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帆脸色异样,道:“难道是李云飞杀了霍军,然后放了焰火?”
王臣威走上前去,把土中插着的已经用过的火器拔了出来,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脸色顿变,看向我们,道:“这是我发给李云飞的那只。”
我诧异道:“你确定?”
王臣威道:“我确定!”
邓帆喃喃道:“还真是他干的……”
老二道:“这个李云飞也跟大淫贼有仇?”
众人都诧异道:“什么大淫贼?”
我瞪了老二一眼,老二也意识到说漏了嘴,当即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霍军那一双眼睛天天都色眯眯的,我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淫贼‘。”
“不错!”熊飞手里拨弄着硬币,道:“我早就觉得他看人的眼神不对!”
崔胜培道:“他看谁的眼神不对呀?”
熊飞的脸色突然一红,嚅嗫着,没说出来话。
“嘿!”
远处暗地里忽起一声呼喝,我略一怔,立即拔足循声奔去!
后面众人也都纷纷跟上。
刚奔出去十多丈远,就瞧见一株老树下面,蹿出来一道人影,浑身上下都被黑衣盖着,连脑袋也蒙在其中,恰冲我迎面而来!
我喝了一声:“谁?!”
他也不抬头,也不停住脚步,仍旧疾奔而来!
我立时止步,右手当空拍出一掌,左臂探出,抓向他的肩头,不料,他脚步一滑,速度不减,已躲过我的右掌,复又一晃,侧身避开我的左臂,要从我身边冲过。
我拧腰转身,斜刺里又是一抓,只见他的衣袖挥动,一股森森白雾忽的喷出,刹那间,奇寒彻骨!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急忙后退!
就在此时,王臣威也已经赶来,也不答话,朝着那人“呼”的喷出一口浓烟!
“嗷!”
那人忽然尖叫一声,歇斯底里,如鬼夜哭,如枭啼鸦鸣,刺的我两耳钻疼!
王臣威捂着耳朵便跑,他身后跟来的崔胜培、熊飞、邓帆、吴明也纷纷退避,老二跑的最慢,跟在最后面,倒是占了个便宜,没被那声音伤到,但看见众人的狼狈样,撅着屁股就蹿。
那人已经鬼魅般滑向夜色深处,轻飘飘的几无声息,转瞬不见。
我略微一怔,见树下又奔出来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跑了几丈远,又止住了脚步,抬起头来看向我们,独眼贼亮,正是张元清!
那人鬼叫的时候,王臣威就在对面,耳朵似乎受创很重,过了这许久,仍旧在晃脑袋。
熊飞、吴明、邓帆、崔胜培和老二也都围了上来,我到现在兀自觉得浑身发冷,心下骇然,崔胜培见我脸色不善,道:“怎么,受伤了?”
我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悴不及防,被寒气冲了一下。”又道:“你去看看王臣威,他的耳朵应该受伤不小。”
崔胜培便去瞧王臣威的耳朵。
我又见张元清的脸色难看,捂着胸口的手直到此时才缓缓放了下来。
我不禁问道:“连长你受伤了?”
张元清“哼”了一声,也不回答是否。
我心下骇然,如果张元清跟那人对阵,也受了伤,那人的本事也太厉害了,不禁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连长知道么?”
“不知道。”张元清目光一闪,道:“但估计应该是杀霍军的人。”
老二忍不住道:“你咋知道霍军已经死了?”
张元清“哼”了一声,道:“焰火腾起来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过来的,一眼就看见霍军死了!”
老二道:“你咋知道放焰火是暗号?”
张元清冷笑道:“陈弘德,你这是在盘问我么?你们搞的那种小孩子的把戏能瞒得过谁!?”
老二又问:“那你为啥不等我们来就走了?”
“因为我要找凶手!”张元清不耐烦道:“陈弘道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四处查探了。就在刚才,我在树底下撞见了跑掉的那个人。”
邓帆道:“那个人是李云飞么?”
“不是。”张元清道:“李云飞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想起刚才那人的身法、手段,那股寒气,还有那声鬼叫,心中忽然起了个骇人的念头,道:“他是人么?我刚才与他交手的时候,没感觉到他身上有一丝的生气!”
“对。”崔胜培也答话道:“他叫的那声音,绝非是人能发出来的,谁要是能叫出这声音来,得先把自己的嗓子给毁了。王臣威的耳朵受损,已经出血了。”
众人听见,一阵沉默。
不是人,难道还是陈庆风的残魂?
张元清忽然说道:“是不是鬼说不清楚,但他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他的真实本事,连陈弘道都还不如!”
我奇道:“那你怎么受了伤?”
张元清道:“谁告诉你我受伤了?”
崔胜培道:“我们都瞧见了,你刚才一直捂着胸口,样子十分难受,不是受伤,难道是胸胀么?”
张元清也不答话,飞起一脚,朝崔胜培腰窝踹去!
