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紫竹林,丁原更加疑惑这个老道士干嘛把自己带到这里来,难道说下午他与姬雪雁的事情已被淡言真人知晓了?
正胡思乱想间,淡言真人在一株紫竹前站定,那紫竹生的比周围的都矮小些,却也有两丈多高,枝繁叶茂,竹干隐隐透出金色光泽。
淡言真人低声道:“上来!”身形一飘,已站上一根婴儿臂膀粗细的竹枝,那竹枝居然连颤也不颤一下。
丁原提气跃上,在淡言真人身边站稳,竹枝却轻轻摇晃了几下。
淡言真人伸手轻轻握住一根三尺余长的竹枝,手指徐徐从其上滑过,道:“将它折下后,再来见我。”
丁原还来不及问为什么,淡言真人瘦小的身影已然一闪,消失在他视线中。
“老道士,又搞什么鬼名堂?”丁原咕哝一句,借着微光,打量淡言真人要他折下的竹枝。
这根竹枝乍一眼瞧上去,也无什么特异之处,由底到尖越来越细,最粗的地方也不过如成人拇指一般,倒是竹节生的极为粗大,明显凸出竹枝一截。微微与普通紫竹不同的,是这竹枝表面隐约流动着一层金属似的光泽,但不仔细观察也绝对看不出来。
丁原右手握住竹枝底端,果觉入手比普通竹枝多了一种奇怪的温润,而自己的手也刚好嵌进它的最粗一段竹节中。
这三年他修炼小有成就,自不把这么一根竹枝放在眼里,右手微微一用力,只当那竹枝必应声拗断。
孰知这竹枝看似纤柔却无比坚韧,丁原一拗之下,非但没有被折断,反生出一股强劲的反弹力量,将他的虎口震的生疼。
丁原微感诧异,松手再次打量这竹枝,却丝毫没有异常。他开始以为是力量用的不够,便又试了几次,最后连十成的真气都用上,那竹枝居然纹丝不动,连裂纹都没出现一丝。
丁原端详竹枝,喃喃道:“这鬼东西果然有点门道。”他几次强拗都无功而返,反激起了好胜之心。
不过,丁原亦已明白如果再凭蛮力到天亮也不会有结果,于是静下心来回想起方才淡言真人手握竹枝的情形,灵机一动,缓缓伸手又一次握住竹枝。
这一回他用力极为轻柔,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迫不及待的用力拗折,而是手指顺着竹枝的纹理徐徐抚过,心头一片空明。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似乎渐渐感受到竹枝上那层金属光泽的流动,宛如清溪自他的指尖涓涓流淌而过。
丁原的心头蓦然体会到竹枝里仿佛有一股生命在悸动,似愤怒,似害怕,似不屈,竟如人一般拥有着感情与思维。
丁原心中涌起莫名的欣喜,他感觉自己的心神好像在这一刻已完全融入竹枝之中,清晰的体味与沉浸于它的生命脉动中。
不知过了多久,丁原丹田缓缓热了起来,一道真气沿着他的右手指尖,轻柔的注入竹枝中。竹枝微微颤动起来,丁原的心中依稀感受到它所发出的欢喜与兴奋,就如同完全敞开自己的心扉,拥入那道来自丁原体内的真气。
至此,人与竹枝水乳交融,再无隔阂,丁原甚至感觉那竹枝已成为自己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便如他的手足一般亲切而血脉相连。
他心中默念道:“原来这竹枝与人一般无二,亦有生命与灵性。我粗暴对它,它便竭力反抗;而当我与它融为一体之时,它便会欢欣鼓舞,坦然相迎。只是,老道士要我折它下来,若它离开枝干又焉能存活?还是算了吧,就当我输予老道士一着,让他得意几天罢了!”念头刚完,就听见“叮”一声,那竹枝竟然自动从枝干上断裂,落入丁原手中。
丁原一怔,手抚竹枝喃喃道:“竹枝啊竹枝,莫非你已通晓我念头,这才有意成全我?”他本担心竹枝自枝干脱离,那道奇异的脉动也将随之消失,可那与自己浑为一体的感觉依旧存在,竹枝表面的金属光泽竟比先前更加亮丽,而一股温润的清流,竟从竹枝汩汩返入他的体内。
蓦然丁原脑海里“轰——”的一声,诸般杂念无影无踪,心头如一汪清泉般平静清澈,映射出身周数十丈方圆的毫末动静,连那一叶落地也逃不过他的心境。
丁原却不知道,这株紫竹名为“镇仙竹”,乃天地灵秀所钟,找遍天陆九州也不过惟此一株,还是当年翠霞开山祖师青霞真人,亲手从万里之遥的海外仙山移植而来。
