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我一掀之下,那乌龟竟然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我登时大惊——我知道自己的力气并不弱,从小练功,腰马功夫硬实的很,平素里掀三五百斤的石头并不艰难,可今天竟在生死攸关之际失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龟口要咬中叔父的咽喉了,却见叔父一个“颠倒乾坤”,双手撑地,翻转身子,自下而上一跃而起,堪堪躲过了龟口的一噬!
那乌龟咬空,一头扎进土中,又急急的拔出脑袋,仰面往上看——恰在此时,叔父自空中落下,右脚蹬在乌龟脑袋上,咬牙切齿使了个“千斤坠”的身法,又将那乌龟脑袋给踏进了土中!
那乌龟吃痛,奋力往后挣扎,把脑袋从叔父脚下抽脱,缩回了龟壳之中。
我大喜过望,连忙问道:“大,你没事?!”
天然禅师赶了过来,“阿弥陀佛”了一声,道:“相尊如何?”
叔父捂着胸口,倒抽冷气,道:“幸亏皮糙肉厚,又有真气护住,这才没被打出个窟窿眼儿。这龟孙厉害啊!没想到它会吐痰,差点死它手里!”
这种时候了,叔父还开玩笑,想起来那乌龟吐出来的东西白花花的一团,黏糊糊的液体,确实也像是痰,更觉好笑。
就在此时,叔父松开了捂胸口的手,我登时吓了一跳——刚才叔父捂着胸口我没瞧见,现在才看的清楚——他胸前心口下方半寸之地的衣服已然不见,肌肤外露,黑如烧炭!
“好厉害!”天然禅师悚然而惊,我也骇然道:“这,这是烧的?”
叔父道:“是冻的。这龟孙喷出来的是水,冷的像把刀!刚才没防备,喷在我心口嘴儿,就像是拿刀攮了一下!一口气没提上来,就仰八过去了。”
“相尊真是德厚福深!”天然禅师道:“要是喷中和尚我,现在恐怕已经去见我佛如来了!”
我也心有余悸的又看了叔父的伤处一眼,叔父几十年的童子身,功力深厚已臻极境,竟也不免被那大龟的至阴至寒之力所伤!
恐怕他老人家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来,还未必吃过这等大亏!
思之着实令人骇然!
“小心!又快要伸出来头了!”
正暗自惊忧,叔父突然低喝一声,我急忙扭头,正瞧见那乌龟小心翼翼的把脑袋伸出,两只丑陋邪异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我抬手就是一石子打了过去,“啪”的打个正着!那乌龟大怒,张开嘴来“啵”的一声怪响冲我就喷!
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破风而来,我早有防备,凌空跳开,那白花花的东西打在地上,“噗”的就是一个大坑!
众僧无不骇然失色,纷纷后退!
“着!”
就在那乌龟洋洋自得、顾盼自雄的时候,叔父一声断喝,一颗大石头丢进了乌龟的嘴里!
那乌龟正要喷出第三口“痰”来,却被大石头堵住喉咙,登时卡在当场,两颗眼珠子一阵暴突,差点没掉下来!
“哈哈!塞住喉咙眼儿了!”叔父大笑道:“快打死这龟孙!”
我也一阵兴奋,乌龟不会吐痰了,还怕它什么?
上前就准备朝乌龟脑袋上一阵乱踹,却猛地听见那乌龟喉中“喝啦”一声怪响——我不由得一怔,继而醒悟过来,原来是塞在那大龟口中的石块被它给吞咽碎了!碎石子正被它一口一口的往外吐!
好家伙!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如此强横!
第122章 禅院红劫(十六)
我心中暗忖,当这乌龟把碎石子全都吐出来以后,就又能用“痰”伤人了!
事不宜迟,我将力气蓄于右腿,一招撕云裂劈下,愤然踢向那乌龟的脖颈!
如此一脚,足能把它的脑袋踢下来!
