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厓海义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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厓海义情录-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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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琮此时已经面潮耳热,连番对阵几个武学修为颇高之人让他大耗体力,而右肩受伤严重,连带着胸口都是隐隐作痛。天地一时静谧了下来,唯听得有冬天寂寥的几缕幽风划过耳畔。两大高手的衣袍犹自飘在空里,虽不言语,可无声处仿似潜藏着汹涌澎湃、随时都可能天翻地覆的杀机。

    厓海会弟兄一个个屏息凝神,手上兵器紧紧在握,腹中打好了主意,若是二将军遭到危难,个个拼死也要救护他出去!

    陆尹琮左手抚住右肩,双眸略显黯淡憔悴,淡淡地道:“不管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怎样,先让你们的第五位将军把解药拿出来。”他心中作番计较,想着若是兄弟们身上毒去,而此刻自己面对的只有张圭和张天阡两人,加之兄弟们协助,说不定可以逃出生天!

    张圭微微冷笑了一声,他目光微微上掠,瞥向这幽深峡谷的绝壁。陆尹琮提高了警惕,沉肘微弓身体,双手交错紧闭门户防止他偷袭,目光亦是向上一掠,这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

    峡谷上方绝壁,丛丛茂密的怪柏奇松掩住了数不其数的弓箭,箭在弦上,满弓欲发,纵是一抹抹绿意也再难以遮挡住这一重又一重的杀意。

    陆尹琮见到这副场面,不由得宛如凉水浇顶!厓海会众兄弟亦是大声喝骂。只见张圭脚下划着八卦步,如猿猴一般猱身而来,掌法已然不似恰才那般狠厉快速,而是显出“以柔克刚”的模样,掌中绵力如浪涛一般绵延不绝,陆尹琮立即使出少林的五行连环拳与之相对,却不料拳掌刚一对阵,陆尹琮便感到张圭掌中一股大力吸住了自己的拳法,自己的一招一式竟是仿若木叶随风,落花入水一般不能自控!只见张圭右掌绵力尤盛,将陆尹琮的左手连环拳死死盯住,而左掌竟是连连出击,逼迫陆尹琮不得不使右拳对付这威力厚重的掌法!可是陆尹琮右肩受伤,右手正常的连环拳法功力也使不出了十之五成,怎能禁得住他如此的进手招数?况且陆尹琮与各大高手打完后体力已是到了残阳夕暮之时,刚才又拼着狠力接了张圭一掌,这五行连环拳的五趟拳术能打完已是勉强,更不要提还能有多少伤敌的威力!却见张圭掌法连绵不断,仿若空谷之幽风一般,翻滚向前,而实则又变化多异,难以辨别一掌之后的招数!陆尹琮和他对了一二十招,已是进退迟缓,拳法凝滞。

    此种掌法柔中含威,仿似含着道家仙逸飘洒之姿,陆尹琮对阵过的高手也是不少,竟是从来未曾见过!眼见自己的“崩、钻、劈、炮、横”五路拳术已然将将使完,竟然无法攻破对方用深厚掌力封住的门户,很多拳一出手明明打向内门,却被对方掌中绵力给粘至外门!

    突然,张圭一个踉跄,明明虚实难测、似乎踩着八卦位游刃有余的步伐仿佛不稳,陆尹琮抓住时机,以左拳使了半路拳法护住心口,疾厉的拳法里右手食中两指若隐若现,便要往张圭“商曲穴”点去。突然间,面前一个黑影向自己身侧滑去,右侧腋下肋骨处骤然剧痛,陆尹琮大叫了一声,向左便倒!

    却是张圭卖个破绽,待陆尹琮右侧门户不守时,使重力点上陆尹琮的“章门穴”!

 第25章 青虎峡中困青侠 歇马店处夺异马 (4)

    章门穴乃人体死穴,素有歌诀“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但此时却见张圭掠起陆尹琮身子,抱着他跳到弓箭的攻击范围外,连忙为他解了这章门穴,随即快速点上他“肩井穴”和“足三里穴”,以防止陆尹琮醒转过来忽施杀手。

    兀良哈下马,抱起瘫在地上的色目人,和剩余五人远远退后,张天阡也是勒转马头向后跑去。数不尽数的箭如蝗虫一般自绝壁射来,厓海会众兄弟抬起武器只抵抗了片刻便尽是做了箭底亡魂!

