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不满意,瞅着苏真的那道黑色水影,横看竖看的不顺眼,嘀咕道:“你怎么还没破,我老人家再轰你一拳,又轰你两拳!”
说着,二十二字拳崩山穿石,朝着黑色水影猛攻过去。
苏真虽处下风,脸上依旧不见变色,双手催动真气,控水影与曾山周旋。他自知如今曾山臻至散仙境界,功力上当世堪称无伦,绝不可硬撼。故此只以巧妙身法与灵动剑招游斗,一时让曾老头也奈何不得。
曾山十成的精力里,倒有近一半用在了苏真身上,可不管怎么变化招式,对方的水影飘来荡去,犹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就是不沉。
四个人打得过瘾,周围的观众看得也痛快。尤其是如曾山这般的散仙,几乎绝迹於天陆凡尘,多是退隐到海外仙山上闭关修炼,抵御天地大劫去了。
像他这样玩世不恭、喜好热闹的人,居然能够修炼成散仙,也是异数。可更少有人明白,弃登天道而转修人间之仙,乃是曾山自己的决定。
时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里流逝,渡船去了又回,载来新的又一批宾客。翠霞六仙中的淡怒真人与数名门下弟子也在其中。
他遥遥见得曾山大展神威,独斗当世正魔两道的三大顶尖高手,不禁大是惊讶,躬身问安后,沉声道:“曾师叔,你老人家怎会来了这里?”
曾山见着终日黑着脸的淡怒真人也是头大,咕哝道:“你们来得,我老人家就来不得么?这才多一会儿,便来催命?”
淡怒真人一怔,浑不知曾山这话是何意思,怎么自己问候一声,也成了“催命”?他道:“弟子岂敢催促您老人家。只是见你突然出现在此处,有些好奇罢了。”
曾山真身一晃,将底下的两道分身尽数收了,老大不开心道:“没劲,没劲,你一来就是扫兴。我老人家这就回去,你可莫要告诉淡一那老牛鼻子我有来过。”
说着,曾山又朝苏真、燃灯居士和绝情婆婆道:“咱们今日就打到这儿,等我老人家得空再来找你们玩儿。嘿,或者你们也可到翠霞后山来找我,只需在叠翠谷前叫上一声『曾老头』,我不消片刻便会赶来。”
绝情婆婆等人虽然表面浑若无事,暗地里无不在努力调匀真气,平复呼吸。
就连苏真也暗呼侥幸,要是曾山晚收手一会儿,自己控的水影,说不定也要爆裂当场。
曾山又笑嘻嘻朝毕虎望了眼,道:“毕老贼,你刚才打从那位漂亮姑娘的腰上偷了件什么宝贝,为何不拿来让我老人家欣赏欣赏?”
阮秋波下意识低头一瞧,腰上系着的通灵宝玉已然不见。
毕虎脸色大变,暗叫一声“惨了”,果然耳朵立时被人拎着,石矶娘娘柳眉倒竖,怒声道:“毕虎,老娘先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毕虎叫疼道:“我没偷!”
石矶娘娘怒道:“那人家阮仙子身上的宝玉到哪里去了,难不成自己会长脚跑了?”
毕虎一指阮秋波脚下,道:“你瞧,那不是在地上好好躺着吗?”
阮秋波俯身微移裙裾,果见自己的通灵宝玉坠在云端里,闪闪亮着柔和光芒。她明白这定是毕虎动了手脚,口中也不说破,珍重的收起宝玉道:“哎呀,果然掉在了地上。”将它藏到袖口里,说什么也不敢再挂在纤腰上了。
好戏还没算完,众人得曾山提醒,立时醒悟过来各自摸袖掏怀,点数身上的宝贝。
於是,接二连三有人惊叫出来。
“我的『百生丹』呢?”
“毕虎,你把老夫的冰龙锥藏到哪里去了?”
“毕老贼,快把老子的千机瞳交出来!”
毕虎垂头丧气,连声道:“都别找我,都别找我,说不定全都掉在地上了!”
当下众人也顾不得和毕虎算帐,纷纷俯下身子,埋头寻找自己不见了的宝贝。一时间熙熙攘攘,乱得不可开交。
毕虎乘机挤出人群,回头望见曾山好整以暇的瞅着自己,恨得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曾老头,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哎哟!”