却不料那乌龟连番吃亏,也学了乖,嘴里的碎石子还没有吐出来完,就把脑袋缩回了龟壳里去!
我一脚踢空,落在地上,虽是软土,但用力过剧,还是踢的生疼,差点没把脚踝给弄断。
“往里面打!”叔父说了一声,在旁边又捏石子,往那龟壳里面接二连三的投掷,我也有模学样,捡石子,往龟壳里打。
如此这般,我和叔父比赛似的,暴风骤雨一样,把那龟壳里面打的“砰砰”一阵乱响!
那乌龟忍耐不住,猛地把脑袋伸出龟壳,又要“吐痰”,但此时我和叔父都已经有了防备,它想再伤到我们叔侄,已是万难。
我们闪身躲避的同时,并不忘记把手中石子打出去——乌龟的“痰”击不中我们叔侄,却连“吃”我们叔侄不少石子!这么一来,真是痛的激灵拐弯,不多时,便又把脑袋重新缩回龟壳里去了!
这次它是打定主意做个真正的缩头乌龟了。
“继续打!”叔父道:“缩进去就再往壳里面打,从里面给它打烂!”
叔父话音未落,却见那大龟四脚用力,像个陀螺一样,在原地转起圈圈来。
开始我和叔父还没弄明白这龟孙要干什么,过了片刻,才醒悟过来,这龟孙放歪招了!
它这样转起来,我和叔父的石子不好打进它的壳里面,它却能不时的偷袭,十里八猛的探出脑袋,吐一口痰就又缩回去——虽然是失了准头,可是胜在出其不意和攻击频繁,走的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套路,我和叔父有几次都差点被击中,只好远离这王八蛋。
叔父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人都说乌龟王八是笨蛋,看来百闻不如一见,来亲自比比就知道人家也精着哩!”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突然上前,飞身落在乌龟的背上,然后又缓缓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喃喃念诵起来,那乌龟越转越慢,须臾间,停了下来。
“好手段!”我和叔父不由得对天然禅师异口同声称赞。
“好!”众僧也纷纷喝起彩来,都为主持的神功所倾倒。
天然禅师一笑,道:“这就是婆娑禅的坐功,讲究的便是一个‘定’字。若要定,自需身重如山……”
“主持!”眇目和尚突然叫道:“乌龟又动了!”
那大龟确实在动,不再旋转,而是缓缓往后蠕动!
天然禅师以千斤之力压伏的大龟无法旋动,但那大龟也确实神力惊人,竟还能做直线爬行!
而它要去的地方就是池塘!
在陆地上对付这大龟尚且艰难,一旦它到水下,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我和叔父都明白这一点,因此急忙上前阻拦。
我见那大龟的尾巴又粗又长,便俯下身子伸手去拽那大龟的尾巴,不料刚刚一碰,它的尾巴就猛然甩动——我万万没料到这大龟的尾巴能如此灵活,悴不及防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双手手背几乎是同时挨了一击,痛得我“哎唷”一声,不由自主的缩手向后,那感觉不亚于被钢鞭抽了一下,打眼看时,血痕赫然,触目惊心!
叔父跟我是同时动手的,只不过我抓的是那大龟的尾巴,叔父抓的却是那大龟的两只后腿,就在我“哎唷”惨叫的时候,叔父也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往后一退,道:“好厉害!”
我连忙问道:“怎么?”
叔父道:“你瞧这大龟的脚,四根爪子,比钢筋铁钩还粗还硬!又黑的吓人,应该是有阴毒——刚才差乎挠我一下!”
