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宜真再次笑道:“刚才你的眼睛有问题,现在也没好吗?你看我们两个像是扛着你们半车货物的样子么?”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几个人都是江湖上的,对于乾坤袋没有研究,对视了一眼,戒备之意登时松了,那大汉道:“虽然东西可能不是你们拿的,但这里就你们是生人,尤其是你——”他指了指程钧,“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这时,只听有人道:“快把刀子放下,你们做什么?吓着了小妹妹怎么办?去——去——一群大老爷们儿,像个小姑娘家家的拔刀,出去别说是咱们这里的人,老娘跟你们丢了大脸了()。”
说着,一个少妇款款走过来,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外头罩了黑纱的斗篷,头发盘在顶上,插了一支素银钗,显得干净利索,冯宜真认得她是这家商队的首领墨氏。就见她从刀剑丛中走过来,脸含笑意,口角生风,目不斜视,直行而来,竟视刀枪为无物。那几个大汉见她往前走,无不讪讪地放下刀,站在一旁。
墨氏走到近前,扑哧一乐,道:“这位公子,小妹子,你别跟他们一般计较。这几个那都是脑袋里不转弯的,最多能想到晚上吃啥,再远一点打死他们都想不出来了。他们哪里知道两位是何等尊贵体面的人,还惦记那点小钱不成?得了,别生气了,我给你们赔不是了。”说着敛衽行礼。
冯宜真连忙还礼,笑道:“有姐姐这一张嘴,谁能跟你生气啊。”
程钧也是一笑,这少妇言语爽利,胆色也不俗,莫非是后来闻名的墨氏墨浅?看她如今这样年纪,修为还如此低,不像是后来能叱诧海洋的修士啊。
冯宜真问道:“姐姐,丢了什么东西,值钱得很么?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客气。”
墨氏一口道:“也不值什么,哪里用得着老妹子呢?咱们这里带了十车的货物,少了一车半车,还不做生意了?我们这里还运了些上好的珠宝,主要靠的是这个。到了盘城,妹子要是喜欢,可以先挑选。”
冯宜真身为有身份的修士,一般不带什么珠宝首饰,就算带了,也必然是法器之类有助益的宝物,正要委婉谢绝,就听有人道:“大姐,这回好了。藏在另外车里的那些没被偷。”
墨氏一怔,就见一个大汉提着一个草纸包过来,道:“大姐,这里头的东西还在,你检查一下,也没受潮……”
墨氏怒道:“你这蠢牛,没见到我跟老妹说话么?生意的事情一会儿再说,还不退开……”
她刚说到一半,冯宜真突然一伸手,将那草纸包接过,也不打开,微微一撮,用鼻子一嗅,道:“墨姐姐,你好大的手笔啊()。”
墨氏脸色一白,旁边那大汉道:“嘿,你这丫头怎么不讲规矩?我们的货物,你拿来去干什么……”墨氏拦住他话头,笑道:“我与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这包东西放在我这里,你别管了。”那大汉不敢违命,只得走开。
等到那大汉走了,墨氏转过头来,神色软了下来,道:“姑娘,东西你也看见了。只求你装作没看见。小妇人这也是生计所迫,如今生意不好做,若不夹杂些私活,哪里维持的下去?”
程钧在旁边用鼻子一闻,就知道墨氏这一包包的是“雷火药”,那是方士用硝石硫磺之物练出的散剂,是极其稀罕的玩意儿,盛天本地是不产的。那东西的威力看分量,分量足了一爆炸开来,比寻常的火雷还要厉害。在旁边插口道:“你丢失的东西,全是这个?”
墨氏脸色有些发白,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冯宜真道:“多少?”
墨氏轻声道:“一十八包,五十四斤。”
连程钧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可不是玩笑,五十多斤雷火药,足以开山裂石。他皱眉道:“你们顺着这条路走,前面是盘城。既然是走私,你去盘城做什么?这里不是边疆,除了朝廷的军队,谁能吃得下这么大一笔货?”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商队,道:“敢用这样的阵容走私这么大的份额,你是真傻还是隐藏太深?你队伍里的人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么?”
墨氏脸色更加难看,低声道:“两位——仙长,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我队伍里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却知道两位是高高在上陆地神仙,求两位高抬贵手。这雷火药的生意太大,墨氏商行本钱太小,若只是为了赚钱,我是决不敢做的。但这一次却不是为了做生意,只是为了当年一段恩情()。如今丢了一半,还勉强够用,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放弃,除非两位要我的性命。”
冯宜真看了程钧一眼,见他并无表情,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又不是朝廷的官员,走私之类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但是我问一句——这东西,要交在盘城吗?”
墨氏迟疑了一下道:“是盘城。交货的人我不能说。”
程钧突然道:“那人定货是什么时候下的单子?”