却是耳朵又被石矶娘娘拧成麻花。
曾山得意的笑道:“毕老贼,就怕你不来找我玩儿。我老人家走咯!”哧溜钻进飞瀑,一眨眼便消失了踪影。
不知谁叫了声:“赶路吧,苏老魔他们全都走远了。”
果然,哪里还能找到苏真等人的踪影。
第四章三生
众人热热闹闹出了重阳谷,经百曲湾,穿凌霄楼,前方一峰兀立,云层里赤橙黄绿青蓝紫诸光流闪,彷佛披万丈霞光。
峰顶笼罩於一团祥和绚烂的蓝色弧光之中,隐隐升腾起五颜六色的光岚。
一行行仙界灵鸟比翼飞翔,出没於云峰之间。
一匹虹彩从峰顶滚滚飞落,犹如瀑布直坠凡尘。那虹彩之上,竟有三、五座形状式样各不相同的飞桥凌驾,依稀见有人往来其上。
弥漫的云岚中,各式造型奇巧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竹林摇曳,流水潺潺;松涛阵阵,枫叶飘舞。
自下往上仰视,峰高万仞几不见顶,云径通幽,光怪陆离。
人群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低低的惊叹赞美之声,尽皆心旷神怡,浑然忘我,有人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忘记了继续登山。而从他处进入蓬莱仙山的宾客,通过旁的路径,最后也会聚到此处,山脚下的人已过数百之众。
谈禹一眼瞧见了商杰与雷公夫妇,上前拱手见礼。几人在云林禅寺曾有联手抗敌的旧谊,故此今日相见也分外熟稔。
谈禹随口问及冥轮老祖年旃的行踪,雷公说道:“老祖一贯喜欢独往独来,也许早已到了蓬莱仙山,说不定正在到处找寻红袍老妖呢。”
那边守残真人、屈痕也见着了晚一步到得思微峰下的碧落剑派掌门停云真人,也聚成一团低低交谈,谈笑寒暄。
阮秋波耐心守候了一会儿,才说道:“诸位仙友,眼前便是仙山的主峰思微峰。敝掌门与诸位长老,正在峰顶的『停仙水榭』恭候诸位大驾,请了--”
众人这才想起赶路,卫惊蛰迫不及待的问道:“阮姐姐,咱们待会儿要过头顶上那几座桥么,蛰儿好想走上一走。”
阮秋波微笑道:“小弟弟放心,这几座飞桥我们稍后都要经过。只有环山而上,咱们最后才能抵达峰顶的停仙水榭。”
卫惊蛰欢呼雀跃道:“太好了,待会儿我一定要在桥上来回多走几次!”
谈禹一笑,低声问道:“盛兄,适才我有一处疑惑,想请教於你。这蓬莱仙阁筑於云端之上,远离浩海,哪里来的水?我们经过重阳谷时,见那道瀑布飞流直下,里面分明实打实的都是真水啊。”
盛年道:“我也想过,估计是云峰之上另有若干大型的云团,因常年处於冷暖云团对冲里化解成水滚滚洒落,就和咱们平日里看见老天下雨是差不多的道理吧。”
桑土公插嘴道:“难……难怪呢,我……我也好奇得很。原来是……是这么回事,说穿了也……也不稀奇。”
盛年道:“世事莫不如此,有时候咱们身陷迷局之中不能自拔。可超脱一看,其实道理也都会变得十分简单。”
他说完这话,自己心里也是一动,思忖道:“眼下种种悬案深藏迷雾之中,看似毫无头绪,可真正的谜底或许也是这般,往往万流归源,却经诸般的演绎巧合,才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
众人环绕着云道往峰上前行,走了五、六里地前方出现一道悬崖,与对岸相距二十馀丈,中间一道五彩缤纷的虹岚滚滚翻腾,只有一座飞桥相贯。
卫惊蛰与农冰衣走到桥上,周围彩色烟雾弥漫,飞桥两侧的虹岚里,不停跃动出一簇簇奼紫嫣红的流火,迸射到五六丈的半空,一闪一黯,恰如烟花,把每个人的脸庞也映射得五光十色。然后再冉冉飘落,坠入五彩斑斓的虹岚之中。
农冰衣好奇心大起,笑道:“本姑娘倒要看看,这些窜出来的流火到底是什么做的?”飞身而起,娇躯在空中轻盈一折,探手想抓住一枚正在徐徐落下的流火。孰知手中一空,微微感到灼热,一缕缕彩烟从指缝里溢出。
农冰衣飘身回落桥上,有点失望的说道:“原来不是真的烟火。”
阮秋波笑着解释道:“农姑娘,这些流火看似像烟花,其实也都是虹岚之下的五色云气所凝,你用手去抓它,可得小心烫伤。”
农冰衣摇摇头,道:“不怎么烫手啊?”
