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铭珏还从未见过如此爽快之人,明知道接下来面对的什么,却还是一派从容,他缓缓起身,抬步向前走去,二人穿过厅堂,向后山走去,接着行至一处密道内,穿过密道,便看见这处是一处颇具风韵的宅邸,四面环山,更是布了阵法,的确够安静。
玉汝恒随着江铭珏入行至宅院北面的院子内,这处是药庐,外面铺放着许多的草药,两名药童从药庐内走了出来,向江铭珏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玉汝恒跟这他入内,里面有一张方榻,绣着青纹云图,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依次排开,五花八门,却也是种类齐全。
她随即坐在方榻上,虽然学过点穴,对于药理不过是一知半解,不甚熟悉,也不过是最简单的处理之法,只看见江铭珏已经卷起衣袖开始依次地将准备好的东西熟练地拿了出来,逐一称量之后,开始调配,玉汝恒则是认真地看着,时间缓缓地流逝,期间有药童送来了膳食,放在一旁便又退了出去。
彩霞倾斜射入,映照在江铭珏清秀的脸颊上,他手法熟稔地调配解药与相应的毒药,神情专注,不受任何的干扰。
玉汝恒见他如此认真,便也等着他,直至天色已暗,江铭珏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玉汝恒,眼眸多了几分的得意之色,笑着说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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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重情
玉汝恒挑眉,随即起身行至他的身旁看了一眼,点头道,“何时服?”
“用膳吧。”江铭珏看着她,越过她的目光看向桌上面已经来回上了好几次的饭菜。
玉汝恒点头,也不多言,二人便坐下用膳,江铭珏不时地看着她,见她依旧是那般的从容自若,他敛去内心的疑惑,待用罢膳之后,玉汝恒抬步向外走去。
“做什么?”江铭珏莫名地跟上前来,转眸问道。
“消食。”玉汝恒缓步在院中游走着,时不时地欣赏着院中的景色,随即停下脚步,半蹲着看着地上长相奇特的青草,白玉修长的手指托起,“有意思。”
“这是四叶草。”江铭珏缓缓蹲在她的身旁笑着甚是明朗,“这是我好不容易跋山涉水,从一处山涧中发现的。”
“哦。”玉汝恒知道这种草,因为云轻曾经告诉她,这种草是代表幸福。
她轻抚着叶片,嘴角勾起淡淡地笑容,夜色中,面若皎月,眉目如画,一身素雅的锦袍,衬得她越发的超凡脱俗,宛若月下仙子。
江铭珏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男子,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疏远不敢靠近的冷淡之感,可是,越相处却又越想靠近,即便知道她坚硬如铁,他也愿意以卵击石。
江铭珏一手撑着下颚,一手随意地放在膝盖上,歪着头看着她,他的眼睛比起申屠凌的还要明亮璀璨,申屠凌的双眸中更多的是凌厉,还有几分的残忍,虽然明亮,却很冷,而江铭珏的双眸就像是黑玉般的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有时候像是婴儿的双眸,纯净不染尘埃。
他极少表现出如此的神情,以往都是用自己的笑意,半眯着双眸掩藏自己这样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眸光,可是,此时此刻,他全然忘记了掩饰,只是觉得眼前的玉汝恒,虽然这是第三次见面,可是,他却像是很久便已经与她相识一般。
玉汝恒转眸正好对上他那近乎于照亮整个黑夜的粲然双眸,缓缓地起身,“好了,服毒吧。”
江铭珏微微地回神,只觉得这个人的确与众不同,很有趣,他只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而已,不免多了几分的好奇心。
玉汝恒转身入了药庐,江铭珏看着入内的身影嘀咕道,“没见过赶着去投胎的。”
嘴角噙着笑意加快了脚步跟上前去,玉汝恒气定神闲地端坐在软榻上,手指一勾,温和的双眸甚是淡然地看着他。
江铭珏转身将那一瓶调配好的毒药拿了过去递给她,“一粒即可,明日这个时候毒发,不过这期间可能会时而发作,索性只是第一次调配。”
“好。”玉汝恒点头,从他的手中拿过紫玉瓷瓶,打开之后,倒出一粒没有半分犹豫地服下,接着将瓷瓶丢给他,“江先生是要在这处陪我?”
“那是自然。”江铭珏挑眉自然而然地坐在玉汝恒的身旁,“毒发还有一段时辰,你我做点什么吧。”
玉汝恒见他倒也随性,随即点头,“也好。”
“你素日闲来无事都会做什么?”江铭珏抬眸看着她笑着问道。
“你呢?”玉汝恒不答反问。
“我一向很忙。”江铭珏沉吟了片刻,“最喜欢的便是做各种实验。”
玉汝恒看着江铭珏脸上的人皮面具,“这面具能持续戴多久?”
