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里美!”蒋赫地道:“家里筷子少,碗也不够!”
弘德道:“那我们看着你们喝汤,我们自己不喝。”
“那也不中。”蒋赫地道:“有你们在,倒胃口!赶紧滚蛋!”
弘德道:“我见见老朋友总行?”
“更不中了!”蒋赫地道:“阿罗以后就是蒋家的儿媳妇,那是你的嫂子。”
弘德气急:“你这也忒……”
我忍不住说道:“蒋伯父,我想见见明瑶。”
蒋赫地道:“她一脸疤,没啥好见的。”
我心中暗恼,不由得提高了强调,道:“我又没说过她!我也没嫌过她!你做长辈的,不能这么老刁难我!”
蒋赫地瞪眼道:“你性啥哩?你再冲我叫唤一句试试!?”
我怒气也上来了,大声道:“我再说两句怎么着?!你不能老刁难我!你就是不能刁难我!”
蒋家父子和弘德都愣住了,弘德赶紧拉拉我衣服,低声道:“哥……”蒋明义也连忙冲我使眼色,道:“弘道啊,你赶紧回家,明瑶正忙着哩。”
蒋赫地使劲儿的瞪着我,我也瞪着他,眼睛连眨都不眨,毫不退让。
我听见老黑已经在院子里叫唤起来,明瑶应该也听见了我的声音,她肯定会出来的。
“好小子。”蒋赫地的脸上突然堆了笑意,说道:“你还真不是个孬种,是个犟筋啊!不过老子就喜欢犟筋!老子不生你的气了,你回家去。”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骨子里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见蒋赫地如此,我也软了下来,道:“大伯,我是有东西要明瑶看看。”
“我也不是故意刁难你。”蒋赫地道:“明瑶自己说了不再见你。”
我吃了一惊,道:“你,你坑人!明瑶不会的!”
“真的。”蒋明义也说:“我妹子昨儿夜里回来以后说的,我也听见了。”
“我不信!”我急道:“昨天夜里我们还好好的!她,她怎么会突然说不见我了!?”
“那谁知道?女孩子家家跟孩子似的,就是这样,说变就变!”蒋赫地道:“你自己想想,你在门口喊了半天了,明瑶能听不见?听见了她咋不出来?她就是不想见你啦!”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刹那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89章 中山之狼(一)
弘德也急了:“不可能啊!明瑶姐为啥不理我大哥了?就因为我娘?我娘是我娘,我哥是我哥!明瑶姐通情达理,也不是那小性的人啊!”
“走,走!”蒋赫地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我闺女啊,那是想通了,不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明瑶!明瑶!”我朝院子里冲了过去,却被蒋赫地一把攥住衣领,我大声喊道:“我是陈弘道!我给你带东西来了,你快出来看看!你肯定会喜欢的!”
蒋赫地勃然变色道:“别叫唤了!没来由在村儿里坏了我闺女的名声!赶紧走,要不我真翻脸了!”
蒋明义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弘道啊,先回去。”
我呆呆的看着蒋明义,蒋明义却已转身打开院门,随蒋赫地进去了。我瞧见院中老黑在欢快的蹦跶,屋子里灯光闪烁,似有人影晃动,我不由自主的要往院中迈步进去,那院子大门却“砰”的一声闭上了。
刹那间,我如坠冰窟,浑身上下凉作一团。
“呸!”弘德朝蒋家大门上吐了口浓痰,道:“鳖样子!”转过身来拉着我道:“哥,咱走。”
我没有吭声。
弘德道:“明瑶姐要是稀罕你,早晚都会再找你,要是不稀罕你,你站在人家门口不是成心膈应人?”
听到这话,我忽然有了些精神,“嗯”了声,跟弘德一道走了。
路上,弘德絮絮叨叨的嘟囔着,一会儿说明瑶的好,一会儿蒋赫地的赖,一会儿又说蒋明义不是东西,一会儿又说阿罗不够义气……突然间闭了嘴,喊道:“爹?!”
