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珍嘟嘟嘴,双眼一翻,似是说:“真没用,竟然打不过他。”
这话众人也听到了。
花笛微微冷笑,默不作声。
黑虎等暗惊于心,不杀剑位列俊秀榜,剑法必然高强,否则也不能制敌而不杀,花蛇竟然能与他不分胜负,武功之强,只怕更在传闻之上。
那农夫打扮的人声色不动,依然就着三叠小菜缓缓喝粥。
这时一个清和的声音道:“老板,来一壶桃花酒。”
这一声喊引得大家都看过去,接着人人都大感惊奇,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松。因为来者是个和尚,和尚却要酒喝,而且还施施然跟臭名昭彰的淫蛇同坐一桌。
花笛眉头暗皱,这小和尚初出茅庐,什么也不懂,胆子却是不小,说了还不听,你与人尽皆知的淫贼同坐一桌,那也不是好人了。
006 何故刀下死
武林中人极重名声,否则以武功而论,花笛年不满三十,完全可以列入俊秀榜,但因****江湖,故而被排除在外。
周义信见溪云丰神毓秀,有心结交,便道:“小师傅,你来我们这一桌同坐吧。”
溪云摇摇头,道:“不用,我就坐这里。”
朱丽珍道:“小和尚,他可是个坏人哦。”
溪云点头道:“嗯,我认识他的。”
众人皆奇,小和尚这么说等于认同花笛是坏人了,但却依然与他同坐?
周义信道:“你当真认识他?”
“是啊。”溪云好像不理解他为何又问,便道:“他是淫蛇花笛。”
众人大哗,张芬桦露出怒色,朱丽珍却是有几分好奇,觉得这和尚眼光透彻明亮,令人难生恶感。
花笛摇摇头,他刚才故意不和溪云说话,现在没办法了,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小和尚,多管闲事,后患无穷。”
溪云淡然笑笑,举杯一饮而尽,品味一番,道:“果然如你所说,这酒好喝。”
众人当下再无怀疑,这和尚既然喝酒,那绝不是好和尚,与淫贼为伍也可理解。
“啪”一直没作声的那短褂男人忽然拍桌而起,语音激烈,“小和尚自甘堕落,与淫邪为伍,留宿青楼,不知廉耻!”
花笛早就留心着他,当下冷哼一声,“阁下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昨夜不是也在青楼中吗?”
那人额头皱纹涌动,怒道:“我是奉师之命监视你!”
花笛嘿嘿笑道:“好了不起!同样在青楼,奉师命的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指摘一个不通事务的小和尚不知廉耻?”他不说自己,只说小和尚,还是想替小和尚挽回一二。
那人更怒,脸涨得通红,却不善言辞,说不出话来。其实“在青楼”与“留宿青楼”意义大不相同。
周义信看他形貌,想起一人,未及开口,张芬桦先说话了,“与这等人多说无益,既然要动手,何必多说!”
周义信一路随行,知道这张芬桦颇为自傲,果然一出口就剑拔弩张。
黑虎哈哈一笑,道:“说得不错。花蛇,我五弟一身功夫全在右手上,你废了他的右手,我就要你的命!”
花笛却不理他,看着张芬桦,道:“这位姑娘是谁?”
周义信语含谦恭,介绍道:“这位是青云剑派张芬桦女侠,这位是她师妹,朱丽珍女侠。”
众人都是一惊,两女竟然来自青云剑派!
朱丽珍听到“女侠”这称呼甚是开心,笑道:“喂,花蛇,投降认输,免你一死如何?”
张芬桦暗道小师妹不懂事,咱们青云剑派虽然名声显赫,但这花蛇的生死又岂是我们所能决定。
花笛没想惹上青云剑派,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中思量成计,端起酒杯,笑道:“我与两位姑娘素不相识,但两位姑娘却都急着要在下死,旁人还道我们以前又过什么关系。”
张芬桦勃然大怒,霍然起立,按剑欲拔,口中喝道:“大胆淫贼!”
