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时间，竟是不知应该愤懑不甘，还是兔死狐悲。
方玥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油然生出莫名的感触。
她虽然涉世未深，但却并不迟钝，这些时日，围绕严纣而生出的诸多争端，是正邪两道暗中角力，其中未尝没有巨擘大能过问，但却全部都被自己的父亲压下去了。
“严纣终于明正典刑……”
她的心灵为之触动，有一种执念得偿的轻松之感，但旋即，却又生出了新的疑问。
“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正义吗？”
黎燕道：“玥儿，不要胡思乱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若不是正义，那什么才是正义？”
“这次虽然事涉大能争锋，但你最初的目的已经实现，荥山国的平民百姓也大仇得报，剩下的，都已和你无关。”
说到这里，她却又禁不住轻叹了一声，感慨道：“自古天意高难问，有些时候，还是多想想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为好。”
“自古天意高难问……”方玥轻声呢喃，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
第1276章 大道守中
严纣如期遭到处决之事，很快传遍云顶峰，一时之间，各方俱皆为之震动。
若是外人到来，定会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一名区区地阶六转高手，大宗的长老，虽然身份尚算贵重，但在这高手如云，巨擘大能云集之地，也只能称是一名小角色，根本当不得如此的关注。
但它背后牵涉各方巨擘大能争锋，甚至直指联盟话事之权，而且此后，就连前去救援的季龙啸等人也惨遭击杀，多位地阶御灵师的损失，完全足以震动大宗高层了。
玄阴宗闹了个灰头土脸，据传宗门长老会连夜召开聚议，多名原本闭关潜修，不问俗事的大长老都被召集起来，就连阴山河也大为震动，亲自会见幽冥宗的幽元绍，无量宗的穆王等人，似乎打算还以颜色。
魔盟各方也被震撼，一时间有种摸不透天道盟人心思，不知对方意图的感觉。
正道大宗和五大世家之人，同样进退两难。
他们其实是并不赞同妄起争端，执意以如此方式处决严纣的。
若以维护联盟道统，替天行道而论，当场击杀严纣，或者私下里低调处置，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
他们或许不会如同魔盟所愿，轻易放过已经得手的严纣，但也不会如此强硬的进行处决。
他们都觉得，有必要与方乾元好好沟通，重新取得一致才行。
但在各方巨擘大能都蠢蠢欲动之时，最先找到方乾元的却不是他们，而是黎燕。
黎燕看似洒脱，说了那么一番劝解方玥的话，实际上自己心中也难以释怀，当夜就找上云顶峰，指明要面见方乾元。
方乾元远在在天晶雪原，当然不可能本尊亲自赶来，但以他如今《飞仙图录》全本在手的状况，以一缕神念附着在投影之上降临，轻而易举。
为了方便云顶之盟的其他大能联系，方乾元曾在此间设立驻所，天晶雪原的雪狼卫值守当差。
如今接待黎燕的，就是两名雪狼卫的使者。
他们得知黎燕要求，不由得面面相觑，私下里传音入密，商议起来。
“怎么办，黎女侠想见尊上，我们要禀报吗？”
“还是禀报上去吧，黎女侠与夫人是至交好友，又与尊上相识于微末，可不能怠慢。”
“说的也是，如果只是寻常地阶散修，随便打发便了事了，但既然是此人，无论如何还是要禀报的，至于见与不见，又不是我们能够做主。”
如此一想，使者也不敢怠慢，直接动用特殊手段沟通天晶雪原，引来方乾元的亲自关注。
片刻之后，他们所持的通讯法器就有了回应，连忙对黎燕道：“黎女侠，请。”
他们把黎燕引入了驻所的大堂，不久之后，即见前方金碧辉煌，如同晨曦的光芒带着淡淡的暖意亮起。
黎燕眼睛微眯，旋即便见，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此人身穿暗金云纹法衣，身披黑羽大氅，正色端坐在上首的大椅，正是方乾元。
“你终究还是来了。”黎燕轻叹一声，之前想好的千言万语，却似突然没有了后文。
方乾元问道：“你有何事？”
黎燕回过神，正色对他说道：“这次你是想要对付魔盟高层，才把玥儿牵扯入此间吧？虽然以我的立场，并不适宜对方家之事多作置喙，但还是想劝你，少做这等无谓之事。”
“而且……我黎燕也不是你们这些天阶大能的棋子，就这么任由摆布，这次若不是事关玥儿，我早已当场调头就走，根本不可能陪着到来此间。”
她说至此处，语气微冷，显然是已经动了真怒。
二十多年之前，方乾元还只是“方公子”，她自与之和善，小有几分交情。
但二十多年之后，两人渐行渐远，无论修为实力，还是身份地位，都有了巨大的差距，自然而然，已经变得生疏起来。
都说高处不胜寒，如今的方乾元，早已不是寻常江湖名侠能够接触到的存在，黎燕其实也不想太多接触。
