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狰狞了起来，他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
他是二湾村前村长黄新荣！
……………
他迷迷糊糊地就走到了季山二中。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坐牢才对的，为什么又出来了呢？
他犯下的罪行就算是被枪毙了也不奇怪。
不对，现在不是枪毙了，而是注射死刑，他在狱中听狱友说的。
“那些官老爷都说注射死刑比枪毙人道多了，先用硫喷妥钠让你处于镇静和深睡眠状态，再用巴夫龙使你的肌肉麻痹和呼吸衰竭、氯化钾使心脏加快停搏，那时你就在不知不觉中死了。”
那个狱友很是知识渊博，这番话至今还回荡在他的心中。
甚至冥冥中，他把那几种极为复杂的药物名称都记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不就一颗花生米的事情吗？”当时他还笑笑问。
“人道主义精神，懂吗？”那个狱友嗤笑着问，“而且注射死刑还能降低传染性疾病的传播几率，成本高一些，官老爷们也愿意对死刑犯体现这样的善意。”
“那死亡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当时他乐呵呵笑着回答。
但是现在想来，这种想法很天真，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精神恍恍惚惚地回想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走进了学校。
他来季山二中干什么呢？
他认真想了一下，才记起来，他的儿子就在这学校里面，他是来看看自己的儿子的。
他儿子像他，很聪明。
所以他当初砸锅卖铁把儿子送到了县里的中学来。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他是来看看儿子的……
见面之后，他要问一下他在学校好不好，他的学习有没有退步，要是退步了，那就要好好说一下他，要是进步了，让他不要骄傲。
他在学校转悠着，心里面想着儿子所在的班级是高二（7）班，他向着高二的教学楼而去，他记得是在四楼。
他没有问人，顺着楼梯一步步上去。
一些教室里面传出老师的讲课声又或是学生朗读课文的声音。
季山二中的氛围真的不错，他送儿子过来这里读书，只要儿子努力一点，总会有出息的。
他抬头看着教室门前的一块小铁牌：高二（7）班。
“是这里了……”他心里这样想着，看向教室。
教室里一个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讲课。
他没有理会老师，只是看着教室里面，如果老师问他，他就说找自己的儿子。
只是老师没有问他，老师在全神贯注讲课呢。
学生也听得很认真。
只有个别学生偶尔看向教室门外，不过没有吭声。
他就这样站在教室门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视力很模糊，他努力地看，才勉强看到坐在第三排第四张桌子的儿子。
他见到了儿子，他心里很为高兴。
儿子瘦了，看来学习肯定很用功。
他看着儿子，张口就想叫儿子，但是他没有叫出口。
他心里浮现一种很怪异的情绪，他看着儿子忽然觉得自己饿了。
是那种十几天没吃东西的饥饿。
他突然有种想把儿子吞进肚子的冲动。
这冲动让他觉得很为恶心，他转身就逃离了高二（7）班的教室，一路冲下楼梯，走出了高二教学楼。
他在校园的一排石椅子中的一张坐下来，每张石椅子边上都有一棵梧桐树。
他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他见到了儿子就会觉得饿，他有些茫然。
阳光顺着石椅子背后的高大梧桐树照射下来，他看着地面，发现自己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影子慢慢显现在地面上。他没有因为影子出现而觉得高兴，因为影子没有了头颅。
第751章 无头与摇篮曲
影子没有头颅……
他下意识地朝伸手向上摸去，他这才发现自己脖颈以上的地方空空如也。
“我的头呢？”他有些无法置信地自言自语着，没了头的他还能说话，这也是奇怪的事。
他坐着的前方是二中操场，操场由一个足球场和八百米跑道组成。
有些班级正在上体育课，那些中学生们在踢球或者玩闹其他项目。
就在他茫然失神的时候，有一个学生看见了无头的他，从而被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这样一叫起了连锁反应，操场内所有目光都看向他。
有被吓得浑身颤抖的，有被吓晕的，有脸色发白的……
“鬼……”操场上有人低声喊了出来。
他站起来‘看’着那些学生，然后奔跑着穿过跑道，一跃跳入流经二中的洗面河之中。
直到那鬼跳入河流之中，学生们才反应过来，大多数慌忙后退，有胆大的跑到河边探头看，只是那无头鬼早已经消失在河流之中。
恐慌在学校蔓延流传开来……
在河中沉沉浮浮，他惊恐万分，他连头都没有了，在河中不用担心呼吸的事情。
他只是不断顺着河流游着，远离了二中，他刚才好害怕学生们扑上来把他捉住。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些人问题，他更害怕害了儿子。
直至游了好远好远，他看着周围全是荒芜的田地，没有人烟，才从河中心向着岸边游去。
上了岸，身上的水滴在绿草上，他浑身湿。透了，他没有在意衣服上的水，他只是伸手向头探去。
脖子处一片光滑，再往上什么也没有。
“我的头呢？”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是怎么回事？谁拿了我的头？”