    章门穴虽是大穴,可是张圭解穴很快,所以陆尹琮倒不曾伤及内脏,很快便醒转过来。醒来后,发觉眼前尸体满地,血流无尽,跟随自己的众兄弟都已是死去,瞬间眼圈微红,痛伤难以自制,哑着嗓子喊道:“卑鄙小人!为何不痛快地将我也杀了!”

    张圭见他醒了,虽然明知他身上两处穴位被点,可还是怕他忽施暗算,立即远身站开。却听得此时一个冰寒到了极点的幽怨声音自远处缓缓而近,即便沉静,可含着无尽的冷漠与怨仇:“爹,他说要和我来打,那我便让这小子输在我的手里,好教他心甘情愿。”

    眼前一匹马迟迟而至,马上之人冷峻的寒目微微扫过陆尹琮。张天阡一双长眸蕴着愤怒,手里长鞭仿佛也如噬人的毒蛇,在幽风里冷冷摆动。

    此时陆尹琮上半身已然麻木,双腿也是动弹不得。他冷笑一声:“趁人之危,真是好英雄!”这句话里含着极大的嘲讽,一句“好英雄”把他对张天阡的不屑和轻蔑完全道了出来。张天阡怒目狠瞪,双眉倒竖,不再言语,正出一鞭甩来,直打陆尹琮面门。陆尹琮凭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向后移了数寸,避过这鞭,勉强支起身子。这长鞭如灵蛇吐信,鞭梢轻灵,从身侧袭来,一下子便穿过陆尹琮腰畔悬挂的浅碧玉环,“嗤”的一声,玉环被长鞭拉脱,在鞭梢处转了几圈,便“呼”地飞出,砸在岩壁上摔了个粉碎。

    猛地又是一鞭袭来,陆尹琮只觉腰上剧痛,原来张天阡的长鞭灵动非常,在瞬息之间已然缠住了自己的腰。陆尹琮大惊之下,便立即身不由主地被鞭子带起,飞在空中,直向那崖壁摔去!

    此时张圭猛喝一声,抢上已然不及。陆尹琮只道今日必死无疑,什么都来不及想,忽见一个黑影闪出,将自己抱住,随后跃了数丈,方将这长鞭甩出之势停息。

    张圭见是兀良哈出手相救,大大松了一口气,瞪了一眼张天阡,连忙对兀良哈喊道:“快将他捆了!”

    兀良哈低声道:“对不住!”使出蒙古摔跤之法,左脚一勾,右手在陆尹琮肩头一扳,陆尹琮登时摔倒在地,兀良哈撕下衣袍将他双手缚住。

    远处那白衣书生号叫道:“这小子打了我好几掌,剁了他两只手!”说着便挣扎下地,持剑而来。

    陆尹琮不禁大急,眼见这书生越走越近,可无奈自己双手被缚,穴位被点,真真是半点由不得他!张圭眉头微蹙,未及说话,这兀良哈却走上去阻止了这书生的行径,他轻轻一出手,便夺下了这白衣男子手里的剑,冷冷道:“你休要如此狠毒!”

    此时张天阡缓缓走近,看着陆尹琮被擒住摔在地上,前番多次被他打败的大耻终于得雪!不由得挑起双眉,仰首放声长啸,啸声与风声缠在一起,疾速地回荡开去。回身一拳击在了陆尹琮后脑上,陆尹琮“哼”了一声,便即昏晕。众人耳边一阵洪亮的声音传来,胜过刚才的任何刀棍打斗声,却是张天阡放声高喊,大舒胸臆:“陆尹琮,终于擒到你了,乖乖和我回潼川府罢!”声音在峡谷里缓缓传了数遍,渐而息止,众人耳朵里还是震荡不已。

    张圭紧皱眉头,横了一眼张天阡,怒道:“阡儿,你喊什么!”拍了拍手,一个随从牵着辆马车过来,将陆尹琮放置其中。适才放箭的弓箭手不一会儿全部过来,将箭从尸体上拔出,铲土挖坑,将满地的死尸还有那肥面汉子的尸身细致掩埋,血迹都用土覆盖住了。乍一看来,这空旷峡谷刚刚仿若无事发生。

    张圭替那色目人解了穴。一个随从捧着陆尹琮刚被打碎了的玉环前来交给了张圭。这一来,陆尹琮在此处遭到袭击的痕迹可以说是彻底销匿了!

