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1-5(楚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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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1-5(楚惜刀)-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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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颜淡淡一笑,“只怕瞒不过十师。”千姿并不在意,挥挥手让他去了。

玉蟾如水,一地清光照见宫楼重影,密密地压在紫颜心头。在长胜宫应下了千姿,紫颜回来后神情恍惚,无端想起诸多心事。镜心听出他心绪复杂,便告辞而去,长生送她出门,两人心中无负担,一路自在闲话,甚是喜乐。

紫颜走到厢房去寻侧侧,把千姿的交代说了。侧侧讶然半晌,良久无言,与他执手坐了一会儿,知他厌恶朝堂那些繁琐礼仪,只当他为此烦恼,想劝慰一场,又觉得千姿匪夷所思的大胆举动实是有趣,望了紫颜想笑。

紫颜瞧出她并无安抚之意,苦笑道:“连你也想看我的好戏。”侧侧莞尔道:“你虽爱袖手旁观,他却信你至深,难道要我开口阻拦?”紫颜叹道:“悔不该一时冲动应了他。”

侧侧知他不喜拘束,要规矩地安坐皇宫内,演完一场大戏,委实难为,歪头笑道:“罢了,想到是做皇帝,也不吃亏,忍忍就过去了。”紫颜摇头,很是冷淡地回应道:“不如请夙夜弄个人偶。”侧侧奇道:“若是不寄神念心血,那些人偶只会简单应付,远远看着像而已,哪里能应付那么大的场面?而为此就要取千姿的神念,却是太耗费了。”

紫颜知他易容打扮最为容易,他应下千姿,也不会反悔。唯独想到那冠冕宝座,就有暗色的思绪在漂浮,令他下意识想抗拒躲避。

恼人的心绪并不能阻止日子流逝。千姿早已暗地领兵杀出苍尧之外,王城内金殿玉楼却是张灯结彩,瑞霭暗香浮动南北。太师阴阳几次催促紫颜入宫,以便遮掩耳目,紫颜向夙夜借了多个人偶,暂时搪塞过去。

阴阳指使不动他,退而求其次用人偶先对付,借口玉翎王要斋戒沐浴,推去所有繁琐事务,连日常议事亦尽数停了。群臣虽生疑惑,想到登基盛典毕竟史无前例,也就释然。

到了盛典前夜,阴阳亲自带人来请紫颜,那架势显是一言不合就把他拖进宫去。紫颜要求易容后再入宫,阴阳舒了口气,命垂了帷子的肩舆在外等候。

轻描浅画,勾勒数笔,千姿的容颜逼真地显现。

灯月辉映下,侧侧望了紫颜在镜中的仙姿玉骨,有种彩云易散的不安。两人细细谈了多时,侧侧本不会慌神,见了紫颜诸多不愿,心头忽然起了警兆,隐隐感到不妥。

“明日会不会有危险?”

静夜中,紫颜沉默半晌,忽然开口说道:“我是自私的人,所谓对天改命,最终想改的是我自己这条残命。至于我易容过的那些主顾,是我向老天爷丢出的饵,试探命运轮替的分寸。我这些微末技艺,于这世间究竟有多大用处,真是难说得紧。说起来,千姿成就北荒一统,为这江山易容改命,才是造福万民的翻云覆雨手。”

他求的是一人一世的安乐,千姿披荆斩棘要的是整个北荒天下的太平,乃至更远的土地上的人民也能共同受惠。千姿的强势与铁血,是捍卫远大志向的一把剑,商道立国、北荒一统,则是这把剑渐渐削出的雏形。

想到盛典上由他来承接这一切,紫颜微微有些感慨。

侧侧骤闻他如此剖白,胆战心惊,仿佛有诀别清算的意味,不由慌道:“你妄自菲薄作甚?一直以来,易容师的使命不就是这样?你比别人做得都好。再说你既易容为他,就好好成为北帝便是。”

紫颜知她会错意,牵了她往院子里走去。翠影浮花,初看时与京城紫府并无二致,尤其是与他相伴,哪里都是此心安处。侧侧的心静下来,静静咀嚼他说过的话,思及自身,不免有些痴了。

“明日的登基盛典不是他功绩的顶点,而是一个伟大征程的起点,想到这些,我只觉昔日拘于一己命运,远不如他。你说得不错,要有北帝的气势方好,今次十师相聚,你也看到了,诸般技艺揉和相乘,其利百倍。我原先太过依靠香道医药,以后,想要采诸家之长,另辟蹊径。”