说着举手又打量手掌,也未见留下什么痕迹。
阮秋波笑道:“你抓着的已是从高空落下,热气在空中已迅速冷却,自然不甚烫手。若是不巧握着的是一枚刚从底下射出的流火,便不会这么说了。”
农冰衣吐吐舌头,道:“原来如此,多亏姐姐提醒。不然,我还真想再试着抓上一枚刚从里面冒出的流火瞧瞧呢。”
毕虎插嘴进来道:“阮仙子,其实你也不必提醒这丫头,让她吃点苦头才好。”
农冰衣气道:“毕老贼,本姑娘又没招惹你,为何偏生与我过不去?”
毕虎嘻嘻笑地说道:“我老人家这是为你好,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道理你总晓得。”
农冰衣眼珠一转,微笑道:“毕老贼,你偷人宝贝也不止一次被石矶娘娘教训,耳朵都快被拧掉了,本姑娘怎没见你长点教训呢?”
毕虎翻翻白眼,半天欲振乏词,嘴里叽里咕噜嘟囔了几声,却见小姑娘拉着卫惊蛰早过了飞桥。在飞桥对面,云峰高耸,却露出一座云洞的洞口,里面隐隐约约焕放出七彩霓虹之光。
农冰衣回头问道:“阮姐姐,这又是什么地方,洞里可有什么好玩的么?”
阮秋波介绍道:“此洞名为『藏秋』,约有三里地长。穿过藏秋洞,咱们上山的路,十停里便算走过两停了。
“洞中云彩斑斓,甚是绚丽;蜿蜒曲折,颇多岔路。只是嫌光线晦暗了些,农姑娘走路时多加留神,免得不小心踩在旁人的脚上。”
农冰衣“哦”了声,与卫惊蛰并肩走进藏秋洞,眼前果真一暗,比起外面的光线差了许多。
但正因为这样,洞内流光异彩的云岩才显得更加迷人。尤其是头顶上,一支支形状千奇百怪的云笋倒立而下,通明剔透,一闪一闪亮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彩光。两边的云壁,忽而宽可并行三五辆马车,而至窄处仅容得一人堪堪挤过。
农冰衣啧啧称奇,随着人流朝前慢慢移动。百馀位上山的宾客到得藏秋洞,也开始将队形进一步拉长,好在岔道前都有标示,不至於让人误入歧途。
大家就这么走走停停,也不着急登顶。反正蓬莱仙会的正会,要从明日才正式开始,今日到晚一点,尽可无妨。
而此仙山一百二十年,方自向外人开放数日,不抓紧这个大好机会,仔仔细细的欣赏游览,未免太过可惜。
走进约莫一里地多,前方云洞豁然开朗,出现一座足以容纳数百人的云穴,头顶哗哗流水轻响,落下一道水帘,积聚在脚底的碧潭里一汪如镜,闪耀着绮丽光彩。
每一个从水帘底下穿行的人,免不了要被淋湿。好在所来的宾客,皆乃正魔两道的高手,身上护体真气一涌,便将水气挡在身外,却激得水浪飞溅,四下迸散。
阮秋波在碧潭旁停了下来,清声道:“诸位仙友,在这碧潭之畔有一块紫色晶石,大家可曾瞧见?”
众人闻言朝阮秋波所指的地方瞧去,就见一方半人高的紫色晶石静静伫立於碧潭旁,上面光滑如镜,几可鉴人,当下有人问道:“阮仙子,这是什么?”