    掩埋完毕,只见远处天空现出一片绯红落霞,将将已入黄昏日暮时分,这空旷峡谷幽深静谧,连空气里都仿似氤氲着安详恬淡的意味。不知道刚才那一战的人,怎能料想此处曾如狼似虎般攫取了那许多无辜之人、想要洒血报国之人的性命呢!烈烈热血,转眼流进了泥土作的荒凉冢。谁人来啼泪哀号?谁人来长歌当哭?

    可是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车轱辘声音“咿咿”作响,更衬得此谷苍凉萧索。张圭领着那八个人,连同弓箭手,在夕阳残照里快速离去。唯剩下几只青鸟,哀鸣不已,在峡谷上空久久盘旋不离。

    张圭一行人已离去良久。一直到暮色四合,峡谷里昏暗落寞时,远处的浓密杂木丛里,竟微微地动了两下。

 第26章 青虎峡中困青侠 歇马店处夺异马 (5)

    两日后,腊月十七,二三十骑骏马踏着滚滚烟尘在江西行省里奔驰。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身穿棕色衣袍,眼波流转的桃花目里蕴着极深刻的忧急,腰畔上悬挂着一柄琥珀色连鞘宝剑。一行人疾奔而来,仿佛不带片刻时间的喘息。

    此人正是新入厓海会的将军乔洛怯。却说腊月初五陆尹琮离开后,这头几日江浙行省还是没有多大的风声,可就在腊月十一日当夜,漫天星子的傍夜里,平素寂静的庄院外竟是一片叫嚷呼喝声,魏大伯携管家出来一看,却见上千元兵排成队列,手持弓箭,将偌大的庄院给包围了起来。

    那为首的有六人,魏大伯认出其中正有江浙省两名平章,一名左丞相。还有两个男子殊不认识,却是衣袍上绣着华丽条纹,定然地位颇为高贵。而在其中一名平章身侧,一个身材长挑,肤色略黑,一双俏眼满含威势的妙龄女郎挽枪坐于马上。

    这江浙省的平章和左丞认识魏大伯,知他名唤魏舒与,是个商界大贾,家资富裕,却不知道什么来头,故素来也是河水不犯井水。但前段时间厓海会会众在杭州路做下些事,引来了中书省的大官和元兵,他们采取了一些行动,旨在捕拿厓海会会众,为此,江浙行省的左丞和平章还有一名平章的女儿也是跟随着他们从杭州路渡江而来,到这边缉拿厓海会会众。此刻一名平章便喝道:“魏舒与,你敢私通乱匪?”

    却说这魏舒与从商了小半辈子,大风大浪犹是见过,此刻危机当前自也是身姿笃定,面不改色。只见他微微笑道:“大人深夜来访,敝舍蓬荜生辉。却不知大人口里这“私通乱匪”的罪名从何说起?小可不才,守着这糊涂家业过自己的安生日子,这掉头的罪名可是万万担当不起啊!”

    那五个男人尚未说话,却见这女郎半启樱唇,冷冷道:“有的时候过于镇定了反而显得不合时宜。”魏舒与淡淡道:“我问心无愧,为何不镇定?”那女郎道:“可让我们进去搜搜?万一在你这庄院里搜出来个三四千人,你待怎地说?”

    魏大伯哈哈一阵大笑,长髯飘动,双目注视着那女郎:“不瞒姑娘说,咱们这庄院里还真就能找到三四千人,不过他们可做不来这乱党所为,各个只会舞文弄墨,饮酒说笑。在下年已半百,挣下个家业,养些门客陪我聊一聊这奇闻异事,聊作消遣耳!”

    冬夜本冷,可这女郎的声音如刺骨的寒气,比这凉夜又不知冷漠上多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却有两名小厮从元兵丛里挤出来,大声道:“老爷,你收留厓海会会众,将来我们怕掉脑袋,只好向官府告发了!”却是在这魏府做事的小厮!那魏舒与唇髭微颤,面上掠过一阵怒色,随即立马宁定,换作另一副愤然恼怒的样子:“官府若是看小可不顺眼,定下个什么罪名都是有的!”

    一个中书省来的官员道:“你认或不认,今夜你这庄院若是还能保全,那叫做痴心妄想!”这魏舒与心中又是愤然,又是焦急。今日对方来势汹汹,情形万分险恶!而自己却又向陆尹琮担负了这份护全厓海会的大责,但今日大难之因由,却又是自己的下人向官府告密卖了他们!这教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愧!正是没计较处,蓦地里只觉得一阵热气包裹,却是元兵放火烧庄!而院内厓海会众兄弟再不愿意畏缩不出,一阵猛喝,都是拿着兵器奔了出来!

