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1-5(楚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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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1-5(楚惜刀)-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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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伊勒丧气地道:“救也白救,这不又都死了……”

皎镜大骂:“他们不是死在你手里,心虚什么!”

被这一骂,卓伊勒蓦地一震,重整心情,立即为珠兰唐娜灌药。

长生与皎镜继续搜索,把尚有一口活气的人抬到病坊里。这三日毙命的有十二人,好几人并未得瘟疫,却中毒身亡,让长生不胜感叹。

幸存的族人见皎镜归来,燃起了求生的愿望。那斗志像一根绳索,贯穿身体,从咽喉里探出来,在这世间打了一个牢牢的绳结。他们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看到了地狱的情形,更不愿陷落那无边的黑暗。每个清醒过来的族人,在绝望中吞服汤药,在臭气熏天的污秽中逐渐解困。

他们一心想去挽救亲人,却身不由己,巨大的悲恸,让幸存成了残忍,可是没有人再想死一回。悲哀比恶臭更腐蚀人心。但悲哀和恶臭一样,有生机在重生,就像肥料遮盖下小小的种子,在风霜中冒出脆弱的茎叶。

皎镜三人为众人灌药解毒,寻出死者的尸首,停放在原先的病坊中。诺汗与吉伦也被抢救过来,虽然依旧昏迷,病情却稳定下来。

“不对,这里少了一个人。”皎镜苦苦沉思,突然,遍体彻寒。

那个巫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急忙唤来米莎,问她:“你们族内那个巫医,叫什么名字?”米莎露出迷惑的神情,摇了摇头。皎镜奇道:“你们平素只称呼他巫医?你们不是沾亲带故吗?他是谁家的子弟,在哪里学的医术?”

米莎睁大眼睛,“他不是古斯族的,秋天时才来我们这里。”

皎镜闭上眼,一阵眩晕,这是解谜前曙光微露的征兆,他定了定神,“你确定他是外来人?为什么能做你们的巫医?”

米莎郑重其事地道:“他通灵呀,能召唤天母大神,族长很相信他。”

皎镜记起诺汗的话,“族里的巫医本可通灵……”他与真凶擦肩而过。回想对方的手段,不会每地都有人长期潜入,那样的代价太高昂,任谁也承受不起。但潜入一处,就可把疫情散播到周边,稍加蛊惑,就能成事。

他忽地又想起那天,诺汗欲找香料商人拼命,背脊凉凉地流过冷汗。

那个香料商人当时仍在古斯部。

皎镜没有见到那人,想来是没有染疫。对方一直在等候机会,在大疫席卷全族时,与巫医一唱一和,自可让族人深信,那相思豆就是解药。皎镜他们留在族中甚是碍眼,幸好为了求药,他们离开五日,正是动手的良机。

如果他们真在五日后回来,只怕村里一个不剩。皎镜心念电转,这些人所图极大,如此消灭异己,不择手段,所图必为天下。

对方能驱鼠传疫,又精通毒术,不会是寻常人。皎镜沉思,相思豆出自南岭,那里最有名的当属药师馆。他突然一惊,当年紫颜就是被药师馆的神荼下毒,引发旧疾。药师馆在南方店铺众多,卖药为其主业,其余行医、易容都是副业,倾销药物,抬高药价,屡屡与无垢坊等医馆为难。难道他们真的罔顾医德,下此毒手,想屠尽北荒万千百姓?

皎镜心下一寒,不,他不信药师馆的人会如此丧尽天良。

此时最需的是徐徐图之,找到对方的破绽。皎镜如老僧入定,心如止水,一步一步在青泥小径上游荡。灰色长空下,一只寒鸦飞向村子,又于半空中戛然停翅,像是看到了不祥的景象,瞬间折返,往别处飞去。

粟耶城。

虽然那里暂无疫情,但瘟疫就像火药桶子,随时欲燃。皎镜遥望远方,目若电驰。

冬夜的村子,人影凄清。

珠兰唐娜醒来后,走去病坊见到父兄,大哭一场,宛若度了十年,心境如灰。她形骸憔悴,如珍珠藏匿到蚌壳深处,再不愿出来。无论卓伊勒如何劝她服药休息,她红了两眼,充耳不闻地凝神盯了父兄的颜面,哀哀地守候在侧,等待他们苏醒。

