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如今是散,可是必有重逢之时?”
这一下手臂用力,一般书生总要被这一举动捏得喊叫出来,那人却依旧不在意,“纵是阴阳相隔之人,也必有重逢之时,你说对也不对?”
面目惨淡,秋心渐渐地放开了他的手臂,自嘲地摇了摇头,果真有相逢之时,一点也没错,只不过那时的他,不过黄土一抔,鬼魅相随而已。
中年人句句佛理,绕得众人耳目昏眩,出言指责他的人自然没有细细品味,就要再次贬低,却被顶楼传来的声音止住了。
“你,可以上第七层!”
那人登时羞红了脸,望了一眼中年人,只见他微笑着拱手,“承让了!”
此句也不过换来一声冷哼,便踏上了旋梯!
余人尽皆念出了诗句,皆是相逢之喜,无一而悲,秋心也是如此,在他心中,相逢自然不生悲意。
他所苦苦追求,便是这相逢二字,若此事为悲,便又有何意?
但是他依旧写下了这一句: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
悲句中传达着无尽的思念之情,可见他对相聚之时的渴望与探求,这也让他踏上了第七层,而这一层,依旧无人被拦下来。
此刻也仅仅剩下三层而已,要在第七层与第八层剔除多余的十三人,便有最后的二十一人在第九层赋诗,以争先后次序。
可以说踏上第九层的人,已经胜利了,这二十一人中,有大半是由三座酒楼请来的,他们万一胜出,自然会明白选哪一方的人。
可谓是人财两得,看着九层上的凌家姐妹,这时亭亭其间,纵是隐宗弟子,今时也逃不过这厄运。
她们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让秋心再一次怀疑,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之人,于是他又一次怀疑,在泰山上,有哪一个人敢将弥月的关门弟子带到此处,放于青楼女子之中任人羞辱。
他思虑再三,也不过得到了一个名字,隐灵子,齐琨!
第五十五章 剑落诗成(下)
秋心此刻愈加看不清隐灵子此人,作为隐宗宗主,将其称为天下最有权势之人也不为过,而且其武功,秋心也见识过,那是隐灵诀第三层。
但正是这样一个人,天下正道第一人,为护佑亲弟而以残忍手段囚禁了师兄,不论正邪误杀了鲁云,偏生此人,让秋心无力反抗。
若真是隐灵子做出此事,这样看来也不是不可能,为了自身目的,他不是已经放弃过自己了么?如今放弃凌家姐妹,也在情理之中。
缓缓走上旋梯,第七层的题目渐渐浮现出来,这有一个字,一个斗大公正的字:欲!
欲?便是欲望么?此刻以此作题,一瞬间在各人脑海中浮现的问题,但又很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
不少人都在心中感叹,这二十一座青楼果真厉害,于此时还要以此隐晦之句引出个人心中****之心。
但是在这些书生眼中,此事怎可成为****,不过是风流而已!于是,他们在这种事情上,颇有心德!
“一得蜜心言蜜语,夜里春宵几人度!”
此句引来很多人哈哈大笑,三座酒楼之中便有人举杯同饮,以尽诗性,而他们看向台上花魁的目光更加火辣。
这也正是青楼诸人想要达到的目的,这样一来,在这之后的一个月,不知有多少银钱会流入这里。
大笑喝彩之中又有人作好了诗,“雷雨怎可撼树,春风方曳佳人!”
这些人念出诗之后,丝毫没有面红耳赤之感,还带着得意之色,秋心算是明白,与这些人相比,自己何止年轻。
让他猛然想起了京墨,他对一本金瓶梅爱不释手,看来天下读书之人,不外如是,作起花诗,一个比一个出众。
而这时九层台上的花魁正好加重了他们这种幻想之心,不想写出这样的诗都不行,最后也只剩下那中年人与秋心。
中年人做请姿,让秋心先来,秋心这次没有出言,而是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
秋心这一句可谓是大悖此题之意,无半点男女之欲,登时有人嘲笑起他来,“原是一个毛头小子,一事不解,快快回家吃奶去吧!”
“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还不如让你老子来,给你带回去一个便宜老娘!”
不知何处传来污言秽语,引得众人哄然大笑,与秋心一起站在七层的人自然乐得见此,让秋心占去了风头,此刻可谓是大出恶气。
秋心神色冷峻,淡淡的朝着酒楼某一处望了一眼,那里的窗户突然关了起来,其中的人冷汗直冒,再不敢出言。
“欲自是欲望,诸位一心只在此欲,与畜生又有何异,存于世皆为此,与身死又有何异,建功立业也可称之为欲,可有何错?”
这些还在大笑之人脸色急红,若不是秋心站在七层木台,这里又是酒楼之中,恐怕会立即被唾沫淹死,乱脚踏死。
就算是这样,指责之音也没有断绝,秋心望向顶楼,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出言表明态度的意思,秋心也乐得如此,走到了一边。
只剩最后一人,如是写道,“嘶鸣求偶是为欲,卿卿相和始作序!”
