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阵,吴秋遇问道:“秋香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天都去哪儿了?”秋香说:“前些天,小姐说府里会有大事发生,让我们先回乡下避一避。昨天收到小姐托人稍来的口信,我今天一早就出门了。我家离这远,刚刚才到一会。看小姐不在屋里,就想着到你这里找找。你走了以后,她每天都会来这里坐一会,有时候写几个字。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你回来了。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又是不辞而别,害得我们小姐茶不思饭不想的。”秋香心直口快,又只把小灵子当成个小姑娘,想都没想就把婉儿小姐的事给说了出来。小灵子瞅了一眼吴秋遇,怕他尴尬,急忙转过身去。吴秋遇说:“这个说来话长了。我本来是想走的,后来见到灵儿,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又回到这里。我们已经见过婉儿小姐了。哦,对了,午饭的时候她还在,现在不在府里么?”秋香说:“反正我还没见到。好,你们先聊着,我再到别处找找去。小灵子,我走了啊。”她又跟小灵子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走了。
小灵子已看出这位丫鬟姐姐心直口快,看样子跟吴秋遇也很熟,心里倒有几分喜欢她。秋香走远之后,小灵子对吴秋遇说:“看样子,曾小姐对你很痴情啊!”吴秋遇尴尬地看着小灵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小灵子忽然笑道:“好了,我说着玩的。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如梦姑娘。”她此言一出,吴秋遇更加尴尬,嘴里只挤出几个字:“灵儿,我……”又不知如何说下去。小灵子已经快步进了屋,并回手把门推上。吴秋遇本想追上去解释一下,见小灵子已经关了门,只好在门口愣了一会,无奈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想心事。婉儿小姐、如梦、小灵子……回想着过往的一幕幕,吴秋遇脑子里渐渐混乱起来。
曾可以慢慢清醒过来,仍觉稍稍有些头疼。他捏了捏两边的太阳穴,睁开眼,见曾婉儿正坐在床边看着他,欠身起来问道:“妹妹,你一直在这儿守着我?”曾婉儿笑道:“我哪有这个耐性?刚来一会,见你还在睡着,就没惊动你。现在好了么?什么时候看娘去?”曾可以马上坐起来,十分利索地穿好鞋,起身说道:“走。咱们现在就去。”曾婉儿笑道:“哥哥,你就这么急着见如梦姐姐?”曾可以脸上一红:“别胡说。你不说要去看咱娘吗?”
两个人从屋里出来,正见丫鬟春香找了过来。曾婉儿欣喜道:“秋香,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家里都还吧?”秋香说:“都好,多谢小姐挂心。”曾婉儿问:“安置好了吧?”秋香说:“我刚从秋遇公子那边过来。看小姐不在屋里,以为你去那儿了。刚好他们从外面回来,见了一面。”曾婉儿惊讶道:“他们出去了?”秋香说:“嗯。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曾婉儿想了一下,嘱咐道:“我和哥哥有事出去一下,你帮我留心秋遇公子那边。如果他们要出门,你想法拦一下,等我回来再说。”秋香点头记下。曾婉儿和曾可以便匆匆走了。
柯老三醉醺醺起来撒尿,看到公子和婉儿小姐急匆匆走路,老远招呼了一声。曾可以好歹打发了他,脚步都没停。柯老三撒尿回来,忽然又想起来,嘀咕道:“公子和小姐今天怎么了?”
