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1-5(楚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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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1-5(楚惜刀)-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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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温柔细语,芙蓉面上朵朵胭红,长生不由心中一软,苦笑了看向丹心。璇玑眼波盈盈转向丹心,却不言语,一对白玉般的手腕就那么捆着,楚楚可怜。

丹心大叹倒霉,挖出埋着的三只雪鸡,生硬地递了一只给她,“喏,一笑泯恩仇。”未见他如何作势,铁链子如蛇游走,从她的玉腕上松脱开来。璇玑惊喜不已,顺手捞起链子,连同雪鸡一同接过,嘟嘴说道:“这链子机关巧妙,送我可好?”

丹心懒得理她,自顾自去啃雪鸡,长生知她不过是孩子心性,胡闹一场,笑了笑不再介意。三人不打不相识,璇玑一边摆弄铁链,一边滔滔不绝说起于夏的风土人情,颇有自夸之意。她忽嗔忽喜,丹心初次领教刁蛮少女的脾性,只觉不可理喻。

这一夜吃吃喝喝,聊聊说说,酒酣肉香,没到子时,璇玑已把两人的去处套了出来,听闻他们要找传说中的阿焉尼皇城,大感新奇好玩,无论如何也要加入。

“你说的通天城就在我国境内,我听过传闻,王宫典籍里提过,于夏立国前,是阿焉尼统治此地。可惜于夏我都跑遍了,那么大一个皇城,却一点影子没有。”

丹心有意卖弄,含笑说道:“通天城高耸入云,不会深埋地底,这是确凿无疑的。唯有一个可能……”

“快说快说!”璇玑迫不及待。

丹心促狭摇头,“佛云,不可说。明日你就知道了。”

璇玑纠缠一阵,丹心却死不松口。长生寻了地方裹毯子睡了,隐约听见喧闹声如雪落,窸窣中渐渐无声。

那两人打闹半晌,磕磕碰碰,耳鬓厮磨,火光下瞧见对方眼中熠熠闪烁,不免微微一怔。

一个是鸳钗步摇,春雪晨霞。一个是朱衣玉带,丰神俊雅。

咦,这人倒不是很讨厌。心下皆是这一句。

次日清晨,长生被寒风冻醒,篝火不知何时熄了,那两人睡得极熟。他重新燃起火苗,把干粮烤了烤,叫醒丹心和璇玑。两人张眼后,先是对视一眼,彼此顺眼许多。

璇玑粉容微红,乖巧地说了一句:“你醒啦?”丹心点头,“你要吃点什么?”长生递上干粮,这两人有滋有味地嚼了,时不时对望一笑,尽在不言中。待牵马出来,雪晴松翠,万里无云,三人心中皆是一快。

丹心低声对长生道:“她其实不是太难相处。”长生似笑非笑,打趣道:“果然是一笑泯恩仇。”然后打马先行。

丹心为了避嫌,扬鞭打马,越过长生,一骑当先探路,连绵的雪山逶迤如银龙玉带,美不胜收。疾行半日,三人远远看见织金峰,阳光一照,皑皑白雪似有金边,光彩耀眼。

“不枉了织金的美名。”长生叹道。

“这算什么?没雪的日子,这山更美,遍地金黄砂砾,仿若金山。”璇玑见怪不怪,“这一带风沙极大,久而久之,砂石塞途,我们的马只怕过不去。”

“金山!”丹心的笑容里有运策帷幄的笃定。

璇玑美目一瞥,不以为然地道:“乱沙成堆的石头山罢了,你说的通天城还有多远?”

丹心扬鞭指路,对了织金峰笑道:“就是那座山,被黄沙风灾掩埋的皇宫,只因在山顶上,才会叫通天城。”玉圭上曾有言,“西望天边云端,有丽峰若艳阳”,说的正是于龙神坛上祭祀时,望见织金峰的情景。

长生与璇玑讶然,慢慢回味他说的话,犹如黑夜里璀璨的一道烟花,令心头明亮。是的,对于通天城高耸入云的记载,世人以为仅是殿阁耸立,塔楼接云,却没人想到会是在一座山峰之上。以阿焉尼三位大帝的魄力来说,这皇宫所在匪夷所思,最为威严安全。

