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宝道:“她用的是极西电光术,五金之器皆不能挡,只是……”
他当年和西域剑客罗子都相识,罗子都告诉他极西有种电光术,极是厉害,但小郡主所用分明比传闻中的电光术更为厉害。陈靖仇听他说起,记起当初在魔王砦时秦叔宝就跟自己说过。这电光术五金之器皆不能挡,但兵刃都是五金铸成,难道就不能对付了?正在迟疑,却听李世民道:“大家都撕下衣服包裹兵器手柄,请张大哥当先。”
陈靖仇心头一亮,心道:“对啊,张大哥的水火刀可不是五金之器,怪不得他刚才能硬挡一招。”
张烈心思聪明至极,已想通此点,见李世民也想到了,微微一笑道:“李家二郎果是大才。”他伸手从酒葫芦里拔出水火刀,喝道:“小郡主,张仲坚曾立誓不杀妇孺,但对阁下却要破一破此誓了。”
小郡主也知他的兵器不怕电光之术,但仍是丝毫不惧,微笑道:“张大侠,你有本事便上来吧,妮可可不止会这路电光术。”
她背生双翅,以前有九天结界压制,力量不能发挥,此时九天结界已破,一身本领已尽能发挥。话音未落,人便如电光般激射而来。张烈心知旁人无法对付她的短棒,举水火刀格去,谁知小郡主身形飘忽似电,张烈水火刀一格,她反倒借力闪开,一瞬间已分袭他身后诸人。此时陈靖仇诸人也听李世民所说撕下衣服裹住手柄,但与小郡主的短棒相击,仍觉得掌心麻木。幸亏张烈在她身后追击,迫得她不能乘胜追击,否则仍然挡不了她两三招。
只是不知为何,小郡主却一直不向宇文拓下手。宇文拓只剩一只左手,持剑便不能再用六神护身咒,但小郡主出手如电,张烈还要护着旁人。李世民武功最弱,受到电流激荡,一张脸已血色渐去,只怕再斗片刻,人人都要落败,当即喝道:“独孤宁珂!”
小郡主被他一喝,心道:“你要和我拼命吗?我就先不对付你!”她现在能飞翔空中,比任何身法都要快,张烈的水火刀虽然不离她背心,可小郡主上下翻飞,怎么都碰不到她。张烈平生恶战不知有几,头一回这般倚多为胜还胜不了,正在焦躁,忽见宇文拓将身一闪,挡在小郡主身前。
小郡主若一棒打来,宇文拓只剩单手,根本闪避不开。不知为何,小郡主却觉心头突然有种异样的痛楚,短棒没有刺向他前心,击在了轩辕剑上。宇文拓手中虽然也包裹布匹,却也不能完全阻隔电流,只等他身形变缓,便闪过他攻击身后之人。哪知宇文拓手忽地一松,轩辕剑落地,左掌一把握住了短棒。他弃长取短,却是以拙胜巧,小郡主的短棒被他抓住,电光激射,震得宇文拓一张脸亦有点变形。小郡主见他竟不顾性命,亦是一怔,就在这时,张烈一声暴喝,水火刀已向她背心砍来。小郡主手中短棒被宇文拓抓着,一时哪还来得及挣脱,水火刀切金断玉,她虽然及时闪躲,可右翅翅尖已被张烈削中。
翅膀一断,小郡主已不能再飞行如意,人也落到了地面。程咬金见机会来了,手中开山钺劈面砍去,小郡主奋力一把将短棒从宇文拓手中抽回,正要向开山钺上挡去,一边秦叔宝厉喝道:“中!”一根熟铜锏直飞出来。小郡主已来不及对付程咬金了,只得先向熟铜锏打去,“当”一声,熟铜锏被她击落,程咬金的开山钺也已劈到,小郡主的左手却一把托住斧柄。程咬金向来自命神力过人,哪知小郡主左手托住开山钺,他把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也压不下去,倒是掌心又受电流激荡。正在这时,秦叔宝忽地又道:“中!”另一根熟铜锏也飞了过来。
这正是秦氏秘传绝技撒手锏。撒手锏一用,双锏脱手,因此若不能成功,便只能任人宰割,可这时秦叔宝也已经不顾一切。他左撒手锏被小郡主打落,右撒手锏便再次发出。左右撒手锏齐出,岂能全都落空,这一锏正中小郡主的右腕,“啪”的一声,已将小郡主手腕打折,短棒也已落地。小郡主连遭重创,惨呼一声,却觉胸前寒气彻骨,张烈的水火刀已到胸前。她将身一纵,闪过了开山钺,伸手又抓住水火刀。张烈的水火刀与小郡主的电棒实是异曲同工,五金之器与之相击,寒气会循兵器而上冲击对手四肢百骸,但与小郡主的短棒相击数次,小郡主根本不怕他刀上寒气,现在以空手捉住,张烈纵有举鼎神力也觉如中巨石,怎么都刺不上前。他咬了咬牙,喝道:“开!”
