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鹰三人挑衅在先,傅千雪要是不回敬一番,也不符合来而不往的礼仪。
傅千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着实让在座的人又震惊了一次,实是推翻以往他们对名家子弟风貌的看法。
如若不是傅千雪的剑法骗不了人,雨娘真怀疑这个”极有仪态“的傅千雪,前后反差怎么那么大。
傅千雪放下大海碗,海碗中已滴酒不剩,伸手向财鹰示意道:“既然要喝酒,那就该痛痛快快点。所以,三位大人,你们怎么说?”
燕管事不管是身在丐帮,还是离开丐帮在七筠楼,喝酒那是常有的事,看了一眼大海碗内火雪混合的灵酒,这份量,也让燕管事不由得咽下喉咙,这委实太过惊人了。
燕管事与雨娘交流了下眼神,心中暗笑,却不知该如何述说这份畅快。
财鹰三人互相交流下眼神,一时都没有说话。
傅千雪又催促了下:“三位大人,你们谁先来。刚才我们都先说好的了,你们劝我的酒,我可来者不拒,该你们的时候,这点小酒,该不会退让吧。若不然,我对承天陵的事情,还是持有保留意见。”
“我来,我们也没说不喝。”放下钩镰枪的龙校尉大步上来,随手举起一只海碗,大口往腹中灌去。
一大海碗酒畅饮而尽,龙校尉粗矿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一会变得油红,一会泛起阵阵清寒之气,脸色苍白。
显然龙校尉没想到傅千雪拿出来的灵酒,劲道如此之烈,连龙校尉这样的军中大汉,都险险禁受不住一碗的酒量,魁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方方站稳。
傅千雪喝彩一声。“龙校尉好酒量,只是剩余两碗,财大人与福大人怎么说?”
“傅兄弟这是要为难我等。”京堂福大人指尖发白,声音有些阴沉。
“谁为难还说不准。”傅千雪强势回道。
连番被年轻的傅千雪落了面子,财鹰心态已极为不爽。
财鹰冷哼一声,怒极振袖而起,大步向雅间外走去,临出门前,犹自不甘心的回望雨娘一眼。“雨娘,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雨娘螓首微点,道:“财大人未免太过看得起雨娘了,不过,雨娘我也不是任人欺弄的小女子。”
“雨娘,这么说来,七殿下的事情,也决定放手不管了。”
雨娘轻皱娥眉,幽幽道:“财鹰大人,今晚有抱着合作的态度来的么?”
财鹰道:“雨娘的意思是?”
雨娘道:“如果财大人愿意,我们当然可以坐下来继续慢慢商谈,如若不是,多待下去也是无用的,至于七殿下那里……”
“抱歉的很,七殿下那里,本就未对雨娘有多期待。”雨娘掏出一张不重不轻的底牌来,震得财鹰愣立当场,一时接不上话来。
“原来说了半天,都怪我们自作多情,雨娘,那么一切就等承天陵内见真章了。”京堂福大人过来说道。
燕管事道:“多谢福大人夸赞,虎踞璧乃天授之令,不是谁心更绝情就能有福受用的。”
京堂福大人道:“喔,是吗?燕管事若是在承天陵内出了点小意外,七殿下问将起来,我也能痛惜各位福缘不到了。”
“那就走着瞧吧,此去承天陵,山峻涧深,林莽兽恶。加之人多势杂,我们拿不到不要紧,五皇子若得不到,登不上帝位不要紧,到时大厦将倾,基业消尽,你们说不定还不如我等。”
双方既然反目,燕管事也是口不留情,机锋一道比一道狠厉。燕管事出身丐帮,江湖事杂,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争吵起来,口头上自然不落下风。
“好极,真是好极了!福大人、龙校尉,既然雨娘不欢迎我等,我们还是走吧,免得惹人生厌。”财鹰事不顺心,本来笑若春风的胖脸,霎时间比秋风还萧索冷厉。