方乾元闻言，面色微动，却是淡淡道：“你误会了。”
“误会了？”黎燕嗤笑一声，质问道，“那在你看来，你的女儿究竟是什么，她和我等所苦苦追寻的正义又是什么？”
“她想要通过自己之手追杀严纣，以全正义之道，你就安排这般的巧合，大费周章的假她之手除掉严纣，顺势给正邪两道的各方大能来个杀鸡儆猴……”
她非常清楚，无论方玥，还是自己，得知严纣行踪，绝对不是“意外”的巧合。
她轻叹一声，继续道：“我等境界或许不如你，但亦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你真的不该这么做的。”
说完，她也不等方乾元回答，径自离去。
天晶雪原，守中宫内，白傲雪站在一旁，亲眼看着方乾元手持星图，投射化身，与黎燕进行的这一番对话，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不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她？黎燕毕竟不是天阶大能，不知此间交锋的真实状况，也不知你对玥儿的爱护，斩破心关，需得守正持己，顺应本心，这般对付严纣是在帮她。”
方乾元道：“我曾常言，大道守中，因为人有千面，物有千种，故此人人所见所知所为尽皆不同，唯大道永恒如一，不移不变。”
“这种时候，只需要做好自己即可，即便黎燕她误会于我，也不能改变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白傲雪不禁微微点头：“她对玥儿多有爱护之心，就算存有不满，也不可能拂手而去。”
方乾元道：“这就够了。”
他目光幽远，注视前方，瞳中仿佛有一缕星光般的异芒在幽幽的闪动：“若她有朝一日晋升天阶，体会到我等心境，自会明白，若不能晋升天阶，多说也无益。”
白傲雪顿时哑然。
她心中暗忖，以刚才的局面，方乾元还真不好回答。
女儿是什么，正义又是什么？
难不成还真的回答她，女儿也是这苍生棋局之中的一子，而正义……只不过是他顺势馈赠的一份小小礼物？
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1277章 倚仗
“这次除了她之外，恐怕还有不少人要来质问，不过只需对天衡大长老加以解释，其他人都不必理会。”
“我参悟建木世界的本源之道已至关键时刻，不会再出面，你可代为处置。”
在白傲雪思忖间，方乾元再次开口道。
他语气平淡，明明是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话语，听起来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
白傲雪回过神，颔首应道：“我明白了。”
她知道，眼下群雄和方乾元之间的最大矛盾，在于立场和眼界的不同。
而这不同，是由于修为差距所引起。
因为方乾元的修为境界，已经在事实上远超寻常天阶想象，甚至达到无限接近天道层次的地步。
他所图谋者，是加快深入开发异域世界，寻求更多的天道法则和世界本源，完善自身之道，或许能够从中参悟天人，圆满大成，而群雄即便修为高至天阶，也大多还把目光放在御灵世界的一隅之地，实在难以跟上。
群雄之中，修为境界最高，寻求延寿续命之法的愿望最为迫切的，当属数天衡大长老无疑。
这是方乾元最为看重的巨擘，既有帮助成事的能力，也有反过来坏事的能力。
说是公义也好，私心也罢，如今的御灵世界，的确极有必要形成强而有力的统一势力，由适当的领袖人物发号施令。
这个领袖人物，当然非方乾元莫属。
但之前一段时日，单单只是白眉老祖投效，都能引得联盟人心浮动，各有所谋，这是极为不妙的苗头。
云顶之盟只是一帮各怀心思的巨擘联合起来，尚未形成真正的凝聚力。
方乾元希望看到的是，群雄能够在自己领袖之下齐心协力，共同开发异域世界，以取得最大利益，而不是各有私心，相互掣肘，十分力量只能发挥三四分，导致白白浪费星图合一的大机缘。
好在群雄最终所愿，终究还是长生不朽，这是完全可以达成一致的根本利益。
只要有这一根本利益在，他就相信，绝大部分人都愿意顺应大势。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着急整治，而是先通过严纣或者白眉老祖，旁敲侧击的敲打一番。
如果这次敲打过后，仍然还有人拖后腿，再来有所行动也不迟。
……
邪道五宗吃了大亏，果然心怀不甘，翌日即联袂来问。
这一次，他们不仅在地阶层面召集各方长老共同议事，就连云顶之盟的聚议之中，也有发难的迹象。
云顶之盟的聚议，原本是为了解决远征过程之中的诸多琐事和争端而设立，各方巨擘大能，都有义务本尊或者化身降临，参与商讨，他们趁此机会对方乾元所为表示质疑，名正言顺。
但让众大能没有想到的是，方乾元根本没有出面，只是派了自己麾下的“冰雪女神”白傲雪前来。
白傲雪如同方乾元吩咐，把处置严纣之事轻轻揭过，根本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众人也就明白了方乾元的态度。
