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地刀!”轰的一声,地上飞沙走石,土地庙也连晃好几下。
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自三棱梭插入处应声而开,宽度足足有一丈多。那沟渠闪电一般朝耿无行的脚下延伸,裂开的地缝之中无数乱石激射向半空,声势异常惊人。
当下耿无行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升到半空,像是有人用绳子吊着他一般摇摇晃晃,就是不落下。
他手中的折扇也凭空卷起一股黑色的旋风,将射向自己的飞石一一裹在里面,不停的绕着自己的身体打转。
但那地下射出的乱石竟然像无休无止,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减弱,在耿无行身边旋绕的石头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把他整个人全裹在其中。
丁原与苏芷玉固然是看得目瞪口呆,内心深处居然也希望桑土公获胜。尤其是耿无行阴阳不分的样子,着实招人讨厌,相比之下,桑土公虽然也长得古怪些,人倒还算不错。
但世事往往事与愿违,突然听见耿无行一声“娇叱”,九幽扇黑光大盛,土地庙里刮起一道道可怖的阴风,几乎令人无法站住脚。
那围绕在他身边的乱石轰然一声四散而开,砸得到处乱飞,有一块险险落在丁原头上,却被苏芷玉用小手轻巧的一拨弹开。
丁原心里更是难受,暗道:“连这个小女孩都比我有本事,可笑我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向苏真夫妇保证保护他们的女儿,其实我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又想到:“若是当年我哪怕只有小女孩这般的本事,也不会被巴老三他们欺负,娘更不会死在他们手里。要是我现在学得这样的功夫,也可以找巴老三报仇血恨。可是,又有谁肯收我这个穷小子呢?”
他在这里思绪万千,那边的桑土公却面临生死关头。
原来耿无行破解了裂地刀后,虽然身上无伤无痛,但原本自以为十分风流倜傥的模样,多少显得有点狼狈。
他这数十年来呼风唤雨,正魔两道的人物对他多有敬而远之,何时受过这种气?恼羞成怒之下,口念真言,运起全身十足的功力,施展出师门的绝技“九幽魔煞”!
但听阴恻恻的呜咽连声,扇面上那九个美女竟然飘然飞天,在空中结成九曲大阵,或怀抱琵琶或手舞罗带,形态各异。她们的身影轻飘飘有如鬼魅,浑身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死气。
丁原与苏芷玉都瞪大眼睛,望着那半空里飘浮的九名美女,并不晓得其中厉害。
这九名女子原是百年前的冤魂,被楚望天以九幽阴火炼化,收到了扇中。一旦念动真言,将她们的魂魄放了出来,无异于将九个魔煞一起放到了人间。
耿无行继承乃师衣钵,在九幽扇上苦心修行近一个甲子,直到最近才修炼成了九煞齐出的最高境界。没有想到第一个比试的,居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高弟,而是桑土公。
桑土公脸色大变,万没有想到耿无行居然练就九煞齐出。那九个女鬼冤魂也不急于朝桑土公发动攻击,却在他周围翩翩起舞,呜咽而歌。
桑土公一咬牙道:“好,好你个——耿无行,你、你有九煞齐、齐出,我也和——你,拼、拼了,这条老命、老命!”他的手中三棱梭蓦地飞起,在空中不停的旋转,到最后形成一团黑影。
耿无行笑道:“桑土公,你在耍杂技吗?”
桑土公也不回答,脸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浓,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答落下,嘴里不停念着什么。
耿无行发觉有些不对,惊疑道:“桑土公,你要干什么?”
桑土公的眼睛猛地睁到最大,哈哈一笑说:“我、我跟你拼、拼命!”他头顶的三棱梭转得愈加快了,带动起周围的狂风大作,将苏芷玉与丁原直吹得朝旁边闪。
耿无行不敢再等究竟,手中的扇子摇成一阵白影,嘴里发出一声尖啸。空中的九个女子闻风而动,齐齐朝桑土公杀来。
桑土公理也不理,低低吼叫道:“桑土公!”
听闻此言,耿无行的脸色大变。
第五章元神
只见桑土公光秃秃的头顶金光一闪,冒出一团青烟,在空中迅速凝成一头一丈多长的穿山甲!