紫颜眸中清辉如露,侧侧怔怔看着他,他脸上能看出酷似千姿的神采,或者,这两个男子身上,蕴藏同样睥睨天下的豪情。

“北荒的局面来之不易,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容不得半点犹豫。据说来的是迦夷王,能率军千里奔袭到此,非能者不可为,千姿既想以王对王,堂堂正正击败他,我只有成全。”

侧侧苦笑,“就要做皇帝了,他手下不是没有大将,还是如此任性。”

“如果君王也是一种职业,他是最会磨砺技艺的一位。”紫颜说到此,眼中映入初见千姿时的身影,傲然不可一世的公子千姿,其实内心始终怀有强烈的危机感,这才修成捭阖纵横的手段。“我不会输给他,不过,再不会用那些激烈的手段,让你挂心。”

侧侧安然一笑,她只怕他再起心结,一味逼迫自身潜力,听了他这几句表白,看来真真是想透彻了。

“你走了,明日却是由谁来扮你呢?”她失笑间想到这个问题。

于是,与镜心长谈数日的长生一头雾水地走入屋内,心神犹自沉浸在佳人悦耳的语声中,奇道:“太师又来做什么,难道少爷这么晚还要出去?啊,这张脸……”他算是清醒,明知千姿不可能坐在内堂,紫颜的衣饰又未换,瞥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紫颜颐指气使地对他道:“紫颜,明日是我登基大典,你一定要来。”长生眼珠一转,竟听了个明白,并未质疑此事是否僭越妄为,掩口笑道:“若能瞒过皎镜大师他们,我乐意一试。”

这世上的胆子都是吓大的,换作几年前初入紫府时那个少年,贪昧银钱已是胆大,后来旁观了几回政变,偷天换日看得多了,生生死死也经历几场,多少炼出了不动心。长生虽不知紫颜好端端为何要扮做千姿,有太师阴阳在外,想来是串通好的正事,无需他诸多操心。

紫颜想了想道:“我帮你易容,大约十之八九能瞒过,但绝不可多说话,侧侧也须多替你遮掩。傅传红眼尖,姽婳识体香,却不好办,除非求夙夜出手相助。”

长生兴奋地问:“若是我来易容呢?”紫颜不忍心地道:“想听实话?”长生泄气道:“好……我知道了。”紫颜笑道:“五五之数,当年我去十师会,也被他们一个个瞧出古怪来,你有一半胜算已是极好。”长生道:“若是请镜心易容呢?”紫颜拉下脸道:“你就是想说,有她帮你易容,万无一失?”

长生嘀咕了几句,紫颜笑骂道:“混账东西,难道把你易容成我,她能更高明不成?”长生一想也是,忘了他的目标是少爷,只想着佳人,不由羞惭不语。紫颜瞧着侧侧无奈地道:“徒弟大了……不中留……”侧侧早笑岔了气,拿着一方帕子倚在桌案上闷头忍着。

紫颜见侧侧开颜,朝长生使了个眼色,被这一场说闹,屋子里凄风愁雨一扫而尽,侧侧妙目频转,只待看两人易容描摹。

紫颜想了想,他容颜千变,有几张脸是众人惯熟见的,在盛典上就略显妖冶出挑了,不若随意选个素净清朗的,长生也不易露破绽,便收手笑道:“我的颜面太多,长生你先任意易容一张来看,我收尾修补就是了。你有五成把握,我改改也就有八成了。”长生一听仍由他开局,精神一振,急忙收拾镜奁挑拣材料。

外面阴阳等得不耐烦,进来催说宫门下钥,再晚便赶不及。紫颜不慌不忙,请他在旁观看长生易容,阴阳无法,破绽自是越少越好,何况紫颜举手投足活脱脱就是千姿,他无法开言拒绝。

长生整鬓理髻,对镜凝神,想到紫颜千般颜面,踌躇半晌,用了初为长生时,见到少爷时的那张脸。

“我叫紫颜,是个易容师,你是我捡来的孩子。你可以叫我少爷。”

他恢复记忆后,知道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紫颜,可是脸面重生时的感觉太美妙,而紫颜灿若星河夺目的容颜,就像一束光,照进他多年漆黑的心。