等财鹰三人离开满庭芳雅间,远远又传来财鹰放肆的讥笑声:“雨娘,等五皇子大事已成,你若找不到下家,不妨来找我。我这里随时有间豪华庭院,你住进来,定可享尽荣华富贵,当然也包括我,哈哈。”
随后,又有京堂福大人的附和声。“财大人我说,我们本就不该跑这一趟,说不定离开我们,雨娘连去黑坊的乌篷船都寻不到。”
“也是。”
等三人脚步声俱都消失,雨娘才抛去所有伪装,露出满脸的疲惫,原本风情万种的双眼,沾满梨花般苍白的泪晶。
雨娘强撑着纤弱的臂弯,无力依靠在座椅后背上。
虽说七筠楼的背后是七殿下,可随着这些年太子实力积聚成河,名分、大义、才干俱佳,定鼎江山,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两年之内是早晚的事。
若不是七殿下的生母与太子傅有生不可调的仇怨,以七殿下微弱的力量,跟本不会起与太子争雄的心。
太子傅不明不白死于七殿下的生母之手,太子素来敬师尊道,怨恨七殿下生母的同时,连七殿下本人也记恨上了。
这道遭人陷害的梗,七殿下与太子双方都清楚的很。
七殿下也有心化解上一代的仇怨,但就算太子有心,太子麾下还是有人愿意,借此事向太子邀功。太子不愿寒了麾下的忠心,也没出面表明态度,恩怨就这样一直搁置在那里。
七殿下无奈之下,才与国师一门的五皇子串联结交,共同对抗太子一脉。
雨娘对七殿下忠心耿耿,一向为七殿下倚重为心腹,对七殿下很多机密的事了解的很。
七殿下现在在京的实力极为弱小,除了几小股传递信息的秘密力量外,能用作机动增援的人手,除了贴身的御前护卫,几乎没有。
其它多余的小股力量,也全部都被太子与五皇子的属下所牵掣。
最近从太子府中流传一道消息,太子登基之时,就是七殿下的末日。
雨娘这些天来心乱不已,偏偏很多事身不由己,她感觉无比的疲惫,也有少有的彷惶。
第95章 蝴蝶灯笼
雨娘将玉手指尖插在秀发里,眼里有泪。
“雨娘,你还好吧。”燕管事关怀问道。
雨娘从秀发缝隙间,看到燕管事已显苍老的脸庞,没想到四十年的风霜,筑基多年的燕管事也沾满了年华的流逝。
“是我对不起七殿下。”
燕管事坐在一旁,柔声道:“雨娘你不用太过自责了,七殿下与你情同姐妹,你了解她,她也会通晓你的心意的。”
“可我毕竟帮不了她,所以我想,大不了今晚去找财鹰去谈谈。”
“雨娘,你不能去的。财鹰那个人,明为敛财有道的君子,暗地里,却不知道虐杀了多少美貌的修真女子。”
“可我……”
燕管事语气更急道:“就算财鹰对雨娘你另眼相看,雨娘你又手段众多,拖延财鹰一时半刻,也来不及的。”
“燕管事说的对,雨娘你去不得。”傅千雪也走了过来,神情淡淡,仿若刚才的交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燕管事道:“傅兄弟都劝了,雨娘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啊,这么多年七殿下都抗过来了,今日这关也一定会挺过去的。”
雨娘目光如烛,喃喃道:“七殿下还在等我,等我的好消息,而且她的生命随时都有危险。”
傅千雪收剑入鞘,千漓灵剑的脆响,彷如道家箴言,将雨娘从刚才心迷寂苦中惊醒。
雨娘美目注视着傅千雪的剑眉,冷静如岳,好像感觉第一次认识傅千雪。
傅千雪对雨娘问道:“雨娘,如果七殿下拿到玉玺虎踞璧,你觉得七殿下登上大位的可能性有几层。”
雨娘的姿容如雨后的柳梢,颓弯中也多了一层清丽动人,也恢复了成熟丰盈女子该有的容光。
“一层不到,如果太子不犯不可原谅的大错,但我想有那几名老成持重的老臣在,恐怕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傅千雪又道:“若虎踞璧落在五皇子手底呢?”
