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1-5(楚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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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1-5(楚惜刀)-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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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颜点头道:“须发的色泽必须一致,我有现成的胡子备用,你帮我选个合适的。”他转眼摸出七八种胡须,浓淡粗细各有不同,姽婳一一安置在他脸上看了,最后挑出一撇疏淡上翘的小胡子,道:“喏,这个不错,人也成熟。”

紫颜一看,和商队那个小胡子的形状几无分别,也不揭破,径自在脸上抹了混有密陀僧的膏粉,脸色顿时暗黄几分,像经了多日的曝晒。又把那缕胡须当中一剪为二,逐一贴在唇上左右。他贴完了照镜一看,姽婳已叫了开来,“哎呀,太像那人了。”

紫颜闲闲地道:“不急。”揭下胡子重新翻转了贴过,须尾朝下,再用了眉黛略略点染了,抬眼看姽婳时,她怔怔地盯了他好久,道:“这样可俊朗得多了。”很快加了一句,“不愧是你,怎么扮都比小胡子好看。”

“你今次不像往常冷静呢。”紫颜含笑说着,玩味她好胜的心态。说起来傅传红太过让着姽婳,反而常被她忽略,若他看到姽婳如此介意为人戏弄,会不会偶尔也开个玩笑呢?

姽婳愣了愣,抬手敲紫颜的脑袋,振振有词地道:“你胡说什么,我今次是有备而来。做生意你情我愿就罢了,他不想卖香料就不卖,凭什么第一次贩卖人口,第二次又偷去车马?这等卑劣小人,不知道害过多少人!你……是不是怕事?”

紫颜耸了耸肩,打趣道:“麻翻了他们之后,你是打他一顿出气,还是……”

姽婳踌躇道:“唔,先要夺回车马,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带走他的香料,远远溜之大吉。”

两匹骏马再次疾驰之际,两人全然换过装束。紫颜身穿赭色袍子,头戴斜插孔雀翎的藤帽,腰挎银柄短刀。姽婳一身白色镶彩布袍,半月形珠冠上缀满红锦玉石,又嵌了珊瑚和狼牙,卷曲的长发与冠上垂下的珠串交相辉映。她胸前挂了绿松石和金银配搭的串饰,衬了两手明丽的银镯和腰间数十圈极细的银丝束带,十足一个艳丽无匹的西域女子。

“若说你本是胡人,真没人不信。”紫颜望了褐发蓝眸的姽婳笑道。

姽婳周身饰品如铃铛脆响,此时她不像要去报仇,倒似赴一个不见不散的幽约,洋溢着妖娆风情。紫颜讶异为何会将她易容成这般模样,如她所愿,有了令人神魂颠倒的色相,眉眼唇齿就像折射阳光的宝石般夺目。他想起姽婳眼中闪烁的晶莹,那时的他大概看到了她的心底,不自觉让胭脂有了香艳的呼吸。

追追停停,又过了一个时辰,茂密的蟠龙松林连绵不绝,铺出一片碧海。眼见须子沟已近,姽婳缓下马势,忽然扬声问紫颜:“我身上可有任何破绽?”紫颜道:“你不是头回易容,该知道最大的破绽在你的心。若还想着你是姽婳,一会儿见了人,必露马脚。”姽婳点头,嫣然一笑,“叫我伊尔泰。”

须子沟口的土坡上挖有一个硕大的洞窟,当地人唤它明野窟,专供过往旅人歇脚休憩。时有行脚商人挑了茶水干粮做生意,运气好的话,还会看见放羊的赶了牲畜浩浩荡荡走过,为寂寥的山沟添上一点热闹。

小胡子和驼队果然在窟中歇息,骆驼安静地在一旁嚼着苜蓿,紫颜与姽婳的马车却已不见。天没亮就起身赶路,驼手们一个个累得七倒八歪,像散落的一堆烂树枝斜倚在窟内。只有小胡子端了酒贩递来的碗,一碗接一碗地灌着美酒。

“十八碗!”酒贩大声喝彩,不忘立即倒满一碗,“好酒量,再来!”

小胡子豪气冲天,环顾精疲力竭的兄弟们,仰头又干了一碗。

“十九!”