说话间,那大龟已经驮着天然禅师爬到了池塘边,天然禅师无可奈何,总不能跟着那大龟下水,便跳上岸来。
那大龟卸下“重担”,更是轻松,迅速的爬入水中,然后拨动水花,调转身子,把脑袋伸了出来,两只眼睛怨恨而挑衅的扫视我们了一圈,又往池塘中央游去。
等到了刘解放的尸身旁边,那大龟又开始啃食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它不在浮在水面上,而是把龟壳露在水面上,脑袋却潜在水下。
我们只能瞧见一丝丝血,从水下冒到水面上。
此时此刻,我们再用石头去投掷那大龟,也无济于事了,根本不能伤它分毫。
叔父绕着池塘转了两圈,找不出任何破绽,无可奈何之下,不禁愤愤然,迁怒于天然禅师,道:“老秃驴,都怨你!”
天然禅师无辜道:“贫僧怎么了?”
叔父道:“你刚才稍微多用一点力气,把那大龟压得不能动弹,我就有办法收拾它!都怨你没成色,压不住不说,还差点叫个大王八给带坑里去!”
天然禅师道:“贫僧已经使出十成的定力了,谁料到那孽畜有驮碑之能,奈何?”
“那也是怨你学艺不到家!”叔父道:“你的婆娑禅功没练到家!”
天然禅师无言以对。
叔父瞪眼道:“说话,现在咋办!?”
天然禅师呐呐道:“等它再上岸了。”
叔父道:“那它要一辈子不上来呢?”
天然禅师迟疑道:“那……总不至于?”
“废话!”叔父道:“那尸体够它吃一两天了!我总不能一直在岸上守着?要是这件事传出去,说我陈汉琪连个王八都对付不了,还得蹲守?我可丢不起这人!算了,算了,我不管了,反正这是在你的庙里,等它哪天饿了,爬上来,把你庙里的大和尚、小和尚、老和尚全都咬死,吃光吃净!”
众僧听见这话,都吓得脸色大变。
“主持!”眇目和尚跑过来道:“得想个办法制服了那孽畜啊,免得它再伤害无辜,毁我佛门清静之地啊!”
“这……”天然禅师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制服那孽畜?”
“我……”眇目和尚苦思冥想,头皮都快挠烂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我心中暗忖:如果明瑶在这里的话,肯定会想出对付那大龟的办法来,可惜……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家干什么呢,快不快活……
突然间,我灵机一动,忍不住说道:“我想到了!”
叔父道:“说!”
我犹豫道:“有一个笨办法,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笨办法安全,简单的办法危险些。”
叔父道:“先说安全的笨办法。”
“竭泽而渔。”我说:“把这池塘里的水抽干,那大龟就无可依仗了,想对付它就简单多了。”
“安全是安全的,不过这个法子也太笨了!”眇目和尚评价道:“这么大个池塘,抽水抽干要抽到哪年哪月?再说,还得堵住上游的溪水,太麻烦了。还不如等它自己爬上来——说说简单的办法。”
我道:“下水杀它!”
在水下,那大龟虽然如虎添翼,但是攻击力度也会相应的减弱,比如甩尾打人就不会那么疼了,吐出来的“痰”的温度也会因为水温而升高,破坏力也会因为水而受阻。
此外,大龟在水下必定会放松警惕,不会像在陆地上一样缩头缩脑,只要用一件趁手的兵器,说不定能出其不意的斩杀它!
而我手中正巧就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丁兰尺。
叔父却道:“你这法子是直接……可谁能下水杀它?”
我知道叔父水下的本事是有限的,他也很少下水。
天然禅师也道:“贫僧水性不熟。”
其余众僧纷纷说道:“我也不会游泳……”各个都唯恐指派到自己。
“也没指望你们!”叔父道:“这个法子也不行——道儿,咱们走,管不了了。”
“大,我能下去。”我自小在颍水附近长大,喜欢潜水,想到能在水下与大龟斗上一场,虽觉危险,可更觉刺激兴奋。
少年天性,总归是冒险的血性大过持重的老成。
“不行!”叔父却立即摇头,断然否决了我的提议,道:“咱们行侠仗义的条件是先保住本钱。咱们又不是地藏王菩萨,下地狱的事情不干!”扭头对天然禅师说道:“老秃驴,我们叔侄告辞了,你自求多福!”
