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叫吃食,只是让人送来浴桶洗浴了一番,净衣咒虽然可以除去身上和衣服上的尘垢,但如果不真的清洗一下,他还是觉得心理上有些难以忍受。
为他一对一服侍的便是那位女接待,岑青洗澡的时候把她赶了出去,莫名其妙地听到她在外边长出了一口气。
傍晚前的一段时间岑青都在客房里浅睡,他如今身体自动吸收日月精华,休息便是最好的修行,虽然这修行过程漫长到要以百年来计数。
晚上还有所谓的“拍卖会”要参加,岑青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便醒了过来,房间内已被那贴心的女接待点燃了灯火,岑青借着火光再次化妆成俊秀少年模样,念动幻衣诀变换了一套青衫,这才心满意足地推开门走出去。
因为前世是男人的模样,若不能在镜子里看到原来的样子,他总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有些虚幻。
然而当他踏出房门的一刹那便呆住了,盯着院子里锃亮的光头张口结舌:“法法法法法海,你特么的阴魂不散啊!”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法海,法者,兴功惧暴也;海者,地大物博也。并非法法法法法海,施主可不要一再弄错了。”
这和尚居然还有些冷幽默。
第三十一章 没钱认命
岑青被女接待引领着走进三楼单独的贵宾隔间时,一行人也正熙熙攘攘地沿着二楼大厅的楼梯走上三楼的拍卖会。
“提举大人,你确定她会来?”一名黑衣武士低声问前面的张泉。
“我仔细研究过她这一路的行为,这女人是向来哪里有热闹都会去凑上一番的,更何况她也不缺钱。”张泉其实也有些忐忑,毕竟今天下午前哨传来了坏消息,与那女子同行的小女孩居然真的是临安张工部府上的女郎,已经被那位杨家的主母接到了杨家庄。
略微让人安慰的是听说那叫做岑青的女子没有同行,否则张泉自问自己实在没有胆量去杨家庄登门要人。
毕竟那位本姓张的杨夫人,在临安当姑娘的时候就是人人惧怕的角色,仗着自己是张天师的嫡孙女,那是连龙子龙孙都敢抓过去揍一顿的猛人。
“不过这义阳的任性楼真是黑啊,一个投标券居然要二百两,须知在临安的听潮阁也不过是一百两而已。”张泉想起众人凑钱来买一张投标券的场景就觉得心疼,“不知是这义阳的人钱多人傻还是真正有好货。”
“应该是有好货吧。”跟随张泉的人是个伶俐的,眼神也好,一张投标券最多能带一个伴当,张泉便把他带上了,“毕竟有些货是不能在京城见光的,边城这种地方杂乱无章,反而是销赃的好去处。”
“这几个楼子乌烟瘴气,若非上面有人按住不让查,我早就把它背后的那人揪出来了。”张泉咬牙切齿道。
“唉,提举你又何必置气,大家都知道京城几大家子在里面投的有钱,连御史都参奏了好多次,官家每次不都是笑笑就算了么?”那伴当对于张泉的性格也有些无奈,要比阴狠毒辣,整个刑部里提起这位年纪轻轻的提举大人,谁都会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赞一声,但论及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他则近乎于白痴了。
“大人,即便我们发现那凶手,又能怎么办?直接下手捉拿吗?”伴当只能岔开了话题,不想在任性楼主人的身份上继续再谈论下去。
“捉拿个屁,这女人恐怕真是修士,而且至少也是筑基期的修士,连先天武者都不一定是她对手,只有靠宗师才能拿下她,但你倒给我找个宗师过来啊?”如今张泉提起岑青就是一肚子怨气,在那古寺旁边被少女惊人的战力打脸,让一众以为只是普通凶手的缉捕司众人都有些灰溜溜的。对伴当发过脾气之后,张泉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先盯住她吧,等小天师过来再说。”
其实他们两位也就是借着探查凶手的名义来拍卖会淘宝的。
作为这几年来新兴的事物,拍卖会的确在富庶和贪新鲜的宋人间掀起了一股风潮,若没在临安听潮阁逛过拍卖会,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京城贵胄。
义阳拍卖会比起临安的拍卖会倒是简单直接了许多,没有那么多的风雅,多了些俗艳和暴露,不过这也许最适合江湖人的胃口,热场的节目中间周遭口哨不断地起落,落在张泉的眼中便是乌烟瘴气群魔乱舞,愤愤地骂着这银子花的不值。
提举大人的心情很坏,很坏,尤其是刚看中的一件寒水匕首被人哄抬到二百五十两的高价后他简直要疯了。
这时候拍卖会不过刚刚开始,那柄寒水匕首,虽说是百炼精钢打造,在寒潭里淬炼了两年,但放在京都最多也不过百两出头,然而在这边城,居然被哄抬了一倍多的价格,买到那匕首的人居然还真的洋洋得意地放佛拣到了宝。让张泉对那土包子嗤之以鼻而又吃味不已。
直娘贼,自己辛辛苦苦地替朝廷办事,一年的薪水不过才百八十两,这买匕首的小赤佬豹头环眼一看就是山贼,居然随随便便地甩出二百五十两连眉毛都不皱一下,还有天理没有?