这一声舌绽春雷,水火刀忽然前端暴长,伸长了数尺。张烈也是以最后的力量将水火刀在一瞬间融而复凝,这一招极耗真力,饶是张烈,亦觉眼前金花乱舞。但水火刀虽然伸长,小郡主却似贴在了刀尖上,轻不受力,随着水火刀向后飘去。张烈知道现在诸人都已用尽全力,若被她脱困,只怕谁都没有还手之力了,想要再奋余力,可胸腹间空空荡荡,正有点着慌,身后忽然贴上两掌,只听陈靖仇道:“小雪,我们助张大哥一臂之力!”
陈靖仇和小雪紧贴在张烈身后,此时已成三才阵中的灵珠三才,两人将劲力全都送入张烈体内。张烈只觉身上又涌起力量,大喝道:“破!”水火刀再次突长,原本四尺长的水火刀已然过丈,几乎成了一柄寒冰凝成的长枪,小郡主也已退到了塔壁,再无可退之地,“噗”一声,直刺她的前心,疼得她惨叫一声。
水火刀不仅有本身的阴寒之力,更带着张烈、陈靖仇和小雪三人的合力,这一下重创对小郡主来说亦是致命。随着她的惨叫,张烈手中水火刀刚极而折,寸寸碎裂,人也半跪在地。不仅是他,身后的陈靖仇和小雪亦觉脱力。虽然这一战危机重重,最终还是胜了。
一场恶斗,小郡主终于落败,宇文拓捡起轩辕剑,向她走去。他的功力超出侪辈,此时举剑便要向小郡主砍去,但正待出手,不由又是一缓。
真要杀了她吗?不知为什么,宇文拓突然这样想。小郡主处心积虑,骗得自己施行巴别之路,又破坏了补天计划,使得这世界沉沦魔界,但真要杀她,宇文拓却觉得自己下不了手。他看着小郡主,沉声道:“独孤宁珂,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郡主尚未气绝,看了看他,忽然一笑道:“阿拓,我要死了,你伤不伤心?”
当然不伤心!宇文拓想这么回答,可他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真有几分伤心,想到的只是当初那个刁蛮无理却又娇美可爱的无双郡主。他道:“宁珂,你一向都是在利用我,欺骗我,但我落入你手中后不曾杀我。为报你不杀之恩,我便允你自裁吧。”
他不忍看小郡主的惨状,小郡主的一手却已摸到腰间一颗细小的黑色果子。
这是撒旦之果。当初她受命东来,魔主将这颗撒旦之果相赐,告诉自己一旦到了走投无路之境,便可吃下撒旦之果,那时就能得到魔主之力。不过,一旦吃下撒旦之果,也就变身为魔主的化身,再不能恢复了,因此小郡主一直不曾动用,只是曾给陈辅服过一点果汁,好让他有力气帮助陈靖仇去破坏宇文拓的补天计划。
现在,就是吃下撒旦之果的时候了?小郡主想着。撒旦之果不过小小一颗,只消往嘴里一放,眼前这几人纵然个个本领非凡,却也定非魔主之敌,他们仍然无法补好赤贯星划破的天空,魔主仍能依期降世。可是,在小郡主心中,却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不要!吃下撒旦之果,你便不是妮可了!”