“阿达,阿哥……”她这样唤着诺汗和吉伦,他们宠她一辈子,该她好好来还。取了热水,一点点擦拭他们的身躯,她怨恨自己无用。

皎镜见徒弟吃瘪,咧嘴一笑,附耳说道:“傻小子,你是大夫,须知如何对症下药。”卓伊勒一震,明白过来,沉声对珠兰唐娜道:“相思豆有毒,想找到害你族人和父兄的凶手,你先要把自己调理好。乖乖服药,再谈其他。”

珠兰唐娜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望了他。相思豆那么艳丽无匹,却是至毒。

“可是,那是巫医大人说的灵丹妙药……啊!”她玉容一变,终于知道为何全族中毒。

皎镜问道:“你可记得香料商人的样子?”珠兰唐娜颤声道:“对,是他贩卖的相思豆……”她忽然头脑清明,“我记得他个头高瘦,脑门半秃,门牙略有外翻。”

诺汗买香料时讨价还价,她得以把对方看仔细,那一幕幕,就在昨天。

“你为何刚刚服下相思豆?他们已服用了一日以上。”卓伊勒问她。

珠兰唐娜秀睫一闪,清晰地想起当时,“巫医大人说疫气弥散,要我留在房里,我两日没见到阿达和阿哥,想出去找他们。巫医说阿达他们已去了粟耶求援,要我随他同去粟耶城,我觉得情形古怪,想等你们回来。他几番强求无果,就让我服下相思豆,说可以解疫疠。”

她灰了脸,低低地道:“他言行奇怪,我本不想服用,后来看到族人一个个病情加重,我怕也染上,就嚼了两颗。谁知会是这样……”

“如果我没猜错,是巫医和香料商人串通带来这场瘟疫,又毒害了你们全族。只有你最熟悉他们。”皎镜注目这纤纤少女,她似柔弱的柳,风吹即倒,“你父兄明日会醒来,我料诺汗得知真相,必定痛不欲生。想要解开你父亲的心结,你唯有亲手抓住凶手——你想不想与我同往粟耶追凶?”

珠兰唐娜簌簌发抖,柳枝儿明明像是要断折,偏有一股韧性。

“为什么……这是为了什么?”没有人答她。

卓伊勒看了心疼,“你要挺住,古斯部,就靠你了。”

珠兰唐娜用力抹去眼泪,双眸闪着莹润的光芒,决绝地说道:“我去,我不会放过他们。”她缓了一缓,按住心口,那里铿锵作响,仿佛有怒火要跳出来,“我要用他们两个,祭奠所有死去的人。”

“长生,你筹备一下,明日清早为我们易容。”皎镜唤来长生。长生正在为众人煮膳食,闻言交代米莎守着炉火,小女孩极乖,懂事地在灶台前蹲下。

长生问道:“大师想易容成什么样子?”

“把我们扮成父女,我带她去粟耶,你们俩留下救人。”皎镜拎起药筐,蔓蔓青草,袅袅藤萝,他没有丝毫空闲,要把它们尽数化作解毒避疠的良药。

长生点头,心中已勾勒出音容笑貌。

卓伊勒选了几味香料,藏进一个冰纨香囊,替珠兰唐娜系上,毅然转身离去。忙乱至今,他只顾得她一人,算不上是个好大夫。虽然师父没有怪他把一己爱欲,凌驾他人之上,但他看得到师父的失望。

如今,她有了自己的使命。他知道,他也要做回本分,将情肠换作医心,去博爱众生。

皎镜望了卓伊勒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拣出几味草药放在一处。药者,钥也。解了她的毒,解开他的锁,盼他从此懂得兼爱世人。

那一夜,珠兰唐娜流泪到天明。为了思念,为了复仇。

等到要易容的那刻,她意态从容,无惊无喜,玉颜清秀依旧。可她心知,十六岁的她已经死了,只想借那未知的容貌寄生。

长生取出一只青金玛瑙宝钿匣子,里面刀针剪镊,脂粉膏泥,一应俱全。点燃一丸妙香,云烟金风,如梦轻荡,他变做另一个人,可断生死定乾坤,无所不能。珠兰唐娜迷糊张眼,烟空中翠碧嫣红,看他一指如佛,点化于她。

如寒玉新凝了细肤,杏红轻描了檀唇,把青黛晕染了双眉,飞花拟红了香腮,她焕然重生。珠兰唐娜的娇媚,扮中原少女极相宜,收束好一拢长发,加以青丝假髻,再看去轻颦浅笑,正是秀婉清丽的南方佳人。