朱丽珍不明所以,瞪着大眼睛问:“什么关系?”
花笛哈哈大笑,女子与淫贼之间还能是什么关系,却答道:“没关系,没关系。”
张芬桦低哼一声,闷闷坐下,一时可无法出手了,见朱丽珍跃跃欲试,强行将她拉住,对周义信道:“请周师兄出手将他拿下吧。”
周义信起身作揖,“愿代其劳。”言语间甚是恭敬,给足了张芬桦面子。
花笛瞧周义信一眼,冷笑道:“上次交手不尽兴,这次莫非你是武功大进,有必胜我的把握了?”
众人闻言,均想他们上次交手定有不少曲折。
周义信道:“没有。不过既然张女侠有令,在下愿拼死效劳。”说着深深地看张芬桦一眼。
张芬桦不由心中一热,朱丽珍则双眼滴溜溜转来转去。
“不许动手!”发话的是额头皱纹深刻的短褂男子,他身材不高,步伐却大,往前两步,虎虎生威。“这淫贼必须死在我师父拳下,谁也不许动手!”
周义信立即确定了此人身份,恭恭敬敬地鞠躬道:“晚辈见过齐猛前辈。”
那男子奇异地看周义信一眼,道:“老夫不出江湖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后生小子认识我!”却也自是得意。
周义信道:“前辈昔年拳镇汉中,晚辈景仰不已。”
这齐猛是林老拳师林正中之徒,当年也是威风赫赫之辈,后来挑战林正中,以一招之差败北,转而投其门下,据说此后勇猛精进,功夫之强,不弱其师。
正因为他武功强,所以林正中才命其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提前赶来此地,一是防花笛设伏,二是防花笛逃跑,三是防花笛被别人先下手杀了。
齐猛道:“我师父与这淫贼约好在此地决斗,他人请勿出手。”
周义信顿时尴尬起来,转头看向张芬桦。
这时黑虎站了起来,众人的注意力不由都转移过去。
黑虎身躯高大,面容威武,不看齐猛,话却是说给他听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先来后到!”
话虽说得通,但若不是林老拳师和花笛相约此地,黑虎想找花笛却不容易。齐猛当即大怒,见黑虎走向花笛,不由喝道:“喂!”身形一展,跨步冲去。
“唆唆唆”衣襟带风之声连响,八道身形接连射出,瞬间拦在齐猛与花笛之间。
黑虎回头道:“齐前辈,我若不敌这淫蛇,再由尊师动手。”
齐猛脾气不减当年,怒目圆睁,想强行冲破。
那八人“唰”一声齐齐把刀抽出来,神态沉肃,目光坚定,显然不会手软。
齐猛不由须发皆张,咬牙大恨。他虽然自视甚高,但要闯过这八人刀阵却实属不易,黑虎十兄弟,每个都是好手。
花笛对黑虎道:“听说你们虽兄弟十人,但从不倚多为胜。”
黑虎昂然道:“不错!”
花笛点一下头,道:“我不想杀你。你那五弟自己该死,要不是有人求情,我当时就一掌拍死他了。”
黑虎一惊,五弟对与花笛遭遇一事语焉不详,到底是何情况,不甚了然。
排名第九的肥虎光着膀子喊道:“大哥,跟这淫贼废什么话,杀了他为五哥报仇!”
黑虎“嗯”一声,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战了。他缓缓从后背抽出大刀,刀长三尺,宽两寸六,刀身漆黑厚重,锋刃银亮薄利。
花笛依然坐着,白笛纳入右掌。
黑虎脸色一沉,“还不起身!”
