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你没病吧?难道你活着就为了杀人?”孟小山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儿时伙伴。
“从我拿起这把刀那一刻,注定要为这把刀活着。”沈落石轻轻摸了一下手中的残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跨开大步消失在夕阳下的军营里。
……
边城的军营开始陆续的向北迁移,驻守的士兵和边民开始开荒筑城。
沈落石随着大军继续向更深入的地方突击,驰骋在白云青草间的沈落石开始感觉空气里有一种奇异的味道。
一种压抑,紧张的感觉在升腾着,越来越强烈。
“老邢,我感觉有些压抑,全身都不自在。”他主动跟伙伴交流了心中的恐慌。
“是感应,因为敌人就在附近等着我们。”
“敌人就在附近?”沈落石一下子兴奋起来。
“不错,而且我们已经被包围。”老邢苦笑着。
噢!噢!噢!
成千上万的胡骑突然出现在眼前,挥动着明晃晃的弯刀冲过来,一千士卒已陷入了包围,赵大壮一边指挥部队准备突围撤退,一边向空中发出响箭求援。
沈落石却并不后退,一马当先,独自冲向胡人队伍。
离胡骑百步之遥时,突然翻身落马,拖着那柄漆黑的刀快步冲向突击在前的胡骑。
黑光闪过,突击在最前面的那一骑与沈落石交错而过。
沈落石傲然立在那里,手中的黑刀低垂,刀尖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草丛中。
那胡骑继续向前飞奔一仗以外,血雾弥漫,人和马渐渐的从中间向左右两侧分开,失去平衡的半匹马驮着半个人冲出几步便栽倒在地上。
一个独立天地的人,一把滴血的漆黑的刀。身后一条血痕分为两条血痕,血痕尽处是半匹马和半个人的尸体。
奔驰如飞的胡骑突然凝固了,唐兵也停止了退却。
那一刻,天地一片死寂,时间彷佛停滞。
“快撤!”沈落石快步跨上马,拨马回头,箭一般的逃逸而去。
来得快,回去的更快。等赵大壮反应过来,宣布全军继续退却一刻,沈落石早已摇摇领先,将合围的胡骑撕开了一道缺口。
反应过来后的胡人,噢噢狂号着,发疯般挥刀追杀过来。
……
败退的突击骑兵陆续回到西风营,十部军马几乎同时受到攻击,根本无法相互救援。除赵大壮部只折了数十人,其余各部均损失过半,各部校尉级将领也折损了六七名。
孟小山因祸得福,被调去四部接任了一名战死沙场的校尉,一下子进入了中层将领之列。
朱尔丹也荣升为本部副校尉,人也变得更加谦卑起来,一如既往的隔三差五就到沈落石的军帐向老兵请教刀法,偶尔也微笑着跟沈落石开开玩笑,在老邢面前,俨然一对同乡兄弟。
中军大帐里,几位高级将领和几个幕僚正同凌大将军计划着下一步的决战,最近晋升飞快的金之羽也加入到了这个级别会议。
根据孟九奔的谍报,九部胡人除了忽图酋长外,其余八部的精壮骑兵已集合完毕。
估计有五万余名,统一归萨布可汗指挥,正气势汹汹的向边城方向逼近过来。
“杨先生,参与决战的边城军队集结了多少?”凌月弧询问。
“精壮士兵共一十五万,战马二万五千匹。”
“各位,回去按杨先生的部署速去准备,三日后决战。”凌月弧信心十足的下达了作战指令。
……
“小子,今天在战场表现不错,出击快,逃跑更快。”
“嘿嘿,老兵的经验居然很管用。”
“管用是你的出刀的凶狠霸气和凌厉杀气,你这一招的震慑威力远远大于杀伤威力。”
“那杀伤威力的招法又是怎样?”沈落石虚心请教着。
“瞬间之内,以一击十,一击致命。”老兵转变了话题,“三天后就是大决战,几十万人的对决,这样的大战已经十几年没有发生了。”
“老哥哥,这样的大战你以前参加过吗?”
“只有一次”
“谁胜了?”
“没有胜负,胡人死了三万人,我们死了五万人,胡人自那一战后逃进了大漠深处,三年没敢南下。
这一战,我身边的兄弟大多数都没了。”老兵感慨的说,躺到铺上睡了。
“老哥,你还没教我以一击十的刀法。”
“还有三天,急个鸟?先睡觉。”老兵不耐烦的说,早已呼呼的进入梦乡。
第十五章 刀亦有道
“小子,你过来,将这十个人的人头一刀砍下来。”老邢指着排列整齐的十根一人高的木桩,据顶部一尺均划了一圈白线。
“我试试!”沈落石振臂出刀,寒气四射,黑光一划而过。
几个木桩自白线处留下了一圈刀痕,血饮刀停留在第四木桩的白线处。老兵上前轻轻一拨,前面三个木桩上端自白线处脱落在地。
“不错,一刀出去杀三伤一,不过另外六个敌人早将你给剁了,想一刀斩落十颗头颅,至少还得历炼一两年,何况你对面的敌人有时还不止十个。”
“还得一两年?再有三天就决战了。”沈落石有些焦急起来。
“别急,我没有什么绝招,但却有些杀人小技巧,你一旦领会了出手时就会省时省力,事半功倍。”老邢说着便拔刀,刀光划出一条弧线,另外一排十个木桩每个在白圈处留下一条刀痕。
沈落石上去推了推,纹丝未动,疑惑的看着老兵。
“看什么看,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
“因为我已切断了他们的咽喉。”
“咽喉?”沈落石恍然有所悟,切断咽喉比砍头要省力不少,同样的一击致命。
“你也试试?”老兵将二十根木桩排在一起,重新在颈部刻了白线。
沈落石出刀如电,划出半个圆弧,在第十二根木桩停住,前面每个木桩颈部留了一条刀痕。
“一刀击杀十二个,是不是容易些?”