崔胜培把腰一扭,身子一拧,“嘻嘻哈哈”的跳开来,嘴里道:“哎唷,哎唷,开个玩笑,不值当要人的命啊。”
张元清一脚没有踹中他,也不再继续追打,骂了两声,说道:“那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要不然,刚才他跑不掉!他只是出招阴损诡异,论真实本事,并不怎么高明,陈弘道,下次你要是再遇上他,认真打,百招之内定能拿下!”
我心中还不怎么相信,突然想起一事来,不禁问道:“张连长,你不是能瞧见残魂祟物么?你干什么,为什么不——”
我话说到一半,便没再往下说,怕吐露张元清的**,也料想他知道我的意思,不料张元清直接接了话头,直言不讳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一直蒙着我这只眼,不去了眼罩,对?”
除了我之外,其余的人都没有见过张元清放下眼罩,也都以为他那只眼睛是瞎的,听见张元清这么说,均皆吃惊。
我只好说:“是的,我想如果您放下眼罩,本事岂不是会更高么?”
张元清嘿然一笑,道:“我如果不蒙着这只眼,你们可就都要倒霉了!”
我诧异道:“为什么?”
张元清道:“因为它能吸人的魂儿!”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老二惊道:“原来你就是用你那只残眼来吸魂的!”
张元清道:“是啊,你要不要试试看?”
老二急忙躲到我的身后,道:“独眼龙,你别猖狂!我们人多!”
王臣威皱眉道:“张连长,你真的是打算利用我们,吸收陈庆风的残魂么?”
崔胜培也皮笑肉不笑,道:“张连长,你刚才说老毛病复发,指的是什么呀?不会是烟瘾犯了,没烟吸,所以心口疼?啧啧……王臣威可有的是烟,让他给你一棵?不过,我多少瞧着您有点血气不足,像是女人来了月事儿,但您是男的呀,总不会也来?”
第324章 千杀之地(八)
崔胜培这么一说,众人都暗自提防。
“嘿嘿……”张元清笑了几声,道:“好一个崔胜培,不愧是关西乐医门的传人,嘴够损,眼够毒!你说的不错,我魂魄不全,血气不足,那正是我先天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崔胜培神色一动,道:“张连长,舌头上又要得罪您啦,令堂大人真的是活尸?”
张元清脸颊上的肉一抽,道:“不错!”
崔胜培的眼神立即变得炙热起来,喃喃道:“活尸也能生育,这可真是天下奇事啊!张连长,您如果信得过我,可以让我来给您诊治,说不定,我能治好您的先天不足,您也不必非要去吸收陈庆风的残魂来补全自己。”
“我是活尸生的,先天不足也不假,但是——”张元清忽然厉声喝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吸收陈庆风的残魂了,咹!?”
这声音喊得很大,王臣威连忙又捂住了耳朵。
崔胜培愕然道:“那,那您不补足魂魄的话,必定活不过四十岁啊。”
张元清冷笑道:“我从来就没打算要活过四十岁!自打我那个连的人全死在战场上以后,我就没打算活长命!”
我心头一震,突然感觉自己先前怀疑猜测张元清的种种,而今想来都十分卑鄙,他原来顾念战友之情,早就看淡了生死。
只听崔胜培又问道:“张连长这么说,倒也可以理解……不过,您那只眼睛,也是天生的么?”
“今晚你们想问什么,我就索性全告诉你们!”张元清道:“我这只蒙着的眼睛,生来是好的,只是那年,山贼杀入我家,伤了我,杀了我爹,又砍到我娘,我爹和我娘的血,都曾溅到我这只眼里,从那以后,它就长得畸了。后来,打仗的时候,一颗子弹擦着这眼里的眼珠子过去,它就再瞧不见人了,可,从那以后,它倒是能瞧得见别的东西了。”
说着,张元清把那眼罩缓缓取下,又露出他那颗怪异恶心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从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逐一扫过,目光相接时,我心内极不舒服,好在他又把眼罩给盖上了。
“呼……”
我听见有人在粗重的喘息,回头一看,见熊飞、邓帆、王臣威、吴明、老二的脸色都是煞白如纸,满面惊恐……
只有崔胜培的脸上还带些血色。
崔胜培喃喃道:“好厉害的眼睛啊!这跟那五大目法里的阴阳法眼可还有些不同呢,阴阳法眼可查阴阳,这眼睛,独独是阴啊,怪不得它能吸收残魂呢,这简直就是魂魄的天敌!可真叫人羡慕啊……”
“羡慕?”张元清冷笑道:“你是不知道死活!这只眼睛,我原先不知道它的厉害,也从来不遮着它,就放任它看,夜里残魂祟气不知道吸收了多少,我的本事越来越高,但我老毛病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你说我活不过四十岁,我怕是在两年之内必死!”
崔胜培道:“治得好,治得好的,这种眼可是天赐之物,不能暴殄啊。”
“废话少说!”张元清环顾众人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邓帆嚅嗫道:“张连长,现在咱们应该去找找李云飞吧?”
张元清瞥了邓帆一眼,道:“不用找了,必定找不到他。”
我吃惊道:“为什么?”