他放下手，看向远处，远处很为模糊，他只能隐约见到山的影子。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视力会如此模糊，他的脑袋都没有了，自然也没有眼睛。
没有眼睛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来看，但是他现在就像一个高度近视的人，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他很害怕，不知该如何去做才对。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从这恐惧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他在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他隐隐想起，自己杀了人，然后入了狱？
不对……顺序错了……他是先入狱……然后越狱……再杀了人……
他为什么要杀人？
他就这样想了很久，才回忆起被他杀的那人沟引他老婆，他坐牢也与那人有关系。
他心底深处渐渐升起对那人的恨意。
他杀了人之后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似乎被警嚓带走……被审讯……他觉得脑袋很痛……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脑袋应该是那时候不见了……那他应该是死了的……
这样的事实让他心中发寒沉默着。
记忆的碎片一块块拼凑起来，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他叫李实农，二湾村人。
…………
这是燕都最为有名的墓地，七宝陵。
‘生为御苑人，死为七宝鬼’是每一位燕都人的期望，生来能住在御苑别墅山，死之后能葬入七宝陵，这寓意着他们的一生过得极为荣耀。
七宝陵是燕都规格建制最高的园林式公墓，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帝家人葬在这里。
七宝陵青翠秀气，绿树成荫，这样的地方，阴墓风水自然是最佳的，七宝陵每一块墓地都已经无法用金钱买来的。
墓地，即使白日阳光普照，也不可避免给人一种阴冷之感。
七宝陵第二公墓处，每座墓穴前都竖着墓碑，墓穴与墓穴相隔着一米的距离，看起来既不会拥挤，更不会显得太过空荡。
一只苍老的手伸了过来，摘起墓碑旁边的一朵野菊。
野菊棕黄，外面是一轮舌状花瓣。
她那带着淡淡褐色老人斑的两根手指轻轻旋转着手中野菊。
她觉得甚是无趣，将野菊放在墓碑的顶上。
墓碑贴着一寸照片，照片有些模糊，依稀能看到是一个老人。
“真是丑……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她看着照片轻声自语着，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
微风轻轻吹来，吹得墓碑上面那朵刚刚放下的野菊旋转着飞落，吹得她银白发丝微乱。
她微微眯眼，看了一眼不算炎烈的太阳，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阳光。
她穿着靛蓝的布褂，黑色的麻花扣，黑面白底布鞋。
她在墓穴边上站了一会，轻轻叹息：“似乎过了很久，也不知……”
她转身离开这里，向着七宝陵外面走去。
在走到七宝陵入口时，一支十几人战斗小队伍已经拦在了入口前，这些人手中拿着冲锋枪，目光冷然。
若是细看，能看见他们的眼眸深处有着一丝恐惧，这已经是今天七宝陵第三起了。
这不是普通的老人，她脸上有着一块块淡淡的银斑，银斑很不规则，有些指甲盖大，有些蚕豆般小。
没有任何的话语，子弹从冲锋枪喷吐出来，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杀死任何从里面出来的非人类！
只是这次与前两次不同了。
她没有任何的动作，那些倾泻而出的子弹在她身前悬停。
“回去。”她这样轻声说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但她就是说了。
空中悬停的子弹全部调转疾射而回。
噗噗噗！
子弹穿过他们的身体，无数的血花溅出来，不断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即使他们都穿着避弹衣，但那些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般，落在他们的要害处。
他们甚至无法反应过来，就全部被飞回来的子弹杀死。
她只是漠然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漠然地想着，她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呢？
她没有细想，她沉眠的记忆渐渐变得鲜活起来，她跨过尸体，哼着她喜欢的曲调离开这里。
这是一首乡间摇篮曲，旋律简短温馨。
摇篮曲就像印在了她生命中里面，即使时间过了很久，她也没有忘，而是由生疏变得慢慢熟练起来。
她走在下山道上，阳光透过叶子，斑驳地落在她身上，她那有些苍老的脸庞嘴角咧开，口里是尖锐的牙齿，她一边笑着一边哼着曲调。 她以前呀，常常唱着这首歌哄她那苦命的孙女入睡。
第752章 相遇的怨恨
“世界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在北美丛林深处响起这样的叹息声。
……
他该去哪里呢？
李实农这样想着的时候，在这被丢荒的田野上游荡着。
按他的想法，似他这种人，本来应该待在地狱里面才是的，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滞留在了人世间。
当然这只是他的遐想，他也不知会不会有地狱。