不失文雅又不违题意,此人果然聪明得紧,无人可指责什么,但是比起其他人自然是晦涩得多。
这一层,被拦下四人,而这四人中,没有秋心,这四人怒气冲冲看着秋心,有人直接不服望着顶楼大声喝道,“你们是瞎了眼么?此人写的什么破诗,都能上八层……”
话未说完,便传来一声剧烈的惨叫,紧接着是嘭的一声响动,此人已经消失在了第七层,整个人掉落在了地上,鲜血从七窍中流出,染红了地面。
这种事情竟然让此地气氛更加浓烈,在三座酒楼不少房间之中都传出欢呼之音,那剩余的三人面色惨白,再不敢出言反驳,在第七层静静地等着。
秋心又抬头看了一眼九层,那些花魁没有害怕尖叫,依旧面带微笑,回应着四方目光,凌家姐妹也没有注意到下方人身死之事。
跟着人群上了第八层,秋心没有想到这二十一座青楼之人手段如此狠辣,那死去之人定是不知道此事。
如此不知是色迷了心窍,又或者是什么,反正其他的人,都好似习以为常了,丝毫没有惋惜之言。
这时候秋心才注意到,在三座酒楼的每一层,都有人把守在各处,隐隐鼓起的衣服之中藏着武器。
这也应了侍倌之言,莫说是想要抢走花魁,就是对此地势力不敬,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第八层上众人明显收敛了不少,除了有过半数的人常年浪荡在此,对这里的规矩熟悉之外,其他人都被刚才的事情告知了规矩。
第八层的题目是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端着银盘拿来的,盘中放着三枚红色木牌,一时间很多人的眼神都慎重起来。
秋心被一声低沉的闷哼惊醒了,只见一人手中拿着匕首,匕首之上还带着丝丝血液,只见他的左手,中指断了,断掉的中指被他那在右手中。
冷汗从他脸上一滴滴落下,滴滴嗒嗒落在地上,而他的右手小指与无名指,尽皆不见,秋心似乎明白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那人拿着自己的中指,还留着温热的鲜血,放在银盘中,顺手拿起一个木牌,接着手舔了舔断指之处,脸上即是痛苦,又是微笑,迈步走向了旋梯。
此人不是第一次来此地争夺花魁,这样一来,无需女子解释什么,众人皆是有些明白,这时又有人断了一指,换了木牌,走入了第九层。
秋心还从未见过为此事如此残忍之人,他自然不会做此事,既然有三枚木牌,那便不是只有三人可以进入第九层。
因为第三人断指之后,并没有换到木牌,想要抢夺过木牌,但是最后的下场却是被扔下了木台,在地上挣扎了片刻才死去。
女子这时翻开了最后一枚木牌,上面写着两个字:生死!
声音悦耳而魅惑,秋心也只见过绯绫有这般透人心魄的妖媚,“这便是第八层的题目,前两人得此木牌,已是第二与第三,今时作得此诗,方可踏上第九层!”
怪不得会甘愿断一指而上九层,第二与第三却不是那么好得,能够如此靠前挑选花魁,怕是人人梦寐以求之事。
秋心只觉的这些人疯了,这残忍之间的享乐,竟然让各处酒楼之中的人愈加疯狂,还有银子从中扔出,落到了木台上。
剩余的这些人并没有如此勇敢,又或者是对于自身更加自信,选择细细思索,如何解题,不得不说,此刻以生死作题,再合适不过了。
“醉死梦生一念间,由此登临俗世颠!”
醉生梦死一词形容花都之中的情形甚是恰当,在天下任意一州,哪里有耀州自由快活,而来这里的人,无一不是寻欢作乐,登时便有人上次了银锭,扔在了他的脸上。
脸被砸的红肿,张口之后满嘴是血,舔干了嘴角的血,喉结微动咽了下去,带着疯狂,将银子收进了怀中。
这一系列的举动将此地的气氛推至巅峰,吟诗作对如此文雅之事此刻被染上了血色,让秋心想要一把火烧了这里。
在正道强势的今天,怎得会有这种地方,而在他如此想的时候,又有几人作诗助兴,他们也未曾躲过银锭,更有一人被一大锭银子穿透了头颅,脑浆迸裂,翻下了木台。
这时便再没有人敢将诗念出来,他们虽可为色鞠躬精粹,可是万一有生死危机,自然害怕,那木牌上的生死,竟然是这种意思。
秋心面色阴沉,那中年男子一见,依旧让秋心先作,秋心不推辞,挥毫写下十六个大字,“无生由死,天定人夺,自不在汝,正道非魔!”