千年之中餐风饮露,吸食天地菁华之息,早为通灵之异物。而他所折下的这根竹枝更是仙竹之上三百年一出的结晶,雷火不畏,斧钺不断,为仙家之至宝。
淡言真人百年驻驾紫竹林内,大半为的便是守护这天地珍品。丁原机缘巧合之下参悟紫竹灵性,善念一动之间令其甘心认主,从此风雨无悔,关山相依。
丁原静静伫立在竹枝上,双手抚摸手中竹枝,心头无限欢喜。浑然忘却月沉日升,晨曦已露。
第五章剑会
丁原手握竹枝走进厨房,果然见那老道士好整以暇的喝着阿牛煮的菜粥,听见他进门的动静,头也懒抬半下。
丁原心情愉悦也不计较,径自在老道士对面坐下,将竹枝在他面前晃晃道:“我折下来了。”
淡言真人眼睛只盯着粥碗,小心的吹着气好似怕被烫着。
丁原心想这老道士原以为可以刁难住我,不想失算被我把竹枝折下,一下子挂不住脸子就干脆装聋作哑了,哼,这本是他的拿手好戏。当下也不多说,盛了碗粥大口喝了起来。
淡言真人喝完最后一口,放下碗来才慢条斯理的问道:“真是折下来的么?”
丁原眨眨眼,道:“不折我难不成用牙齿咬下来的?”
淡言真人摇摇头,没有说话。
丁原见状不禁有气,暗道:“这老道士又摆什么谱,不就是不愿意承认没难倒我么?”
忽然心念一闪,隐约猜到淡言真人的用意,于是哼了声道:“是它自己折断的。”
“自己折断?”
丁原想了想道:“真是奇怪,我仿佛感觉到这竹枝也有生命与感情一般,而且与我联系成为一体。就在我准备放弃折下它时,它却自动断裂下来。”
淡言真人奇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你终于明白了,那竹枝与人一般有生命有灵性。其实天地万物皆是如此,何独是人?如若不晓得这点,你便还不配学剑。”
丁原喜道:“老道士,你终于开窍了么,要将剑法传授给我?”
淡言真人问道:“丁原,你晓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丁原一怔,想了想道:“九月十一,怎么了?”
阿牛猛然“哎哟”一声道:“原来丁小哥到咱们紫竹轩已经整整三年啦,日子过的真快,我还只当没几个月呢。”
丁原一醒,这才想起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在紫竹轩待了整整三年。岁月如梭,如今他的个头早已超过瘦小的淡言真人,与阿牛一般高了。
从这日起,丁原每天的功课发生了变化:清早跟随淡言真人和阿牛习剑,上午依旧练字,下午读书。到了晚间,前半夜浸淫剑法,后半夜继续打坐练气。
他睡觉偷懒的时间越来越少,整个人倒也不觉得如何疲惫,反而精足神满,目光亦变的越来越有神采。
与阿牛一样,丁原入门修习的也是“碧澜三十六式”。老道士差不多每十天传授一式,依照这个进度,至少要一年才能学全。不过丁原这回倒不着急,因为每传一式,淡言真人便会将天陆正魔两道各家剑法中相类似的招式一一演示,令其比对领悟。
有时候,老道士甚至把实战中对手可能使用的应对招式也详加说明,引导丁原自行设法破解变化。
淡言真人虽素来沉默少语,胸中所学之渊博直到今日才令丁原管中窥豹。一招一式老道士信手拈来全不费力,对于各家剑法短长优劣如数家珍,了如指掌。
丁原每日宛如在浩瀚烟海中畅游,完全沉醉其中,私下里亦不得不暗自佩服淡言真人所知之广,所悟之深,醒悟道:“原来这个老道士并非只会点鬼名堂,肚子里果真有些真才实学,只不过他不愿招摇而已。”
不过,丁原依旧全无半点弟子对于师父的尊敬与崇拜,每每淡言真人传授剑式时他总要抬杠,或者提一些诸如“为什么这剑要快半分才好”、“为什么我不能把腿再压低一寸”之类的问题,或者大唱别派剑法的赞歌,说什么“要是人家这么一剑挑来,我的剑还来不及划圈圈就完蛋了”之类的怪话。
对此,老道士竟出奇耐心,一一仔细解答却也不要求丁原强作,只让他自己体会其中的优劣得失。故此表面看,丁原进境异常缓慢,别人只要半年就能学全的入门剑法,他三个多月下来竟只参悟了十式。
只是其他人仅仅止于“学会”而已,丁原却是“领悟”,这两字之差相距何止千里计?