璇玑眼热地道:“好,若你说对了,就算用脚走到织金峰,这一趟来得也值了!”骏马撒蹄疾奔,千山路尽,万径踪灭,也阻挡不了她好奇的心。

三人又行了小半时辰,砂石路果然艰涩难行,三人的坐骑渐行渐慢,一炷香的辰光后,终于到了织金峰脚下。

近看此山,雪色消融处尽被黄石砂土覆盖,无甚奇特异常。山顶有云雾缭绕,看不真切,仅双目所见,未见任何楼宇殿阁。璇玑微微失望,山峰无路,除非借一对鸟翅高飞云上。

丹心眼力极佳,忽指了雪峰上一处黑点,“那是什么?”三人勉强驾马驰近,隐隐约约看到褐黄色的山石,仿佛与别处不同。

于是一路向西转过山脚,景致顿变,陡然望见一道深沟,如巨大的伤口蔓延山体,将织金峰劈开两半。璇玑倒吸一口凉气,丹心心念电转,叹道:“……地震的源头,竟是此处!”长生猛然一惊,见积雪下落石如新,不由佩服他见识超凡。

山中落石堆砌出一条长路,被白雪错落铺填,仿佛迢迢银河。凛冽山风吹来,坡上雪影萧森,此去如人间天上,遗世忘俗。三人心生悠远之意,下马收拾行李,决意登山。

山下林间尤有繁木,丹心用匕首削出三根拐杖。璇玑见他出手如电,技艺熟稔,奇道:“你究竟是做什么的?是江湖上的侠客?”

丹心笑而摇头,“你贵为郡主,我这种下九流的匠人,可不敢称侠客。”

璇玑把玩拐杖,入手光润,足见功力,听他妄自菲薄,赌气道:“郡主我生来命好,不值得夸耀,你这手技艺,和我狩猎的本事差不多。”丹心嘿嘿一笑,“你倒有见识。”

三人拄了拐杖探路,沿乱石雪径慢行上山,脚下积雪吱吱作响,山间悄寂如荒坟,阳光空空照着,沁人的寒意随了山风兜转。蚁行良久,渐看清这断层裂缝,仿佛虚空中用力一刀劈开,然而断口参差不齐,说是地震不足为怪。脱离出去的半片小山崖,多是百年风沙堆积的砂石,再震几下必会倒塌。

三人暗暗称奇,织金峰竟像是有意摆脱五百年的桎梏,借此天灾脱身。

丹心不知想到什么,嘴角轻笑一声,长生瞥他一眼,淡淡地道:“若真给你找到通天城,这份厚礼,千姿必会重谢。”

璇玑怫然不悦,“为什么要给苍尧?明明在我于夏境内!”

长生笑道:“千姿不是要做北帝?何况他一统北荒,即将称帝之际,昔日北荒霸主宫殿现身,不是吉兆又是什么?再说地震这事,会被敌人拿来中伤,若能造就祥瑞,这份重礼,你们于夏国主若是识相,就该送给千姿。你怕什么,通天城搬不走,总在于夏境内,不过是名义上归属千姿罢了。”

他轻描淡写地指点江山,璇玑俏面煞白,冷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丹心摇头,“说那些作甚?我想看的是阿焉尼的宝物,以前流落在外的就已巧夺天工,皇宫里藏的不知会有多好。”说到这里,声息重了两分,他察觉出心下的渴望,不免微微奇怪。

炼器于他,更多的是家族责任老父期望,他为此获得夸耀赞美,始终无法痴迷。阿焉尼的传说却如酿了五百年的美酒,深深诱出他心底的馋意,一种难言的饥渴纠缠着他,不死不休。丹心摇了摇头,快步赶到深沟最下端。

崖壁上冰棱冻结,如椽如柱,其后是一片雪色屏障,明晃晃好似白玉照壁。冰墙上裂开一人高的洞口,山风呼啸,隐见砖石铺设绵延。

是了,就是这里。丹心大叫一声,扬手喊两人上来。

“我先上去,再拉你们。”他在手上缠了棉布,轻身一纵,如猴儿攀援高枝,擎住一根冰棱,借力往洞口一跃。足下一踩,他知道来对地方,金砖发出闷响,安抚贪婪的欲望。

丹心忍住好奇,垂下一根绳索接应两人。璇玑身轻如燕,轻拉绳索,脚踏冰雪,飞鸟投林似的掠入洞中。长生老老实实手足并用,也进入其内。

黑幽幽的山道深不可测,丹心毫不着慌,匕首上下翻飞,削去拐杖濡湿的根部,转手打上火,便是三个现成的火把。他举火一照,看着山道墙壁,神色激动,“你们看……”