那穿山甲的双眼闪着金光,一条红色的长舌吞吐不停,上面的粘液甚是恶心的滴落到地上,顿时将地面蚀出一个个小坑,直冒出刺鼻的轻烟。
桑土公却如入定一般,双目圆睁一动也不动,在丁原看去宛如是一尊泥塑的雕像。
那穿山甲的一对前爪像人一样,握住空中飞舞的三棱梭,只是随意的一挥,一道金光波纹似的朝外四射,九名扑来的妖艳鬼姬就仿佛遇到了阎王般,忙不迭地朝后飞退。
其中一鬼姬退得稍慢些,被那道金光扫中双腿,只听见一声凄厉的鬼嚎,便在金光里瞬间幻灭。
耿无行恶狠狠盯着半空里的穿山甲,惊叫道:“元神出窍!”
原来那硕大的穿山甲便是桑土公的本命元神,他在五百年前本是百万大山里的一只普通穿山甲,因为误服仙草这才通了灵性。经过三百多年的修炼,最后终于炼成人形,以“桑土公”为号。
这土遁之术可以说是他得道前的谋生手段,修炼成妖后,亦以此闻名天陆。
大凡修炼之人,无论是正魔两道者皆有本命元神在身,那亦是修炼者的精髓与命门所在。若修行到家,如桑土公这般的魔道高手,平日里也可以本命元神神游天外,却绝少在遇敌时显现。
本命元神的威力固然强大,然而一旦出窍,一则肉身失去凭依,极易被仇家趁机毁去。二则元神出窍最耗内家真气,莫说时间一长,内力不济又来不及收回肉身,有魂飞魄散之虞,即便能够顺利回到宿体内,也大大折损元气,要想恢复,少则数十年,多则上百年。
故此,无论情况如何险恶,正魔两道的高手也绝少以本命元神出窍退敌,否则即便成功,自己也成半个废人,后面几十年的日子绝不好过。
但偏遇上桑土公这样实心眼的人,一旦发起狠来什么也不顾,竟然招呼也不打,就祭出了元神。
即使是耿无行这般的人物见状也不由得心惊,此时就算他有心暂退,只怕桑土公也不肯轻易放过。无奈之下唯有拼死周旋,心中却也在暗暗叫苦,原本只想叫对方吃点苦头知难而退,谁晓得桑土公说拼命,还真的拼上了老命。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咬牙催动苦修了一个甲子的魔门真气,九幽白玉扇在手中舞得像风轮一样,源源不断将功力注入那八名鬼姬身上。
但见半空中的八名女鬼冤魂眼睛里的幽光大盛,身影也越涨越大,到最后竟有两个大汉般高大,在耿无行的咒语驱动之下,朝桑土公的本命元神发动第二次攻击。
这一人一妖八鬼在土地庙展开好一场恶战,只杀得天地无光,山河变色。
桑土公本命元神化作的穿山甲手舞三棱梭,犹如魔神下凡,杀气凛凛威不可挡。耿无行驱动的八名鬼姬虽然厉害,却在道行上逊色不少,只敢远远在外围缠斗。
耿无行心中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知道桑土公的本命元神虽然厉害,但也不可久持,只要自己顶住开始的一段时间,接下来桑土公势必在劫难逃。
但话虽这么说,但真要抵挡住桑土公的元神,耿无行也不得不施展出全身的力气,事后若性命犹存,也需得闭关十年以上,方能从这一战中恢复元气。
丁原与苏芷玉已经缩到角落里,看那两人斗得惊天动地,丁原低声道:“玉儿,看样子现在他们俩谁都顾不上你,你赶紧逃吧。”
苏芷玉道:“丁哥哥,你也和我一起走吗?”