卢夫人住处。忽听有人敲门,柳如梦起身走到门边,轻声问道:“谁呀?”“如梦姑娘,是我,还有婉儿。”是曾可以的声音。柳如梦回头对卢夫人说了一句“是公子和婉儿”,便开了门。曾可以几乎是撞到门里来,几乎扑到柳如梦的身上,把柳如梦吓了一跳。曾可以赶紧施礼道歉:“惊到姑娘了,罪过罪过。”曾婉儿随后也进来,一边把门关好,一边笑道:“见到如梦姐姐,哥哥也不用激动成这样吧。”曾可以和柳如梦脸上都是一热。
这时,卢夫人开口说道:“以儿,婉儿,你们过来,娘有好事跟你们说。”曾可以为摆脱刚才的尴尬,抢先走到母亲身边,笑嘻嘻问道:“什么好事啊?娘。”曾婉儿拉着柳如梦的手,一起走了过来。卢夫人先招呼柳如梦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对兄妹二人说道:“我已经认了如梦作女儿,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你的姐姐了。”事情太突然,曾可以和曾婉儿都先愣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之后,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曾婉儿大喜,看着柳如梦,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如梦姐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姐姐了。”柳如梦也很高兴,笑着叫道:“婉儿妹妹。”曾婉儿痛快地应道:“哎,姐姐!”卢夫人看到两姐妹如此亲热,自然是十分高兴,乐得合不拢嘴。却见曾可以脸上并无笑容,只盯着柳如梦发呆。卢夫人见了,奇怪地问道:“以儿,你怎么了?”曾可以惊觉自己失态,赶紧在脸上堆出笑容,支吾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一时忘了说什么。恭喜娘,收了个好……好女儿。”卢夫人也没多想,只是嘱咐道:“如梦才来不久,比不得你们地头熟。她有什么事,你们都要尽力帮着她。她也是娘的宝贝女儿,你们可不准欺负她!”曾婉儿挤在如梦身边,嘻笑道:“怎么会呢?娘,你放心吧。有我保护如梦姐姐,没人敢欺负她!是不是啊,哥哥?”曾可以尴尬地点头道:“是,是。”卢夫人笑眯眯地给如梦使了个眼色。柳如梦心领神会,对着曾可以轻轻叫了一声:“公子……哥哥。”曾可以愣了一下,急忙用眼神向婉儿求助,曾婉儿却故意把头扭了过去。见母亲正在盯着自己,曾可以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无奈地应道:“如梦……妹妹。”卢夫人满意地笑了:“这才是了。咱们也不必拘那些俗礼,从此就都是一家人了。只是有些委曲了如梦。”柳如梦忙说:“娘,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开心,用不着什么仪式。”卢夫人点了点头:“嗯,说得好。不过,该有的还是应该有。过两天就让他们去告知乡邻,让大家都知道我收了这样一个好女儿。有机会,也让他们见一见,免得大家见面不认识。”柳如梦轻声道:“不用这么麻烦吧?娘。您肯认我这个女儿就好了,别人知道不知道都没什么。”曾可以赶紧附和道:“就是啊,娘。”卢夫人瞅着他,训斥道:“就是什么!娘就是要给她个曾家小姐的身份,免得旁人看轻了她。你不要罗索,这个事就交给你去办!办不好,看我怎么罚你!”曾可以无奈地望向曾婉儿。曾婉儿示意他暂且答应。曾可以正要说话,却听柳如梦开口劝道:“娘,您不要为难公子……不要为难哥哥了。这个事不急。咱们以后再慢慢商量吧。”卢夫人轻轻摸着如梦的手,说:“好,就听你的。娘不会让你受一点委曲。”
