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退过程中,路凡一直死死盯着福伯背后那虚幻般的山川河流,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幻觉。
一拳过后,福伯没有再出手,而是收拳挺立,收敛气势,随着他其实的收敛,身后的那片山河也消失不见,整个人又变成那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但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将他真的当作一个普通老头。
此时路凡的形象,衣衫鞋袜破烂,除了干净,其他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然而路凡毫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不可思议地向福伯沉声发问:“那是什么?”
“如你所见,那就是‘势’,确切地说,是我的‘势’,我的‘势’叫镇山河。”
“我还是无法理解。”
“你无法理解,是因为你不相信,对于不相信的事物,你当然无法理解。”先生在一旁忽然说道。
不相信么?路凡在心里默默咀嚼了这句话,心里一动,恭敬地向先生说:“还请先生指教。”
“好了,打也打完了,我们先回到院子里去再谈。”
于是,众人又再次回到天井那里,至于端木雪他们,全程除了震惊,就是懵逼。
他们既震惊于两人的实力,又不明白路凡究竟在疑惑些什么,福伯刚才的异相他们也看到了,但却觉得理所当然,没有有什么不对劲的。
福伯实力这么强,能做到这点事不是很应该的么。
路凡却不一样,人怎么能动也不动,凭空影响到周围空间的变化呢,这简直毫无道理,带着满腹的疑惑,刚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先生请教。
然而先生却反问他:“为什么不能呢?”
路凡一时语塞,他能说什么,这是不科学的,违反物理定律的,是唯心主义?
拜托,这是一个可以修炼的世界,连修炼都可以了,穿越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想到这个,路凡有些怔然,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了。
“看来你终于察觉到了。”看到他说不出话来,先生说道。
路凡默然,他有些艰难地说:“但这终究没有道理,不是么?”
“不,它有道理!你不相信,只是因为它不是你认为的道理,超出了你的理解范围,所以才无法接受。”
先生这话就像当头棒喝,猛地将路凡惊醒。
正如先生所说的,他不相信。
经历了穿越,脑海里还有一堆秘籍,甚至都已经修炼了这些事后,路凡本以为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彻底改变了,然而现在看来,并没有。
起码,他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并没有改变,换句话说,作为一个在科学思想熏陶下成长的他,依旧相信,这个世界,是唯物的。
这是路凡从出生之后就接受了的观念,他后来的一切逻辑思维方式,都是在这个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世界先于意识存在,决定意识,意识无法决定物质。
哪怕他后来也开始修炼了,经历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但这些都没有超出他的理解范围,说白了就是物质于能量的转换。
相反,这反而更坚定了他的世界观,认为一切都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
所以在看到福伯凭空变出一片山峦,改变周围的重力,他才觉得不可思议,无法理解,因为这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如果是别人,恐怕不会有路凡这样的纠结,小说里那些人穿越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当地的一切事物。
但路凡做不到,作为一个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他的思维已经定型了,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哪怕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依旧无法相信。
就像是在生活中,如果有人忽然对你说,我能用意念控制你,一直以来你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我在操控的,你会有什么反应?恐怕第一个就是不相信,然后想抄一搬砖糊他脸上吧。
所以哪怕潜意识里,告诉路凡事实胜于雄辩,但在理智和逻辑上,他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因为这代表着,一旦承认了,他以往所认为的一切,都将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世界,也不再是他以前认识的世界。
看到路凡陷入沉思,脸上不断出现挣扎的神色,先生并没有打扰他,静静的等待着。
良久,路凡才长吐一口气,面露坚定。
“敢问先生,何为真实?”