墨氏想了想,觉得这个倒是不涉机密,道:“那是早就说好的,雷火药我两年时间陆陆续续收集,才收了这么多。不过正式下单是在四日前。我在上合郡得到消息之后往这边赶,从陵水下船换了陆路,一路赶到这里。”
程钧略一思忖,道:“好,那我明白了。”
冯宜真愕然,心道:什么你就明白了?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不是凭空猜测么?墨氏也是一脸错愕,心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了吗?
程钧道:“你那丢失的雷火药算我买的。算是我贸然打搅的赔礼。”
墨氏推辞道:“那怎么好意思?”连说几句,推辞不过,见程钧坚持要给,这才收了。
程钧送别了冯宜真,冯宜真问道:“要我在盘城追查那批货物的下落么?大小是个变数,寻常入道期中了招数,一死要死一大片的。”
程钧摇头,道:“那不必了。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自去布置吧,关键在风林观。你只有两天时间,两日之后我们必到,那是大戏就开锣了。”
冯宜真点了点头,敛衽行礼,招出自己的仙鹤,乘风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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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斗星移海(凑足万字,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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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道观耽搁了一日,长林老道捞够了,终于磨磨蹭蹭启程()。一路上作风不改,在长途跋涉,数次打尖之后,又拖了一日,才在第二天傍晚到了盘城。
此时,离着程浙出殡的日子不足两日了。
两人脚踏祥云,金光护体,仙鹤环绕,摆足了世外高人的架势,终于到了盘城城外风林观()。
和程钧想的一样,长林老道选择了风林观作为下榻的地方,毕竟盘城太小,里面没有大宅,住到城里挤在院子中,未免有**份。还是在道观驻扎,既方便宽敞又挑不出错儿来。
在云头上,长林道人指着风林观道:“老弟请看。这里就是风林观。哪里的观主是我们老朋友了,已经筑基成功。按照道理来说,他是应当高升做道城守观观主的,只是一来没有合适的缺位,二来他自己也喜欢做个逍遥的子孙观观主,横竖盘城没有守观,他就是个实际上的守观,还不受条款约束,真是会享福的人呐。我和他颇有交情,也有十年没见面了。”
程钧点头,道:“这三清子孙观的排场,也不逊于道城的守观。”
长林老道笑道:“那个自然,这老儿比我会赚钱。而且长袖善舞,特别懂事。上一次我私游路过此地,不过是进去小憩,他竟然事先得了消息,率领一城的修士前来迎接,那盛大场面,至今难忘。咱们到这里的消息早三日之前就发了过来,那老儿必然已经将这个消息卖了出去,那些家族自然早有准备,到时咱们就能看到极其盛大的欢迎场面。老弟的架子要端住了……”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这时祥云已经到了守观的上空,地下情形一览无余。只见道观门口一大片空地,孤零零站了一个老道,两个道童,哪有什么热烈欢迎的人群?连观外的松柏树林,都显得分外萧瑟。
程钧看了一会儿,转头道:“必然是我们飞得太快了。那些欢迎的人一会儿就来。”
长林道人闻言,脸色由白色转为了淡绿色。
那风城老道倒是礼数不缺,带着人迎接之后,也是客气寒暄,将两人引进了道观。
进了里面的礼宾楼,那风城老道道:“两位上使远道辛苦,先请两位安置下,一会儿开宴席接风洗尘()。”程钧答应,先跟着道童去了。
长林道人见他去了,蹭的站起身,道:“我说道兄,你是扫我的脸面是不是?我在外面如何吹嘘于?你弄出这样寒酸的样子来,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说着啪啪的拍自己的脸。
那风城老道道:“道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这不是迫不得已么?”
长林道人道:“你他妈什么迫不得已?今天第一步就丢脸了,上使面上不说,心里肯定存了不满。往后你给我警醒点。把你们最好的院子,水边上那栋院子叫什么来着?流觞水榭什么的,给上使预备下吧。我这边委屈一点不要紧,上使是不能委屈的。”
那风城老道道:“我正要说这件事——道兄也警醒点吧。流觞水榭前日住进来一个了不起之极的人物,已经住了两日。我可不敢让她腾地方。她喜欢清静,讨厌人多,所以我怕打扰了她,也没敢在观门口摆多大的排场。你和上使也委屈一下,不要大声喧哗。横竖她明日就要走,你们暂且忍耐一日,过了明日,我加倍把热闹补回来。”
长林道人闻言大怒,就要拍案而起,道:“什么人胆敢——”说了一半,突然泄了气,放低了声音道:“什么人这么厉害?是道宫来的吗?还是那个大道派?”这两日他连连遭遇大人物,都是他要巴结的,不由得小心了不少。
那风城老道道:“那人来头啊,说出来吓死人——若论身份,是盛天顶尖的大派嫡传弟子,若论职司,是道宫的银霄令使者。不管怎么算,也比我高一大截。比道兄如何,道兄自己掂量。”
长林道人差点没把满杯的茶水泼出来,结结巴巴道:“银……银霄令使者?是专程来盘城的吗?难道说,这件事已经上通道宫了吗?这……这可闹大了。”他出了一身冷汗,九雁山虽然厉害,但还是隔得比较远,但道宫的银霄令使者,那可是有生杀予夺之权,倘若果然请下一位使者来,自己好处不说,说不定要背上好大的罪名()。
风城老道道:“什么事闹大了?道兄跟这件事有牵扯?难道长林道兄是斗星官?”