“确实如此。”沈落石佩服的五体投地。
“看我的。”老兵再次出手,刀光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二十个木桩颈部只留了小小的划痕。
“他们都死了。”老邢收刀,得意的笑了。
“啊?”沈落石惊讶的瞪着老兵。
“这次我切断的是他们的颈项血脉。”老兵得意的说,拎起酒壶奔伙房那边去了。
……
“老哥,除了那个颈部血脉,还有那些其他的技巧?”沈落石一边陪着老兵喝着刺喉的烈酒,一边趁机请教一些新的技巧。
“心脏,你不是很擅长一剑穿心吗?”老兵调侃道。
“应该一刀穿心,我用的是刀。”
“但你刺入心脏的方法,分明是剑法,刀的诀窍有砍,劈,斩,削,剁,撩等等很多技法,却最忌讳一个刺字。
刺虽然是路径最短,杀敌最快的技法,但在对阵中刺绝对不是首选,因为刺入的刀还要拔出来。刺入,停留,拔出,再刺,变化环节太多,是刀法大忌。”
“那为何许多剑客喜欢一剑穿心?”
“因为那是在一对一的决斗,只要在最短的时间一技毙命,对手失去攻击力就可以慢慢拔剑。大规模的血战,这样的快招并不适用,你面对的不是一个高手,而是一群饿狼。”
“不用刺,又如何一击伤心?”
“正面对敌,有竖劈,横削二法比较实用:竖劈划出弧形划过对方心口,只要划口深度伤及心肌,敌必死。太浅,伤不及心,太深,耗费气力。但竖劈需破敌肋骨,破费气力。
横削划过自下而上第二根肋骨与第三根肋骨之间,也可一击划破心肌,可以省却不少断骨之力,但需避开胸锥骨与左臂,游刃空间小,需要格外的精准。”
“那背后又如何一刀伤心?”
“背后出手,只需避开肩胛骨斜切而过,便可一刀伤心。不过背后出手最好切入对方脊骨之间,断其脊髓,非死即瘫,方便快捷而且很省力省时,不一定非要砍切心脏。”
“老哥可否当场演练一些?”
“刀无成法,我的刀法不一定适合你,只要知道敌人的致命要害,基本的出刀方法,至于具体的刀法技巧,你可以通过实战慢慢揣摩,有朝一日,你一定可以创出一套适合自己的刀法。”
“自创刀法?”
“不错,刀在你手里,敌人在你面前,怎样击杀对方,就看你的临机变化了。这里有本人体血脉图,上面标红点的地方都是致命之处,至于如何攻击你自己慢慢揣摩一下。”老邢说罢,将一本肮脏残破的册子递了过来。
然后面色凝重的告诫:“记住,无论如阿攻击敌人,一定要力求以最快的时间,最直接的路径击中敌人最致命最薄弱的地方,留给敌人最短的痛苦和最小的伤口,流出最少的血。不要再像一刀分开人马那样,太血腥,太残忍,死无全尸是对你的对手是一种莫大的歧视和侮辱。
只有尊重每一个对手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绝世高手,你可以夺去他的生命,不可以剥夺生命的尊严。”
“师傅,石头记住了。”沈落石第一次尊敬的称呼眼前这位老兵。
“我不配做你的师傅,任何人都不配,只有你自己才是你最好的师傅,天地日月,自然万物才是你最好的老师。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剑有剑道,刀中亦有道,你要克己求道于刀法变化。”
“刀中亦有道?”沈落石彻底迷惑了。
“记住这些道理,以后慢慢体会罢。”老邢脸上泛出一些惜别的情绪,拎起酒壶凄然的缓步出帐去了。
……
沈落石躺在铺上,茫然的望着军帐园园的顶棚,仔细琢磨着老邢的那些话:
天地日月,自然万物都是老师,那道法自然,是不是要我多向自然万物学习?
什么是道呢?
为何要藏在刀法变化中?
天地日月也不断变化,自然万物也不断变化,人间百态也不断变化,一切都在变化,那什么是不变呢?
是藏在变化中的不变?难道就是老邢所说的道?
