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苟使变成了小棉花的模样,小丫头只剩下半截身子,以手撑地一步步爬向常生,看起来凄惨无比。
看到小棉花的模样,常生坚毅的目光晃动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
“我心无魔!”
轰!!!
千百道的剑光犹如雨下,将小棉花的身影淹没,心魔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只剩下雨滴落下的噼啪声。
神魂空间的雨,继续下着,常生的眼前一片模糊。
看不清前路,更看不清退路。
低下头,张开手,熟悉的阴阳玄气变成了两团微弱的雾气,彷如熄灭的火焰,扭曲在手心,并无威能可言。
果然,这里是药局空间。
被记忆之雨所遮蔽的药局空间。
“只要有心,就会生魔”
如泣如诉的低语萦绕在耳边,心魔没有彻底消失,阴魂不散。
“让我来看看,你心里的魔,究竟在什么地方呢找到了,原来在记忆的尽头,你看,她来了”
随着心魔的低语,雨水渐渐大了起来,四周的景致变得越发阴沉,却出现了一些破旧的轮廓。
记忆追溯至童年儿时,常生的身处之地是一片破败的街区,在他面前,正停着一只白皙却脏兮兮的小手。
第206章 记忆的颜色
心魔以最后的力量,找到了记忆里的破绽,一幕幕被封存的往事纷至沓来。
最终,常生的记忆停留在儿时,那只伸到他面前的一只小手。
手里,拿着半张冰凉的饼。
“吃吧。”
面前的女孩不到十岁,瘦瘦小小,眉心处生着一颗红痣,伸出去的小手里拿着半张凉透的饼。
在女孩面前,是一个更加瘦小的男孩,一样不到十岁的年纪,小脸脏兮兮,双眼无光。
他们都是孤儿,流浪在城市的边缘,除了乞讨,别无活路。
饼很硬,可是对于一天多没吃过东西的男孩来说,却是救命的食物。
他狼吞虎咽的吃掉饼,却发现女孩的肚子更憋,他停下咀嚼的动作,歉意的看向对方。
“还有半块,在那边的狗窝里,大狗不会咬我。”
女孩不会笑,话说得一板一眼,转身走向远处的狗窝,大狗看着很凶,的确没有咬那女孩。
他们在流浪中相遇,一起寻找食物,一起徘徊街头,一起在未知与迷茫中行走。
于是充满苦难的童年岁月,终于有了一抹颜色。
那颜色是半块凉饼的焦糊,是同样苍白的手心,是雨天里的那把破伞,是雪天里的两道哈气,是女孩眉心处的一抹深红
“你叫什么。”
有一天,男孩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结果女孩摇摇头,她是孤儿,没有名字,也没有姓氏。
“我叫常生!”
男孩也没有名字,常生这个名字,是他遇到女孩后给自己起的,他很倔强,也很敏感,想要在女孩心里留下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常生这个名字,寓意最好。
女孩眨了眨眼,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男孩的名字,转身走了,她并不在意名字这种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
“你叫什么?”
男孩追了上去,把破伞撑在女孩的头顶。
天上下着碎雨,如烟似雾,冷得令人打颤。
“我没有名字,我要走了,有辆火车能偷偷混上去,北方太冷,我要去南方。”
女孩的语气不同于她的年纪,她的决定没有其他的目的,而是单纯的区分寒冷与温暖。
“我也去!我能照顾你!”
男孩鼓起勇气,捏起拳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了。
女孩并没有笑,而是认真的点点头,他从未见她笑过,或许她生来就不会笑。
约定的时间,被站台上混乱的人群所冲散。
男孩慌乱了起来,他找不到女孩说的那辆火车,更看不到女孩的身影,于是被人群挤上了一辆驶往北方的列车。
当列车启动的那一刻,男孩才知道自己走错了,走上了相反的路。
隔着车窗,另一辆列车迎面驶来。
两辆列车相遇的瞬间,他看到了对面车厢里的女孩,还有那颗眉心的红痣。
“你叫小雨!”