我猛然抬头,看见老爹推着自行车正站在大路口。
“背后又说三道四?!”老爹瞪着弘德。
弘德道:“是蒋家太不是东西!”遂把刚才的事情给老爹说了一遍。
老爹沉默了片刻,瞧了我几眼,道:“明瑶那闺女,不是没来由说变就变的人。这其中必有缘故,可能暂时不便说,等等再看看。不过虽然不能专门给你们两个出相,可大眼一瞟,还是能瞅出来你们是有夫妻相的。”
弘德道:“老爹要说有夫妻相,那就肯定有夫妻相了!再说了,曹步廊不还给你们下了和合偶的厌嘛!”
我听得心中稍宽,老爹却诧异道:“和合偶?怎么回事?”
弘德道:“曹步廊给我大哥和明瑶姐做了一对木偶,用了厌胜术,能叫他们俩百年好合的!”
我把和合偶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老爹,老爹一言不发的看了片刻,翻到脚底的时候,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目光锋锐的扫向我,语气生硬道:“他怎么知道你和明瑶的生辰八字!?”
“他问我的,我说了我大哥的。”弘德道:“明瑶姐的肯定是我大哥说的了。”
老爹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道:“他还问谁的了?”
弘德道:“还问您和娘的了,说要给你们下长寿的厌……”
老爹嘶声道:“你也说了?”
弘德“嘿嘿”笑道:“我记得清楚着呢!他还夸我孝——”
“啪!”
弘德的话还没说完,脸上早挨了一巴掌,顿时呆如木鸡!老爹满脸狞色,厉声道:“混账东西,我把你的舌头给剁了!”
我这才彻底从明瑶的事情中缓过神来,惊道:“爹,怎,怎么了?”
“两个蠢货!”老爹气急败坏的指着我和弘德,道:“我告诉过你们,不能要他的东西,你们两个记到哪儿了?咹!?”
我惊慌道:“他,他,我们以为他是好意……”
“猪!”老爹盛怒道:“还磨蹭什么?!回家!”
老爹双手拧着“和合偶”,作势要将其磋碎,我连忙拦住道:“爹,你干什么?”
老爹道:“怎么,你还要留着这个东西?!”
我道:“曹步廊未必不是好意啊!”
老爹怒道:“亏你还走了趟江湖,连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都没学到!”
我道:“曹步廊被仇人追杀,咱们收留了他,他做一个木偶给我,不算什么?”
老爹道:“那中山狼要吃东郭先生怎么讲?!曹步廊不是秉性良善之辈,他是厌胜门出来的会道门余孽!”
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收留他?这不是引狼入室?”
“你懂什么!?”老爹的吐沫星子几乎溅到我的脸上:“他如果出了陈家村,还有什么好路走么?!要么是随同会道门余孽进了异五行,要么是被异五行所害!我收留他,是保他,也是看管他!”
“您把木偶还我。”我道:“确定了曹步廊真是歹意,您再毁了它不晚。坏人也能变好,反正我觉得曹步廊是好意。”
“你——”老爹伸手就要打我,弘德在旁边小声嘟囔道:“明瑶姐都不见我哥了,您就不能给我哥留个念想啊……”
老爹听见这话,把手放了下来,木偶也塞回我的怀中,“哼”了一声,冷冷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走!”
老爹骑上自行车把轮子蹬得飞快,我收了木偶,拽上弘德跟着跑。
过不多时,弘德体力便已不支,亏得路途并不太远,拖拖拉拉总算是到了家。一进大门,弘德就瘫在地上喘了起来。
老爹停了车子,便进东院,我紧跟着过去。
院子里没人,屋子里无亮,曹步廊显然还没有回来。
弘德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叉着腰移了过来,中气不足的喊道:“曹,曹步廊!”
“闭嘴!”老爹喝道:“瞎叫唤什么?!”扭头一眼瞥见了摆放在石桌上的《厌胜经》,脸色稍稍异样,“咦”了声,问我道:“他人呢?!”
