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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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仙-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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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削了,比较容易入口。”黑龙睁开眼,唇角阴沉沉一撇,让人分不清他所谓的“削了”是指果子还是小蛇的脑袋。
  很显然的,小蛇吓破了胆,僵硬着动也不敢动。
  “真好,我正巧饿了。”朱雀也醒过来,或者该说她压根没睡。“烤条蛇肉来解解嘴馋。”她两指一弹,原先灭了的柴火又重新燃起。
  火光照亮朱雀那张冷艳的容貌。
  料理的“用具”已备妥,只剩“食材”自己乖乖跳进火堆里。
  “它吃了我的东西。”黑龙瞥向朱雀,口气好似他才有权处置这条小蛇。
  “大不了将烤蛇的上半截留给你。”朱雀顿了顿,“不过你这条龙与我争什么?这小蛇连塞你的牙缝都下够,吃虫吃蛇这档事是我的权利。”
  “我也没瞧过你这只鸟早晨起来找虫吃。”黑龙冷冷回她一句。
  小蛇圆瞠的眼开始激起恐惧的泪……它、它是不是闯进不该闯的龙潭虎……不,是龙潭“鸟”穴?!
  “要分要切都好,留颗蛇胆给我。”仍闭着眼的焚羲插话。
  蛇头上布满涔涔冷汗,咬着半边果子的嘴已经酸到麻痹。
  “蛇胆是你要吃还是怀里的她要吃?!”朱雀细长的眉一挑。
  “她。”焚羲想也不想。
  朱雀为之气结。
  螭儿想开口为小蛇求情,但失了声音的喉头只是呀呀轻呜。
  焚羲低首捂上她的唇,“别开口,你的伤尚未愈合。”
  银瞳瞅着焚羲,想说的话全镶嵌在水漾眸间。
  “你想为它求情?”
  螭儿虚弱地颔首。
  焚羲先是沉默,才轻声道:“好。”
  螭儿慰然一笑。
  “反正我们正巧缺了个打杂丫鬟,我让这小蛇妖在一路上贴身伺候你。”他没询问她的意见,只是平缓陈述。
  都好,只要不杀生,螭儿也不反驳。
  “拿我们的食物来当丫鬟?!”朱雀不满地哼声。
  “它若做不好,到时你再吞了它也成,顺便让你有机会将它养胖些。”焚羲似笑非笑,弹指声清清脆脆,一轮青光笼罩着小黑蛇,刷的一声,小黑蛇盘据之处不见蛇踪,只剩一个浑身光溜溜的豆蔻丫头,拧着一双显示痛楚的柳眉,嘴里还咬着半边的果子。
  “真是差别待遇,用来当宠物的螭兽就赏她一副无懈可击的绝俗容貌,用来当丫鬟的蛇妖就随随便便给张皮相?”朱雀口气酸得很,食指顺势在小蛇妖脸上比比画画,“我选食物也是很挑剔的,好歹看起来也得可口些。”
  三两下,小蛇妖原先平板的五宫变得深邃而清丽。
  “眉再细点……”
  “唇再薄点……”
  “脸再小点……”
  朱雀将无法发泄的不满全藉着玩弄小蛇妖来稍稍平息,将她五官消了又画,画了又消。
  小蛇妖—抖—抖地任人玩弄……
  呜呜,她当蛇时丝毫不觉冷热,怎么莫名其妙被变成这模样后她才发觉……今天夜里,好冷……
  呜,可不可以把她的蛇皮还给她?
  远远又传来一道弹指声,一袭花色俗气又大的像布袋的……呃,姑且称之为衣裳的玩意儿霎时套上小蛇妖战栗的身躯。
  突来的善心当然并非出自于专注玩弄她脸蛋的朱雀,更无关那名说要吃掉她小小蛇胆的沉笑男人,而他怀中那只看来连气都快断了的神兽应该也无余力。唯一的可能人选,只有那个连瞧也不瞧她的臭脸男人罗?
  呜呜,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呀。
  JJ
  JJ
  JJ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小蛇妖——化蛇,变成人身时所深刻学到的头一句真理。
  因为有些人虽然长着狰狞的睑孔,但他的心地——极可能比他外表上更狰狞数百倍,不!数万倍!所以千万不可以被那小小狰狞的脸给欺骗了!