长林道人一怔,道:“什么斗星官?”
风城老道道:“你不知道?那你还这般紧张。天下间能执掌银霄令的,必然是道宫嫡系,而能以道派弟子之身,执掌银霄令的,只有——”
只听有人道:“斗星移海?”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程钧站在门口,笑道:“打扰两位道兄了。”
两个老道忙请他进来,程钧坐下,脸上有些不好看,道:“失礼了,我本该先去安置的。但是走到一半,看到一间水阁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很像一位故人,因此匆匆赶了回来,跟道友确认这件事。道兄,莫非真是斗星移海的人?”
风城老道点头道:“正是。若不是他们,我哪里用得着这么紧张?自从星殿坍塌了之后,斗星移海的人接管了道宫中的星相事宜,因此才有银霄令使者的身份。今日使者前来,就是为了在盘城搜集星相,那是天上的大事,于我们地下的人无关。放心吧,她们明天就走,忍一天,忍一天啊。”
长林道人道:“九方雁回九重天,斗星移海紫霄前,一剑横出西岭断,隔绝昆山两人间。妈的,我还真有运气,这几日把北国最神秘的两家圣地的人见全了。什么时候西岭剑派我也见到,那就算真圆满了。对了,我要不要去拜见一下使者?”
风城老道道:“道兄想去就去去吧,反正我不去。她一进来就声明,要闭关两日,为的是今晚搜尽星数,谁也不见。或许道兄代表郡守观前来,身份高极,她会额外给一些面子?就算不给面子,我不去,道兄的面子也少丢点不是?”
长林道人怔然坐倒,过了一会儿,就听风城老道道:“对了,她那个女伴儿,这两日在城里闲逛,和好些人起了冲突()。”
长林道人吓了一跳,道:“谁?谁敢和斗星移海的人起冲突?”
风城老道道:“她那个女伴儿,看样子并不是斗星移海的人,估计也就是道宫选配的侍女一流的人物,真是个惹祸的精。明明是入道期的弟子,仗着有靠山,在街面上横着走。上次正面撞上了程家的那小子,叫程钦是不是?当街拿鞭子就把他给打了,差点没把他打残废。那程济老儿不忿,出来替儿子报仇,将那女孩儿一路追杀到咱们道观门口。是我出面才把这件事抹平的。天幸没伤到那姑娘,不然我们小观怕是承担不起。”
长林道人只觉得头嗡嗡直响,道:“程济老儿寻常看来还有三分人样,怎么如此混账?然后呢,那侍女追究她们了没有?”
风城老道道:“那倒是没有,她回到水阁里去了。只说等明日星官姐姐出来,才要算总账呢。”
长林道人捶了锤脑袋,道:“节外生枝啊,节外生枝。混账啊,混账。事到如今……”他转头对程钧道:“程老弟,你也是道宫使者,和斗星移海的人有没有交情?”
程钧道:“见过,不过也没什么交情。道兄的意思是……”
长林道人道:“若是道友方便的话,能不能去看看那边的意思?要是道友出面,看在同在道宫的份上,说不定能见上一面。”
程钧上了水榭,随便找了个小道童给自己报信,就被请上了楼。
到了楼上,就见一席帘栊隔开了两间房,里面那间坐着一个女子,倩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而另一侧,站着另外一个人,身姿窈窕,看来也是个少女。
程钧用灵识感觉,能察觉到里面那个女子是明显的筑基期的修为,心中暗自点头——这幻蜃符的效果不错,虽然最多只能模拟高一个境界的气息,但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寻常人定然察觉不出来。
不过——为什么是两个呢?
程钧一怔之间,站着的那个少女打了帘栊出来,见了程钧双颊含笑,低声道:“大哥,你终于来了。”
程钧随手放下一个静音的符箓,道:“这几日过得如何?我看你十分成功。”
那少女,也就是冯宜真道:“好玩的很啊。那风城老道配合的很。有银霄令和灵石作用——我看主要是灵石,他真是鞍前马后,事事依从。我们这出戏不敢说天衣无缝,反正唬人是够了。”她迟疑了一下,道,“可是大哥,这个机会营造出来不容易,真的只为了那么一句话么?我们现在占牢了那个身份,就算直接插手主持,量也没人反对。”
程钧摇头,道:“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变不成真的。斗星官身份特殊神秘,不可能插手俗务,不然道宫不会放银霄令这样的权柄下来。斗星移海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你也是依样画葫芦,在远处端起架子来,那还想那么回事,若是从那层帷幕后面走出来了,露出马脚,整个局面就毁掉了。半天时间,还是不要和长林道人主动照面为好,计划顺利为第一。好了,明天离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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