丁原心中苦笑,暗道:“我若能走,早便走了,还傻等在这儿给那两个妖怪做盘中餐吗?”他催促苏芷玉道:“你管我干什么,我和你原本没有一点关系,过了今天我们也要各走各路。”
苏芷玉一个劲摇头道:“丁哥哥,你是好人,我绝不能扔下你。等找到我爹娘,我一定求我爹收你做他的关门弟子。”
丁原心中一动,他虽然完全不了解仙魔两道之事,但今晚历劫也能知道,那苏真夫妇绝对是一流人物。如果苏真肯传授自己艺业,哪怕学到他的半成,也足以报仇雪恨。
但他为人倔强,亦绝不肯为此低声下气求人,于是道:“我不会求你爹,你也不用为我去求。你现在快走,不然什么都晚了。”
苏芷玉想了想,小手伸到丁原胳膊下,小心翼翼的把丁原扶起道:“我带你一起走。”
说话间,突然听见耿无行愤怒异常的一声尖啸,两人抬头一看,原来那八名鬼姬又被桑土公的本命元神破去了一半!
耿无行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要知这九幽白玉扇乃楚望天亲传他的宝物,是楚望天早年得意的贴身法宝之一。那九名女鬼更是收来不易,毁去一个便少一个。
今晚一场恶战,居然被桑土公破去一大半,别说自己心疼不已,回去后也无法向师尊交代。
急怒之下,耿无行尖叫道:“老鬼,你毁我仙家宝贝,我跟你至死不休!”
土地庙中阴风大作,空中传来滚滚雷声,耿无行全身衣裳鼓胀成气球一样,手里的九幽白玉扇射出万道黑光。
原来惊怒之下,耿无行施展出他出道以来从未用过的“九幽天煞大法”,拼着耗损半个甲子的功力,也要击杀桑土公。
这么一来,可苦了苏芷玉和丁原,两人在罡风里连站也站不稳,更不用说要苏芷玉搀扶着丁原逃出土地庙。苏芷玉每迈出一步,都被罡风吹得歪歪斜斜,数十步路竟比登天还难。
桑土公祭出的元神见状也不畏惧,反而舍弃了那四名不堪再战的鬼姬,挥舞手中的三棱梭直冲向耿无行。
耿无行双目尽黑,狰狞的面容如同恶魔一般恐怖,全无半点妩媚模样。那九幽白玉扇在主人的催动下,轰然爆出三团黑色光焰,在空中幻化成三个手持力斧的黑甲魔煞,与桑土公的元神斗在一处。
这一战的凶险又不知胜过方才多少倍,只片刻功夫,一名黑甲魔煞被三棱梭透体而过魂飞魄散。
但桑土公的元神也不好过,另一名黑甲魔神趁机在穿山甲厚实的背上斩下一斧,虽然没有砍断它的身子,却也是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耿无行如有感应,“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手里的扇子挥舞更急。那边桑土公的肉身也是一阵摇晃,后背上裂开一道血口。
穿山甲一声哀鸣,使出全力以三棱梭劈断刺伤自己的黑甲魔煞一臂,但身上跟着又吃一斧。
片刻功夫,穿山甲遍体鳞伤,浑身浴血。但是黑甲魔煞也被它杀得只剩一个,四名鬼姬更是再折一半。
两人的喘息越来越剧烈,耿无行不停地朝外喷黑气,桑土公的元神也不停喘着气。但这个时候他们都已欲罢不能,只得死拼下去。
穿山甲突然发出一声低吼,三棱梭左右开弓再将两名鬼姬杀死,然而它的胸口也被黑甲魔煞的利斧劈出一道伤口,连肠子也流了出来。
苏芷玉何时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忍不住惊呼,差点当场就吐了出来。
耿无行鲜血狂喷,身躯弹射而起,九幽白玉扇化成一道刀光劈向穿山甲的脑袋。
穿山甲手中的三棱梭飞速弹起架住玉扇,却难防身侧的黑甲魔煞举斧又劈。
耿无行趁机玉扇一挥,九根扇骨宛如利箭一般射出,桑土公的元神近在咫尺,连闪避的时间也没有。
但见那穿山甲猛地一甩头,也不理睬利斧与扇骨,口中的长舌飞镖似地吐出,迎面穿透黑甲魔煞的心脏。
黑甲魔煞应声而灭,但临死前,那斧子却还是砍在了它的背脊上。
“噗噗”声接连响起,九根扇骨一根根全部刺入穿山甲的身体,一道道血柱冲天飙起。穿山甲负伤而吼,手中三棱梭也深深刺入耿无行的胸口。
耿无行没有想到桑土公如此强悍,狂叫一声玉扇松手落地,整个人也朝后飞去。
桑土公的元神亦是强弩之末,连三棱梭也无力拔出,庞大笨重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地上,再也无力动弹半下,任浑身鲜血直淌,眼看也活不成了。
“啪”的一声,耿无行的身子也结结实实撞在庙门口,像死鱼一般瘫软在地,胸口还插着那支三棱梭。
一场龙争虎斗,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苏芷玉正扶着丁原好不容易逃到庙门口,忽然见面前落下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立在地上竟是耿无行,不禁吓了一跳。但低头看见耿无行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于是又松了口气,抬脚想从耿无行身边绕过去。
谁知耿无行并未真的死透,蓦地身体弹起,张开双手掐向苏芷玉狞笑道:“就算我死了,也要找你垫背!”