“自从你上次说过之后,我又改良了一番,如今可是能够透气的,一个月没问题。”江铭珏摸着自己这张清淡的脸,灿然一笑。
玉汝恒微微点头,她曾经似乎也很忙,忙着处理政务,忙着谋划,只有云轻在的时候才会有片刻的停歇,也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说着各处的趣事,如此一想,她眼眸中多了一抹淡淡的情绪。
江铭珏第一次如此细致地去观察一个人,见她似乎在想着某个人,不由得凑近,“你在担心申屠凌吗?”
“他会挺过去。”玉汝恒缓缓地收回视线,语气甚是笃定。
“看来你对他也很是上心。”江铭珏低声道,“在这世上能被一个关心着也是好的。”
玉汝恒见他口气带着几分的苍凉,转眸看着他,“看来江先生也有心事。”
江铭珏勾唇一笑,“英雄不问出处,又何必追究过往呢,我如今过得很好。”
玉汝恒见他倒是洒脱,倒是与司徒墨离有几分相像,不过,这二人显然不同,二人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着,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江铭珏自方榻上起身,“玉公子可有想做的事情?”
玉汝恒沉默片刻,抬眸看着他,“既然闲来无事,对弈如何?”
“我最讨厌步步为营的谋划。”江铭珏摇头道,一脸的厌恶,“我给你看看我的宝贝如何?”
玉汝恒随即起身行至他的身旁,“也好。”
江铭珏献宝似地抬步向外走去,而玉汝恒便跟着他,二人行至另一间屋子内,里面的景观可谓是叹为观止。
飞禽走兽,小到飞虫,大到猛兽,皆在这屋子内变成了干尸,他笑吟吟地将一个长型的匣子打开,“这条乃是世上最毒的蛇,蛇胆已经被我挖出研成粉末,珍藏起来,这蛇皮我重新缝好之后保管在这处,是不会化掉的。”
玉汝恒抬眸看着江铭珏,那本就明亮的双眸在此刻越发的熠熠生辉,仿若他手中拿着的不是什么毒物,而是自己视如生命的宝贝。
他接着又打开一个匣子,这个是用千年寒冰雕刻而成,里面趴着一只冰蟾,通体紫色,如今正吐着信子,不过看着却甚是温顺,江铭珏兴致勃勃地说道,“这可是我爬到雪山之巅处好不容易才抓来的,这世上也是独一无二的。”
随即,他便将屋子内所有的宝物都逐一地拿出来炫耀起来,侃侃而谈,显得十分的兴奋。
玉汝恒只是在一旁认真的听着,对眼前的江铭珏肃然起敬,这些可都是天下至宝,得到其中一个,足可以富甲一方,而他却尽数地收集,可见费了多少的心力。
“你放在这个屋子内,没有任何的机关,难道不怕被宵小之人闯入洗劫一空?”玉汝恒笑着问道。
“这个地方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可能进来。”江铭珏得意地挑眉,他精通奇门遁术,在这处早已经布下千万个陷阱,擅闯者只有死路一条。
玉汝恒适才进入的时候并未看到任何的不妥,他如此笃定地说出,玉汝恒想起她随着他自密道入内,看来这处的确很奇妙。
她正要说什么,只觉得心口犹如万箭穿心般地疼痛,额前更是噙出了冷汗,面色骤然煞白,她深吸了口气,想要用内力抵制,却听到江铭珏的声音,“不能用内力。”
玉汝恒弯着腰,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在一旁的几案上,如今连走路都难,双腿不停地打颤。
江铭珏见她如此,面色苍白,却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痛苦之色,这个毒药的分量他下的虽然不重,却也不轻,寻常人此刻早已经躺在地上哀嚎打滚了,可见她的心志何等坚强。
他不知为何,上前便将她拦腰抱在怀中抬步踏出了屋子,疾步入了药庐,只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停地颤抖,他眸光一暗,如今却不能即刻给她解毒,否则,她承受的痛苦便白费了。
玉汝恒如今是没有半分的力气挣扎的,她想起云景行每晚承受着的是怎样的痛苦煎熬,如今她是清晰地能够感受到,申屠凌这两月恐怕比她如今感受到的疼痛还要痛苦许多,她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任由着江铭珏将她放在方榻上,她只是合起双眸,大脑似是被这种蚀骨的疼痛侵蚀,只觉得有千万只虫子在一点一点地啃噬着她。
江铭珏站在一旁,抽出袖中的绢帕擦着她额头不断噙出的冷汗,“半个时辰。”
玉汝恒并未有任何的回应,只是觉得自己的全身力气都已经要被抽干,她只是这样躺在方榻上,头一次觉得这样的痛比死还难受。
半个时辰就像是过了十年一样,漫长而又痛苦,江铭珏只是坐在一旁陪着她,直至玉汝恒缓缓地睁开双眸,虚脱般地看着他,紧咬着唇不发一言。
江铭珏看着她,“天亮时还会再发作一次。”
“恩。”玉汝恒的声音变得很虚弱,有气无力地应道,疲惫地合上了双眸。
江铭珏拉起一旁的锦被盖在她的身上,起身踏出了药庐,抬眸看着眼前的月色,这才第一次发作,这个人还真是坚强,他缓缓转眸,颀长的身影洒在夜色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接下来的第二次发作,比起这第一次会痛苦十倍。
玉汝恒醒来时,已经是五更,她缓缓起身,感觉浑身就像是被抽离了一般,使不上半分的力气,抬眸看着天色,轻抚着额头。
“醒了?”江铭珏明快的声音响起,手中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玉汝恒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谢。”
“何必客气。”江铭珏端着粥走了过来递给她,“这第二次发作会有吐血的征兆,这粥是我特意熬的,补一补。”
玉汝恒抬眸看着他,“江先生倒是很能干。”
江铭珏勾唇一笑,“第一次。”
玉汝恒嘴角一抽,看着碗内的粥,抬眸看着他,“哦。”
她不过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淡而无味,不过粥却暖了胃,却也不计较,只是慢悠悠地喝着。
江铭珏见她如此,歪着头一脸期盼地问道,“如何?”