崔胜培道:“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王臣威都说了,那焰火是李云飞的,那就有两种可能,第一,霍军就是李云飞杀的;第二,霍军不是李云飞杀的。”
老二道:“这不废话么?”
崔胜培笑道:“如果霍军是李云飞杀的,他会让咱们找到他么?如果霍军不是李云飞杀的,那霍军都死了,焰火也放了,那凶手难道还能放过李云飞,让他活着么?”
这道理也正是我心中所想,李云飞不管有没有杀霍军,我们都很难找到他了。
张元清道:“十有八九,霍军不是李云飞杀的,因为他杀霍军,没必要再放焰火,引你们过去,那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如果刚才逃走的那个人真是凶手,那李云飞……”
如果刚才逃走的那个人是凶手,李云飞必死无疑。
众人心情都十分沉重,老二喃喃道:“白天李云飞还说他不怕,这夜里就……嗐!我就说他是乌鸦嘴,让他别说别说,他还不听话,非要逞能!张连长,你说你到底为啥非要让我们守夜?这闹出两条人命了,不守不行么?”
张元清道:“屠夫找你们来的时候,难道没告诉你们这里不是一般的部队么?”
我想起来入伍前,屠夫说的话:“现在不是征兵的时间,我让你们去的部队也不是一般的部队,做的事情,也,嘿嘿……”
而今回想他那欲言又止、意味深长的笑,我猛地有些毛骨悚然。
老二嚷道:“他是说这里不一般,但是他也说他不会害我们!”
“他当然不会害你们。”张元清顿了顿,忽然阴}的一笑,道:“害你们的,另有其人,或者,根本就是你们自己。”
我后背一阵寒,看向张元清,张元清道:“好了,都散了吧!”
吴明道:“那这两条人命……”
张元清道:“不用你们操心,由我来处理!”
张元清让众人散去,自己也转身离开。
我们看着张元清离去,都没有动,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茫然。
崔胜培道:“张连长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做,害咱们的另有其人,甚至就是咱们自己呢?”
我也不明所以,只觉得张元清的笑,极为可怕。
邓帆嚅嗫道:“那咱们怎么办?还,还要继续当兵么?”
老二“哈”了一声,道:“看!终于也有个明事儿理知道厉害的人了!这个兵,早就不该当了!你们几个都咋想的?”
崔胜培摇摇头,道:“你们怎么着,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想走,我可是对张连长的那只眼,偏爱有加啊。”
王臣威道:“我也不会走的。”
老二道:“你留在这里干啥?”
王臣威瞥了老二一眼,道:“我要查清楚,李云飞究竟死没死!还有刚才那个跑掉的人,把我两只耳朵都叫出血来了,我不给他点厉害瞧瞧,算什么’烟王‘的传人!”
王臣威的本事是祖传的,他父亲的山术火法更厉害,极其擅长用烟火,因此得号“烟王”。
老二摇了摇头,扭脸又问熊飞,道:“你呢?”
熊飞目光闪躲,道:“我,我也不走。”
老二道:“你为啥不走?”
熊飞支吾半天,忽然道:“你要走就走,管我干什么?!反正我不当逃兵!”
“不知好歹!”老二看向吴明,道:“你呢?”
吴明道:“我也不走。走了,还能去什么地方?”
老二十分丧气,最后看我,道:“大哥,你,你——”
“别问我,我肯定不走。”我道:“这里的事情太古怪,我非要弄清楚。现在抽身就走,一辈子稀里糊涂。”
老二叹口气,对邓帆说道:“就咱俩机灵点,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信球……”
邓帆道:“那我也不走了,但是,明天我不会再来守夜了。”
老二道:“那我——”看看邓帆,又看看我,道:“我还是跟着我大哥好了。”
我道:“那诸位就回营地去吧,路上小心。如果遇到危险,记得放焰火为号,我看见了,必定赶去相助!”
崔胜培奇道:“那你呢?听你的意思是,你还不打算回去?”
我道:“我想再在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些有关李云飞的蛛丝马迹。”
崔胜培道:“你倒是仗义,那你也多加小心吧。”
老二埋怨道:“还找啥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我瞪了他一眼,道:“没拦着你回去!”
老二不再做声,他自然也不愿意走。崔胜培、王臣威、熊飞和邓帆都告辞而去,吴明倒留了下来。
我诧异道:“你不回去么?”
吴明摇了摇头,道:“我和你们一起吧。”
我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话。吴明这个人,平时里也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看上去很闷,连老二也不愿意跟他多说话,但他倒是很合我的脾性。
我们三人就顺着那树周围,一圈一圈的找,天色渐亮,如张元清所说,并无什么发现。
老二突然一屁股坐下,道:“累了,不找了!明明就找不到啥!”
我和吴明也停了下来,恰他来看我,我也看他,彼此四目相对,他把目光闪了过去,我就觉得他有什么话说,便问道:“你跟我们兄弟俩在一起,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吴明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然后说:“我现在不知道该信任谁,有些话,也不知道该对谁说。但直觉告诉我,你最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