迷迷糊糊的瞎想着,枕下的血饮刀竟然出奇的安静下来,沈落石也迷迷糊糊的安然睡去了。
最近几日,大战将临,血饮总是不断的跳动,发出阵阵的悲鸣。沈落石也兴奋异常,血脉翻涌,一直难得安睡。
原来传说中的道,竟然是一种催人安眠的东西,当你想认真思考的时候,就觉得好累好困好想睡觉。
……
“石头,残月已经饮了多少人的血?”睡意朦胧的沈落石,发现铁匠师傅出现在眼前。
“我也不清楚?没有计算过。师傅,你没有死?”
“已经四十一个了,饮血七七四十九人之后,血气成形,绝杀无情。刀随天地转,血伴岁月流,只有杀,刀才有血气;有血气,才有灵魂;有灵魂,才有变化。
绝世魔刀只有在杀戮和鲜血中,才会化平凡为神奇。只有杀气,鲜血才会让你的世界更兴奋,更精彩。
杀人一定要流血,血流越多,刀越凄厉,博杀才会越精彩。
记住,一定要杀!杀!杀!刀中只有杀,没有道!”严肃而犀利的面孔缓缓隐没,留给沈落石的只有一个字:杀!
杀!杀!杀!
石头满头大汗的挥动着刀,气喘吁吁的端坐在地铺上。
“你又做梦了?”
“噢?”石头恍然惊醒,擦着额头的汗。
“恶梦?又在杀人了?”
“恩。”沈落石痴痴的点着头。
“哎,是魔是道,看你的造化了。”老邢喃喃说着,翻身睡了。
第十六章 落花如雪
杏花,烟雨,江南。
南宫北一袭青衣,踏着青亮的石板路上散落的花瓣,独步在细雨中。
这是一条幽静的花间石径,三天前南宫世家的南宫岳,南宫峻就是在这里相互残杀。
杏花楼,在花间小径的尽头。
杏花,是百花之一。
杏花楼,是百花楼之一。
江湖中,百花谷只有一个,百花楼却足足有一百个。
杏花楼只是其中的一个,一个矗立在杏花丛中的小楼。
小楼一夜听风雨,花落无声知多少?
花落无声?
南宫北分明听到了花落的声音。
剑已在手,杀气漫天,杏花落如雨,烟雨中花瓣纷纷。
落花如雪,剑气如霜!
……
“好快的剑,你是来报仇的。”风一样柔美的声音,雪一般的面容,花一般的笑容。
南宫北的剑停留在雪一般洁净的颈项前一分处,冷峻的脸上渐渐泛出淡淡的一丝温情,感觉到一阵温柔的淡淡的香。
“为何停下来?你不是要来杀我吗?”如雪的玉手轻轻抚摸着那张凌峻的脸,怜惜的拂拭着脸上冰冷的雨水。
“春风料峭,寒雨袭人,你来杀我,也该撑把雨伞。”细雨中,她为他撑起了一把伞,为他遮蔽了凄风冷雨。
“……”南宫北呆立着,痴痴盯着那张如雪的面容,诺诺无声。
铛——
长剑脱手,落在如雪的花瓣间。
青影一闪,南宫北已消失在烟雨花阵深处。
那一刻的温柔,那一瞬的触动,那一丝划过面庞的温暖,那一张如雪的花容。已深深印入他的灵魂,他的梦。
一个美丽的恶梦,永远陪伴他的恶梦。
他可以摆脱他冰清玉指间的那一茫寒针,却摆不脱那一张如雪的笑容。
那一刻的短暂温柔,相顾已,世间再难寻!
……
“花如雪!花如雪!”南宫北拼命的在雨地狂本着,嘴里不停的重复着念道着。
这是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女人,却是杀死两个叔叔的仇人。
这是一个值得他一生一世保护的女人,却是一个他要去杀的人。
这是一个世上唯一让他的剑停留,杀气弥散的女人,却是一个瞬间可以要他命的女人。
这是一个让他永远无法再出剑的女人,也是一个永远无法再接近的女人。
遇见她的那一刻是一个让他不虚此生的美梦,也是一个让他从此虚度此生的恶梦。
泪水,雨水,汗水,交织冷峻疲惫的脸上。
南宫北忽然感觉好累好想喝酒,好像大醉一场。
想喝酒时,眼前便出现了一家酒馆,破旧的酒旗在风雨中飘荡着。
混暗的店面里,几张破旧的桌子,板凳,空落落的横着里面,小二靠着门口坐着打着盹。
“南宫公子,你败了。”小店唯一的顾客,一个胖和尚坐在阴暗的角落淡淡的说。
“是,我败了。”
“过来喝酒,你也一定很想喝酒。”
“无戒大师,你在喝酒?”
“我不但喝酒,还在吃肉。”
“因为你本就叫无戒。”
“你错了,一天前我还是无戒即有戒,现在我是无戒就是无戒。”无戒颓然的说。
“既然已无戒,何妨喝个痛快?”南宫北忽然豪气满怀,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南宫家的剑客是从不饮酒。”
“是,因为真正的剑客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充沛的体力。”
“但你却在喝酒。”
“因为我是跟无戒和尚一起喝酒。”
“你见到了她?”
“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