花笛一刮胡子,浅笑一声,“我说了不想杀你。”
这分明是小觑于他,黑虎顿时大怒,暴吼一声,踏前两步,喝道:“找死!”大刀单手劈下,如电光奔走,“呼”一声,刀光一折,贴着花笛脑袋沿右肩直削下去。
朱丽珍掩嘴惊呼,张芬桦双目一圆,都觉触目惊心,那大刀临头而下,花笛竟然一动不动,白笛都没颤抖一下。
黑虎又惊又怒,双瞳猛缩,粗眉斜入,喝道:“那就不要怪我了!”已经让了一刀,再不下手,气势全消,再也动不得手了。
刀光一闪,迅若雷霆,黑刀银刃,光华闪耀。还是一招照头直劈,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变向了。
花笛动了,上身微一后仰,白笛一转,斜往上指,白笛上布满绵绵气劲,只要一触大刀,立即就可粘连而上,反手压他刀面,再牵引近身,打他胸口大穴。
但花笛的笛子忽然收了回来,因为一道紫影飞舞而过,抢在白笛之前,点在了刀面上,将黑刀荡了开去。
这黑刀速度何其直快,那紫影一点却精准无比,力量更异乎寻常,黑虎直觉得虎口剧震,险些拿不住大刀。
黑虎受阻,目光凌厉扫向那小和尚。
旁观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小和尚武功如此精强,出手即中。
溪云道:“你不是他对手,还是算了吧。”
黑虎喝道:“小和尚,多管闲事!”心中却更谨慎了几分,虽然刚才只发出七成力,但小和尚的功力还是令他惊心。
花笛摇摇头,将笛子压在桌沿,神态自若地举起杯子,送酒入口,然后放下杯子,摸摸胡子,叹声,“小和尚是喜欢多管闲事。”
黑虎怒道:“你把笛子放下做什么?”
花笛淡淡地说:“你若破得了他这根紫竹,那我这条命现在就交给你也行。”
朱丽珍嘻嘻笑道:“喂,小和尚,你不要帮他,让他给这黑大叔一刀砍了。”
齐猛一惊,忙道:“小和尚,你把他给我看好了!”苦于越不过八把刀,甚是焦急。
溪云皱眉沉吟一番,哈一声笑出来,对花笛道:“奇怪,我不出手,你死在他刀下……”
“嗯。”花笛点头。
溪云继续道:“但你其实是因我而死。”
花笛又点头,“可以这么说。”
溪云满脸疑惑之色,“无所为,无所不为?”
黑虎看看和尚,又看看花笛,两人竟把他当空气。他怒得大叫,一脚踢飞那张断腿长凳,喝道:“花蛇,拿起武器,我刀下无情!”
008 青云显威风
话音一落,众人只觉得周围一暗,而周义信与溪云之间却突然爆出无数星星闪闪的光芒,一时间剑光如雨,紫影如云,将两人身形全然淹没。
花笛霍然立起,拳头紧握。
齐猛双目一圆,心惊胆震,好强的内劲。
“山破山”这一招强的不是剑,而是无数剑气。初时周义信只在身前划出六道剑弧,这六道剑弧首尾相连,成一道圆形的大剑弧,剑弧刚一成形,突然崩碎成万点剑光,密集如雨,流星般冲击而出,声势惊天。
溪云直面此招,感受最深,只觉得劲风铺面,全身生寒,毫不犹豫选择收势,双手握住紫竹中部,迅猛旋转,同时脚下接连交互旋转后退,紫竹或在身前或在身后,旋转不休,一团紫影将周身全部护住。
气劲不断对撞,发出尖锐的“叮叮”声,溪云不断后退,他不得不退,对手攻势强猛如银河狂泄,只有退后才能消耗对方,而他退而不乱,眼神平静如初。
两旁木桌木椅被射出无数小洞,突然坍碎倒地,就在这时,“嗤”一声锐响,银白剑光中一道紫影突然长飙而出,一去无回。
漫天剑芒陡然消失,溪云与周义信分开三米,背身而立,再次交换了位置,一块黑布在两人之间飘落下来。
“呀。”张芬桦掩嘴惊呼,黑布!再看周义信,果然见他左肩裸露。
“好!”花笛哈哈大笑,“小和尚,你一战成名了!”