苏芷玉一下子傻在那里,连动也不能动。
丁原见状虽然也是错愕,但他终究生性机敏,想也不想便横身护在苏芷玉身前。
耿无行的一双血淋淋大手正抓在他的咽喉上,令他顿时透不过气,连骨头也几乎要被掐断。
丁原借着最后一点神志,双手下意识抓住耿无行胸口的三棱梭,拼尽全身气力朝里一绞。如果是人间平凡兵器原也奈何不了耿无行,但这三棱梭是桑土公修炼百年的魔宝,岂同凡响?
耿无行一声狂叫,双手渐渐松开,身子也朝后软倒。
丁原觉得喉咙上一松,刚猛咳着喘口气,却见耿无行微闭的双目突然圆睁,双手抓住三棱梭朝前一扯,那三棱梭竟然直透丁原的前胸,自后背穿越而出。
两个人被三棱梭穿在一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丁哥哥!”苏芷玉被眼前景象惊得不知所措,大声哭叫起来。
忽然觉得肩头一暖,似乎被人握住,她下意识的又是一声尖叫,几乎昏了过去。
却听背后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道:“玉儿别怕,爹娘来了。”
苏芷玉回过身,只见水轻盈正站在她背后,虽然神色略显疲倦,但目光里满是怜爱与欣慰。
在水轻盈身旁,苏真一脸铁青,身上的黑衣几处破损,渗出暗红血迹。
苏芷玉呆呆的盯着爹娘半晌,突然哇的一声眼泪狂涌而出,叫道:“娘!”然后扑进了水轻盈的怀里。
水轻盈怜惜的爱抚着女儿不停起伏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女儿,没事了。”
苏真走到丁原与耿无行身边,耿无行已经没了气,而丁原也是气若游丝,眼看是活不成了。
苏真知道不能莽撞地拔出丁原胸口的三棱梭,当下伸手如电,连点了丁原身上数处穴道,以仙家真气暂时封住他狂流的鲜血。
“爹,快救救丁哥哥!”苏芷玉挣脱水轻盈的怀抱,急切的央求着说道。
苏真眉头紧缩,摇摇头慢慢说道:“妳丁哥哥怕是活不成了。”
苏芷玉一呆,哭道:“我不要,爹您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
苏真与水轻盈对望一眼,彼此露出苦笑。
他们与碧落山九大高手苦斗半夜,最后终于击退敌人。碧落山一名二代弟子被苏真当场杀死,另有五人重伤。如果不是水轻盈力阻,只怕那些人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但经此一战,苏真与水轻盈也耗损不少功力,至少得回家静修数年。他们挂念女儿,急急返回客栈,却见客房里空空荡荡,只有天心灯还孤零零散发着红光。
幸好苏芷玉手腕上套着一个银铃手镯,这被称作“灵犀镯”的银铃手镯共有两只,每只上有八个小指甲大小的银铃。只要用真气催动其中一个,另一个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发出回应。苏真夫妇正是借着这灵犀镯搜寻到了土地庙。
他们远远就看见耿无行扑向爱女,可恨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水轻盈更是闭起双目不忍再看。
哪晓得丁原在危急关头横空出手救下苏芷玉,苏真与水轻盈心中对他的感激无以复加。因此,但凡有一点办法,这夫妇两人也要救活丁原,可惜三棱梭透体岂是儿戏,以苏真的神通亦是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