他大声的喊着,那是他在那场雨天里早已为女孩起的名字。
本该早些告诉她的,怕她不喜欢,结果就此错过。
两条人生的轨迹相遇了瞬间,又分路扬镳,渐行渐远。
“你叫小雨”
昏暗的车厢里,男孩蜷缩了起来,一种可怕的气息笼罩在身边,挥之不去。
那是孤独,人生中无法避免的一段心路。
刚刚出现的色彩,开始渐渐退去,世界变成了灰暗。
天是灰的,地是灰的,车厢里拥挤的人群是灰的,就连自己的手心都变成了灰突突的颜色。
灰暗的心绪,引动了绝望,车窗不知被谁打开,冷冰冰的寒风忽地涌了进来。
“去吧,去找她,跳下去,追上去,你就会再次抓住人生的色彩,去吧,去吧”
开窗的人看不清容貌,催促着男孩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与颜色。
“小雨”
男孩在愣怔间看向窗外,虽然寒风刺骨,却仿佛有希望在招手。
他慢慢站了起来,爬上桌子,站在摇摇晃晃的窗口。
远处的列车还能看到一点轮廓,或许跳下去,真的能追得上小雨。
目光被远处的列车轮廓所吸引,男孩不曾发觉,他脚下的铁轨正在诡异的扭曲着,一张张遍布獠牙的大嘴在铁轨上浮现。
身后的车厢里,拥挤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窗口的男孩,那些目光中遍布殷红,充满了贪婪与残忍。
“跳吗?”
常生站在窗口,站在记忆的尽头,犹豫了起来。
这段被尘封的记忆是他最为珍贵的回忆,轻易不会被开启,而一旦开启,必将深陷其中。
“跳吧,追上她,否则你的人生将再无色彩。”
开窗的人就在耳边低语,劝说着窗口的男孩。
是啊,灰色的童年岁月本就孤单而绝望,如果连一丝颜色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远处的列车越来越远,窗口的男孩迈出了一只脚,开窗的心魔则露出得逞的诡笑。
有心就有魔,它终于等到了这处破绽。
只要跳出这辆列车,它的目标将就沉沦,无法再醒来。
哗啦啦。
冷冽的气息让常生在迷茫中豁然惊醒,低头看去,迈出窗外的脚已经被细雨淋湿。
“小雨”
一丝明悟出现在脑海。
相遇的色彩,并不会因为离别而消散,那是一份永恒的印记,只需刻在心田,美好而温暖。
探出窗外的脚被缓缓收回,常生的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的青山有了墨绿的颜色,天空变得蔚蓝,虽然天气依旧清冷,可是世界拥有了色彩,这些颜色的起源,便是女孩眉心间的一抹深红。
相遇本是一场秋雨,天晴后各奔东西。
只需岁月静好,后会亦可无期。
嘴角的笑容变得淡然而心安,挥挥手,朝着远去的列车告别。
列车的轰鸣在枯燥中湮灭了铁轨上的一张张大嘴,随着颜色的出现,开窗的心魔扭曲着被磨灭成虚无,彻底消散。
一场心魔制造的回忆,在无尽的感慨中消失,再睁眼时,黑暗依旧。
常生仍旧被困在永夜碑中。
他只是灭杀了心魔,心境变得愈发坚韧,却无法破开存在了数百年的祖师禁制。
陷入泥沼般的感觉让常生动弹不得,他费尽了全身力量,仅仅将头转了半圈。
努力的回头,是因为常生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然而回过头去,黑暗里却空空如也。
“我虽然不是你的亲传弟子,却为你清理了门户,若你有灵,应放我离去,你的千云宗快要被小人覆灭了。”
常生的低语充满了无奈,如果这么下去,他会被困死在永夜碑,成为祖师的陪葬。
可惜永夜碑毫无动静,里面并没有活人。
常生被困死在永夜碑里,束手无策,他现在很想找到千云真人那位便宜师尊理论理论,巧合的是,他自己也有着一个便宜师尊的头衔,而他这个便宜师尊,如今也在被人寻找着,找他的人,正却生生,慌张张的走进永夜碑外的棉花丛。