长生凑上来看,山道四面纯以金砖铺设,宛若金龙游离蔓延。璇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黄金宫,真是全部以黄金打造,天哪!”三人常年所居处如金屋瑶台一般,眼界已然极高,仍被这漫长的金道震撼,所谓富贵逼人,天外有天。

丹心大笑,“离黄金宫还早呢,有很多路要走。”三人震撼之后,全身又生出力气,沿了通道向内走去。

沿途的金壁上雕刻了不少诗画,丹心辨认了几处,无非赞美英武睿智的皇帝,颂扬繁华伟大的帝国,千百诗篇藻以水兽、龙神、飞云、花卉,华丽如绣。这条路九曲十八弯,不时有岔路出现,只是诗画有异,余皆相同,让人深恐迷路。

“连我的脑袋也快要记不住路……”丹心瞠目结舌。

“想是阿焉尼皇帝为防刺客,故意弄得曲折离奇,要是出不去就麻烦了。”璇玑沉吟半晌,拔出靴中的匕首往金砖上一划,只留下一星浅痕。丹心微笑,用刻刀随意在金砖上刻下暗记,璇玑咂舌道:“你真是匠人?”

“炼器师。”

“等等,炼器师……丹心……啊,我见过你的名字,你要去赴玉翎王的十师会,你是吴霜阁的少东家!”璇玑顿足,蓦地想起日前于夏国主郑重说起的大事,端详丹心容貌,啐道,“明明是身家百万的大财主,装什么穷匠人!”

丹心挠头,“谁说匠人都是穷鬼,再说我早就报上名字了。”

璇玑气鼓鼓看长生,“你呢,也是吴霜阁的?”

“在下是易容师,郡主殿下。”长生忍笑答道。

“原来你们早知我是女的,才说什么劫财劫色……”璇玑小声嘀咕了一句,娇嗔中快步向前,不让两人看她红彤彤的面容。

有她俏语相伴,这幽深金道多了几分旖旎,丹心悠悠一笑,妙哉妙哉。长生知其心思,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不来多好。”丹心讪笑道:“你是我的好兄弟,怎可不在。”

三人走了良久,几次拾梯向上,半个时辰后,金道两边终见相邻小室,摆有黄金桌椅。若非桌上放了瓷壶木杯,椅上铺了锦绣套垫,墙角堆了刀枪箭矢,这些屋子就像被点石成金,凝固了五百年的荒芜岁月。

“刚才是御道,这里是城关,再往前想是皇城。”丹心顿足,又庆幸地一笑,“元阙一定后悔没同来,等到了苍尧,我眼馋死他。”吴霜阁与玉阑宇时有生意合作,匠作师元阙是璧月大师的弟子,今次亦列席十师,比丹心岁数稍大。

金道盘旋往上,忽然开阔,迎面一道巍峨金门,其上雕刻诸天神佛,山川湖海,异木珍禽,光丽如生。城门虚掩,可容一人走过,丹心一步踏入,一时叹为观止,僵在原地出神。

天地成了巨大的黄金笼子,套住了一眼望不尽的金殿朱阁。茫茫金色中,缀以碧树银花,雕栏玉砌,千丈珠翠锦绣如泥敷地。更有千百颗夜明珠如星灿然,杂以高悬的明镜,映照得深宫如昼,纤毫毕现。

头顶山壁拱如苍穹,云深雾浓之处,一只神龙耸出丹霄,若隐若现,俯瞰所有宫殿。

“不对,不对,不对!”丹心喃喃自语,眼中有两簇火焰,燃金熔玉,一下子变得狂热,“这些黄金不是从外面运来的,这是一座金矿,通天城就建在金矿中,直接在此烧爆矿石,磨洗冶炼。我的天……这是真正的金山!其中人力物力心力,不可计量,无法想象。”一语惊醒梦中人,长生与璇玑相顾骇然。

“五百年前的北荒,就做到这个地步……”璇玑见过帝王将相的豪奢,与此相较,不过是米粒流萤,“挖空山腹,熔炼金宫,这等手笔简直非人力所为。”

“以山为宝器铸炼,此等狂想,纵然是我父亲与璧月大师联手,亦不敢想。阿焉尼哪一位大匠,有如此心胸?不,这是帝王气象,阿焉尼君主有翻云覆雨的气魄,才会有十万工匠秘筑黄金宫的传说。原来真相如此,难怪宫殿虽在山腹中,你我却呼吸畅通,炼金洞都有烟道,此间也不例外。”丹心微微颤抖,举火四望,犹如梦中。

至美无言。千岩万壑乾坤万物,贯通一气,尽在此山中。五百年的岁月缓缓流动,穿越桎梏多时的屏障,再次把华美展现在世人眼前。大处雄奇壮丽,力撼山岳,如长篇歌赋激烈披靡;细处金雕玉镂,仙气浩渺,似词曲小令婉转生姿。

长生震撼之余,觉得奢华太过,淡淡地道:“虽是奇思妙想,但劳命伤财,穷尽人力,不知累死多少工匠!”