  例如,黑龙就是第一个活生生的实例!
  例如,轩辕就是第二个血淋淋的范本!
  前者就是她方才数落的“面恶心更恶”的代表,打从头一回见面,黑龙就没摆过好脸色,原以为那夜他赠衣御寒是善心之举,孰知他赏她那套衣服的原因是——她光溜溜的模样“碍”了他黑龙大人的眼!不,他那张无情的薄唇所吐出来的字眼是“茶毒”!
  然后又嫌她牙牙学语的支支吾吾令他听得心烦,索性朝她下了个什么长舌咒,每日总得说满一千句话,这个咒语才会解除,也拜他所赐,她这条小蛇什么都没进步,就是说话流利得很。
  后者也就是轩辕,老漾着浅笑,然后嘴里说的话永远与那张笑脸不搭嘎!
  人不可貌相,真是一门艰难的世间学问呀!
  “螭儿姐,我将果子磨成泥了,要不要吃点?”化蛇双手捧着芋叶,上头搁着果泥,碍手凝脚的碎花裙摆被撩到膝盖上方,胡乱地打了个结。
  螭儿坐卧在树荫底下,透过叶隙的阳光轻洒在她身上,衬得她的脸色更显苍白。今日天清气爽,焚羲特意助她恢复人形,晒些日芒。
  “你是……”螭儿眨眨困惑的眼。
  “我是化蛇啦!又换了张脸,是不?哎呀,都是朱雀那只鸟啦,每天抓着我就是‘换脸’,害我也常常记不住自己变成人之后的长相。”化蛇吱吱喳喳,手上动作可没偷懒,塞了口果泥到螭儿嘴里,“我看在她找到新游戏之前,你很难有记住我模样的一天。”
  螭儿忍着喉间的痛,缓缓咽下果泥,化蛇又要塞一匙入口时,螭儿轻轻摇了头。
  “不行,这是轩辕主子命令我每天一定要让你吃的,你若不吃,他可就要把我送给朱雀去填胃了。”化蛇可怜兮兮地说着。
  螭儿不想为难她,乖乖地让她又喂了好几匙。
  “说也奇怪,黑龙是神兽,朱雀也是神兽,你也是神兽,为什么你们看起来都好像很尊敬轩辕主子?好似他说的话才算数……螭儿姐,轩辕主子是什么生物啊?”
  “焚……轩辕他,是神。”
  “神什么?”化蛇追问。
  “什么神什么?”螭儿不明白化蛇想问些什么。
  “神的后面不是还漏了个字吗?像神龙、神鸟、神龟、神牛、神马……”化蛇一项项数着。
  “没漏,轩辕是神。”
  化蛇睁着愕然的眼,“你是说那种……”她指了指天上,又双手合十地拜了拜。
  螭儿自是明白化蛇过度惊讶的反应,点头,再度证明。
  “可神不都是举止优雅,乘着飞龙,三不五时下凡救救苦、显显灵……”
  螭儿笑了笑,并未答腔。
  她曾经,也以为所有的神只都应当是化蛇所想像的模样。
  “那你们和轩辕主子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他的护驾?”小化蛇皱了皱眉,可是螭儿姐的身子看起来好差,也不像有法力的神兽,保护得了主子吗?
  螭儿笑靥转苦,摇头。
  “螭儿姐,你摇头代表你不是,还是黑龙跟朱雀也不是?”
  “我,不是;他们,我不知道。”她幽幽道。
  化蛇缠着她,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你和轩辕主子是什么关系?”
  主人与宠物,仅此而已……螭儿悄悄在心里回答。
  她只是焚羲在百般无聊中所寻找到的新鲜玩意儿,提供着在他厌烦之前的些微乐趣。
  “你认为,我和他是什么关系?”螭儿轻声反问化蛇。
  化蛇偏着小脑袋,想了想,准备开口,又迟疑地再想了想。
  “我原先以为轩辕主子和你同样是螭兽,他是你的家人或朋友,所以才这么疼你、关心你,但你又说他是神,害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咧……”否则轩辕主子怎么老对螭儿姐嘘寒问暖,担心她又少吃了几口饭,半夜还得轻手轻脚地搂着她取暖咧?
  “疼我……”
  我的确很宠你、疼你,但又如何?