雨娘道:“五皇子心思深沉阴毒,早就对帝王大位有所觊觎,拉七殿下一起,所图甚小,不过是遮太子耳目罢了。”
“况且。”雨娘喝下一杯傅千雪递过来的雪月霖,美眸越显宁静。“如今这般地步,五皇子估计也明白他的机会不多了,所以不惜将麾下最强的三人组派来,就是为了能万无一失取到虎踞璧,方可有一些机会在太子登基前夕,持玉玺政变。”
“所以不管五皇子还是太子,他们的事情成若不成,七殿下最后都成为他们扫清障碍的绊脚石,不得不除。”
雨娘道尽这期间秘辛的苦涩,心里空落落,也感觉好多了。
满庭芳雅间的空气一时凝滞起来。
傅千雪走到窗边,推开花籽图案的帘箔,寒风凌冽下的雪花,落在傅千雪的掌心,很快消融不见。
风雪越加的大了,还有十多天就要年间了吧,可惜的是,自己不能按时回去,陪大师姐,走一遭瞿月集热闹的夜市,猜灯谜听梆子戏,用笔墨描绘瞿月集的夜景。
还有那个灯火阑珊的世界,孤灯下自己的影子,用刀刻铭下上世难舍的回忆。
傅千雪拉好帘窗,漆黑的眼眸注满慑人的精光,雨娘与燕管事为之一震。这样卓绝冷厉的目光,比起他们素来净重的七殿下来,更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概。
这种的内心深重的力量,旁人无法体会,但可以让人相信。
傅千雪对雨娘道:“别人不让我们去承天陵,但我偏偏要将玉玺拿回来,送给一个人。”
雨娘惊讶道:“送给谁?”
傅千雪道:“雨娘你,我去承天陵将虎踞璧取来,完璧归赵。你说,太子会不会留下七殿下一条性命。”
燕管事道:“话是没错,相比于虎踞璧的作用来,七殿下的性命,在太子登基后,实在是无关紧要。”
但雨娘还是被傅千雪的话惊的站了起来,愣愣的注视着傅千雪,“这看起来很不可能,但看你的反应,好像都是应该的。”
傅千雪道:“无非失败罢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雨娘欣喜,又担忧,“我们?可我们连承天陵的入口在哪里,全都一头雾水。”
傅千雪道:“这很简单,去黑坊买消息就成。”
燕管事道:“听闻每个地方的黑坊,一个月才开坊一次。”
雨娘道:“花铜小镇也不例外,每逢上弦月的夜晚,就有黑坊在花铜小镇的负责人,驻守在小镇春祭的地方,就是一墙之隔,流经花铜小镇雪山河流的水亭中。其所着的黑衣黑裤,外绣的金色蝴蝶标志,甚至是衣料的颜色都很特别,不似寻常黑色燃料的黑色,而是深海埋在泥浆中之中黑岩的颜色。”
燕管事叹了口气道:“就算我们知道了怎么去黑坊也无用,一来,没有黑坊专门定制的乌篷船。”
傅千雪接道:“就是篾篷漆成黑色,乌篷船船身狭小,船底铺以桐木木板,船板上铺以草席,船身长约十二尺,宽三尺一寸的那种?”
燕管事道:“一点都没错,但二来也没有外挂的蝴蝶灯笼。”
傅千雪疑问道:“蝴蝶灯笼?”
雨娘解释道:“就是除了黑坊,外人无法仿制的蝴蝶灯笼。这种灯笼是一种工艺失传的灵器,它可使掌舵的船老大,不会在夜里失了航向。在黑坊这里,意思就是说若无黑坊发售的紫金蝴蝶灯笼,半夜里启程时,根本找不到去黑坊的水路。”
傅千雪心下感叹,“难道黑坊每个地方的分坊,都是如此么?”
雨娘道:“那倒也不全是,黑坊每个分坊,所选择的地方,都是难以常人难以想象,难以寻觅的。可以像花铜小镇这样,设置在河流之渚,也可能在水底、山腰,甚至在墓地、沙漠。黑坊最不缺的就是钱财灵石,因而它可以设立在你想象中的任何一个地点。”
傅千雪道:“财鹰他们进入承天陵的方法,也是从黑坊里买来的?”