一刹那他不禁生出把大厅内众人全部捉拿起来,按照罪行一个个宰掉的冲动。
可惜冲动只是冲动,他又不能真的付诸实施,等到又一枚让他眼热不已的避毒珠被热炒到四百两的时候,他已经麻木了。一方面是被这群江湖人的财力惊呆了,另一方面则是被他们的疯狂吓住了。
避毒珠而已,只能解一解空气里的瘴毒,连毒蛇咬伤都治不了,值得用四百两去购买吗?
要知道区区二十两已经足够中等之家一年的日常花销了。
所以等到那卷唐代阎立本的字画出现后他已经完全失去竞拍的兴致,这副字画起拍价居然就已经是百两,按照这群人的疯狂竞拍法,怎么也得炒到六百两以上了。
然而事实上场面里却出现了难堪的静默,就连拍卖师也有些愣神,于是随后开始侃侃而谈这副字画的历史和美术价值,甚至连阎立本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也被他翻来覆去地讲了几遍,直到最后才有人在拍卖师几乎是乞求的眼神里懒洋洋地喊出了一个价格:“一百零五两。”
拍卖师长吁了一口气,这副画出现在这里完全是个意外,若是拿去临安至少也能卖上三百两,然而那金主急需用钱,指明了必须今晚拍卖,若是刚才不慎流拍了,他才真的是颜面扫地。
“提举,提举。”那伴当见张泉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一连捅了他好几下,眼见拍卖师即将落槌,急忙把张泉的右手一举,替他喊道,“一百一十两。”
先前那人朝这边看了一眼,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又喊道:“一百二十两。”
“一百二十五两。”张泉这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喜的是这样一幅名画才这么点钱,惊的是刚才若非伴当提醒,他差点儿把这个机会给错过了。
那人又上下看了看张泉,撇了撇嘴,示意不再参与竞拍,但看着张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大家都是玩刀弄枪的老爷们,谁爱花大钱去买大头巾们才喜欢的玩意儿。
那人让了一把,张泉的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外边,眼看着价值三四百两的东西即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他觉得之前所受的郁闷、不快、甚至没有拍到几个心仪之物的失落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东西拿到临安一卖,除去兄弟们给凑的钱,也相当于自己白拿了两三年的薪水啊。
或者送到爱好风雅的上司手中,自己耽搁已久的仕途会不会松动一下呢?
他正在斟酌究竟哪个方案更为合适,忽然听到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地字甲号间贵客出价一百五十两。”
“什么?”
张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起眼睛向说话那人望去,只见灯火之下一个相貌标致的女接待正慢慢放下手中的牌子,回头向帘子隔断的包间内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一百五十五两。”虽然一瞬间飞走了三十两银子让人肉疼不已,但张泉还是竭力地去争取拍下这幅字画,此刻对他来说,这已经不仅代表了钱财,更代表了前途。
“二百两。”那女接待的声音带着某种惊讶,似乎代人喊价的她也对帘子内的人一下子加这么多表示不理解。
张泉的心一下子凉了下去,他集合了一众兄弟所有的钱财,也不过二百多两,即便真的拿下这幅画,只怕出门便要立刻借钱才能回去。
“二百一十两。”说出这句话时,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轻飘飘的,即便对神佛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他此刻也在祈祷着众神赶紧让那人放弃与自己竞买。
“二百二十两。”
女接待动听的声音打碎了他的妄想,这个价格恰恰卡死在他能支出的所有金钱的底线上,让他连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只能仇视地盯向那个女接待,可是看到的却是一张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无辜而呆萌的俏脸,而那该死的与他竞买的人,则继续躲在细密的竹帘之后,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那人以二百二十两拿走了他梦寐以求的捡漏机会,让张泉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一场噩梦,偏脸看看伴当,发现伴当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噩梦还在继续。
只要张泉参与竞拍,那人便恰好报出一个比二百两多上些许的价格,如此三番五次,纵使再白痴的人也知道那竹帘后的人是在专门地对付自己了。
偏偏那些江湖人也要凑趣,看出了贵宾席上的人与大厅内的这人是死对头,不仅毫无同情之心,反而对张泉被人摸清了底细幸灾乐祸不已,因此无论之后出现什么东西都抢先报出了一个二百二十两的竞拍价格,让张泉完全失去了竞拍的机会。
“你到底是谁?藏头露尾,敢不敢报上名来?”
饱受羞辱之下,张泉怒火中烧地站起身,指向那竹帘大声喝问起来。
“咿——”
大厅内发出一阵嘲讽的嘘声,还有人开始忍不住低声地笑起来,伴当拉了拉张泉的衣袖,反而让张泉更加愤怒:“有种的出来见上一面。”
“这位官人,请你不要干扰拍卖的秩序。”拍卖会被突兀地打断,那拍卖师面色不善地看向张泉,有义阳守将的背后支持,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就是谁也不惧的地头蛇。
“我听说任性楼是有钱任性……”
竹帘一掀,岑青从里面走了出来,望向张泉,没有一丝嘲弄的表情,然而言语里却是满满的嘲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没钱,认命!”