  那只是一个主人疼爱他所豢养的宠物,仅此而已——
  脑海中不断重复苦短短两句话,疼得她想捂住双耳,但声音仍不肯轻易放过她,一声声由心海深处涌上。
  好疼……又是那抽筋剥骨似的疼……
  原来,这样的痛楚并不是来自于辟邪剑的抽离,而是最冷酷的言辞伤人。
  一把无刀却最锋利的无形之剑。
  “螭儿姐,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化蛇担忧地望着原先便无血色的娇颜,此时又染上轻蹙阴影。她甫伸手碰到螭儿的脸,便被那吓人的低温所怔,慌忙嚷道:“你的体温?!这……我去叫轩辕主子来瞧瞧你!”
  “不,不用扰他。”螭儿疲倦地闭起银瞳,“我……不碍事的,休息一会儿便行……”
  化蛇揉搓着螭儿冰冷冷的双手,想过度些温暖予她。
  关怀的体温紧紧包覆着她的柔荑,缓了她的自哀。再也强撑不住倦累的身躯,螭儿靠着树干又陷入沉睡。
  这些时日以来,睡眠几乎占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
  化蛇俏悄地探探螭儿的鼻息,好半晌才测得那浅乎其浅、几乎不闻气息的吐纳,她松了口气,有些害怕螭儿在睡梦中断了魂。
  “她只是睡下了。”焚羲的声音由化蛇背后传来。
  化蛇点点头,算是回应了焚羲的话。
  焚羲迳自坐在螭儿身畔,轻柔地将螭儿的身子挪栘到自己怀里,螭儿全然没有清醒,与其说她是睡得沉,倒不如用“陷入昏迷”四字来得贴切。
  化蛇知道要等螭儿清醒又是好些时辰后的事,而焚羲恐怕也一如以往地静静搂着她,不言不语,也不容任何人打扰。
  她识趣地退离无声的两人世界,自个儿打发时间去,因为她可没办法像焚羲那样一坐就是一整天,那会整疯她的!
  临走前,化蛇再回首,远眺树荫下交叠的人影。
  “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着螭儿姐,不是家人是什么?”不识情爱的化蛇仍是一头雾水,嘀嘀咕咕着。
  她好奇着螭儿和轩辕的关系,但螭儿欲言又止,叫她去问轩辕,她又没那蛇胆,唉,真烦“蛇”。
  来到湖畔,小化蛇伏在岸边,掬了些清泉啜饮。
  她突然想起攸关她生死的大事,“咦,对了,我今儿个说满一千句话了没?我得算算,万一没说满可就惨了!”化蛇扳曲着细长十指,努力计算着她的长舌,“唔……还没到一半耶……那条臭黑龙又不知要如何整治我!”
  她连连啧声,每日千句对她而言可是道难题耶!想想,她身畔压根没人能陪她聊天嘛,冷酷的臭黑龙对她爱鸟不鸟;想鸟她的朱雀,她又不敢给她鸟,因为那只神鸟只想着玩弄她,再不,就是等着张嘴将她这条小蛇给吞食入腹;至于轩辕就甭提了;而唯一待她好又乐意陪她说说话的人只剩螭儿姐,但她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还长上数倍,害她都找不到谈话的对象!
  湖水粼粼,层层涟漪,映照着岸上喃喃埋怨的小蛇妖。
  “好!现在开始自言自语,非得凑足千句话。”大不了后头的五百来句全数大嚷著“黑龙混蛋”,反正咒是他下的,她当然选择骂他罗。
  化蛇又猛喝数口湖水,为接下来的“长舌”做准备。
  檀口里的水还来不及咽下,湖面激起的涟漪越来越大,宽阔的湖心翻腾着浪似的骚动,蓦地,她看到了好大一截的东西在湖心载浮载沉!
  她揉揉眼,那又黑又粗又壮的东西光宽度就足足比她平举双臂还粗,更遑论那吓死人不偿命的长度,而那东西又奸像是某种生物的某段身躯盘旋延伸着整个湖。
  终于,化蛇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
  龙,一条正在沭浴的黑龙!
  “噗”一声,化蛇嘴里所含的“洗澡水”全给喷了出来!