燕管事道:“正是,这所有的烟幕消息都是黑坊,用生命堆出来的消息,霸道连横九连环峰势力强劲,反应最快,动手也很干脆利索,可在修真界消息来源方面,九连环峰也抵不过黑坊的手段。”
雨娘道:“然而还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这个月去黑坊的水路,只有在后天夜里的一趟,也是年内最后一次的机会了。目前为止,只余短短两日,我们却很难在两天的时间内找到乌篷船,再乘船去黑坊。”
傅千雪问道:“乌篷船很难找到吗?”
雨娘回道:“是,黑坊每个分舵,只有二十四只乌篷船,这个数字既不会多,也不会少一只。外人根本毫无头绪,不晓得谁手里有乌篷船。”
傅千雪手按在窗棂之上,沉吟道:“或许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
雨娘语声急切道:“谁?”
“水葫芦。”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知道他是白锦台的人,一个尤为精通水性的人。”
第96章 风雪夜里的冲突
雨娘与燕管事心底很是奇怪,傅千雪怎么会认识白锦台里的人,水葫芦这个名字,七筠楼盘踞花铜小镇多年,竟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傅千雪正待解释,满庭芳雅间地板上传来轻微的震动,然后是人体从楼梯滚下去的声音,继而就是喝骂之声,看样子还不止两方人马。
来七筠楼的客人,都是自持身份,注意自身脸面的人物,怎会在七筠楼里大呼小叫。
雨娘三人面目相对,唯一想到就是刚出去的财鹰,以刚才所识,他们挑起事端的可能性极高。
傅千雪三人相继推门而出,探身向下看去。
正有两拨人,在二楼楼道转角处争锋相对着,站在上方那拨,就是财鹰三人,看情形他们从京师远道匆匆而来,还未能饱餐一顿。
二楼多出几处楼阁,空间足够,用餐的客人多且热闹,财鹰三人走到这里并无奇怪。
奇怪是,与他们争锋相对的那拨人,有十多人,为首一人面容敞阔,鼻梁很高,粗眉大眼,眼神凶狠而不露于外。身形骨架极大,藏青色的锦衣套在他的身上,每一处都显得极为贴身合理,连一丝褶皱都无。
傅千雪注意到此人走上楼梯的最后几步,踩在每一阶楼梯上,落脚的位置都完全相同,步履沉稳,上身凝立不动。
显然这人对自己的要求极为苛刻,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挥,袖口上的青色飞鱼,好似活动开来,自寒潭底探出鱼头来。
空气中传来青鱼越水的声音,将精美绣口上的鱼纹,修饰得越发灵活。
得了藏青色锦衣人无声的命令,滚落两边的黑衣锦卫,捂着断折的手臂,哼都不哼一声,立马后退到藏青色锦衣人后面去。
藏青色锦衣人目光平视,温和的如同胸口的两朵白云图案。
但站在台阶之上的龙校尉,攥紧钩镰枪的手心里满是汗水,他第一次感觉到手里的钩镰枪是如此的沉重,这一切单单来源于身形不及自己肩头,藏青色锦衣人的目光。
温和平视中,带有不可捉摸的深量。
白云悠悠,龙校尉越觉得这样的图案太过艳丽刺眼,真是活见鬼了,今天碰到两个如此面容的人,却一个赛一个的难缠。
纵使龙校尉很少驻扎在京中,也早就耳闻眼前之人,就是太子麾下第一千户大人,那桂鱼。
那桂鱼白色内袍上的白鱼图案,就是他自己亲手所绣,鱼的图案也是由太子亲自为他设计,可见那桂鱼在太子一系中的超然地位。
方才,龙校尉一招“盘山式”,将那桂鱼一行人两名领路锦衣小卫,挑落楼梯下,化作滚地葫芦。
龙校尉不清楚自己今时的状态怎么了,火气大了许多,他是五皇子麾下的人马,与太子一势,势不两立,在哪里闹翻了也什么区别。
但不知心里还是不大痛快,龙校尉在惊疑中向上一望,正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