他不敢去见儿子，他知道自己连头都没有了，他去见儿子，说不定会把儿子吓傻，甚至活活吓死。
就算有头，其实他也不敢去的，他一想起儿子，就觉得肚饿。
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法忍受，总是有种声音在引诱他，让他吃了他的……儿子。
他停下来，他发现他无处可去。
他不想去找谢忆翠，当初他是有机会杀了她的，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不是因为还有感情，而是他还要念着儿子。
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活着‘父亲杀了母亲’的阴影之下。
他怔怔地站着想了好一会，才慢慢想明白自己该去哪里。
他想回村里看一下，他一辈子都在那个村子里面，他想好好地看一看自己的……故乡。
‘故乡’这个词是他从电视剧上看来的，他这么久没有回去了，二湾村应该可以称为故乡了，他是这样想的。
“故乡……”他茫然地环视四周，辨认了方向，朝着卫子镇的方向迈去。
他的身影由慢变快，一个淡淡的魅影很快就消失在田野上。
……
“先去杀谁好呢？”黄新荣走在街道上，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天边的太阳。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鬼，他以前听人说鬼是不能在太阳底下行走的，但他却不怕太阳。
看来传闻未必是真的。
“先去杀谁好呢？”他又在想，他觉得自己能游走在人世间，那是上天给他报复的机会，他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李实农吗？”他脑海中浮现出第一个名字，只是他很快摇摇头。
李实农杀了他，他当然很恨李实农，但李实农杀了他，那就是杀人犯，杀人犯应该是死刑，估计李实农已经死了。
就算李实农没有死，那也应该是在监狱里面，即使他是鬼，他也不确认自己能不能杀进监狱里面，毕竟那里还会有狱警把守着，狱警手上可是有枪的。
曾经作为人的他对军队等暴力机关还是带着恐惧的。
“苏植……”这是他第二个想起来的名字。
想起这名字，他心里顿时升起巨大的恨意，他能感觉到肚子上的那些针线就快要被绷开一样。
是苏植，要不是他，他就不会连村长都做不成，更不会被孙谷莲责骂。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事，他又怎么会猪油蒙心，去沟引谢忆翠，做那事的时候又倒大霉的被越狱的李实农撞上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植，他会遭受这么多的不幸，都是因为苏植！
他又想起来了，他被李实农追砍的时候，苏植也在场，他见死不救！
“我知道我最应该杀的是谁了。”他又是轻声自语说。
当他决定目标之后，他立即行动起来，他总是有种紧迫感。
他没有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只是徒步行走着，当他走动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速度很快，快到看不清四周倒退的景物。
他哈哈狂笑了起来，如果这就是鬼，那他宁愿做一个恶鬼。
出了季山县，他奔跑的速度更快，没有多久，他就看到熟悉的二湾村。
他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他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等他杀了苏植，有些曾经得罪他的人也不能放过……
……或许整个村的人……他心里浮现出一股嗜血的裕望。
只是他很快抑制了这种裕望，他最为需要的就是杀了苏植这个大仇人。
他站在村口处，想等等看，是否有村里的人出来，如果是张二梅之类得罪过他的，他会让对方死得很难看。
如果是关系一般般的，他也想看看那人见到他是怎样的表情，他心里升起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
只是让他失望了，他等了一会，村里面并没有人走出来。
当然只要他进去，总能找到人的，但是他看了一眼方壶山方向，相比杀苏植，这些事又变得不重要起来。
“这种时候，他应该在山上，如果他不在山上也无所谓，我会等到他的。”他舔舔嘴角，他觉得有些饿了，他要让苏植后悔活在这世上。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十来种折磨苏植的办法，他要吸他的血，噬他的肉，再将他……
挫！骨！扬！灰！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突地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感到一阵兴奋，他不管来的是何人，他要转身，让对方看到他。
他相信肯定能看到一副恐惧的面孔。
他立刻转过身子来，只是黄新荣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具无头尸身。
尸身就站在他三米处。
要是他还是人，他肯定会被吓得半死，但他已经是鬼了，他没有恐惧，有的是惊讶，意外。
黄新荣微微皱眉，看来世间行走的不止他一个鬼。
无头的李实农也是微微一愣，他视力模糊，但是走得这么近，他还是认出来了，是黄新荣。
黄新荣不是被他砍死了吗？
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没有死吗？
不是，黄新荣死了，李实农隐隐能感觉出黄新荣身上散发出来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