她顾不上惊愕,又见长生巧手搬运,凛然风霜顿时自皎镜双鬓而起。无情岁月老,秋意袭人之中,他那对邪异的桃花眼,幻成了慵懒的眉眼。人生如逆旅,几十年的旅程,就在长生指下缓缓衍出。合香尤在烧,而皎镜已是须髯扎人,风姿豪爽,不知有几许春秋被偷却。

“你随我入城,谨言慎微,随机应变。”皎镜牵来两匹马,与珠兰唐娜绝尘而去。

赶了大半日辰光,在城门关闭前快马到了粟耶城。

这城池极为繁华,城西皆是佛寺石窟,夜市里灯火辉煌,路不拾遗。珠兰唐娜幼年时曾经来过,思及父兄,悲怨愈浓。皎镜携了她寻到骁马帮的店铺,取出千姿所赠信物,自陈身份,骁马帮在城中的首领显鸿立即把两人奉为上宾。

皎镜把放置丸药的锦盒交给显鸿,“北荒将有大难,这百颗解毒丸,你们先行送予玉翎王,还有我的一封信。”

信中,他将疫情来龙去脉再度辨析清楚,既有大疫,皎镜请玉翎王设医局,刻医方,免税减租,施药赈灾,并命民众熏苍术烧烟辟秽,煎水煮衣以洁,交代诸多避忌事宜。此外,疑有人以相思豆等下毒施计,流祸北荒,他也请千姿派人暗中查访,追根溯源。

显鸿郑重收好锦盒,恭敬地道:“景帮主就在甘露城,我等会连夜送药。待大师事了,请由我等护送大师前往苍尧,以免有失。”他细看珠兰唐娜几眼,甚是惊艳,以为是皎镜的徒儿,取出一只青玉镯为见面礼。

皎镜也不多说,点明香料商人和巫医的容貌,请显鸿援手,“此二人很是可疑,该是这两日入城的人,可能也易了容。”显鸿笑道:“只要没易容成女子,就找得到。”吩咐下去不提。

皎镜领了珠兰唐娜去夜市,一路宝马雕车,笙歌夜舞,其富丽喧嚣,比中原京城亦不遑多让。珠兰唐娜一双妙目骨碌流转,从婆娑人影中勾勾望去,费心寻思,一心要找到那两人。皎镜见她痴狂,也由得她,非此不足以平息怒火,倒不如随其自然。

两人在一间药铺逗留,买了几味北地独有的药材。他数钱付账,珠兰唐娜突然发足狂奔,全无女儿家的娟秀,皎镜收了药材便追,见她如梅花化雪,一点点没入人群,竟隐没了芳影。

他吃惊四顾,左右掠出两道黑影,一人轻喝道:“大师勿急,由我等代劳。”仿佛离弦之箭射了出去。皎镜旋即跟上,影影幢幢,华灯下人流不息,险险跟得上那两人的影子。

珠兰唐娜记得那双眼睛。巫医不怀好意的眼,常溜溜地在她身上打转。贪婪如狼一般,平时却呆呆拙拙,叫人失去提防。

此刻一盏灯笼下,她又见到那狂肆的眼在人群中穿梭,忍不住拔足奔去。他没有留意到她,上了一辆马车,匆匆进了一条巷子。她三步并作两步,遥遥追去,没有走丢。

风声中有别样的气息,她感到背后有一阵风,惊吓之下,跑得越发快了。她冲进幽深的巷子,看见马车停下,那人掩上门户,进了一间民宅。那是中等大小的院落,她悄然临近,不想一只黑手抓过来,直直把她拖进屋里。

“竟是个美貌的丫头。”那人正是巫医,舔了舔唇,她厌恶地别过脸去。

“慢着,这香气……”阴影里闪出那个香料商人,在珠兰唐娜身上嗅了嗅,咧开嘴大笑。她望见翻开的门牙,是了,就是这个人没错。

香料商人看破她的心思,冷笑道:“你身上残留着十几种香气,都是我卖给你的,还记得吗,珠兰唐娜?你从哪里整了这张脸面,莫非想要找我们报仇?”

她气得流泪,巫医惊道:“是你,你没有死?也好,我本就不想杀你,难为你一路追来。”他邪邪地一笑,“你可是想我了?”

