虽非杀伐果断,但也并非心慈面软之辈,入道数载,已和安善良民无缘。只是再进一步,要断绝师友家人种种情分,太违晚辈的心性,勉强不得。晚辈觉得不必特意为了求果断而违逆了自己的心意。修仙若是全无本心,又如何修得下去?”

    程钧哦了一声,道:“也有道理。你的性子未必适合修道界,但很适宜修道。将来若得不死,应当会有成就。”

    冲和心中苦笑,道:“成就不成就,横竖五分仙骨终究无法筑基,晚辈也不想了。”便听程钧道:“你本心里,连冲远这样的人,也不想杀么?”

    冲和一凛,眼光不自觉得瞥了冲远一眼,冲远依然倒在地上,虽然双眼翻白,但尚有呼吸,显然是没死。冲和犹豫了一下,直言道:“晚辈认为冲远死不足惜——只是狠不下心来亲自动手。”

    程钧再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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