“你尝尝。”玉汝恒剩了一口,将碗推给他。
江铭珏也并未觉得不妥,直接拿起她用过的勺子将最后碗底的粥放入口中,还未吞便吐了出来,“怎得一点味道都没有?”
“我去洗漱一下。”玉汝恒随即便下了方榻,还未站定,便觉得双腿发软,身体向前栽去。
江铭珏,连忙弯腰正好将她抱了个满怀,他睁大双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脸色依旧泛白,素日殷红的唇瓣如今也带着几分的病色,双眸依旧淡然,身上散发着淡淡地气息,他轻轻地抱着她,转过头去,“我扶你过去。”
“好。”玉汝恒并未察觉到江铭珏的不妥,她如今只觉得头重脚轻,什么也不愿意多想。
凌王府,申屠凌自昨日回来,便待在宫殿内,古嬷嬷站在一旁看着他始终阴沉着脸独自坐书案旁不发一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她自然是心疼不已,低声道,“王爷,您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小玉子为了给我解毒,以身试毒,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好这样陪着她捱着。”申屠凌双拳紧握,第一次无比痛恨起自己这该死的身份。
古嬷嬷看着他如此,眸底闪过惊讶之色,她未料到玉汝恒竟然会如此做。
雪豹趴在一旁,显然听到了申屠凌的话,急得在地上来回打转,一双漆黑的双眼锐利地盯着申屠凌,恨不得扑上前去将他撕碎。
江铭珏站在一旁,看着玉汝恒强撑着净面之后,舒展着自己的手臂,面色淡然,没有任何的痛苦之色,转眸看着江铭珏,“江先生可是陪我出去走走?”
“好。”江铭珏点头应道,正上前要扶着她,玉汝恒却已经慢慢地抬步向前走去,虽然每一步走得很费力,而且很缓慢,可是,她走得很从容很认真。
江铭珏挑眉,觉得这个人还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好久没有遇见如此有趣的事情。
他只是跟在她的身旁,二人抬步踏出屋子,阳光正好,暖阳洒在她白璧无瑕的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暖光,沁人心脾。
江铭珏觉得她身上有光,一种能够直达人内心深处的绚烂的光芒,他随着她的脚步缓缓地走在院中,玉汝恒慢悠悠地坐在一旁的竹凳上,侧着头看着不远处的四叶草,只是静静地出神。
江铭珏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撑着下颚打量着她,还真是越看越好看。
玉汝恒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转眸看向江铭珏,嘴角却溢出血来,江铭珏在她快要倒下的时候,已经顺势将她带人了自己的怀中,自怀中抽出绢帕擦着她嘴角的血迹。
玉汝恒只觉得这疼痛比起昨夜发作时更加地难忍受,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发出脆裂的响声,胸口更是闷得慌,揪心地疼,这样的痛苦,让她彻底地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玉汝恒半合着双眸,靠在江铭珏的怀中仰头看着那耀眼的太阳,阳光甚是刺眼,洒在她白净的脸上,竟然泛着淡淡的金光。
江铭珏一手不自觉地环上她纤瘦的腰际,让她彻底地靠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倘若疼的话,便叫出声来。”
“还……好。”玉汝恒勉强扯出一抹淡淡地笑意,最起码现在她还没有失去理智。
江铭珏看着她如此,心中感叹道,当真能忍啊,倘若换成他,也不可能有如此强的忍耐力。
第二次发作之后,玉汝恒越发地虚弱了,江铭珏抱着她回到屋内,小心地放在方榻上,指尖滑过她的脸颊被冷汗浸湿的碎发,转身便向离开了屋子。
抬步离开这处宅邸,自密道回了茗福堂,便看见司徒墨离正端坐在厅堂内,抬眸看着他,眼底一片乌青,显然一夜未眠。
“她可好?”司徒墨离看见江铭珏,俨然没有以往的淡然,他如今只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只剩下半条命。”江铭珏却显得甚是神态自若,看着司徒墨离那眼眸闪过的哀伤之色,他微微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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