姬雪雁隔三差五就会偷偷溜来紫竹轩找丁原,两人如胶似漆,游遍翠霞诸峰。有时候兴之所至,姬雪雁祭起御剑之术与丁原偷得半日空闲,长驱千里一览天陆名山胜川,更曾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那日两人并肩坐在一块礁石之上,脚下浪花飞溅,一轮浑圆落日正徐徐自西边沉下海里。艳红灿烂的夕阳映射着姬雪雁白玉脂般的俏脸,海风轻送处女幽香扑鼻,更吹起如瀑秀发在暮色里飘逸。
丁原极目远眺,只觉心胸开阔,豪情万千,微笑道:“雪儿,总有一天我要带着你横渡这无垠沧海,去看看海之尽头究竟有什么?”
姬雪雁沉醉在眼前美景中,闻言嫣然笑道:“我听爹爹说过,那大海广阔无边,除了传说里的神仙,谁也不曾真正见过它的尽头。但是在那沧海深处却有无数仙山,那些修为精深的散仙常爱流连于此,驻为仙府。”
丁原道:“若真是那样,等我们老了也一起去海外寻找没人住的仙山,然后就我们两人在那上面双宿双飞,白头偕老,你再给我生几个娃娃,满地的撒野玩耍。”
姬雪雁起初听的十分神往,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忍不住双颊飞红,啐了一口道:“谁说要给你生、生——那个的?”
丁原哈哈一笑,捧起姬雪雁绝美的玉容道:“你敢说不愿为我生孩子?”
姬雪雁在丁原怀里忸怩不依,半天才垂下头轻声道:“坏东西,谁说人家不愿意了?”
新年方过,翠霞山非但没有沉寂,反而更加热闹起来。
五年一度的翠霞剑会从这年正月十五起,将一连举行六日。
翠霞剑派在山弟子不下千人,但真正获得师门允许代表本支出战的,却从来不多于三百人,其中也往往以“无”、“清”两代弟子居多。
尽管谁都想在剑会上于万众之前露上一手,也不负多年的刻苦修行,但强中自有强中手,万一落败,不仅自己丢脸更要累及师门声誉。
故此,每个准许在剑会上露面的弟子,都是本支师长精挑细选、深思熟虑后方才定夺。这些弟子要嘛是同辈中佼佼者,要嘛是修为虽浅却前途无量者,大体可代表一门之菁英。
自一千两百余年前,青霞真人开办翠霞剑会以来,期间少有中断,至今已历两百余届。几乎每一任的掌门与掌支,皆曾在剑会上崭露头角,从此更为前辈师尊看好。
当年青霞真人初创剑会时,原意是要促进各支弟子间相互切磋与激励,但千年传承令翠霞剑会如今富有更多含意。
于是有份参加剑会比试者兴高采烈,摩拳擦掌,憋足一股劲要到翠霞剑会上一显身手。未有入选者固然怏怏不乐,却也期盼盛会来临,一睹本门菁英之表演。
依照以往惯例,五年一度的剑会由翠霞派各支轮流作东,今年正轮上罗和所在的飞瀑斋。新年刚过,飞瀑斋便紧锣密鼓的置办场地,清理院落,如今只等剑会开始了。
然而紫竹轩内依旧平静如往昔,几乎谁也不提几日后翠霞剑会的事情,就好像与这几人丝毫无关。倒是姬雪雁从年前就再没露面,却是在父母和姬别天的严厉督导下闭关修炼,以期在剑会上一鸣惊人。
连着那么多天又没见着姬雪雁,丁原不免有些无聊,索性一门心思钻研碧澜剑法,闲来无事就炼化他的玄金飞蜈。
这天下午,丁原躲到竹林里盘腿而坐,手握三只玄金飞蜈像往常一般的炼化,不到半个时辰,却发现自己的真气在玄金飞蜈的体内游走一圈,却空空荡荡再吸吮不出半点魔气,他不由得一怔,当下催动体内真气加大力度,却猛然听见“啪!”的一声,那三只魔物竟然一一在手里化为齑粉。
丁原喃喃道:“奇怪了,难道是我用力太大,把它给捏碎了?”他却不知实际上是那玄金飞蜈经过三年的炼化,体内魔气被丁原已逐日抽空,仅仅剩下一副无用的皮囊,再禁受不住丁原的真气催压。
翌日清晨,师徒三人用过早饭,淡言真人说道:“剑会快开始了。”
阿牛停下手里的活计,望着淡言真人问道:“师父,我们要去看看么?”