说罢,叔父拉着我就走。
“相尊不能见死不救啊!”眇目和尚跑过来,扑的跪在地上,抱住叔父的腿,苦苦哀求。
其余众僧也都跑了过来,拦住叔父和我,各个声泪俱下,可怜难当。
经过这半天功夫,这些和尚都清楚,我和叔父一旦离开,这大宝禅寺之内,再没有能制住那大龟的人。
他们要是还继续住在这庙里,就极有可能成为那大龟的腹中餐。而离开大宝禅寺,又无处可去。因此哪里会放我和叔父离开?
叔父道:“求也不中!都让开!”
众僧不退,叔父浑身用劲儿,把一干和尚震的人仰马翻,各个灰头土脸。
天然禅师叹息道:“罢了,一切皆有因果,看天意。阿弥陀佛……”
第123章 禅院红劫(十七)
瞧着众僧的可怜相,我实在是于心不忍,道:“大,试一试。不行的话,我就立即上来,你知道我的水性,没问题的。”
“不中!”
“大,你要是不叫我下水,我就不走了。”我也犯了倔,道:“要不你给我绑走。”
打小叔父就顺我的意,见我犯了拧,执意要下水,只好叹息一声,道:“那中,你照顾着当心点。”
“嗯!”我心中大喜,抽了丁兰尺拿在手中,把衣服脱了下来,只剩一条裤衩,调匀了呼吸,准备施展锁鼻功,下水。
“道儿!”叔父拉住我,严肃的说道:“见事儿不对,立马上岸!我知道你的本事,打不过的时候,跑还是能跑掉的。你要是逞能,出个三长两短,我就把这庙里的所有人全杀光,给你陪葬!”
众僧全都愕然,我又惊又感动,知道叔父说得出就做得出,我如果真折在水下了,不但是丢了自己的小命,连带着这庙里所有的和尚,包括天然禅师,肯定都活不成了。
于是我郑重的点点头,道:“知道了,大!”
吸口深气,调好内息,默捏心诀,将“锁鼻功”施展起来,又把丁兰尺咬在嘴里以后,我便悄悄的从池塘一角慢慢的溜下水去。
我原本心想以自己的涉水技巧,下水时应该会做的无声无息。可是没成想,我刚刚入水,眼角的余光就瞧见池塘中央的水波悄然荡开,底下暗流涌动,那大龟似乎已经注意到我了……
但是我并不怎么慌张。
因为在我的肌肤接触到水的一刹那,有种久违的欢愉感就遍布全身——这是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在岸上时,我那还算紧绷的心到此刻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我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此次水下之战的胜算应该会在九成以上。
我将全身都隐没于水下,越潜越深。
上善若水,水又无情。水是这世间最危险的存在之一。它能于不着痕迹间要掉你的性命——就比如,越深的地方水压就会越大,当到达某种深度,人的肺脏和心脏甚至能被水给压碎!
因此,我下深水,就冒着这样的危险,那么,大龟呢?
那大龟既能上岸,又能入水,可见是两栖动物,而并非是单纯的水龟。
两栖动物有一样优势,那就是它水上、陆上的本事都有点。不过,这种优势反过来又恰恰是它的劣势——因为它时而在水中,时而在岸上,对两种环境都不那么专一,结果便是它在水上、陆上的本事都不会高到极致。
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那大龟和我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深水区对我造成的危险有多少,对它几乎也有多少。
除此之外,深水区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越深的地方就越安静。这样的话,我就能清晰的感觉到我周遭的一举一动,从而判断那大龟的行止。
我只能这么判断。
因为在水下,我的耳朵基本上丧失听力,嘴巴除了可以吐吐气泡之外,只能用来被灌水,而鼻子更是毫无用武之地——所以,下水以后,声音和气味都已经不能被捕捉。
至于眼睛,寻常的人很难在水下开目。就算是能开目,可视距离也非常之短,清晰度更不用提。
除非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