她看向宇文拓。眼前的宇文拓纵然一腕已断,仍是气宇轩昂,神采飞扬,冷眼看着自己。她喃喃道:“你可知道我有一颗撒旦之果,吃下后你们谁都活不成?”
宇文拓只道她在虚声恫吓,沉声道:“有什么本事便拿出来吧,不必多言。”
小郡主看着他,只待将撒旦之果放入口中,但一只手不知怎么就是举不起来。她叹道:“阿拓,你怎么不会笑?笑一个吧。”
宇文拓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在气息奄奄之际说出这话来。但当初听得她这么说,虽然气恼她的刁蛮无礼,却也有几分甜蜜,现在听来,依然如此。他叹道:“我现在笑不出来。宁珂,但愿你来世不要投生魔界,做一个好人吧。”
做一个好人吗?小郡主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这时眼前却是一亮。今世已再没有希望,但来世还能做一个好人,和眼前这个英武少年相伴一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念头,但这念头一起,最后的力量也已散去,此时她就算想服下撒旦之果,也已没力气了,头一侧,再没有呼吸。
大王,我辜负了您的期望。可是小郡主在临死之际,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依稀正是当初那个娇俏的小郡主,而不是现在这个背生双翅的魔女。宇文拓见她丧生,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没半点喜悦。
陈靖仇见小郡主终于落败身亡,长吁一口气道:“宇文兄,快站好,我要通知然翁和古月先生两位仙人了。”
虽然代价极大,但终于扫除了登天补裂的最后一个障碍。他刚坐下燃起灵符,眼前一亮,古月仙人和然翁都已出现在塔中。然翁一见他便道:“陈公子,你们终于成功了!”
李世民诸人上前见过古月仙人和然翁,古月仙人看了看他们,舒了口气道:“上天垂怜,此间人数正好足够施两次忘却之阵。”
陈靖仇诧道:“两次?”宇文拓却问道:“仙人,请问除了女娲石为中心,还要施行一次?”
古月仙人点了点头:“现在天之痕裂口太大,单靠女娲石已无法弥补。只有先施行一次以你为中心的失却之阵,回到天之痕尚未大裂之前,这样才能补上。”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要施失却之阵,不曾幻化人形的三神器都要有一个凡人以魂魄守护,不知诸位可有勇气?”
听得要用魂魄守护,众人都看了看,程咬金问道:“仙人,要赔上性命吗?哈哈,老程算一个吧,用性命来解救天下,倒也值得。”
古月仙人道:“倒不需付出性命,而是施行失却之阵,人人都将失去毕生至愿。”
程咬金说得豪壮,其实心里也有点害怕,但听得不须付出性命,叫道:“那就更没什么大不了的。老程最想当皇帝,不过看样子老程若真当了皇帝,只怕也是个狗皇帝,这把龙椅不坐也罢,哈哈。”
陈靖仇想起他当初抢神农鼎,就是不知从哪里听来得到神农鼎能坐上九五之尊,但听他直承无忌,不禁有点好笑。程咬金向秦叔宝道:“二哥,你最想的是什么?”
秦叔宝毕生至愿,便是为死在隋军手中的父祖报仇。但经过这么多事,他已觉得天下如此之大,这些恩怨实等于鸡虫,不值一哂,淡淡道:“我这至愿忘了也就忘了。李公子,您的至愿呢?”
李世民一笑道:“世民平生至愿,便是修仙成圣,不过在两位仙人看来,只怕太过可笑吧,忘了也就忘了。我三人进塔,看来也是上天早有注定,所以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陈靖仇听他至愿居然是修仙,大感诧异,心道:“李大哥英武过人,我只道他想得到天下,因此连张大哥都要退让,没想到他最想的反是修仙。”他没料到后来李世民成为千古一帝,却仍是沉溺长生之说,以至误服天竺妖人所炼丹药而壮年崩殂。等问到张烈,张烈却笑而不答,只是道:“小兄弟,你最想的是什么?”
