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之遥,乃是宗主菩提与五大仙使闭关修炼,处理要务之地。若无要事,除了这六人与打理的许多童子、护卫之外,唯独遁天层门人可随意出入。
鲲鹏道:“洗水、盘蜒、千峰,你三人可随我等入内。”托着尸体,与雨崖子、千灵子、宣途等人踩着古桥,走向青山。桥上有一红木天门,约有二十丈高,古朴宏伟,鲲鹏运飞升隔世功遁天层功力,那门一声巨响,由此敞开。
过桥之后,只见一条平整铺石大道绕山而上,两旁绿树繁茂,有如高墙丘阜,途中有淡淡云雾游动。众人脚程皆快,匆匆而行,约莫小半时辰,来到一园林中,林内有许多高阁殿堂,红墙白窗,高高耸立,唯有鸟兽之声,钟钵之响。有数个道童打扮的人迎了出来,他们早已得了消息,说道:“宗主与仙使已在青丘殿内,还不快去明示经过!”
鲲鹏等人武功虽高,但对这些道童却不敢无礼,齐声谢过,走入那青丘殿中,这大殿高大广阔,内饰倒也朴素,只见高台之上,六个老仙端坐蒲团,正中一白发白须的老仙,便是万仙门宗主菩提,他道:“紫若为何而死?是何人下的手?又是何人当先见到?”
众人跪倒在地,鲲鹏恭恭敬敬的答道:“宗主,此事非同小可,我山海门中有一干将,乃是海纳派雨崖子师姐坐下弟子。他亲历此事,正要陈述案情。”
盘蜒于是将自己在危途山悬空桥遇刺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那六个老仙并不打断,脸上全无表情,直至盘蜒说完。海平说道:“盘蜒,你乃初涉渡舟的弟子,即便武功可与飞空层门人比肩,那紫若要杀你,你若事先不知情,绝不是他的对手。”
盘蜒道:“弟子在外遇上一桩奇事,涉及数位万仙同门惨死,手中握有要紧证据,故而小心戒备。而紫若师伯出言试探,所说之事极为详尽,我不曾对旁人说起,心下起疑,便故意卖个破绽,诱他偷袭,用‘雨散’双环打伤他双眼,惊险逃过一劫。”
蝉鸣问道:“你将你二人所使招式复述一遍。”
盘蜒忙将两人过招情形详述出来,蝉鸣反复提问,盘蜒手脚比划,一一解答。
苦朝派一黑脸高大的老者说道:“你说你追下山崖,见紫若被人刺首而死,那人旋即翻山而去。依你之见,此乃杀人灭口,咱们万仙之中仍有行凶叛徒了?”
盘蜒听说这苦朝派老者名叫暗谷,于是答道:“回禀暗谷祖师,弟子确有此疑。弟子在外间偶遇一凶案,数位万仙弟子遭恶人所杀,但那恶人留下一丝绢。。。。”
蝉鸣老道脾气不小,当即说道:“你说的那几人,正是我圣阳派弟子。我派召开元、于步甲二人同去追查他们下落,这二人仍未向我回复实情。”
盘蜒“咦”了一声,说道:“但那二人想必已然回山了?”
蝉鸣瞪目说道:“我听得消息,他们就在门中,我等候已有数日,却不见他们来述说此事。”他本已等的极不耐烦,当即运千里传音功夫,喝道:“何茂,何茂!快让你那两个徒儿来见我,禀报仇杀之事!”那何茂乃是跟随他最久的弟子,蝉鸣曾传他一套传音之法,可隔数百里,传声入何茂耳中,而那何茂亦可简单答话。
等了许久,蝉鸣陡然站起,拔剑在手,一道红光如火龙般直飞出去,刺向屋顶,海平老仙双手一转,施展“混元玄功”,空中陡现一漩涡,将那火龙吞没,他道:“蝉鸣,你养性多年,怎地毫无长进?眼下为何发火?”
蝉鸣怒道:“何茂找到召开元、于步甲,他二人也已死去多时!被那恶贼折磨的不成人形!”
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盘蜒立时想道:“那。。。那人杀我不成,当即去找召开元、于步甲,以此断我人证?”忙道:“那二人定将此事告知过旁人,可否问问有无其余人知晓?”