珠兰唐娜骂道:“你们两个恶人!杀人偿命,害死那么多人,我要杀了你们!”她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奋力刺去。

香料商人猝不及防,被割了一片衣袍,他登即大怒,一个耳光打去,把她狠狠掷到地上。

巫医叫了一声,屋里走出两个汉子,用绳索绑了珠兰唐娜。他冷冷对了她道:“你既来送死,就看看这一城的人,如何与你陪葬。”便有人推出一个黑布大笼,里面咚咚作响,仿若擂鼓。珠兰唐娜恐惧地咬牙,她猜出那是老鼠,小而贱的一团,遁天入地,将瘟疫散至四面八方。

香料商人悠悠地伸出手,腕上红灿灿的红豆串子,耀眼明媚,如火如荼。

这数十里流光璀璨的城池,数不尽的富庶人家,就要毁在他们手中。珠兰唐娜心里空空荡荡,天神在上,有谁来阻止这些鼠辈?

门口一声霹雳巨响,两个黑衣人飞脚踢开了门,护着一个美髯老者。

那老者一把银针,劈头盖脸撒下,如天花乱坠,巫医与香料商人措手不及,同时中招,头面被数根针插上,立即无法动弹。两个黑衣人飞身而上,与其余几个汉子缠斗,那黑布大笼哐啷落地,听得珠兰唐娜心惊肉跳。

“快,先生,这些老鼠如何处置?”珠兰唐娜疾呼老者,知道那是皎镜。

皎镜替她割开绳索,左右看看,取了一支火把,“清瘟疫,去毒气,只能焚烧掩埋。鼠虽无辜,然则身携疫疠,不得不杀。你来,还是我来?”

珠兰唐娜吸了口气,“让我来。”但愿疫疠限于此笼,一夕尽灭。她喃喃祈祷,一把火烧去,转头不忍再看。

“这两个人,你也想杀么?”

那两人身虽被制,神智清明,闻言目露惊恐。珠兰唐娜迟疑了片刻,恨意满腔。哔哔剥剥的火声下,传来老鼠的哀鸣,她惨然一笑,“交给官府处置吧……他们身上,不仅有我的私仇。”

尘埃落定,她的心越发空荡。骁马帮的黑衣人收拾了几个帮凶,与巫医和香料商人一并捆了,便去知会官府的人来搜捕。

皎镜搜了两人的身,在巫医身上翻出一块花纹古怪的铁牌,上面一行铭文,不知是哪国的文字。

“这是什么?”

他旋动银针,巫医两眼茫然,仿佛入梦,痴呆呆地说道:“护身符。”

“从何而来?”

“馆主所赐。”

“药师馆馆主?”皎镜连声追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黑暗中一支长箭射来,穿透巫医的背心,悄无声息便断了气。另一支箭如影随形,皎镜闪避及时,拎起巫医的尸身挡过,他飞快地拉了一把珠兰唐娜,把她拽倒在地。第三支箭,劲射香料商人的头顶,皎镜早有防备,打出手中铁牌,那箭失去准头,擦身而过。香料商人脸色铁青,不知是害怕还是决绝。

皎镜暗骂一声,掏出一枚银球,向箭矢来处一掷。银球击在院墙上,冒出刺鼻白烟,熏人欲呕。皎镜借机捡起铁牌,与珠兰唐娜携手把香料商人拖到房中,恐其自尽,又多扎了几针,让他昏了过去。

“你守着他,我出去看看。”皎镜塞给她两个银球,“万一有人来,直接丢过去。”珠兰唐娜发抖地接过。

皎镜奔出门去,脚下不断游移,以地形遮挡身体,往杀手所在处掠去。不想墙外悄寂无人,孤树冷月,仿佛刚才与利刃擦肩只是错觉。皎镜大觉不妥,立即回到房内,静候骁马帮与官府的人到来。

香料商人身上翻出同样的铁牌,把两块牌并列在一起,让珠兰唐娜辨认,她摇头,不知是哪里的文字。没过多久,骁马帮援兵到来,皎镜把香料商人和一块铁牌交了出去,以千姿和景范的手段,要他吐露实情应该很容易。

坐上马车时,铁笼里大火已经熄灭,焦臭的鼠尸堆积如小山。珠兰唐娜掩面不看,想到族人的凄惨下场,清泪无声滴落。

皎镜手持铁牌辗转沉思,若北荒是一个人,这一条条细微的线索,就是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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