丁原哼了声道:“就算我们不参加,看看热闹总行吧?”
其实其他人表现如何、剑会是否热闹,丁原都不放在心上,他关注的是姬雪雁从今天下午开始的比试。
淡言真人没理睬他的话茬,继续说道:“阿牛,我给你报名了。”
“真的?”阿牛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咧嘴笑道:“谢谢师父,我一定好好表现!”
淡言真人似乎对阿牛也不抱太大希望,只点点头吐了四个字道:“尽力而为。”
“那师父,丁小哥他参加么?”阿牛看了眼丁原问道。
淡言真人摇摇头,丁原早知道自己不会有份,但心里依然禁不住有气,暗自一哼想道:“这个老道士定然是自知他教我的那点东西实在不怎么样,怕我在剑会上出丑,所以干脆名也不给我报。好稀罕么,我才不想象斗鸡似的让人家在台下看着呢。”
阿牛可没丁原那么多念头,见师父摇头便安慰丁原道:“没关系,丁小哥,我前两届剑会的比试也没参加,等修为到了,师父他老人家自然会给你报名的。”
丁原心想再过十年,自己还在不在这儿都不晓得,看来剑会的比试是没份参加了,不过总可以看看姬雪雁和阿牛的表现吧,于是道:“老道士,我想去看看热闹,行不行?”
淡言真人这次没拒绝,爽快的颔首道:“行!”
于是师徒三人各自收拾停当,留下大黑看家,出得竹屋在池塘边重新聚首。
淡言真人还是老样子,那张脸看上去总让人觉得谁欠了他三百两银子似的,阿牛却换上一套崭新的褚色衣裳,背后负着一把“沉金”古剑。虽然仙剑犹在鞘中,但丁原已可依稀感觉到它散发的强大气势。
见此情景,丁原不免有点心中难平,他的背后也背了一把剑,却是当日从紫竹林内取来的竹枝,连剑鞘都是当日姬雪雁用兽皮缝制的。虽然她小心翼翼,尽心尽力,无奈手工太差,外观实在难尽人意。
丁原倒不嫌弃,今日参加剑会特意背上,也好让姬雪雁见着开心,知道她戳破不知多少回手指的功夫没白费。
不过估计到时候那把被姬雪雁唤作“雪原”的竹剑,是不会有什么机会亮相了。
阿牛已粗通御剑之术,口中念动真诀,沉金古剑泛起一道朴实无华的古铜光华跃然而起,与阿牛身剑合一直入云霄。
丁原尚未达到“观微”境界,勉强漂浮是可以的,但要像阿牛这样倏忽往来于千百里之间却力有未逮。淡言真人祭起他的仙剑“海阔”,右手握着丁原腾起到空中。
从紫竹轩到飞瀑斋不过须臾,三人御剑刚到飞瀑斋上空,就见得周围一道道剑光冲天,或青或红,或蓝或绿,宛如经天的七色彩虹般将碧空映衬的好不绚丽。
淡言真人带着丁原在飞瀑斋的正门前收剑落定,迎面就碰上站在门口迎接同门的罗和长子罗鲲。他一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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