    乔洛怯心头一阵猛烈的愤怒和慨然。他犹记得那日夜,众兄弟拼死突围,前有丛丛弓箭,后有焚焚烈火,各个杀红了眼,怒喊着,咆哮着,疯狂地向外冲去,而他与霍泰风亦是奔在元兵丛里不顾命地猛杀!那中书省的两名官员和江浙行省的左丞、平章早就是躲得远远的驻马观看,而那女郎竟是挥舞着长枪,使得一手好枪法,与霍泰风斗在一处!

    霍泰风心忧会众,长剑剑法凝滞。而那女子纤腰轻盈,长臂灵巧,竟是连连的进手招数攻上。不一会儿,这霍泰风臂上竟吃了一枪!乔洛怯连忙挥剑格挡在霍泰风身前,剑势迅疾,连连劈去,那女子枪势方略缓。

    庄院火势更大,暗夜里唯见得红光冲天,宛似赤龙当空将火舌不停歇地倾下人间!烟雾弥漫,这偌大庄院仿佛顷刻间便要化为一片白地!而此刻哪里有人去救火?这厓海会兄弟被敌人逼得紧,浴火奋战,衣袍上沾满了血迹,而前方射来的箭一刻不曾停息!

    一番拼杀,其他四人看情势不对,纵马逃离,剩下一名平章大喊:“女儿,快回来!”这女郎与两大高手相斗,早就危机四现,眼看着厓海会会众要突出这箭雨包围,咬了咬牙,怒瞪了一眼乔洛怯和霍泰风,长枪连速地圈转,脱离剑风包裹,衣衫微抖,转身奔马而去。剩下的元兵过不多时就尽被厓海会兄弟所歼,而厓海会众兄弟藏匿于此的原本有三千五百余人,此刻一番拼杀,竟是剩下了不到一千人!

    此刻洛怯心里又是痛伤难言。原来魏舒与自知此次厓海会受到重创,全是因自己而起,故心里万分愧疚。他素来有大义,眼见自己于情于义于天下数不尽数的受苦黎民而不能全,竟然投身祝融,将自己湮灭在火海里!待霍泰风和乔洛怯发觉,要拼命冲进去找他时,燎上火舌的大堂门梁断裂倾塌,堆积成一片残墟,而里面烈烈火光,再看不清楚任何物事。唯听得魏舒与几声大喊,于这白光耀眼的大火里传来:“唯有一死,方全大义!忧患不除,光明何来!”随即,浩荡的热气便抟摇四散,那充斥着烈火的一方空间便消弭在无尽的浩炎之中。二人怔怔站在当处,只是良久不能言语。

    洛怯想到此处,竟然悲伤不能自制,泪水满盈眼眶。

    带着满身烟尘和伤口、烈战里还生的不到一千人,霍泰风和乔洛怯寻了个更加隐蔽的所在暂且安顿。霍泰风包扎好伤口,面色凝重如铁,他恨恨地咬出几个字:“这可恨的蒙古鞑子!”

    乔洛怯问道:“三哥,现下该当如何?”霍泰风沉吟半晌,对洛怯道:“兄弟你带着一些人马,立刻回湖广行省。现下江浙省兄弟确是被看的紧了,你且回去问问总会主,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洛怯道:“兄弟即刻便走,快马加鞭,说不定还能追上尹琮兄弟!”霍泰风道:“能追上他是最好!你们还能互相照应!总之一定要快速地将此事告诉总会主,半点耽误不得!”洛怯应了,不再多言,星夜便带了二三十人向南奔去。

    行了五六日,已至腊月十七,此刻乔洛怯已然奔在赣江江畔。他自忖行得极快,应该可以遇得上陆尹琮了,就算他们也很快,那他也必定是在前方不远处了。于是乔洛怯停马,唤了两名兄弟,道:“你们再加紧速度,先行跑去,如果途中遇上二将军,就将此事告诉他,然后和他一起回去,毕竟这个消息越快传回湖广越好!”一人问道:“若没遇上二将军呢?”洛怯微一沉吟:“那可真是太不巧了!那你们俩也不要停歇地去湖广,将消息报告给总会主!”那两人答应,马鞭猛抽向前跑去,身后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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