我道:“他说在家里闷得慌,后半晌到村子里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老爹满脸狐疑,低声沉吟道:“曹步廊不怕老七么?”
我道:“我特意去跟七叔说了,让他不要限制曹步廊。”
老爹怔了怔,突然间脸色大变,道了声:“不好!”随即伸手指着我道:“你真是,你真是——两个破木偶就能把你给收买了!你居然还特意跟老七去……我——”
老爹气的说不出话来,我又是惶恐又是不解,道:“爹,他只是去转转,这没有什么不妥啊。”
“转转?”老爹大声道:“他已经跑了!”
“跑了?”我惊愕道:“他,他为什么要跑?”
老爹道:“难道一辈子住在你的家里?!”
我道:“他不怕那些追杀他的人了?”
老爹不回答,看着我冷笑不止。
我惶恐无地,道:“爹,您笑什么?”
老爹道:“我笑你浑身上下实在的不透气!我笑你被人了还得给人数钱!你没瞧见桌子上放着《厌胜经》么?!他留书在这里是做什么?!”
“他,他落在这里了。”我心中突然一喜,道:“对啊,他的典籍还在这里,不正说明他没有跑?他肯定还会回来的。”
“回来?”老爹又是一阵冷笑:“这本书是假的!”
我大惊:“假的?!”
老爹道:“你自己去翻翻!”
我急忙上前,伸手拿起那《厌胜经》,从中翻开,里面竟是新纸,纸上空白无一字!我浑身一阵,脊背上凉风飕飕,慌忙又翻了几页,只见其中页页空白!竟然真的是假的!
“哥……”弘德走到近前来,也瞧见了空白的书页,惊道:“这个货,还真是个赖种啊!”
这一刹那,我终于醒悟——那曹步廊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昨天夜里,他趁着我和老爹不在家中,从弘德那里套出了我和明瑶的事情,然后连夜做了“和合偶”,在今天白日,老爹上班之时,他把“和合偶”交给了我,并以此讨好,令我放松警惕。而后,他在不经意间对我说起住的憋屈,想在村子里随意走动,我自然同意,并且还心甘情愿的去替他在陈汉礼那里说情,好叫他无拘无束!
而这本假的《厌胜经》也是他故意留在石桌上的,目的就是想让我看见,并误以为“既然典籍在此,人肯定还会回来”——他断定我不会发现这本假书的秘密,因为他在此之前已经三番五次用言语试探过我,知道我对他的“飞钉术”和“厌胜术”毫无兴趣,根本不会去翻看这本书。
此人心思缜密,用意却龌龊,一步步下好了套,专等我去钻,而我竟愚蠢的全都钻了进去!
我这样信任他,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好似个木偶,被他提着线操纵,那感觉,真真是叫人恼怒至极!
“爹啊……”弘德道:“跑了就跑了,在外面叫人打死弄死去球,管他哩?入了邪教不是也有政府收拾他么。”
“你们两个还里迷着呢!”老爹道:“他如果是单纯要跑,问我和你娘的生辰八字干什么?!真当是要我们长寿呐?!”
弘德惊疑道:“那他是要干啥?”
“干啥?”老爹恨恨道:“一来嫁祸,二来威逼!”
我和弘德面面相觑,弘德道:“这从哪儿说起啊?”
第190章 中山之狼(二)
曹步廊逃便逃了,至多算是个鸡鸣狗盗之辈,可老爹口中的“嫁祸”与“威逼”云云,从何说起?
“他的同门师兄弟如果有《厌胜经》的话,会来求他入伙吗?”老爹道:“厌胜门的余孽追杀他,无非是想夺了《厌胜经》,用其中的法门。”
我和弘德都点头称是。
老爹道:“曹步廊留一本假书在咱们家里,出去之后要是遇到厌胜门的余孽,肯定会说《厌胜经》在陈家村,这就叫嫁祸。而真的《厌胜经》,他应该已经毁掉了,因为没有什么比记在心里更牢靠。厌胜门的余孽找不到《厌胜经》便不会杀他,要找到《厌胜经》则必须与麻衣陈家为敌,从此以后曹步廊安全了,可陈家村的麻烦却无穷无尽了!”