柳如梦站起来,轻声问曾可以:“哥哥,打听到秋遇哥哥的消息了吗?”曾可以刚刚躲过一个不情愿,没想到紧接着又来了一个,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他焦急地望了一眼曾婉儿,对柳如梦说道:“这个,你问婉儿吧?”柳如梦回身看着曾婉儿:“妹妹,你知道?”曾婉儿站起来,拉住柳如梦的手,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姐姐你先有个准备。我要说的,可能不是好消息。”柳如梦顿时紧张起来,握紧婉儿的手,急切地问道:“他怎么了?你快说!”卢夫人听了女儿的语气,也不禁皱起眉头。曾婉儿也不是个会撒谎的人,犹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气说道:“你们在渔阳客栈那晚,他出去追赶小灵子,掉下悬崖了。”说完了,怕柳如梦看出破绽,急忙转过脸去。卢夫人一惊,关切地望着柳如梦。柳如梦确实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发觉不对,对曾婉儿说道:“不对呀,妹妹。小灵子早就在大漠遇难了,我和秋遇哥哥同时知道这个噩耗。而且,听客栈的伙计说,秋遇哥哥近日回来找过我,还在那里住了一晚。你怎么说他掉下悬崖了?”曾婉儿惊讶地看着柳如梦,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曾可以赶紧解释道:“昨天回来的时候,我跟如梦去过渔阳客栈,伙计是那样说的。下午我头昏昏的,忘了告诉你了。”
曾婉儿扭头看了哥哥一眼,心中埋怨,可是现在不是跟他争论的时候,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对柳如梦说道:“哦,刚才我说得太简单了,没有说清楚。其实是这样的。小灵子在大漠遭遇流沙不假,可是她并没有死,而是被人给救了。那晚秋遇公子见到她,兴奋地不得了,就决定跟她一起走,然后托人告诉我到客栈去接姐姐。我怕姐姐难过,当时就没有跟你说实话。后来他们到客栈找姐姐,我想是希望跟姐姐说清楚。可是他们来的时候,咱们都不在城里了,所以没见着。我听说,他们后来在府君山遭遇北冥教的埋伏,小灵子身上中了一箭,掉下悬崖。秋遇公子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看来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说到这里,她偷偷瞧着柳如梦的反应。
柳如梦慢慢坐到床上,头脑一片空白。曾婉儿说得有板有眼,不由她不信。发了一会呆,柳如梦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曾可以心中暗喜,却假装责备妹妹:“婉儿,你怎么能把这个事告诉如梦?不是说好了不让她伤心么?”卢夫人把如梦搂在怀里,心痛地说道:“苦命的孩子啊。哭吧,哭出来好受些。”柳如梦一头扎在卢夫人怀里。卢夫人问婉儿:“他们的尸首找到了吗?”曾婉儿摇头道:“我听说之后,派了好几拨人去找,都没有找到。”曾可以假装阻止道:“野狼的事就不要说了。”柳如梦听罢,哭得更伤心了。曾可以小声安慰道:“如梦妹妹,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曾梓图发出请柬,要在聚仙楼宴请官员,尤其是带兵驻屯的将佐,不论大小一律有份。聚仙楼是蓟州城中最有名的饭庄,寻常百姓是去不起的,普通富户一年也难得去几次。老早就有人到了,提前来的大多是级别较低的武官,他们平时机会不多,所以一收到请柬,早就准备着了。时近正午,各路官人纷纷来到。曾梓图接了太守大人之后,便陪着一起进去,不再出来。曾可以代替父亲在门口迎客。曾梓图特意把吴秋遇和小灵子也叫来,本要给众人引见。可是吴秋遇和小灵子不想与那些官府的人打交到,便主动找偏僻的位置坐下来,曾梓图忙着招呼官人,也无暇再顾及他们。和吴秋遇他们同桌坐的是几个低级武官,吃相粗莽,这倒叫吴秋遇和小灵子可以放松下来,吃得倒也自在些。小灵子简单吃了些东西,自觉饱了,开口问旁边的人:“这位大哥,曾老爷经常请你们来聚仙楼吗?”那武官一边嚼着鸡腿一边说道:“每年都有两三次吧。蓟州城里,像曾老爷这么有良心的大户,实在太少了。你们两位是……?我看曾老爷对你们很客气?”小灵子说:“我们是曾府的亲戚,正好赶上了。”那武官稍稍比划了一下子,作势拱手:“哦,失敬失敬。”然后和别人一样,继续大吃大喝。
曾可以转着给各桌的客人敬了一圈酒,难得坐下来吃几口,忽然注意到,曾梓图附近只有裘如龙和柯老三伺候着,却不见胡大宁的身影。他不禁心中纳闷:“胡大宁是爹爹的心腹,时常贴身保护。今日宴请,连裘如龙都来了,怎么不见胡大宁呢?”