意外之后，便是惊愕失色，有心之人很快便想通了背后的深意。
“这方乾元，是要给我们颜色看啊！”
聚议之后，邪道五宗的五名大能聚集在了一起，私下商议对策，阴山河神色凝重，把众人心中都已经猜到的最大隐忧道了出来。
“如今星图已经落到他手里，我们缺乏掣肘之物，除非能够把远征军团都撤回来，彻底毁去合作。但那样一来，他必定在草莽之中另寻道标，自己进行远征！有来自异域世界的资粮回馈，这件事情可以持续不断进行下去，终究能够取代云顶之盟！”
“可恨，此子狼子野心，我们都上大当了！”
他们就好像是孤岛之上寻得唯一渡海之船，但却不会掌舵和航行的落难之人，一致推举能够掌舵之人为船长，远航出海。
结果出海之后，方才发现，帆舵尽在人手，已经由不得自己。
说那渡海之船，自己也有份找寻，所以理应掌控？
还得看人家答应不答应！
但当初，若不信任方乾元，把掌舵之权交予他，也的确无法开动此船。
他们所设想的制衡之道，仍然还是自己也在船上，能够有效控制这个掌舵之人的行动，保持各方势力的平衡。
但如今看来，这所谓制衡之道，只是凡人的制衡之道，真正大能面前，实在脆弱得可怜。
穆王沉吟良久，道：“各位道友无需担心，方乾元所仰仗者，无非便是得了《魔神九变》全本之后修成的巅峰之境，他初涉天道，方始有超脱之心，而且无人能制。”
众人闻言，不禁看向他，心道这不是废话？
倘若大家都是同样的天阶大能，彼此之间实力差距不大，何敢以如此？
“原本我等设想，就算实力差距巨大，尚未跨过仙凡之别，得漫长寿元，仍然足以制衡。”
“因为时间是最公平的存在，倘若不得长生，他方乾元便是再如何惊才绝艳，睥睨天下，也将在数十年之后老朽，苍云宗不可能代代都出他这等英才，长盛不衰，因而要有所退让……”
众人闻言，暗自点头，这的确是他们放心把星图交给方乾元的原因，就算方乾元无人能制，持有星图数十年，老朽之后，终究还是要归还联盟。
届时，各家重新争锋，他们宗门的机会也就到来。
末法时代，个人或许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待这种机会，但却不得不为子孙后代计，放眼千秋。
如今方乾元只不过是态度强硬了一些，欲求更大权柄，尚在他们所认可的底线范围。
但这件事情，的确也给他们带来几分隐忧，他们都担心，放任方乾元这般成长下去，会带来不可预测的转变。
倘若……
倘若他真的长生久视，延寿百年呢？
穆王却忽然一笑：“因此，终究还是我等想岔，这个世界，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嗯？穆王阁下的意思是？”众人疑惑道看向他。
穆王身上突然涌起一阵深沉隐晦的玄奥气息，如同法理交织，本源汇聚。
“穆某不才，参悟《魔神九变》二十一年，终于小有所得！”
第1278章 暗中联合
“大长老，那些请帖我已推掉，但诸位大能此时联络，似乎另有深意，是否要暗中关注一下？”
“不必了，那多半是穆王在暗中策动，他这些年得了《魔神九变》，想必有所领悟，只是离真正的天道之境还差得远。”
御灵宗驻所，天衡大长老所在的行宫中，北野堂处置完各方大宗商讨相叙的邀请，回来复命。
他对近日发生之事亦有所疑虑，但听闻天衡大长老所言，却又不禁恍然大悟：“穆王？”
天衡不以为意道：“此人为大宗嫡传，又曾与我等一般遭逢奇遇，自《魔神九变》聚集全本之后，二十余年，不可能没有进益。”
这些年间，方乾元凭借《魔神九变》聚集全本，修成“天意化形术”，并初涉天道之境，有着超脱天阶，探寻长生不朽之境的可能。
但其他巨擘大能亦非等闲之辈，他们的天资根骨，机缘气运，或许远远不如，从《魔神九变》全本之中的所得的收获也比不上他那般巨大，却也各有收获。
每逢大变，必有弄潮勇夫，或许方乾元便是这一先驱之人，但随着他开创时代，触及天道之境，其他人至少也能确定前路真实不虚，因而放心跟进。
他们都是停留在天阶后期已久之人，从此攀上巅峰，甚至更进一步，窥见本源之秘，都不足为奇。
这是一种常见的效应，或可称为时代潮流，又或可称打通天地玄关，推动时代发展，与末法之世，诸道黯淡，乃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天衡作为老牌巨擘，推己及人，多少也能猜得出几分，穆王等人暗中串联的底气所在。
但他一直以来醉心长生，对此不甚关心，也不觉得，穆王等人从中得益能够和方乾元或者自己相比。
“这么说来，穆王也有可能突破天阶？”北野堂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突破天阶？”天衡冷笑一声，“哪有这般容易？”
“也是，就连大长老和方尊这等人物都久困于此，不得外域机缘，恐怕无法突破……如此看来，外域征战之事才是头等大事。”北野堂神色微变，想通此节，也就终于明白，为何天衡大长老对待方尊的态度一贯支持。
天衡表露了不关心，不掺和的态度，穆王等人也无计可施，毕竟正邪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