“这不能?”弘德道:“曹步廊说《厌胜经》在咱们家里,别人会信吗?”
老爹道:“正人君子不信,趋利若骛者信。那帮人是什么东西?在曹步廊身上找不到《厌胜经》,又知道曹步廊在陈家村住过,怎么会不信?”
“咱们也有嘴啊!”弘德道:“难道咱们不会说曹步廊留的书是假的么?这本假书就是证据啊!”
老爹道:“他问了我和你娘的生辰八字,又知道你大哥和明瑶的生辰八字,以此便可以暗中动些手脚,给我们下厌做祟!咱们想要安生的话,就得乖乖对别人承认了是咱们吞没了《厌胜经》。这就是威逼!”
“这……”弘德道:“爹,你会不会想多了?”
我也对老爹的话半信半疑,曹步廊应该是真的跑了,可是“嫁祸”、“威逼”应该还不至于?
“江湖险恶,风急浪高,处处藏凶,人心也是一样。”老爹道:“你们就等着瞧……”
听老爹说着话,我不觉已经把那本假书翻到最后一页了,突然看见后封皮上满满的都是字迹,连忙跑到屋中取灯照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承蒙收留避祸,万分感激。然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且神断先生多有嫌疑之心,也不乏设防监视之举,故曹某常感若有芒刺在背,须设计脱身。江湖险恶,歹徒猖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曹某有典籍在手,难绝宵小恶念,恐遭毒手,故设计须完全。今已获悉神断夫妇四柱八字,又于屋舍之中取得神断夫妇衣物碎片及脱发若干,午后曹某亦当设法寻隙入陈家村祖坟取土,届时便可以厌胜术造偶人一双傍身。若神断先生与人言说《厌胜经》在陈家村,则此一双偶人只是寻常偶人罢了。以神断先生之能,以麻衣陈家之力,当无惧寻隙宵小者也。弘道小哥,宅心仁厚,为人至诚,曹某此举,多有得罪,心亦不安,所造’和合偶‘乃是好意,恭祝与蒋家情好日密。”
最后一行,只留着三个字——曹步廊!
我的脑海中顿时嗡嗡乱响成一片,彻底的懵了!
刚才,我虽然有些怨恨曹步廊愚弄我,可对他到底还有些体谅,甚至认为是老爹把人想的太坏了,但眼下,这些留言却证明老爹所说全然属实!
曹步廊暗中取了老爹和娘的衣服碎片,又捡取了老爹和娘脱落的头发,从弘德口中套取了生辰八字,以此为材料木偶下厌!他的目的不是弘德所说的为我爹娘增寿,而是要威胁老爹要对外宣称《厌胜经》已经落入麻衣陈家之手,好叫那些厌胜门的余孽对付陈家村,与麻衣陈家拼个死活,他则趁机安身立命!他甚至还要去陈家的祖坟里取土以增加厌胜术的效力!而他能去到陈家村祖坟,却是拜我所赐!因为我特意嘱咐了陈汉礼不要限制曹步廊的行动!我真是天底下最最愚蠢的人!
弘德也凑过来看了假《厌胜经》后封皮上的留言,吓得脸色惨白,作声不得。
老爹取过书,看了一遍,却松了口气,道:“还是不出我所料。”
我“噗通”跪倒,伏地道:“爹,儿子错了,请您责罚!”
弘德见状,也连忙跪下,磕头道:“爹啊,话都是我说的,祸也都是我闯的!我是实在想不到曹步廊是个中山狼啊!他说要给您和娘祈福长寿,我也是想着尽尽孝心,他又说要妥妥的把哥和明瑶姐弄成一对儿,我也是想着能帮我的好哥哥分忧,谁成想他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赖种啊!坑死我了!现在说啥也都晚了,爹啊,您把我的舌头割了!就是割的时候留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