蝉鸣灰扑扑的脸上布满杀气,又问了何茂几句,叱骂道:“他二人龟缩家中,拖延多时,为了居功,连何茂都不曾知闻其情。好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徒!”
盘蜒脑子急转,暗想:“不,那两人绝不至于如此。定是他们受人威胁,不敢轻易出门。那人为何不早将他二人杀了?对,他欲先对我动手,故而对那二人恫吓威胁,暂且稳住,要杀我之后,再去找那二人。”当即将这念头说了出来。
蝉鸣稍稍冷静,沉吟道:“如照你所说,那灭口之人非但武功极高,心计极深,地位也更胜过我弟子何茂。不然那两人岂会吓成这幅模样?”
盘蜒急掏出那丝绢來,说道:“这丝绢乃是一重要线索,上书天外剑。。。。”
海平打断他道:“盘蜒,至今之事,皆是你一面之词。你说紫若乃是凶徒,紫若已死。你又说召开元、于步甲可替你作证,但他俩也已死去。其中蹊跷,岂不可疑之至?”
菩提奇道:“海平,你又有何见解?”
海平静默半晌,说道:“根本没有什么八臂鼠,又或者盘蜒便是那八臂鼠。”
山海门众人大吃一惊,鲲鹏、张千峰齐声喊道:“师父,师祖,此事绝无可能。”
海平道:“便是盘蜒杀了咱们万仙门人,又是盘蜒杀了于步甲、召开元。紫若察觉异样,故而他杀了紫若。他见此事闹得太大,因而编造长串故事来。那丝绢上有何异状,皆无关紧要。”
盘蜒蓦然抬头,凝视海平,见海平双目低垂,依旧不露心迹,他似是推断案情,全无偏见,但几句话将盘蜒逼上绝境。
雨崖子怒道:“我徒儿是什么样的人,我自个儿心里清楚!他怎会做出这等事情?”
洗水也道:“祖师,紫若确与那八臂鼠狼狈为奸。此乃我亲眼所见。那八臂鼠身形矮小,也绝不是盘蜒。”
海平点头道:“那乃是缩骨之术,并不稀奇。你所说如果不假,那盘蜒定是与紫若闹翻,非杀他灭口不可。我亲眼所见,这盘蜒武功高强,绝非凡俗,一举击败会试众敌手,可谓深藏不露,如今连紫若也败在他手上,或有许多奇异本事。”
盘蜒默然不语,张千峰大声道:“祖师爷所言并无实据,皆乃推测罢了。”
菩提忽然道:“然则紫若确死在盘蜒身边。五位仙使,不知大伙儿意下如何?”
………………………………
二十五 锒铛入狱心自在
众人顿时心情绷紧,静候六老裁决。鲲鹏、雨崖子看着海平,眼中满是怀疑。
海平道:“此事再明白不过,盘蜒乃罪魁祸首。”
蝉鸣道:“何以断定?召、于二人绝不至畏惧区区第三层弟子。我说他所言为真。”
暗谷道:“此人短短四年便至渡舟一层,或许隐瞒真实功夫,倒需试上一试。”
天地派仙使名曰杨木,一身淡绿袍子,他道:“暗谷,你要怎生试法?”
暗谷道:“我运摧肠掌,搅他肝肠,他功力深浅,一试便试出来了。”他苦朝派有诸般折磨敌人的法门,这催肠掌力令人如入油锅,痛苦无比,决计无法忍耐,非使出吃奶的力气抗不可。
杨木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好端端一条性命。”听他语气,似盘蜒必抵受不住,性命难保,但他却又无心相救。
菩提面向蒙山,问道:“这弟子乃是神藏门下,蒙山,你有何见解?”
蒙山“哼”了一声,脸色阴沉,并不言语。
菩提对暗谷道:“你那功夫太过狠毒,运用时需拿捏分寸,不许取盘蜒性命。”
暗谷摇头道:“拿捏不准,非得致人将近死地,方可探出虚实。如他死了,不过一渡舟弟子,有何可惜?”
