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瓜奇道:“那不是胖老爷的一名姨太太吗?臭穷酸,你那两眼都放了贼光了,你想干啥?”
花无声整了整衣襟,笑道:“良辰美景、才子佳人,哈哈,我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要去找那小娘子攀谈盘道了。”
香瓜啐道:“那狐狸精是什么佳人了?还有你这臭穷酸算哪门子才子?”
花无声道:“我不算才子谁算才子?难道是你这臭丫头吗?”
香瓜道:“俺又不是男的,要说这里的才子,自然是俺冯大哥了!”
花无声笑道:“那好,就让冯慎这小子去找那姨太太打听吧,正好省我的事了。”
“不不不!”香瓜急急摇头道,“臭穷酸还是你去吧,俺怕那狐狸精会勾引冯大哥……”
“你怎么不怕她勾引我呢?”
“就你这模样的,她定是看不上……”
咸观道人与空如师太闻言,不由得一笑。冯慎也不敢多口,只是埋头喝粥。
“臭丫头,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风流倜傥!”花无声哼了一声,出了艄棚。
来在甲板上,花无声轻轻一咳,向那姨太太唱了个肥喏:“小娘子,这厢有礼了。”
那姨太太见有人来,也不避讳,反有些搔首弄姿。“哟,瞧你文质彬彬的,倒像是个念书人呀。怎么了,你找我有事吗?”
花无声笑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见小娘子天生丽质,却一个人在这里孤芳自赏、顾影自怜,便忍不住想上前问候一声。哦,我这番孟浪,可别唐突了佳人才好。”
“嘻嘻,你这人可真是油嘴滑舌。”那姨太太好像喝了酒,面带潮红、眼泛春波,不经意间,已将领间一个纽扣松开。“我没事,他们在闹哄哄的喝酒,我被吵得心烦意乱,这才到这里来透透气……”
花无声望了望船头,道:“娘子好福气,嫁了个这么有钱有势的周老爷。”
那姨太太笑道:“你怎看出他有钱有势?”
花无声道:“上这趸船时,你们有兵勇护送,能将兵勇当仆役使唤的,势力还能小了?至于有钱么……嘿嘿……倒是从娘子身上瞧出来的。”
那姨太太奇道:“从我身上?我可是听从老爷吩咐,把浑身的珠宝首饰都卸了呀。”
花无声道:“似娘子的这般容貌,就算是素面朝天,也是惊为天人哪……恕我直言,你们老爷那副尊容么……倒是……倒是并不怎么出众,若非有钱有势,如何能得娘子这种丽人仙眷长伴厮守?”
“你的眼光倒毒……”那姨太太媚眼一横,“你的意思,是说我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不敢不敢。”花无声忙道,“我不过是为娘子抱屈。”
那姨太太幽幽叹道:“唉……你猜的八九不离十,那老东西不光有钱,还是个官!”
花无声装作吃惊的样子,“周老爷……是官?”
那姨太太道:“你们是外地人,肯定是不知道的……老东西叫周有道,原是那镇江府的知府大人哪。”
花无声道:“竟是知府大人?那他现在,是告老还乡吗?”
那姨太太道:“什么告老还乡?他那是刚放了海关道的道台,赶着去福建上任呢。”
花无声笑道:“原来周老爷是高升了,那娘子又要跟着沾光了。哈哈,恭喜娘子、贺喜娘子啊。”
那姨太太道:“喜什么呀?这些年我跟着老东西,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绫罗绸缎没穿过?他官做得再大,不也就那样嘛……”
花无声道:“如此锦衣玉食,娘子也该知足了。”
那姨太太瞥一眼花无声,风情万种道:“终日介守活寡,就算天天锦衣玉食也没什么滋味呀……那老东西不中用,光想养花却不能浇水,也不知道有没有胆子大的,敢将那鲜花呀,偷着喂些水肥……”
花无声一阵反胃,心里头暗骂,面上却装着不懂,顾左右而言他。“哦,周老爷既然放了道台,走水路为何不坐那气派的官船?”