两匹快马的蹄声引开了众人的注意。本来没精打采倒在地上的男人们,忽然被云霞般的身影烫着了心,一个个弹跳而起,睁大了眼珠凝望远处飘来的亮丽女子。能在如此偏荒之地看到仙女,他们不由咧开嘴痴笑,半日赶路的辛劳没有白费,哪怕再赶同样远的路,让他们多看几眼美人儿就值得。

黄绿的土沟顿时有了撩人生气,小胡子不动声色地飞瞥了他们一眼,饮完后抛下酒碗,招呼驼手们道:“都过来吃些牛肉,要上路了!”孰料没人听到他的话,连酒贩在内,所有人兀自直勾勾盯着腰肢柔软的姽婳下马,宛如看到了稀世珍宝,目光舍不得稍移。

紫颜冷然留意小胡子的举动,他的视线并不落在对方身上,然而心眼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小胡子的所思所想。作为易容师,他可以游走于容貌与身份的边界,自由出入而无障碍。他微微有一丝担忧,姽婳,不,伊尔泰是否能自如地面对小胡子,不被对方乱了阵脚?

伊尔泰款款走向小胡子,临近又转向酒贩,娇波流慧,笑如夏花璀璨。

“你有什么好酒?”她说一口带口音的北荒语,咬字不清,却甚是妩媚可喜。

酒贩一恍神,突然惊觉她在问自己,忙道:“有……有什么呢……哎呀。”他急切间想不起来,小胡子道:“你吹了半天牛皮,说你的阿牧酒性子烈,喝了之后火烧火燎,只有英雄汉子才配喝。”

酒贩并不领情,瞪他一眼,争辩道:“哪里有这回事,我的酒烈是烈了点,但整个北荒不晓得有多少女孩儿爱喝。”他朝了伊尔泰笑,“要不要尝一口?喝过,你准忘不了。”

伊尔泰依然没看小胡子一眼,“那我就试试。”她笑了回头叫紫颜,“彝列,有你爱喝的烈酒呢。”被她随便派了个名字,紫颜哭笑不得,应声下马走来。

这时众人才看到他,堪称绝配的一双璧人,使他们眼中烧出了嫉妒的火。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心头不快,男人们拼命打量两人,似乎要找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好让人深信这是一对兄妹。小胡子淡淡地笑着,抱了一壶酒走到一边,他一走开,伊尔泰心下微急,向紫颜使了个眼色,然后皱眉对酒贩道:“有干净的酒杯么?”

酒贩连忙从挑担里摸出一只,又用袖口蹭了蹭,伊尔泰嫌弃地扭头,紫颜道:“等我去借个酒杯。”踱到小胡子面前,躬身问道:“不知足下这么多的货物里,有无杯盏之类?”小胡子尚未回答,旁边一个青衣驼手立即答道:“有,有!琥珀镶银的如何?”说话间从层叠的包袱中翻出一只,想了想又拿了掐丝团花金杯,“这个好,这个更吉祥。”

小胡子扫了一眼,见另外两个驼手也红着眼乱翻包裹,冷冷地插嘴道:“酒杯有的是,贵就贵了点。”紫颜一笑,“不怕贵,只怕货不好。”小胡子不由多看他一眼,“你跟我来。”驼手见小胡子发话,都不敢再动,恭敬让开一条路。小胡子走到一匹骆驼跟前,从包袱里捧出一只描金箱子。

“这是紫霞杯,用碎器和胭脂烧制而成。”小胡子捏了一只光彩流溢的瓷杯递给紫颜。紫颜翻转酒杯细看,紫霞杯工艺复杂,寻常富豪根本求而不得,不由抬头多打量了几眼。

小胡子又漫不经心取了一只金碧晶莹的錾胎透明珐琅杯,浅蓝色釉地上雕錾的金质水纹涣烂流动,也是件巧夺天工的宝器。“这是西域的玩意,配得上这位妹子。”

紫颜随意地道:“俗气了些,不过凑合能用。两只我都要,你开个价。”小胡子瞪眼,唇上的胡须急促地一抖,“俗气?你要是能说出俗在何处,听得我心服口服,送你也无妨。”

伊尔泰轻颦浅笑,这可是紫颜的拿手好戏,她施施然拎起裙角寻地方坐了。酒贩和一帮驼手聚拢过来,听紫颜如何分说。

“世间刻意打造的金银之器,在我眼中都是俗物。我听说南岭之外有红色之海,出螺如柳斗,色泽鲜润赛翡翠,以之为杯可尽得海波凛冽之气。又有以盛夏荷叶卷成杯盏状,持玉簪刺破叶柄中心,满斟美酒后即可仰头畅饮荷香,这是所谓‘碧筒’饮酒之法。还有用巨鸟灵腾的空蛋壳内壁清洁后盛酒,酒味带了这种香鸟的气息,放置越久香味越浓……”