几十个人异口同声,轰然一声后,大厅里顿时笑成了一团。
“是你!”
即使化成灰,张泉也记得这女人的两种扮相,他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从昨天到今天,这女人接连给他带来了两次难以忍受的羞辱。
“是他?”
另外一个天字号包间内,有个妇人的声音轻轻地问了一声。
“是我。”岑青气定神闲地望着张泉,原本清澈纯净的眼睛此刻却笑得有些狡黠,“怎么这么生气?在我们家乡有句话叫做……嗯,我只是觉得有些应景,没有别的意思……好像是说: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凑上来丢的——你说你非要追过来干嘛?”
第三十二章 无常索命
能从提刑司的一名小仵作做到缉捕司大名鼎鼎的提举,张泉绝非冲动莽撞之辈。
只是关心则乱,再加上从昨天傍晚遇到岑青开始,事情便屡屡脱出控制,以至于他惊忙之间失了方寸,然而此刻怒极之后,他反而冷静下来,开始观察这个一直以来都没放在眼中的凶手。
身高并不甚高,虽然放在女子中间要显得高挑,但易容成男子的模样却不免显得单薄。
相貌自然是极为秀美,特意描画的浓眉并未使得那让人惊艳的脸庞减色几分,反而多了种英姿飒爽的气质。一袭青衫遮掩住躯体,但以张泉不知解剖了多少具躯体的眼光,只是仔细观察片刻便已看出她束了胸,而且即便没有束胸,那胸脯也实在贫瘠的可怜。
双手柔嫩,不像是太有力的模样,不过莹白如玉,自然是被天地灵气滋润得如此,修士们大多都是这样的。
双腿紧紧地并在一起,中间连根蚕丝都无法透过,因而显得修长而健美,这双腿自然是有力的,甚至不用武功都可以让无数男人为之而死。
如果忽视了她的身份,这样的女子也足以掀起无尽的杀戮,轻则破家灭门,重则祸国殃民。
张泉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如此迫切地想杀死一个人。
他有种预感,如果继续纵容这女人活下去,她走过的每一寸道路,都将会铺满鲜血与尸骸。
“我们走!”
他平静地对伴当说。
没有必杀的把握,他已决定不再出现在这女人的面前——正如她口中所言,脸,是自己凑上去丢的。
修士!他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眼底一抹彻骨的寒意。
注视着张泉灰溜溜地离开大厅,岑青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出言讥讽,他知道这人不会轻易放弃,没有人被撩拨起真正的怒火后还能平静下去,对方眼下的平静不过是在积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万籁俱寂。
然而岑青并不怎么担心。
从在岳阳杀死第一个人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应该走的道路。
那是一条与这个世界的原本走向背道而驰的道路,尽头则是焚灭一切的法则与重压。
他要么在这压力之下自取灭亡灰飞烟灭,要么风云再起涅槃重生。
抛却掉青蛇的身份,他是岑青,是一个人,重生一世,他要顶天、立地,站的正直!
“青衣公子,拍卖会还在继续,你要继续竞拍吗?”那女接待在他旁边怯生生地问道。
“为什么不呢?”岑青莞尔一笑,掀开竹帘重新走进隔间,虽然这样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看清的他的容貌,所谓贵宾的神秘性荡然无存,但是他原本也没想着要保持什么神秘,自然也无所谓于“真人不露相”这样的说法。
大约是他的做法让这些参加竞拍的人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因此普通拍卖会结束后为贵宾和豪客专门留下的专场上他用千两银子轻松地拿下了一支藏着一道自爆法术的玉简。
这道名为“焚天”的自爆法术,是瞬间燃烧掉周身的灵力,将自身和神魂一道化为毁天灭地的威力,与敌人玉石俱焚的法术。
这支玉简的主人据说是一位元婴修士,已经以身殉道,玉简则是他的朋友托人送来拍卖,准备换成银钱让那人的后代过上富家翁的生活。
拍卖师还传递了玉简主人最后的遗愿,是希望他因为自己而被拖累的后代永远不要学道。
不知道是众人对这样不详的事物有些抵触,还是在某种层度上谦让了岑青一下,因此在拍卖师叫出九百两的底价后,岑青只加了一次价格就拿到了元婴修士的遗物,事情轻松得像是在作弊一般。
玉简在拍卖会结束后就落到了岑青的手中,他很简单地就学会了这道法术,因为玉简的主人也是一位元婴地仙,与李藏锋的方法异曲同工,只是借助了玉简这种物件,把晦涩难明玄奥无比偏偏又便于使用的法术深深地镌刻在岑青的脑海里。
忽然间变成行走的ZHA弹,让岑青感觉到古怪无比,觉得自己放佛变成了个KONG怖FEN子一般。
不过这也正对他的胃口,因为他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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