第207章 永夜里的烛火
十年一度的葬花谷开启,不仅有无数筑基弟子前往,也有些胆大的炼气期门人想要试试运气。
这些炼气期的弟子大多跟在筑基弟子身后,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些被人家遗落的灵草或者是妖兽的尸体,炼气弟子大多在山谷外围活动,也有些胆大的继续深入,抵达了葬花谷的深处甚至是崖后的沙漠地带。
小棉花胆子不大,她甚至不敢与妖兽搏杀,更不敢走进禁地葬花谷。
但是当担忧的心绪充满了那颗小小的心,小棉花就会变得胆大了起来,胆大到敢走近崖后的沙漠,敢接近永夜碑。
“师尊和大长老吵得那么凶,不会出事吧”
带着重重的担忧,小棉花拨开眼前的藤蔓,一步步艰难的走着。
她所在的地点,是一片棉花丛,之所以独身一人走近葬花谷,小丫头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师尊。
常生与大长老闹翻走近葬花谷的一幕,躲在远处的小棉花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听不到师尊和大长老说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的师尊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小棉花不曾怀疑为何师尊能走进葬花谷,她只是单纯的惦记着师尊的安危。
所以才壮起胆子,最后一个走进禁地。
小小的女孩,一边躲避葬花谷的危险,一边寻找着师尊的下落,接连两天,小棉花没找到师尊不说,终于把自己弄迷路了。
走进这片棉花丛,小棉花已经彻底迷路,只能按一个方向闷头一直走,当她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棉花,看到的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在黑暗里,立着一块殷红的永夜之碑。
“好黑呀,这里是哪儿啊,师尊到底去哪了?”
小棉花缩了缩脖子,把拨开的棉花丛又放了下去,小小的身子躲在棉花丛里慑慑发抖。
对于黑暗的恐惧,让这个长不大的孩子慌乱了起来,她想要往回走,又怕失去找到师尊的机会。
“师尊?”
好半天之后,壮起胆子的小棉花小声的呼喊了一声,然后侧耳聆听,根本没人回答。
再次小心翼翼的拨开花丛,小棉花探出小脑袋,仔细看了看棉花丛外的黑暗。
一点暗淡的光晕在黑暗的最深处亮了一瞬,犹如流星般一闪即逝。
“会不会是师尊?”
看到那瞬间的光晕,小棉花咬了咬牙,走出棉花丛,走进这边未知的黑暗。
支撑她勇气的,是那位喜欢背着手教训别人,故作严厉,实际上心肠很软的师尊。
是与她相依为命,从小将她养大的,如兄如父的师尊。
一旦想起师尊的身影,仿佛连黑暗都变得不再可怕,坚定的女孩捏着拳头,朝着黑暗里越发微弱的光晕走去。
永夜深处的光晕,来自一粒沙石。
沙石浮动在常生的肩头,本该是沙蛇形态的沙太岁,被永夜碑里的威压禁锢得只剩一粒沙子,其上的光晕越发暗淡。
那是常生耗尽最后的力量才催动而出的本命法宝。
“没用了,化神之禁,没人冲得开”
眼看着沙太岁的光晕越来越淡,常生苦涩的动了动嘴角,做好了被封印在永夜的准备。
葬花谷一行几番险象环生,破境金丹,永固金胎,最后斩杀心魔,谁又能料到,真正的危险竟来自葬花谷本身。
宗门禁地,祖师之墓,果然是不祥之地。
“师尊”
常生闭上眼,无奈的道出一句低语,古怪的是低语出现了回音,只不过回音比较清脆,却生生带着一丝颤音。
闭上的眼再度睁开,常生变得惊讶了起来。
“小棉花?”