那姨太太道:“算你问对人了。这其中的原由呀,那老东西就对我一个人说过。”
花无声道:“看来在那些姨太太中,就属娘子最受宠。”
“好稀罕么?”那姨太太噘了噘嘴,又接着道,“你当他真愿意挤这条破船啊?那老东西是没法子啊。听他讲,出了那长江口,接下来就是什么沉沙岛,那岛子附近,有个什么铁船帮出没。”
花无声皱了皱眉头,“铁船帮?”
“嗯!”那姨太太道,“那是伙打家劫舍的海盗,领头的是兄弟两个,号称是什么‘霸海双蛟’。他们在那片海域里神出鬼没的,专门盯着过往船只,要是民船便放过不劫,若见了官船,定要穷追不舍。”
花无声道:“专劫官船?那铁船帮胆子还真是不小。”
那姨太太意有所指,“这个年头,有些事呀,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花无声故作不知,“可那铁船帮如此猖狂,官府就不管吗?”
“他们倒是想管,可哪有那个本事?每次派兵去剿,都被那铁船帮打得落花流水……”突然,那姨太太生起气来,她一跺脚,薄嗔道,“哎呀,你这呆子好不解风情,老打听那些劳什子做什么?我之前的话,你是真不懂呀,还是假装听不懂呀?”
花无声哈哈一笑,“娘子见谅了,我色胆再大,也不敢染指堂堂道台的如夫人呐。”
“怕什么?这种事我最在行,又不是做过一回两回,早便轻车熟路了……哎呀呀,你这死鬼还等什么?”那姨太太说着,居然伸手抓来。
花无声虽说玩世不恭,也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的水性杨花,慌得闪身一避,连连摆手。“娘子太性急了……此事须从长计议、须从长计议……”
那姨太太淫心上来,哪里肯依?追着花无声左扑右抱。
正在花无声手忙脚乱时,甲板上突然闯来一人。那姨太太见状,慌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那人正是家丁打扮的汉子,一见那姨太太,请安道:“原来四姨太在这里,周老爷喝多了,正在拍着桌子找你呢……”
“这催命的老东西,一刻也不让老娘消停……”那姨太太嘟囔一句,向那汉子道,“行了行了,我这便过去!”
那汉子一侧身,“四姨太请!”
“哼!”那姨太太又朝花无声挤挤眼,这才扭着屁股去了。
花无声打了个寒战,心下直道“万幸”,见那汉子还立在原地,便拱手一揖。“真得多谢兄弟了……”
那汉子面上一沉,低喝道:“少他娘的装模作样!道我不知你那点儿心思么?再让老子撞见你与四姨太私会,小心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花无声不怒反喜,“哈哈,不敢了,决计是不敢了!”
待花无声狼狈地回到艄棚后,众人早已将甲板上发生的事瞧了个满眼。
香瓜嘻嘻笑着,向花无声打拱道:“臭穷酸,俺这厢有礼啦!”
“去去去!你这臭丫头没完了是吧?”花无声怒道,“下回再有这种事,就让冯慎这小子去!”
冯慎强憋着笑,急急摆手。“弟子可没有那个能耐……”
咸观道人笑道:“难为你了无声,可曾打听到些什么?”
花无声见问,便将所闻一说。
听罢,空如师太道:“那个铁船帮听上去,倒像是一群劫富不欺贫的好汉。难怪那周有道会对其如此忌惮。”
咸观道人道:“看来那几箱财宝确实是来路不正,那周有道若非心中有鬼,哪会怕什么铁船帮?”
花无声点头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周有道算是没白取了那名字,哼,真是敛财有道、殃民有道呀!”
冯慎想了想,道:“三位师父,既然是些不义之财,咱们干脆找个机会将其截下,转手分发给贫苦的百姓如何?总好过被赃官挥霍、被海盗劫走。”
香瓜拍手赞成,“这主意好!咱就这么办吧!”