只听“刷”地一声,鲲鹏拔出长剑,怒容满面,喝道:“暗谷!你说出这等话来,已无半分仁心,与万鬼的恶徒又有何异!今日我鲲鹏在此,万不容你碰盘蜒一根手指!”他为人最不顾俗法尊卑,听暗谷如此蛮横,不禁勃然大怒。
雨崖子也踏上一步,说道:“盘蜒是我徒儿,他为人如何,我最是清楚。几位仙使无凭无据,若要酷刑罚他,还请连我一并处罚!”
千灵子道:“盘蜒老弟好得很哪,几位老哥,可别逼人太甚了。”
暗谷冷冷说道:“就凭你们这几个遁天层的小子,为一无名小卒,难不成想造反么?”
盘蜒心下感激,忙道:“诸位尊长稍安勿躁,且听弟子说几句话。”
菩提也不愿当真处罚眼前众人,点头道:“你说吧。”
盘蜒问道:“蝉鸣祖师,不知你那几位弟子是何时遇害的?”
蝉鸣道:“约莫四、五个月前。”
盘蜒道:“彼时弟子正在海外陆腾之地,如何能有这般分身本事,回中原杀了这些同门?此事陆振英师妹、千灵子前辈,宣途前辈皆可为证。”
千灵子叫道:“不错,不错,此事千真万确,决计不假!当时我正在那墓中倒腾呢。”
海平“哦”地一声,又长长思考,说道:“凶手未必是你,但你却非并无同党。”
盘蜒哈哈笑道:“我盘蜒入门不过四年,此前与万仙全无涉及,却能够培植势力,麾下有这许多高手卖命,万里之外,受我调遣杀人,连紫若师叔都牵涉其中,诸位仙长当真相信此事么?”
海平一愣,无言以对,菩提等人也觉此事太过离奇。
暗谷道:“那紫若确确实实为你所杀,此事你也想抵赖么?你或不过是其中一员干将罢了。你受一首脑指使,欲杀紫若灭口。”
盘蜒道:“我若不过是一小卒,又与圣阳派弟子之死无关,我为何要杀紫若?我又如何能杀得了紫若?那首脑这般调兵遣将,岂不是自乱阵脚,惹人猜疑么?此事已无实证,暗谷祖师宁愿信这匪夷所思的推论,也不信我盘蜒凭性命找出来的证据?”他口齿伶俐,才思敏捷,辩解时自然而然便加倍令人信服。暗谷口才与他天差地远,想要指摘,却一时理不清头绪。
菩提点头道:“你这么说,似有几分道理。”
盘蜒又道:“宗主与诸位仙使武功登峰造极,杀我盘蜒不难,我这条性命也无足轻重。然则我死之后,若那真凶仍留在万仙,以此人心计武功,乃是极大隐患,稍有不慎,连诸位也有性命之忧。不如留我性命,严加看管,以求此事水落石出。”
菩提不禁动容,喃喃道:“不错,不错,其中轻重缓急,决不可颠倒。”
暗谷厉声道:“好一张尖牙利嘴!多说无用,盘蜒,你真实底子如何,咱们便来试上一试!”站起身来,五指并拢,刹那间,盘蜒如入铁箍,身子腾空而起,朝暗谷飞去。他这一招手法太快,力道太巧,鲲鹏、雨崖子两人就在盘蜒身旁,竟全阻拦不住。
盘蜒惊呼一声,急思计策,只见白光一闪,他身子一轻,已然脱困,随后阵风吹来,盘蜒轻飘飘朝后飞去,转眼已回到原处。又听雨崖子喜道:“蒙山师父!”
蒙山挡在暗谷面前,大声道:“盘蜒乃我神藏派门人,暗谷、海平,你二人急于加害于他,到底有何鬼心思?”一时间发须飞扬,杀气腾腾,威势弥漫开去,充斥大殿,直如万头雄狮猛虎,凶视眈眈。
海平也不动怒,说道:“你知我性子,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对盘蜒并无偏见。”
暗谷退后半步,在蒲团上坐下,见菩提无动于衷,叹道:“当断不断,犹犹豫豫,菩提,你老了。”
蝉鸣捋须大笑道:“蒙山性子老而弥坚,老夫甘拜下风。”他自诩也是火爆霹雳的脾气,更是护短之人,但若非被逼无奈,绝不会同向两位同辈挑衅,见蒙山如此,不禁暗暗钦佩。
菩提问道:“蒙山,你说该如何处置盘蜒?”