常生听出来与自己的呢喃所重叠的呼唤,正是小棉花的声音。
“师尊!真的是你!”
小棉花奔跑了起来,她看不到常生的身影在何处,唯一的光亮已经消失,四周一片漆黑。
但她听到了师尊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的地方。
于是小丫头认准了方向,拼力的奔跑,直至筋疲力尽。
“师尊!你在哪儿啊?”
小棉花耗尽了力气,却觉得与师尊越来越远,他们仿佛在背道而驰,无法相遇。
“小棉花?小丫头?”
常生动弹不得,他觉得小徒弟的脚步声飘忽不定,明明就在附近,偏偏看不清楚。
奇异的永夜碑,形成了真正的黑暗,在这场永夜里存在着千百条路,而所有的路都无法相遇。
每一条路都是一条绝路,不存在尽头。
“师尊!呜呜呜!”
跌坐在地的小棉花瘪起小嘴儿,哭了起来,她再一次陷入无尽的黑暗,迷失了方向。
“小棉花怎么会来葬花谷,陷入永夜碑岂不是等死”
常生奋力的挣扎着,他变得愤怒了起来,他可以被困死在永夜碑中,但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小徒弟也被困死其中。
虽然他不是斩天骄,却早已将小棉花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徒弟,真正的亲人。
他无法想象多年之后,当永夜碑坍塌的时候,里面会多出一大一小两幅骸骨。
“永夜永夜里也有光明!”
被禁锢的双手在颤抖着,常生拼了命的要将双手合拢,终于,他的两只手抓在了一起,于是一缕古怪的火焰在手心燃起。
那火焰黑白相间,没有温度,只有一丝来自荒古的气息沉浮,彷如一盏黑白的烛火。
永夜里,亮起了不算明亮的烛光,哭泣的小棉花抹着眼泪站了起来。
她看到了指引,于是踉跄着寻了过去。
“师尊!师尊你在哪儿?”
小棉花找到了烛光,徘徊在烛火周围,却看不到她的师尊任何踪迹,黑白的烛火旁什么都没有。
“我在这儿,在你身边。”
温和的声音虽然疲惫,但十分欣慰,一句在你身边,听得小棉花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她不在用眼睛寻找,而是扑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当两个行走在不同路上的身影就此相遇,黑暗退去,黎明来临。
望着扑在身上哇哇大哭的小棉花,常生哭笑不得的摸了摸小徒弟的头。
不知何时,永夜碑里那道殷红的目光消失不见,祖师禁制仿佛就此消失,常生能活动自如。
“你这丫头怎么跑到葬花谷里。”常生责备道。
“我看到师尊和大长老吵得好凶,怕师尊再也出不来了,呜呜呜!”小棉花哭着回答。
“师尊的本事大着呢,怕什么,走,我们出去。”
“嗯!找到师尊小棉花就不怕了!”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出了永夜碑的范围,走出原本的沙海如今的干裂地带,直至走进了山崖的一处裂缝。
站在崖底,常生回头看去。
永夜碑依旧屹立在山谷的深处,这座古怪的墓碑依然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气息。
深吸一口气,带着重重的疑惑,常生拉着小徒弟走进了崖下的裂痕,崖后就此陷入了真正的永寂。
永夜碑后的棉花丛里,一朵白色的棉花正渐渐盛开,花瓣触碰了碑石,小小的棉花并未陷入黑暗当中,而是开放得越发美丽。
第208章 千云第六祖
一场禁地之行,除了被杀掉的白鹤峰弟子之外,千云弟子几乎没有伤亡,历年的葬花谷开启都充满了腥风血雨,这一次是最为安全的一次。
本该绝险的禁地,成了安全的探险之所,而本该安全的千云宗山门,却成为了妖族汇聚的绝险之地。
妖族的攻势越发猛烈。
上百只鬼头蝎率领着数不尽的虎纹蝎冲击着千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