“不杀剑”出道至今还未败过,今日却在这偏僻小镇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和尚,这绝对是武林一则大新闻。
周义信长长一叹,“山破山”这一招威力强猛,但不能持久,小和尚能抓住他力竭的一瞬间立即反击,令他一口气转换不过来,输得不怨。
收剑入鞘,周义信黯然道:“我输了。”转身过来,对张芬桦抱拳一礼,“义信无能,有负张师妹所托。后会有期。”说罢,惭愧欲去。
张芬桦见他目光哀恻,情不自禁,伸手虚招,唤道:“周师兄~”
朱丽珍忽然跳出,喝道:“小和尚,吃我一剑。”蓝衫飞舞,手腕一抖,竟然幻出数十道剑影,如云雾滔滔,连绵不绝,当真凌厉绝伦,将溪云整个上半身都笼罩在剑影中。
溪云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但反应却快,脚下疾退一步,紫竹左右变换,连挡十余剑。
“嘶”一声响,溪云倒跃而出,紫竹横在身前封住,左手袖子不翼而飞。
朱丽珍道:“嘿,小和尚,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溪云道:“这剑法很好,你厉害。”他虽守得严密,但终究措手不及,对竹朱丽珍的偷袭倒也不觉生气。
朱丽珍得意不已,明眸闪闪发亮。
花笛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青云剑诀果然厉害,趁人不备更是高明。”
周义信回头看到青云剑诀大发神威,神色更加黯然,扭头就去。
张芬桦将他那个眼神看得分分明明,不由过意不去,他为她们师姐妹出手,败给小和尚已是丢脸,小师妹反而削去小和尚一截衣袖,他自然更羞愤难当。顾不得花笛言语中辱及师门,她朝门外喊道:“周师兄,请等等,我们一起走。”招呼朱丽珍一起去。
朱丽珍眼神闪闪,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一剑刺向花信荣背后,嘴里道:“叫你小看我。”
“铛”一声大响,花笛突然转身,手中笛子重重磕在长剑力弱处,朱丽珍手臂剧震,长剑立时脱手,掉在地上。
花笛低哼一声,道:“剑法不错,……”见朱丽珍樱唇煞白,小脸大眼满是惊骇之色,后半句“人却糟糕”终于忍住不说。他对女子本来就更容易心软些,当即脚下一踢,长剑飞起,一把抓住,递过去,道:“小姑娘,保重吧。”
朱丽珍不由自主接过剑,忽然回过神来,惊叫一声,手一抖,剑又掉地上。她转身就跑,惊慌失措地喊,“大师姐,我打不过他。”
花笛呆住,只好把剑捡起。这柄剑虽不是削铁如泥的神兵,但也不是凡品。
溪云整整衣袖,重新坐下。
齐猛站在原地,沉吟半响,忽然道:“小和尚有本事。我问你,我师父与这淫贼明日日落之时决战,你也要帮他吗?”他心想师傅门下怕只有自己可以与这和尚一战,如果这和尚当真要插手的话,那自己非得动手不可了。
花笛立即道:“他不会。我昨天帮他一次,他今天帮我一次,平了。”
溪云听他这么说,便点点头。
齐猛道:“好。”丢下一锭银子,出门而去。
溪云看了花笛半响,问道:“你和那个林老拳师是什么恩怨?”
花笛道:“这酒好喝吗?”
“额,好喝。”
“喝够了吗?”
“够了。”
“那走吧。我今天要换到客栈住。”
“哦,为什么?那我呢?”
“不为什么。”花笛想了一下,对小和尚一个人留宿青楼有些不放心,只好道:“你也换到客栈住吧。”
“好。你觉得这里的姑娘不够漂亮是不是?”溪云转眼就把前面问的问题给忘了。
“……是。”花笛一脸不耐烦。
“其实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诸法空相,皆是虚幻……”
“唆~”白影一闪,花笛忽然消失,只留桌上一锭银子团团转动。
“啊,阿弥陀佛,好快的速度。”溪云愕然惊叹。
穆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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