蒙山身上凶焰消退,他道:“你说怎般便怎般,但唯独不许伤他。”说罢退到一旁。
菩提道:“既然如此,便如盘蜒所说,暂且将你关押起来,一边彻查此事。”
蒙山并无异议,雨崖子等人也不禁松了口气,鲲鹏对盘蜒道:“师侄放心,咱们非替你将那恶贼揪出来不可。”
盘蜒道:“那人武功极高,只怕不逊于仙使,大伙儿千万小心。”说罢朝高台上那六老望去。
鲲鹏缓缓点头,以极低的声音道:“那海平是非不分,极为可疑,暗谷也急于迫害。”
盘蜒自也畏惧,长叹一声,鲲鹏拍拍他肩膀,走到一旁。雨崖子握住盘蜒手掌,以她深厚功力,此时掌心已一片湿冷。盘蜒心头温暖,说道:“盘蜒这条命又烂又硬,师父不必为我担心。”
雨崖子双目微红,眸中深情切意,已毫不遮掩,她道:“盘蜒,你莫装傻,你知道我为何待你这般好。”
盘蜒心想:“你爱的那人不是我,而是心中的解谷。我怎生让你看透自己?”神色茫然,说道:“因为我是你徒儿?”
雨崖子见他蠢笨,又恨又急,咬牙道:“不错!是徒儿!”
便在这时,许多童子走来,将盘蜒用金绳绑了,推搡着走出大殿。又行了十多里路,来到一黑楼里头,这黑楼上下六层,幽光冥冥,阴森恐怖,屋檐有如枪戟一般,盘蜒暗想:“真不料这昆仑山中竟有这等去处。”
黑楼中狱卒找一牢房,四面围墙,砖石坚硬,如钢一般,将盘蜒关押进去,再关上铁门。刹那间盘蜒没入黑暗,唯独背面墙上有一小窗,抬头可见点点星光。
铁门上有一送说话的小口子,盘蜒闲来无事,捉地上干草卜卦,连得恶兆,不禁惊恐起来。
他探头张望,见一人在外走来走去,喊道:“童子老兄,童子老兄,你今年到第几层了?”
那童子倒不冷漠,随口答道:“与你一般,也是三层渡舟。”
盘蜒又问:“童子隶属何派?”
童子道:“执掌万仙法规,自然是法剑派。”
盘蜒唉声叹气,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皆在这又黑又臭的地方,真是度日如年了。”
童子有些气恼,说道:“这本是苦朝派的差事,但菩提祖师爷怕你受苦朝派折腾,特意让咱们法剑派接手。你老兄是舒坦无忧了,咱们可陪你一块儿倒霉。”
盘蜒道:“对不住,对不住。童子老兄,我求你对菩提祖师说说,能否让他偷偷摸摸,亲自来这儿值守?”
周围众童子大惊失色,齐声嚷道:“你可是疯了?为何要菩提祖宗亲自出马?”
盘蜒道:“他若不来,那不出十天,咱们可就再见不着面了。你还是去向他说说。”
那起初与盘蜒搭话的童子皱眉道:“你大可放心,此处有一遁天层师伯守着,咱们十余人,也全是三、四层好手,绝无人能伤得了你。”
盘蜒道:“我性命是决计无碍的,但诸位小命可就难保了。我劝大伙儿一句,索性全部撤走,留我一人在此,方可活得久些。”
众人一同喝骂道:“你大放厥词,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让咱们走开,可是想要借机逃脱?你当咱们想在此守着么?”
盘蜒无可奈何,劝了几句,终于不再相劝。
这黑楼乃是昆仑山一处监狱,但所囚门人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不过稍示惩戒,故而看管不严。最初几日,众童子兢兢业业,全无松懈,那遁天层高手也寸步不离此楼,过了数日,全无动静,狱卒皆心生不满,看管便松了下来。
盘蜒几次三番让他们传话,说夜间或有人前来刺杀,然而他屡次算错,众人早不信他,反而骂他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接连几天不来送饭。盘蜒不得饭食,又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