小胡子悠然神往,沉吟道:“果真比这些买来的酒杯有趣。这两杯子送你,我敬你一杯,不妨再说点域外奇闻。”他抬手将紫霞杯与珐琅杯相赠,眉宇间落落大方,毫不吝啬。紫颜自如地接过,向酒贩要了酒,斟了一杯递予伊尔泰。

伊尔泰捏了珐琅杯好奇地端详,阳光射在指尖,有金丝散逸,飞转流光,变幻出一条游龙倏地没入掌心。她“呀”地惊呼,浅蓝的瞳孔里隐约有乌金之色,像是收敛了酒杯的珠光宝气。小胡子见她喜爱那酒杯,脸上多了笑意,“一起干一杯罢。”举起手中酒壶致意。

紫颜劈手夺了去,从驼手那里取了掐丝团花金杯,倒了一杯给他,“既然要喝,不如都用你家的酒杯,图个好看。”小胡子漾出爽快的笑,向身边的驼手打了个手势,那人立刻在空地上铺了一面驼毛葡萄纹罽毯。

小胡子舒服地盘腿而坐,问紫颜道:“你们从西域哪里来?”

紫颜拉了伊尔泰坐下,让她靠近小胡子的酒杯处伺机行动。小胡子喝完一杯,紫颜殷勤地为他倒酒,道:“我们来自夏拉其山,阁下怎么称呼?”

“石都。”他的小胡子怡然上翘,“你叫彝列的话,这位妹子是……”

“她是我妹子伊尔泰。”

众人舒畅的叹息声传来,石都洞悉地一笑,见伊尔泰若有所思地抿着酒,便和颜悦色地搭话道:“你们要往哪里去?”伊尔泰秀睫轻眨,双瞳曳过两道辉丽的流波,惹得人心随之一颤,“听说北荒铜砂堡、方河集、息雁河极有特色,我们想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石都笑道:“铜砂堡荒废多年,人迹罕至,你们只有两人,要是迷路或遇上野兽,可能尸骨无存。”有一个驼手忍不住插嘴道:“说得是!铜砂堡在沙漠里,万万去不得。”伊尔泰微露失望,很快飒爽地一笑,道:“不怕,有哥哥保护我呢。”

石都道:“方河集值得一去,息雁河此时去正是时候,上万只大雁栖息在一处,不是别处能看到的景致。等秋天群雁南归,就什么也瞧不见了。”伊尔泰欣喜地道:“我们就先去方河集,再往北到息雁河。”

先前说话那驼手道:“我们也去方河集!”石都斜睨了他一眼,淡然地道:“你们多喝两口阿牧酒,再吃些肉,过会儿要赶路了!”举杯兀自又饮了。伊尔泰自然地接过紫颜手上的酒壶,替他斟酒,掌中悄然洒下药末,笑道:“这条须子沟不晓得要走多久,是要吃饱了再走。”

她眼中莹光灼灼,手下暗香浮动。紫颜始终凝视石都,见他无所用心地把玩金杯,并不即饮,心头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两位脚程真快,没想到在这里就把我们截着。”石都笑眯眯地道,神光自瞳中一闪即灭,“我不知道你们用什么法子变了样貌,不过两位的身材体形我记得相当清楚,刚分别半日绝不会弄错……”他转向伊尔泰,略带奚落地道,“你是那个费尽心机想要香料的丫头吧?能想到在我杯中下药,真是狡猾。”

一瞬间伊尔泰变回姽婳,失却了神秘成熟的韵味,回复小女儿的娇俏。她嗔怪地对紫颜道:“你的易容术居然会穿帮,该死!”紫颜心下凛然,原以为对付普通人,随便改个相貌便可,何况两人试说北荒语时带有异域口音,想来能瞒天过海。不想对方竟能通过两人体形辨出真相,委实不可小觑。

真是阴沟里翻船,紫颜与姽婳讪讪地想,这就是轻敌的下场。几次被此人捉弄,该明白他的手段。姽婳不是小气之人,被拆穿了并无恼羞成怒,反而仰了脸笑问:“我们讨马车来了,你说,怎么赔?”