阮秋波答道:“这便是仙山着名的『三生石』,据说能见人前生今世,甚至来生的遭遇经历,甚是奇奥。至於信与不信,本在人心。诸位仙友若有兴趣,可将右手按在晶石顶上,注入真气,晶石上便有画面浮现。”
众人听得大是心动,虽说未必相信这个,但总想试一试也好。
正道中人尚颇为矜持,想相互谦让一番。
可旁边早有人一溜烟的冒出,蹿到三生石旁,嘿嘿笑道:“我老人家先来试试,倒瞧它灵验不灵验?”说话之人正是毕虎。
他老人家不顾周围的各色目光,眉飞色舞把手搭在晶石顶上,问道:“阮仙子,是这样么?”
阮秋波颔首笑道:“正是,毕老先生只要心中凝神思想希望知道的事情,再将真气注入晶石,或可有所收获。”
毕虎咳嗽一声,道:“我老人家只想晓得前生是干什么的,与今生所爱之人是否有着一段前缘?”
他说的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却让石矶娘娘大羞,低啐道:“这个死鬼,总没正经。”
毕虎凝神屏息,将体内真气徐徐输入晶石,待到增加至八成功力时,晶石徐徐亮了起来。
人群里有人叫道:“有了,有了,毕老贼,再加一把劲。”
毕虎为了不在人前丢脸,几乎把吃奶的劲也用上了。忽然人群不叫了,却响起几声轻咦,似乎十分的惊愕。
毕虎一愣,低头打量,晶石上紫光焕放,浮现起一头肥头大耳的公猪,呼哧呼哧大嚼着槽里的糠米,很快便香香睡了过去,猪耳朵还在不时扇动两下,驱赶蚊蝇。
众人先是呆呆的沉默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无论正魔高手,齐齐哄堂大笑。
毕虎气急败坏,大声叫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叫着,丹田真气一松,幻象立刻消失。
农冰衣咯咯笑道:“毕老贼,这怎么不是你?我看像极了你的前生!”
毕虎恼羞成怒,道:“老子不信,我非得再来一次。活见鬼,这三生石不是好东西,一定是唬人玩的!”
石矶娘娘将他抓了回去,劝道:“毕虎,这三生石可不是你家的东西,不能一个人霸占着不放。没看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么?”
毕虎气呼呼的瞪着三生石,心里琢磨如何把这玩意儿也偷到手砸烂砸碎,忽然想到:“哎哟,不好,定是那姓阮的女娃儿在旁边搞鬼,让我老人家出了个大丑!”
这时,三三两两又有人上前问讯三生之事,种种答案匪夷所思,不时有惊叹与笑声响起。
阮秋波美目流转,忽然见着人群后头的苏真,一人负手孤立,望着垂下的水帘不知在想些什么,於是说道:“苏老师,你可也要上来试上一试?”
苏真摇摇头,漠然道:“不必了,老夫行於世间,从不相信什么天命宿缘,不看也罢。”
盛年见农冰衣望着上前试验的人,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低声问道:“冰儿姑娘,你可也想上去试试?”
农冰衣颓然道:“我想呀,可是我怕自己修为不够,激不起三生石的回应。”
盛年微笑道:“没关系,我来帮你。”
农冰衣大喜道:“多谢盛大哥!”
盛年笑道:“些许小事,你谢我作甚。也不知这个法子是否可行,咱们试过再说。”
两人来到三生石前,盛年站在农冰衣身后,将右手贴在她背上。
农冰衣把手放在晶石顶上,小姑娘多长了个心眼,悄悄地用身子遮掩住三生石,好不教旁人看见,心里默默道:“冰儿只想晓得,我今生今世的那位真命天子是谁,又将在何方?”
她背后一热,盛年的翠微真气汩汩传来。农冰衣急忙集中精神,将真气注入三生石。晶石上一亮,徐徐浮现起一幅画面。画面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褚衣飘洒,背负长剑。
农冰衣一傻,暗暗叫道:“啊,竟然会是丁大哥!”
可待人影渐渐清晰,那人眉宇之间却甚是陌生,并非丁原。背后那柄仙剑,也绝非雪原的模样。
她更是傻呆住了,又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少年好眼熟,好像自己认识。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胸口就像被重重敲了一锤,难以置信的心下低呼道:“卫惊蛰!”
她心神剧震,晶石上的幻象马上褪淡。
农冰衣面红耳赤,退了开去,一声不吭。
盛年关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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