第九十章 所谓真实
路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下了某种决定,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了,不管真相是如何,他都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真实?这世界没有真正的真实,你所感知到的,对你来说,就是真实。”
出乎意料地,先生却给出了一个不是意外的答案。
“人有五感,眼耳舌鼻身,我们初始之时,对世界的一切认识,都是通过这五感而来,所以在人的感知中,石坚,水柔,花香,火热,冰寒,莲苦,蜜甜,叶绿,雪白,琴声清,鼓声沉。
如此种种,都不过这五感传递给我们的外界皮相。”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被先生的话所吸引住。
“然这就是世界的真实,不变之定律不?未必,也有那生来特异之人,天生所观之物,只有红蓝二色,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赤橙紫。
世人称此为残疾之相,故不能识辨天下之色相,然而此乃真理不,也未必,焉知残疾之人是世人而非异人?只因人数多寡而定理,显然也是荒谬之论,三人成虎,世人所说,也不一定为真。”
先生说到这,看到几人面露迷茫之色,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够浅显,就换一下措辞。
“后来有修炼之人,经修炼身体强壮而心神之力壮大,得到第六感,心灵之感,所见世界又是另一番景象。
然而这依然不是真实,随着人们不断修炼,所感知到的世界景象也在不断改变,所谓的真实,一直都变化。
那到底何为真实?世人所见的是真实,还是修炼之人所见的才是真实?都不是,也都是。
说都不是,是因为‘真实世界’一直都在那里,从来没有因为谁而改变过,所有人所窥见的,都不过是它的一角,而非全部。
说是,是因为任何人所观到的世界,对他而言,都是真实,都是‘真实世界’的一角,区别在于,有人所得多一些,有人所得少。
真实与虚幻是相对的,当人站在另一个高度时,会发现以往所认为的真实并非真正的真实。
我等修炼的目的,就是去伪存真,不断更正自己对世界的认识,最终寻得真实。
但若真论起来,谁也不能说他所见到的世界才是真实,一切都不过是表象,人以何种方式观世界,世界便呈现出什么样子。
而世界的本相,却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一说,即不再是其本相了。
所谓真亦假,假亦真,不必太过纠结,其实世界一直没变,变得不过是心。”
这一番话,说得路凡六人目瞪口呆,心神恍惚。
所谓真实,不过是观念的变化,你认为世界是怎样,它就是怎样。
路凡想起地球上的各种思想流派,其中很多观点,竟然和先生所说的不谋而合!
不自觉的地,他念出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嗯?”先生神色震动,“此言大善,不知是哪位贤者所言?”
路凡一愣说:“这是我故乡的一位先贤所言,他已故去数千年了。”
先生面露遗憾:“可惜,能说出此等至理名言,必定是思想上的大家,恨不能与之论道一番,实在是一大憾事。”
路凡心里一动:“不过他曾留有一篇论述天地至理之作,唤做《道德经》,在我的故乡广为流传,这句话就是其中的开头之言。”
“哦?还有这等事,不知这《道德经》所言何物?”
先生大喜,到了他这等境界,不管什么神功秘技,对他都已经无用了,想要再做突破,几无可能,就连是宗门里那些前辈的著作,对他都毫无用处,因为他本身,就是学宫有史以来最为强大之人。
他行走天下,就是为了寻找那突破之契机,可惜,一直以来,他都没能找到。
眼下忽然听到《道德经》的开头之言,就已经让他隐隐有悟,哪里还不知道,这恐怕就是他的契机所在。
“这《道德经》字数不多,刚好我记得,一会我就抄写出来给先生。“
路凡这并不是说大话,而是他真的记得。
说起来这还要归功于他那初中时期的语文老师,那家伙就是个玄学迷,当初为了自己的恶趣味,督促学生练字的时候,就只准写《道德经》,而且还一个星期一次,路凡抄了一百多次,早就滚瓜烂熟了。
先生激动了一下后,就回复平静了,到了他这等境界,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何等之强,一切都宠辱不惊了,刚才也只是因为骤闻突破契机而情绪波动,倒也不急在一时。
虽然先生解释了什么是真实,但路凡还有疑问。
“既然一切不过是外界折射在心灵上的外相,虚无的心灵之力又该如何影响外界,形成自己的‘势’?”
“这个谁也无法帮你,每一个人的‘势’都是独一无二的,属心中信念的凝结而成的外相,福伯乃我学宫镇守山门之人,所以他的‘势’名镇山河。
你想要凝结出自己的‘势’,就要寻找到自身的信念,融入其中,到时自然就明白那是怎样一种状态,旁人再说,终究没有自己体悟来得深刻。”
路凡没有再问什么,他知道先生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只能靠自己领悟了。
接下来他将《道德经》抄写出来,交给先生。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先生一接到这字字珠玑,蕴含深刻道理的文章,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当即就吩咐福伯,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进行闭关研读。
而端木雪几人则告辞回去,今天他们思想受到的冲击太大,虽然没有路凡那么直接的感触,但于修炼上也各有感悟,都赶着回去好好吸收今天所得,好更进一步。
至于路凡,则在小院留下了,这是先生的意思,正好路凡也有许多武学上的问题要请教福伯,也就暂时不回去了。
第九十一章 城主府内
就在路凡在先生的小院里住下,潜心领悟自己的“势”的时候,另一个地方,也正在发生着一件和他有关的事。
城主府内,大厅,一个身穿劲装,满脸威严,面相中正的男子正端坐着。
此人正是青阳城权势最大,无数散修都要看他脸色吃饭的青阳城主,李正。
此时,他面前正有一老一少两人站着,老的是城主府的管家,少的一身白衣,正是他的二儿子,李然。
“父亲,就是这样,经过我们对路凡出城和进城的时间推算,还有他当时的衣着等细节,我们有九成把握肯定,他就是山洞里的那神秘面具剑客,杀死大哥的凶手!”