吴秋遇和小灵子吃饱喝足,见酒席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他们实在不想再陪坐下去,便跟旁边的人简单打了招呼,悄悄下楼去了。
曾可以联想到那日花园施工的情景,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编了个饮酒过多、身体不适的借口,在爹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曾梓图刚才看到儿子逐一向各桌客人敬酒的情景,但并不知道他喝的是水,便也信以为真,还要打发白鹿司送他回去。曾可以说不用,又跟曾梓图桌上的几位主要客人道了别,便佯作醉态地扶着楼梯下楼去了。
吴秋遇问小灵子:“灵儿,你说曾伯为何要请那些人来聚仙楼吃喝呀?”小灵子笑道:“他当然不会白请。那些大官手下有兵有人,把他们买通好了,就能更有倚仗。你想想,曾家在蓟州这么多年,北冥教一直把他们视作眼中钉,为啥却一直没有动过他们?曾家的人再多,能多得过北冥教吗?还不是有官府的人在背后撑着,才叫北冥教不敢妄动。民不与官斗嘛。”吴秋遇恍然大悟:“灵儿,还是你看得透彻。”小灵子说:“我原来也一直纳闷。今天看了,才想到这些。”说到这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又往聚仙楼忘了一眼,猜拳行令之声仍清晰可闻。
这时,忽然看到曾可以摇摇晃晃走了出来。吴秋遇正要上前去扶他,却被小灵子拦住。小灵子拉着吴秋遇躲到暗处,低声说道:“咱们看看他去哪儿。万一他喝醉了,迷迷糊糊去见如梦姑娘,咱们一路跟去,岂不省事?”吴秋遇眼前一亮,赶紧藏好了仔细瞧着。曾可以摇摇晃晃走了几十步,回头看看已经离聚仙楼远了,马上直起身子,迈开大步向前走去。吴秋遇心中纳闷。小灵子笑道:“果然有鬼,他刚才是装的。咱们悄悄跟着他。”两个人便远远跟着曾可以。吴秋遇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如梦,心里相当激动。
走着走着,小灵子嘀咕道:“这是回曾府的路。难道他把如梦姑娘藏在府里?”曾可以果然回到曾府,而且是直奔花园。吴秋遇和小灵子也悄悄跟了过去。
曾可以摇摇晃晃走进花园,有个正在凿石头的工匠见了,抬头说道:“公子,花园正在施工,小心您的衣服别弄脏了。”曾可以见他只是提醒,并无阻拦之意,便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你继续忙吧。”工匠继续闷头凿石头。曾可以来到凉亭附近,刚要走进去观看,忽听旁边有人高声说道:“公子,那里油漆未干,还沾碰不得!”曾可以扭头一看,又是胡大宁。只见他手里拿个剪子,似是正在修剪假山上的藤条。曾可以佯装醉意,笑着问道:“胡叔叔,你怎么甘心当起花匠来了?”胡大宁笑道:“园中整饬,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人手,我这双糙手也想试试看。你来瞧瞧,我这剪得怎么样?”曾可以随便看了两眼,点头道:“不错。谁说胡叔叔手糙了,我看手艺就挺好。胡叔叔,你继续忙着,我只是多喝了几杯,随便走走。”胡大宁忙叫住他,劝道:“公子,你还是改日再来吧。这里面乱糟糟的,一不留神有个石头松动、草木带刺儿的,我不好跟曾公交代。”曾可以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说道:“那好,我就听胡叔叔的。不玩了,回去。”说完,便扶着石头慢慢转身,开始往回走。胡大宁在身后高声喊道:“等这园子修好了,我第一个请公子来看!”曾可以挥了挥手,嘴上说着“多谢了”,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花园。
吴秋遇和小灵子躲在远处,只能看见曾可以到园中走了一圈,和胡大宁说了几句话,至于他们说的什么,由于离得太远,没听清。吴秋遇嘀咕道:“曾公子是不是让他提防咱们啊?”小灵子说:“他们说什么,我也没听见。不过看样子,他们好像没有默契,要不然曾公子就不会继续装醉了。我想他们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曾可以来找妹妹曾婉儿,进到屋里,看到秋香也在,只微微笑了一下,没急着说什么。“小姐,我去沏茶。”秋香知趣地走开了。曾婉儿开口问道:“哥哥,今天聚仙楼顺利吗?”曾可以随便点了点头,说:“嗯,还好。有爹坐镇,一切顺利。”曾婉儿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于是问道:“哎,对了,爹还没回来吧?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曾可以说:“我心里有事,所以想来找你商量一下。”曾婉儿马上猜道:“是如梦姐姐的事?”曾可以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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