花无声与空如师太也有此意,当下齐望着咸观道人,想听听他的意思。
咸观道人手抚长髯,“心怀百姓疾苦,正是本门道义所在,那周有道既然撞在了咱们手里,那就不能再让他继续逍遥了。”
听掌门应下了,余人不由得大喜。香瓜磨拳擦掌,已是跃跃欲试。“大师父,咱们啥时候动手哪?”
咸观道人道:“不急这一时片刻,就等过了那沉沙岛吧。”
花无声道:“还是掌门师哥想得周全!听那周有道说,一过沉沙岛,他们就要换海船,哼哼,等到了那时候,咱们连箱带船一并抢了,还省得再另找船只出海!”
众人议定,便各自安歇。
又经一夜,趸船已行至沪地。日上三竿后,船老大便来艄棚敲门。“几位客官,再往前便是沪上了,来问问你们打算在哪里下,我好就近泊船……”
船老大的话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了那周有道的声音:“怎么了?这几位是到地方了吗?”
众人扭头一瞧,见周有道一张肥脸挤在了棚门外,身边还围着几名家丁装束的汉子。
冯慎见状,便道:“原来是周老爷,不知周老爷有何见教?”
周有道笑了笑,“是这样,鄙人有个不情之请,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冯慎道:“周老爷不必客气,有事但讲无妨。”
周有道笑道:“小兄弟挺爽快呀。没别的,与你们这匆匆一聚,不舍良多呀……因此想麻烦几位,再陪着鄙人走上一程!”
花无声与空如等人相互一视,正中下怀。
冯慎早料得他会如此,却故意作难道:“这个嘛……”
周有道掏出只大元宝,“若几位应了,自然是不敢白白叨扰。若是不应么……嘿嘿……鄙人身后这些弟兄,怕是不会高兴。不瞒诸位,他们个个性子暴躁,要真发起脾气来,鄙人只恐约束不住啊……”
听到这里,那几个汉子便开始龇牙咧嘴,故意将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花无声装出害怕的样子,赶紧将那元宝抓在手里。“哎呀,万不可动怒、万不可动怒。我们要银子,不要挨打!”
“既然要了银子,那就不会挨打了。”周有道哈哈一笑,又向船老大道,“船家,先找个地方泊好船,带着你的伙计弄些毡布、麻包来抬到甲板上,若有人问起,就说这艘船是运货的,你们都是船上的贫苦力巴,听清楚了没?”
船老大一怔,“我们怎么是力巴儿?”
一个大汉劈手甩了船老大一个嘴巴。“周老爷怎么说,你他娘的就怎么做!”
“不可动粗,不可动粗……船家,用心去做啊!”周有道说完,又摸出个元宝来扔在船老大脚底,带着那几个汉子得意扬扬地去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船老大呸道:“什么东西?真是欺负人!”
花无声帮船老大拾起银子,递了过去。“算了算了,这帮人惹不起啊,还是照他们的吩咐做吧!”
迫于周有道的淫威,船老大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带着小伙计们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总算把趸船按周有道的意思改好。
待驶离沪上,暮日已渐渐隐于天海一线,再航出一阵,夜便彻底黑透,水雾相掩,前途难辨。还好靠埠时,船老大曾备下个罗盘,此时以盘定向,不至在阴晦中失了方位。
趸船一行向东南,周有道便带着姨太太们躲入了用油毡布盖好的舱房内,那几个家丁模样的汉子却怀揣利刃,在甲板上警惕地走来望去,如临大敌。
见他们那番举动,船老大与伙计们难免好奇,但唯恐再有耳光打来,只是咬紧了嘴唇,不敢去问。
一时间,船上静得有些怕人,只有那海浪,一个接着一个的不住拍来。在浪花的拍击下,趸船摇曳漂摆,船老大一面命伙计来回瞭探,一面提心吊胆地把着舵轮,生恐撞上礁石。
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打头那汉子这才大松了口气,他让其余人继续守在甲板上,自己跑入了前舱。
没过多久,周有道便探头探脑地来在了甲板上,四下里张望了好一阵,一直绷着的肥脸上,总算又挤出了笑意。“算算更次,咱们应该驶出了沉沙岛那片海域了,前后都没见着异样,看来是真没事了。”
几名汉子正想欢呼,那周有道赶紧摆手制止。“都别吵、都别吵!”