“不是已经送了两只杯子。”石都大笑,“不够就再送你一些,但你要的香料却是休想。”

被他如此抢白,姽婳忿然作色,摔下手中的珐琅杯。石都目如飞电,直射紫颜,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紫颜当即微微一笑,此人神光锐利,绝非等闲之辈,拉住姽婳的手道:“他宝贝那些香料,必有他的用意。既然勉强不得,我们告辞便是。”

姽婳点头,头也不回走向坐骑,身边的驼手听闻她是先前那女子,无论如何也不信,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满脸疑惑地私语。她上了马,冷冷地打鞭,飞骑足下踏尘如烟,转瞬已冲进须子沟。紫颜收好酒杯,在马上朝石都客气地欠了欠身,追着姽婳疾驰而去。

石都望了他们消失的方向,露出莫测的笑意,自言自语道:“是两个有趣的人呢。”

再次出发前行,姽婳像是忘了被石都戏弄之事,一路与紫颜谈笑风生,她心无旁骛地赶路,纵横在黑山白水之间,沿途零落买了其他香料,把先前的不得意尽数补了回来。

半月后两人终于抵达方河集,集市的繁盛出乎想象,那是北荒难得见到的人海,内市户牖井然,招幌飘摇,外市结棚搭庐,千骑云集。据说鞘苏国太后的寿辰将至,方河集张灯结彩,降税一成,远近赶来交易的北荒人络绎不绝,将内外两市挤得满满当当。

姽婳见有数十间铺子交易香料,走了一个多时辰,搜集了莳萝、芸芥、甘松等香草种子,想到之前将迷迭香镯子送了傅传红,又买了一只形制差不多的戴了。最令她心情大好的是买到了羯布罗香、罗斛香之类难得的香料,囿于囊中羞涩未能尽兴,然而已远胜她的期望。

紫颜意外寻获了可粘制面具用的夕蜜胶和上乘口脂,又买了一个店家鼓吹多时的仙光散,据说是南岭三月三日的桃花调以西域七月七日的鸡血,可令人容颜焕发如仙。

两人走得乏了,正想找个喝茶的地方,狮子门附近突然喧哗起来。姽婳拖了紫颜看热闹,不想吸引人群的正是那个骆驼商队,小胡子的人却不在其中。眼见商队迤逦地到了方河集千户所的红漆大门前,在甲胄军士的护卫下,围观的人群轰然散去。

紫颜暗觉不对,和姽婳绕过蜂攒蚁集的人流,掩住身形到了千户所的后门,见一个健朗青年身穿花鸟纹云肩式大翻领窄袖蓝衫,脚蹬一双软皮靴,大踏步进了官邸,身边一帮官员俯首施礼,礼数异常郑重。

他唇上已没了那撇小胡子,蹙眉的双眸偶现一道凌厉之光,就如草原上翱翔的雄鹰。

这香料是鞘苏国国王点名要的,我可不能随意卖了。姽婳回想过去种种,灵光突现,“难道他就是鞘苏国国王?”

官邸外的一株美人松上,飘落两朵鲜花,一褐一紫不同的颜色,轻轻掠过两人的面颊。

纹波

不知不觉过了小暑,云浮碧空,岚雾绝岩,沉香谷照得到阳光处,无不酷热难当。尤其正午前后,庐墓内外闷热不堪,侧侧不得不退回到居处,因而多了刺绣的空闲。

支离破碎的龙袍最终被她拼贴修复,和手绘的图谱一起挂在墙上,如两道织彩捻金的帘子,凭空荡下。

谷中的日子,月复一月地单调,除了偶尔出谷购买物品外,侧侧就像山谷中的蝴蝶,翩翩起舞在咫尺之地。她勉强试用爹爹购置的织机,想织出龙袍袍料的花纹,几织几废,到后来认了命,从拂水阁选了一匹明黄素缎裁成两幅,支在大绷架上,用纯金线依样将十二章纹绣上。

龙袍样衣用的是满地绣,丝线与金线相交织绣满衣料,金彩耀目。侧侧先从肩头的龙绣起,样衣用刻鳞针绣龙颈、叠鳞针绣龙身、抢鳞针绣龙尾,分别挑出龙鳞不同的形状,她沉思良久,决计用圈金打籽绣法,以极细的包金线刺出微小籽粒,再以平针、齐针、滚针、缉针、缠针数法交错绣出龙头龙眼,并用盘金缝缀其后造出片片金鳞,最后夹以蓝孔雀羽捻线勾画龙形,在空隙的缎地上用明黄丝绒套针平行施绣。龙身四周的如意云纹与海水,则以钉线、反戗和旋针绣出,更巧用心思略略变化为灵芝与牡丹花纹,使之越发明丽贵气。

她是温柔而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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