当年的紫颜,就在他小心摹画中,现出了形迹。琼肤玉脂宛若惊鸿,比女子更姣好的面容后,隐藏的是一颗补天顽石之心。

那么多的脸面,犹如一卷卷人生,执著地想要夺天改命,做自己的造物主。紫颜在旁看了,微微感叹,诸相非相,他心中想求的,是远离一切诸相背后的本来面目,是制定冥冥一切的至上规则。最终,他依稀摸到了法则的边缘,命运却要惩罚他触碰虚无的企图心,将他打落尘埃。

站在一行一业的巅峰,势必会察觉到极限。只有真正突破了壁垒,才会发现更广阔的天地在前方等你畅游,这世间的奥妙,穷其一生也探索不尽。

紫颜嘴角噙笑,险死还生的经历,令他越发明悟生命为何。生死的转换,命运的轮回,体会万物的真性,易容是他端凝世界的眼,是他丈量天地的尺。如今,就算于微小处,于平庸处,他也能感受分辨去除执念后的快乐,一念,心即清明空灵。

譬如此刻,凝望长生易容,细想流水时光,过眼的不如意事,就在掌下烟云中聚合消散。

长生袖手玉立,朝他闲闲一拜,“玉翎王在上,在下有礼了。”紫颜笑道:“我对他可没那么客气。”长生憋足了的精气神险些涣散,瞥了忍笑的侧侧一眼,旁若无人地弯起嘴角,“不错,是我拘泥了。”

紫颜斜睨眼看他半晌,慨然叹道:“扮得不坏,无需我再动手。你竟可以出师了。”长生惶恐不已,这几日与镜心切磋,他屡有明悟,明心见性一日千里。往日里,他对紫颜太过敬畏,于易容术不免看得过高,诚惶诚恐之下,出手颇有畏首畏脚之嫌,做不到如紫颜一般挥洒自如。与镜心相对却激起他的斗志,一心要在佳人面前施展,逼迫他使出浑身解数,一身智慧如锦绣纷呈,渐渐看出了花样纹理,理清了经纬脉络。

阴阳抚掌道:“到底名师出高徒,如此就该放心。王上,可以起驾了。”恭敬地来请紫颜。紫颜望着宛若镜影的长生,举手投足自有一种风流,恬然笑道:“先生安好,我心足慰。”长生鼻尖一酸,深深拜了下去。

紫颜望了侧侧一眼,即使这一瞥,充满帝王的矜持冷漠,像是金柱上威严冷血的盘龙。可是她从他眼底里,看到异常温柔的笑意,蔑视礼法与皇权,把即将到来的盛典,视作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传奇。

千里之外,风烟如土,画角声凉。千姿龙骑当先,扫荡贼氛,战血染红了王旗,千军万马在身后呼啸。

御殿之上,丹墀如霞,银屏生香。紫颜从容帷幄,谨肃修习礼法制度,直至午夜沐浴静心,祷告天地。

这一双人儿,再度踏上彼此的征程。

三月十日,北荒大帝千姿登基即位,三十三国奉其为共主,八方来贺。

吉时告祀天地,于长胜宫外龙神坛祭龙神,河边神幔飘荡,司俎官员在案桌上摆满香碟醴酒等供品,司香点香。神庙长老为司祝主祭,将一条纸扎的巨龙放入玉龙河内,视其沉没时间长短,判断未来气运是否绵长。

今次的巨龙煞是威风凛凛,龙爪腾空乱舞,一身彩鳞闪亮,双目如活了一般,顾盼有神。苍尧百官及王城居民、北荒诸王及其各国来使、各地部落首领,无不随之行拜礼,三呼万岁。

一百二十八名戴了神怪面具的男女跳起了傩舞,白袍黄帛如涛如浪,而巨龙巍然如舰,高高昂头驶过。在以往的典礼中,再壮观的巨龙沾了水,傩舞跳到一半,无不被淹没,此次直至舞蹈到了尾声,巨龙依然徜徉在河中,闲庭信步。鼓乐声中,万众齐唱一首古老歌谣,颂赞龙神的功德,一声声歌彻天地。

水天一色下,巨龙悠悠游向远方,经过诸师用砑光、施胶、染漆、打蜡多重工序打造,它在没有风浪的内河可以平稳行驶良久。萧萧春水,赫赫皇威,这巧技被民众以为是“神迹”,是龙神下凡护佑苍尧、护佑北荒的最好证明,一时欢声雷动,万众拜伏,恭迎神明显灵。