陈靖仇心想自己最想的就是和师父、拓跋玉儿和小雪长在一起,可这愿望本来就没有实现的可能,现在更不可能了,却不知会把谁忘掉,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向小雪问道:“小雪,你最想的是什么?我帮你记着。”
小雪突然面红过耳,嗫嚅道:“我……”然翁道:“小雪姑娘是神器转世,她可不会忘,不过,”说到这儿,然翁却也有点犹豫,接道,“只是小雪姑娘一旦被失却之阵吞噬力量过多,将会失去人形,恢复原身,直到一甲子后才有可能再转世为人。”
小雪一怔道:“一甲子?”陈靖仇小声道:“便是六十年。”小雪“啊”了一声,摇摇头道:“我不怕。”
宇文拓听然翁这般说,问道:“老仙翁,那我也会失去人形,恢复原身吗?”
然翁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你放心,有我和老狐狸在此,你定能挺过这两次失却之阵的。”
宇文拓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便请两位仙人施法吧。宇文拓身死无憾,又何惧恢复原身?”
然翁点头道:“既然诸位再无遗憾,那我和老狐狸便要施法了。”
然翁在地上布下法阵,各人都站好方位,小雪便在阵中,陈靖仇只觉眼前一黑,待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原处,外面却明亮了许多,只是身边的李世民、秦叔宝和程咬金三人都已不见。他惊道:“古月先生,然翁,李大哥他们呢?”
古月仙人和然翁的面色都有点黯淡,然翁道:“陈公子,第一次失却之阵已然成功,他们却仍留在原处。”
回到了过去?陈靖仇这才发现这通天塔里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就如刚落成一般。他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雪道:“现在赤贯星尚未坠地,应当就是当时你们刚杀上来的时候。”
陈靖仇扭头看了看,见小雪仍在原处,只是脸色差了不少,暗暗舒了口气,心道:“这失却之阵也没能将小雪的力量吞噬完。”再看去,见张烈面色如常,一边的宇文拓却面色惨白,几无人色。他道:“宇文兄,你怎么样?”
宇文拓几乎说不出话来,古月仙人叹道:“你脱力太过,我勉强才能让你守住心脉,你暂且歇一歇吧。”
宇文拓道:“仙人,事不宜迟,我已经失败了一次,不能再失败第二次了。”
他见绝处逢生,竟然又回到了赤贯星尚未坠地的时候,那么巴别之路仍能施行,还能够登上赤贯补天之裂,心中已无他念,只愿早点进行。古月仙人道:“不错,虽然钟、斧、壶、塔、剑五神器不全,但你以大地六芒星代替东皇钟,天狗蚀日代替盘古斧,万灵血代替炼妖壶,通天塔代替昊天塔,再以轩辕剑为中心,虚空之阵一样能够运行。那好吧,你便坐下施法。”
宇文拓这个施虚空之阵的代替办法是小郡主告诉他的,虽然现在知道她并不存好意,但想到无论如何,实际上也是小郡主为拯救这世界带来了一线机会,宇文拓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他将另三种神器交给陈靖仇放好,将轩辕剑插在阵心,正待施法,忽听有人喝道:“宇文拓!你……咦,靖仇,然翁仙长,古月仙长,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
这竟是陈辅的声音!陈靖仇先是一呆,马上恍然大悟,心道:“我已回到了过去,此时师父尚在人世。”见陈辅走上这第七层,他心中亦是喜不自胜,叫道:“师父,您别过来,宇文兄正在施法。”
他不说还好,陈辅听他这一说,更是怒不可遏,叫道:“好哇,你竟然与这小子同流合污!家仇国恨,难道全都忘了吗?我要斩了你这不肖逆徒,背国贰臣!”
陈辅这一生所愿,都是推翻隋朝,复兴大陈,他也是这般对陈靖仇说的,可谁知陈靖仇竟会与这个毕生大敌坐在一处施法。他只道宇文拓施的乃是九五之阵,心想陈靖仇定是觉得复国无望,受宇文拓蛊惑,竟然助他完成阵法,血气攻心,哪还顾得上一切,拔剑便冲了过来,若陈靖仇敢阻拦,只怕真要将他斩于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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