几名汉子皆静下来,“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有道眼珠子一转,阴笑道:“既然已躲过了铁船帮,那些臭道士、酸秀才什么的也便没用了。他们在船上待了这么久,定能猜到船上运的是金银财宝。”
汉子们问道:“那周老爷的意思是?”
周有道又道:“老爷我不坐官船,一来是防那铁船帮来劫,二来嘛,也是怕那些箱子太显眼,走内路运河经关卡查检,多有不便哪。万一碰上了只认死理的同僚,那可就麻烦了。嘿嘿,你们都是老爷我的心腹,可他们却不是啊,多一些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所以嘛……为了不让他们回去乱说,也只有让他们永远地闭嘴了!”
“还是老爷想得周到!”汉子们点点头,又问道:“对了老爷,那些船家也一并宰了吗?”
周有道两眼一眯,“斩草要除根,按照计划,苟师爷他们也快乘着海船来迎了,后面一段路,大不了你们先去把着舵。”
汉子们将手中利刃一攥,“行,我们这便去办!”
“等等!”周有道想起一事,赶紧叫住众汉子。“其他人杀了不打紧,可那对雌儿,千万要给老爷我留着!”
汉子们轰然一笑,“老爷放心,您老就只等着享艳福吧!”
周有道只当冯慎等人已然睡下,哪知他们正在艄棚中侧耳倾听?漫说是咸观道人这些内力深厚之人,就连香瓜也都听了个一句不落。
香瓜抓抓脑袋,问道:“什么雌儿不雌儿的?俺咋听不懂呢?”
空如师太面上一红,“香瓜,那些都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
花无声苦笑道:“这事闹的……咱们还没动手,他们反要先来杀人灭口了……”
冯慎请示道:“三位师父,要弟子出去料理了他们吗?”
“急什么?难得撞见这么几个活宝,让我先玩够了再说!”花无声往窗外一瞧,见那几个汉子已蹑手蹑脚地摸了过来,赶紧忍住笑,纵身出了艄棚。
那几个汉子正全神贯注地准备动手,哪料到棚里会突然冲出个人来?反被吓了一大跳,都不禁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花无声装出睡眼迷糊的样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解开了腰带。“啊呀,尿急!尿急!”
没一会儿,外头便传来“哗哗”的撒尿声,香瓜赶忙别过脸,啐道:“呸!那臭穷酸好没个正形儿!”
空如师太也低下头,掩口笑道:“他要有个正形儿,就不是你三师父了。”
几名汉子你瞧我、我瞧你,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待一泡热尿撒完,花无声又装作才发现有人,急急一提裤子,气极败坏地骂道:“你们居然偷看我撒尿?不知要非礼勿视吗?咦?你们怎么都提着刀?”
周有道缓缓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提着刀,自然是要杀你了!”
花无声道:“杀我?周老爷,你为什么要杀我?”
周有道哼道:“要杀你,自有杀你的道理!”
花无声跌脚道:“哎哟,那件事……已经被你知道了?”
周有道一怔,“哪件事?”
花无声支支吾吾道:“就是……我跟四姨太昨晚上……”
周有道脸色大变,“四姨太?你跟四姨太怎么了!?快说!”
花无声扭扭捏捏道:“我与她……哎呀,周老爷你别问了,我们念书人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面上……那些羞羞臊臊的事,哪里还说得出口啊?”
周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