姽婳看得有趣,哂笑道:“叫夙夜施法的话,这龙能上天入地呢!”傅传红含笑审视巨龙在晴日丽阳下的光影变幻,想到这是三百多名工匠照了他的图谱彻夜赶工绘制,心中颇有自豪之意,搓手笑道:“已经够好了,够用了。”

姽婳点头,“毕竟,这是你有生以来画得最大的龙。”傅传红摸了摸头,大小也值得夸耀?蒹葭在旁听见,拉了徒儿一把,笑道:“你呀,又欺负小傅。”诸师闻言皆笑。

长生混在诸师之中,只觉气氛与平日旁观不同,想到紫颜当年不惧列席十师,缓缓安下心来。他不时远望镜心,如画芳颜曾是他遥望的一颗星,如今勉强比肩而立,他因而看到立于高处的风景,原来更为纯粹旖旎。

他正兀自沉想,不料姽婳妙目一转,悄然踱到他身后,轻咳一声。长生心中一慌,想自己既是紫颜,就该镇定行事,便淡淡看她一眼。姽婳悄声浅笑道:“你家师父呢?”长生咯噔一下,哀叹自己道行不深,仍叫姽婳看出底细,定定望了她,强自撑了颜面道:“你说什么呢?”

侧侧见状,绿衫如柳轻轻荡来,挽起长生对姽婳笑道:“你不好好陪着小傅去?”姽婳啐道:“我可不像你们俩,要双生仔似的黏在一处。不过……”她朝长生悠悠地笑,侧侧推她一把,摇了摇头。姽婳这才吃吃一笑,暗香如灵狐摇曳,就这样走开了。

长生愁眉苦脸,侧侧轻描淡写地道:“这没什么,就算佩了紫颜的香囊,你多出一丝气味,都会叫她察觉。”长生不安地望了诸师,只觉这精气神没法再回到先前,就像被戳破的泡沫,再不能倒映出七彩的光芒。

侧侧拍拍他的衣袖,安慰道:“她与紫颜情分深厚,看出你的破绽也是应该。”

长生默然无语,这时傅传红闪了过来,问他道:“姽婳怎么了?一直笑,问她也不说。”上下打量他几眼,忽地凝神蹙眉。长生心中哀鸣,傅传红眼神清亮,看了他道:“你今日换脸面倒罢了,这身量怎地矮了半寸?”长生心想,分明垫高了靴子,如何会矮上半寸?低头看去,脚上银靴竟不是想穿的那双。

侧侧笑道:“如何?他的易容术又精妙了几分。”傅传红定睛端详半晌,又瞥了侧侧一眼,奇道:“紫颜呢?这是……长生?”侧侧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翠袖掩面,也不说话,长生悻悻地道:“大师噤声,少爷另有要事去了。”傅传红连忙小心翼翼张望四周,见众人望了巨龙出神,放心地道:“没事,我替你遮掩。”

姽婳朝他招手,傅传红神色肃然地去了,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长生无奈望了侧侧,“这下可好,穿帮了两次。”侧侧恍若无事,澹然地道:“小声点,看你能不能瞒过皎镜?”长生眼中精芒一闪,恢复举止若定的模样。好在卓伊勒等人被安置在远处观礼,不必顾虑,否则长生托病不出身化紫颜,与好友说两句话就会露馅。

随后,千姿至天心坛祈福敬天,礼节繁缛庄重。

天心坛的扇形金砖以九为基数铺设,第一重为九块,第二重十八块,直至第九重八十一块,上层金砖共计四百零五块,中层一千一百三十四块,下层一千八百六十三块,无不暗合天数,寓意九重天。

坛心有块凸起的金色天命石,立于其上与天地沟通,其音能送出数里之外,声动宫城。司祝跪地祷祝之后,千姿站在天命石上口诵祝辞,下跪的百官群臣、拜贺的诸王和来使、乃至宫城外无数百姓都听见玄妙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阴阳恭谨献上奇兽祈如,霜雪明玉般的一团,耀出朦胧清光,照得四周恍如银宫。千姿跪地,在祈如面前许下北荒一统、天下大安的愿望,奇兽如明月星辰腾空而起,灼目光芒刺痛观者双目,所有人不禁垂下头来,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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