“不,对匠人而言,却是与有荣焉!”丹心激动不已,眼中现出虔诚的冲动,几乎要顶礼膜拜,“这不是普通的奢靡,这是奇迹!不该为人间所有。”

一时间,他忘了曾经抵触当一名炼器师,站在无尽宝藏的入口,心神激荡。他恨不能投生五百年前,参与这场盛世,即使史书上不会留下他的名字。

这是奇迹,化身奇迹中的一粒星沙,片刻绚烂闪耀,胜过庸碌一生的颓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炼金术,而是追求完美的大道。父亲丹眉说过,唯有技艺已臻化境,方可证道。丹心以为所谓化境,遥不可及,如今亲眼目睹,怎能不惊叹莫名。

他闭上晕眩的眼,镇定片刻,让狂跳的心重归宁静。

长生被丹心的言语击中,久久无言。是了,丹心与紫颜是同类人,为攀越巅峰会无视霜风雪雨的险境,而他不过站在门外一窥堂奥,不堪历劫的痛,没有成佛的心。

这种献祭似的付出,真能让每个匠人心甘情愿?长生辨析金壁上的花纹,丝丝缕缕,云烟缭绕,将一辈子的精气神化作这灿烂金宫的一角。喜怒哀乐,湮灭在无声的繁华之中。

这一种极致,长生知道,他不想要。

他经历太多被遗忘的痛苦,贪恋点滴看似平淡的温暖。他羡慕舍弃一切去追求极致的人生,可他做不到。这样就好,仰望云端的仙境,知晓世间有至高的境界,偶尔生出向往,向前向上奋斗一回。更多时候,安心雕琢微末的技艺,他是个凡人,没有仙家气派。

紫颜、丹心、皎镜、墟葬……长生隐约知道十师为何能出类拔萃,跳脱凡俗。长生望着丹心,心中的壁垒在慢慢坍塌,有拨云见日的开朗。看清了原委,他越发矛盾犹豫,再见紫颜之际,这般庸常无为的自己,会不会让少爷失望?

外面冰天雪地,风寒彻骨,而此间宝气冲天,煦暖如春。丹心如被牵引,径自走向一座奇丽殿阁,拾阶而上,仿佛登天。殿前金花银树如瀑满泻,海棠、玉兰、紫薇、牡丹,栀子、芙蓉、腊梅、金桂,花影雕镂精妙如真,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大殿中充斥着堂皇的壁画,如火如荼地横亘天顶,贯穿殿堂,汇聚脚下。金丝为笔,盘曲、掐花、填丝、堆垒、织编,金线流畅勾勒,绘制出一卷卷动人图谱,沧海桑田就此变幻。

丹心不言不语,如痴如呆。长生与璇玑不敢离开太远,在宫殿近处流连,看尽各色瑰宝,整整一个时辰后,重回他身边,见他仍呆望金壁,恍如身陷梦中。

璇玑心疼地拉他,“你怎么了?醒醒!”

丹心冰封解冻似的,蓦地一跳,眉飞色舞,抓住她滔滔不绝诉说:

“你看,你看这都是什么!销金、拍金、镀金、织金、砑金、披金、泥金、镂金、捻金、戗金、圈金、贴金、嵌金、裹金……”丹心一口气念下来,欣喜欲狂,“除了这些中原的技法,还有缠金、锤金、陷金、雕金、点金、浮金、融金这些失传的,加上錾花镶珠点翠烧嵌,与我们稍有不同……嘿嘿,我可都学到了,学到了!”

这才是他心中的宝山,遍地黄金比不上壁画上传承的技艺,真正如珍似宝。丹心不禁摊开手,常年炼器打磨,令他的手遍布老茧,与俊美容颜绝异。他憨憨一笑,松开璇玑,把一双手掌贴到金壁上,严丝合缝,依依地伏上身去,仿佛在倾听阿焉尼消失在人间的密语。

纵然岁月递嬗,尘埃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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