李然十分激动,这回终于可以为大哥报仇了,并且这线索可是他亲自去查出来的,不禁有些得意。
青阳城忽然冒出一个少年高手,这不可能不引起别人关注,城主府的人,第一时间就将他和那杀死李浩的神秘人联系在一起,经过一番调查,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
其实这也是必然的事,毕竟路凡当时还是留下很多漏洞的,如果是以前的他还好,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眼下不同,有关他的一切事,都会引起关注,所以很快他到过十万大山的事就被查出来了。
李正神色平静,并没有李然那样激动,但李然和管家都知道,他的内心绝对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想起两个多月前,初闻最看重的长子李浩的死讯,当时李正是何等的暴怒,那一夜间被鞭死的十几名家奴,就是最好的证明。
眼下,尽管丧子之痛不减,但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能让他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所以尽管心中杀意弥漫,但李正却并没有冲动,相反,他还很理智地思考眼下的情况。
看到李正不动声色,李然急了:“父亲,你还在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应该马上到学堂去抓人,一定要将那小子挫骨扬灰,折磨至死,为大哥报仇。”
李正有些无奈地看着二儿子,心下叹息,自己怎么就生下这么个草包,除了耍横,一无是处,做事不经大脑。
升龙符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先上报,而想着自己去先弄到手,好来邀功,以至于搞砸后才来禀报,可惜那时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当时李正就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没脑子的儿子,这得多蠢的人,才会想着还给别人一晚的时间考虑,最终错失良机。
等到他在背后策划,煽动散修们成功逼迫学堂退让,没想到却不知道哪里蹦出个小杂种,居然敢挑战所有散修,把他的计划给硬生生地破坏了。
现在更查出,这小杂种就是杀害浩儿的凶手,叫他怎能不恨?
再想到那小杂种居然还趁机领悟到“势”的门槛,李正更是恨上加恨,心里还有着压制不住的妒忌。
“势”!武修晋升武道大师所必需领悟到东西,居然被一个区区二品的蝼蚁领悟出来了,相比之下,自己已经卡在六品巅峰很多年了,却还是不得要领,这当中的差距,叫人怎能不嫉恨!
想想对方还是在自己的计划压迫下突破的,可以说他现在的成就是自己一手促成的,李正心里就更是堵得不行,只觉得脑门都要气炸了。
一切都是因为这蠢货的自作主张!
看到李然那副说话不经大脑的样子,李正实在是忍不住的,大声呵斥:“你这蠢货,要不是因为你,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地步么,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窝囊废儿子!”
原本激动的李然,被这一下喝懵了,他不服地说:“我说错什么了!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李正看他这样子更是气:“去学堂抓人?你想要连累我们城主府都被全部抹去么?”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说到学堂就那么害怕,哪里有什么?实力最强的夫子也不过只有五品实力,有什么好忌惮的,凭父亲你的实力,打败他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这是李然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为什么他们堂堂城主府,要对一个破学堂处处让步,想想这些年来,自己总是被告诫不要在学堂惹事,他就觉得屈憋。
“我不是告诉过你,学堂里有我们绝对不能惹的人,一旦那位动怒了,别说只是城主府,就连银月国皇室,甚至银月宗都承受不住。”
“难道就是那什么先生?就因为他一句话,我们就要让步这么多年?
首先,不说他有没有那样的实力,单说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有见过他出手,这次散修逼迫学堂,也没有见他出面,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在我看来,这先生恐怕是徒有其名,根本就是个骗子,父亲你们当初根本就是被骗了!”
李然振振有词,越说越来劲,在他想来,一个人要是有了强大的实力,怎么可能一直窝在那个小地方里足不出户,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有了实力,就是应该掌握权势,让所有人都臣服于自己的武力之下,所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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