  第七章
  破天惊叫声直贯九霄,惊动树梢上的群鸟振翅而逃。
  骚动,由湖边扩散,方圆百里处,无一幸免。
  螭儿动了动眉头,耳畔熟悉的尖嚷声仍未中断,但下一瞬间,四周的声音全数消失,静得好生诡谲,迫使她从梦境中醒来一探究竟。
  甫睁眼,又发觉自己枕在焚羲怀中,他也正含笑回视她。
  “我原以为替你挡住嘈杂声,你会睡得好些,看来我才是吵醒你的罪魁祸首?”他只消低首,便能将唇贴在她颊边,轻轻吐纳。
  焚羲以法力在两人周身十尺下了封咒,将杂乱的声响阻挡在外。
  “太安静了,我会怕。”
  “怕什么?”他的手掌仍煨烘着她的柔荑,但她肌肤上的寒意未曾稍减。
  她想抽回手,不仅是无力挣脱,更因他牢牢握着,与他麦色的手掌相较,她的手几乎是死白的。
  “怕自己,一个人。”
  无声的世界是最可怕的牢笼,无论如何呼喊追寻,没有人会回应、没有人会靠近,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
  “一个人的确很不好受。”他意有所指。
  螭儿知道焚羲必定是想起了被缚在锁仙石壁中的漫漫岁月。在她以为自己孤独了千年的同时,焚羲又何尝比她过得好?在锁仙石壁及佛印封咒的交相折腾下,他恐怕受尽凡人所无法体会的苦楚吧?
  “对不起……”千年以来,她欠他一句道歉。
  “为什么道歉?”
  “害你不好受的人,是我;让你尝尽千年孤寂的人,是我。”她轻喘着,每说一个字便牵动喉间伤口,但她仍努力说完话。
  焚羲原本有能力逃过被击散元神、禁锢千年的命运,却因为她自以为是的蠢举,而落得今日下场。
  “我所尝尽的孤寂,不只千年。”
  带笑的唇角轻轻一扬,仿佛淡淡陈述着别人的事迹,更像无心论及天气晴朗的随口闲话。
  螭儿因他苍茫的嗓音而微怔,不解的银眸在他脸庞上游移,盼能看穿他的心思,许久,仍是徒劳无功。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只千年的孤寂?
  银眸缓缓垂下。他的话与他的人一样难以理解……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仍未曾改变。
  “告诉我,当年那群老家伙将剑封在你身体里是他们强迫你,抑或你自愿?”长指梳理着她的发,拂过她的唇办。
  “都有。”
  “你为什么愿意?”他在乎的是她的自愿。
  螭儿倦累地闭起眼眸,乖乖应话,“因为,为了辟邪,你会回来。即使你不愿见我,为了辟邪,你便会。”
  她好怕他即使挣脱了缚神禁锢却不肯再见她一面,她怕他以全然陌路的方式来惩罚她的背叛,这比当面怒斥她更教她难以承受。
  但她也知道,焚羲可以不要她,但他绝舍不下辟邪神剑,若她能在辟邪烈焰贯体下咬牙忍过了,终有一日,焚羲会为了辟邪剑而来:终有一日,她便能与他相逢。
  结果,她真盼到了他,就算她也清楚,他的目的只为取剑。
  深沉的黑眸闪了闪。
  “痴儿。”好傻,真的好傻。倘若他千万年后都无法离开锁仙石壁,她亦得跟着忍受千万年焚身蚀心之苦,即使他脱离了石壁禁缚,取出了辟邪剑,她仍避不了身躯上的伤害,两者结果无论如何,她都是最大的牺牲品。
  钳着她的臂膀抱得更紧,又喃喃喊著“痴儿”,一遍一遍,连他自身都分不清他低唤的,是她的名,还是她的憨傻。
  螭儿,痴儿……是他教会她情爱,又让她识得情愁,最后又惹她饱受情痴所苦。
  “你还记得……那只蝶吗?”螭儿问得突然。
  “蝶?”焚羲皱眉反问:“什么蝶?”
  “好些年前,那只在你指尖,拧成虫液的……断翼蝶儿。”螭儿知道他压根没将此事挂在心上,而她却反常地牢记。
  焚羲随口应诺,实际上记忆里却挖出不这段陈年往事。
  “我最近,常常梦见,我变成了那只……断翼蝶儿。”螭儿嗓音越来越浅,越来越无力,“你同我说,我犯了个错,我不该,出现在那里,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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