一枚银锭带着呼啸的声音向着秋心后脑,秋心的手早已悄悄攀上后背,手指张开夹住了银锭,还在两指之间旋转不停,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扔出来的力道。
没有犹豫,秋心顺远路,将银锭悍然扔了回去,酒楼众多房间中有一扇窗砰然关闭,但是银锭的气势,就像一柄长剑,与他们扔出来的速度,快了不知几倍。
在窗户关闭的瞬间,穿透了窗户,紧接着一声剧烈惨叫,之后便没有了声音,既然他们杀人被默许,自己又何尝不可。
中年人笑意更浓,看着秋心走向一边,余下之人战战兢兢,终于敢再次写诗,奇怪的是,在此之后,再没有银子砸下,这些对于秋心多有怨言之人,在此刻倒是有些感激秋心。
同时,他们也有些后悔,前面断指进入九层之人何其幸运,没有生死之危,只是用一指换了一个名额,还是极为靠前的名额。
由此说来,岂不是可以换十次,若是下次,他们便不会落在人后,必会干脆的斩断一指,而更多的人,恐怕再也不会参加花魁之争了吧。
当然,这也只是在他们与花魁共度良宵之前的想法罢了。
第五十六章 皆为利往
秋心的举动好似震慑住了酒楼之中的众人,再没有银子落下,侍倌与传倌看向秋心的眼神都与之前不同,谁能想到一个会吟诗作对的书生,会如此杀伐狠辣。
不光是他们,之前出言嘲笑秋心的诸人也略有不同心绪,若不是秋心,恐怕这三十四人中,有十三人都会被活活砸死,而不是安然的留在第八层。
他们或许早就知道第八层会发生什么,他们也知道死在此地的人,根本无人会过问,或许连他们的身份都不知晓,但是他们就是如此侥幸,又带着一丝疯狂。
除去死去的几人,剩余之人只有二十八人,那后作诗的几人被之前的景象所骇,虽无银锭索命,但是也未曾发挥出十之一二,被淘汰也是情理之中,由是秋心等二十一人进入了第九层。
第九层上的光景比起在木台下更加让人心醉,众多花魁一颦一笑,都勾魂夺魄,引人入瓮。
仿佛在第八层上被人玩弄生死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这些书生文人,又当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希望引起诸人的注意。
这时秋心才感觉自己进入了凌家姐妹的眼中,她们有了反应,凌芷芩绝望的眼神不愿离开这边,秋心回之以微笑,却不见她说话。
第九层与第一层相同,没有确定的题目,只由人任意作诗,由二十一家青楼同时决定高下,而断指上楼的两人,已经走到了众魁身旁,似在认真挑选心仪之人,之前的残忍在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然而当他们把目光同时头像凌芷瑜的时候,顷刻间定住了,那种其他女子并不具有的出尘之气,如斯显眼。
呆立片刻,他们又立即将目光转向别处,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而心里却盘算着,此人,他们要定了。
二人的微小动作恰被秋心看在眼中,如刀的目光扫向四周,秋心心下一沉,就算自己作诗得了头名,这二人已占据第二第三,凌家姐妹,终有一人会落入他手。
“小兄弟,这里的姑娘你可看上哪个?”
不知何时,中年男子也凑到了秋心身旁,审视着二十一位花魁,但是在他眼中,秋心总是看不到其他人那种淫亵。
顿时,秋心心里来了主意,但是他不能确定,只能试一试。
对着中年人笑以回礼,“阁下参加这无聊的花魁之争,不单是为了什么一亲芳泽吧?”
那人微笑着着回答,“小兄弟也见到了第八层他们的作为,若不是为了这二十一名从各州挑选而来的女子,谁又会冒如此大险呢?”
他又看着二十一名整齐而立,亭亭而居的女子,但是那眼神分明与其他人不同,是愤怒?是平静?又或者是厌恶?
秋心不能确定,又或者是这种种情绪皆具,但是他能确定的是,此人不是来次争夺花魁的,而是有其他目的。
他想要借中年人之手,夺得名次,从而选择凌家姐妹,如此一来,倒也多了几分把握,但是很明显,中年人来此地也非是孑然无事。
众人都在等着传倌下令,与此同时,酒楼之中找来人收拾打扫了地下血淋淋的尸体,关闭了其余各层的旋梯,那些没有上到九层的人,都被赶了出去。
而有幸上到九层的人,最终会与一名花魁从横着的三座木梯上下去,酒楼似乎是故意让所有人休息,直到三座酒楼中人声嘈杂,等着最后的审判。
中年人的话让秋心不知如何回答,但是又句句在理而真真切切,他再次试探道,“世人谁人会愿意在这风尘之地终老一生,这些人也大都是可怜之人。”
那人似乎已经多日未曾休息,虽然一直是在平和的微笑,给人以平易近人的感觉,但是他明显很疲惫,双眼之中布满血丝,闻此轻叹一口气,又决然道。
“他们是不想,可是你我,他们,谁又不希望在此地春宵一度,若所有人犹如佛子,断绝六欲七情,也当不会有耀州这般地方,小兄弟此语可是配不上你的文采了!”
倘使有时间,秋心定要与此人理论一番,可是他已经看到传倌走到了众人之间,只听得铜锣一敲,让人亢奋的声音传来。
“今夜月银如盘,繁星伴之,花魁如玉,众郎争之,第九层之上,望各位心从所愿!”
咚!铜锣响彻,一颗燃香点在第九层木台之上,台上诸人互望一眼今日敌手,拂袖掩过宣纸,各占一边,各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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