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可传我衣钵。”
盘蜒与张千峰互望一眼,都想:“天秋掌门神功盖世,奥妙至极,果然是当世高人,深不可测。”那发声之人定是病榻中的天秋,他于深宫里传音出来,初时极轻,却借助众人长剑震动发声,殿内声音清晰,殿外却寂静无声,这份功力出神入化,委实足以傲视天下。也难怪蒙山也对此人颇为忌惮。
群臣听王侯掌门决断,便皆不再争论,天心虽愤愤不平,但也不敢违逆。天倾冷冷说道:“诸位擂台上见真章吧。”一拱手,大步流星,离殿归去。天相不再多言,也是行礼后走开。
王侯夫人道:“蓝脉需快些定下人选。红脉这两天也消停一些,若再惹出祸端,我决不轻饶。”
天心暗道:“那是人人要找我麻烦,我又有什么法子?是了,她曾是白脉之人,自然要多偏袒天相多些。”暗自委屈,却抗争不得。众人出了大殿,天晴骂道:“天椿那老狗怎地还不来?咱们红脉受尽闲气,两天后非要好好显显威风不可!执掌,你这两天给我好好用功,此战许胜不许败!”
天心道:“爷爷尽管放心,我就算豁出性命,也非杀了那天倾不可。”
盘蜒忽然摇头说道:“他练得便是死剑,你要杀他,反而正中他下怀。”
天心奇道:“你怎地知道?那死绝剑有何特异之处?”
盘蜒道:“我听人说起过这门剑法,此剑最喜绝境,越是不利,越是厉害。所谓‘临百死而求一生’,他非但自己求死,死意散发开来,对手心意动摇,却也甭想活命。”
天心想起桃花山上中此人一剑,兀自心有余悸,问道:“盘蜒哥哥,那我该如何取胜?”
盘蜒道:“你问我,我去问谁?我剑法稀疏平常,比不上天外剑的高手。天晴长老阅历渊博,自然是知道的了?”
天晴最爱面子,闻言老脸涨红,咳嗽道:“我。。。。以往年轻时自然知道,眼下年纪大了,可有些。。。那个记不清了。”
张千峰道:“我万仙的伏羲八卦之中,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由生至死,需经伤、杜、景。或走休、开、惊。”
天心“啊”地一声,喜道:“义兄,何谓伤、杜、景、休、开、惊?”
张千峰道:“休为玄武,景为朱雀,伤为青龙,惊为白虎。对应四兽五行。但也可有相应境地。若你懂得八卦之法,可用地脉扰其剑术,没准能破其死绝剑。”
天心听张千峰讲解许久,苦苦思索,不得其法,不由得愁眉苦脸。盘蜒又道:“你别听我师兄乱说,若要练他那伏羲八卦,便得从老庄学说入手,看遍淮南逍遥,这才算得入门,怎能在顷刻间破那天倾的死绝剑法?”
天心又道:“你说的倒轻巧,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天倾害我极深,难道当真老天无眼,非要让这小人得势么?他多半便是与黑蛆教密谋的叛徒,我怎能让天秋伯伯的神功落入此人手上?”
盘蜒道:“师兄,老庄之道,岂非讲究随心所欲,师法自然么?”
张千峰叹道:“清静无为,自在逍遥,那是得了大道之后的境界。但天心并非得道之仙,遇上强敌,决不能视而不见,无阻而过。”
盘蜒沉吟片刻,忽然拉起天心纤手,天心脸上发烧,问道:“你。。。。没事拉拉扯扯做什么?”
盘蜒道:“咱们在此胡思乱想,反而徒劳无益。即便那天倾剑术再高,也绝非天下无敌,无可阻挡。你经历过生死别离,当心意坚定些,看开些。船到前头自然直,你定下心来,到时没准有出奇制胜的法子。”说罢传入幻灵真气,助天心宁定心神。
天心听盘蜒劝说,见他举止亲热,一颗心飘飘飞飞,颇为欢喜,登时烦恼全无,想道:“不错,不错,咱们与其在此自惊自吓,不如多练练功夫,增强几分内力。天倾武功本与我在伯仲之间,他变得更强,我也远胜往昔。他那死绝剑纵然厉害,我的虚度光阴又岂会怕他?”
众武人说道:“天心公子,天晴老兄,咱们这群老糊涂险些犯下大错,从今往后,咱们便都听你红脉号令,子子孙孙都当你红脉为好朋友,好兄弟。”
天晴、天心谢过,送众人离去,回到天晴长老家中,碰巧红脉众人已随天椿长老赶到。众人齐聚一堂,听闻天心等期间经历,各自又是愤慨,又是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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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一了百了不求活
过了一炷香功夫,天倾道:“我已无碍,事不宜迟,这便让天心上来吧。”
天沛长老于是朗声说道:“还请天心公子出场迎战。此战之后,便可决出掌门之位,继承侯爷神剑。”
天心神色专注,一时心中空空,再无杂念,轻轻一动,已站在擂台上,手中蓝光摇晃,“虚度光阴”已然出鞘。
天倾死气沉沉,神色加倍凝重,竟比先前与天相斗剑时更为阴沉。他多处流血,局面恶劣,但正因为此,反而激发出逆命之意,剑未出,杀意弥漫,令人不寒而栗。
天心娇叱一声,越过擂台,转眼一剑已临近天倾咽喉,天倾手中黑光流动,与天心短剑交锋,当地一声,天心身形如风,又已至天倾身后,再使一招“幽山穷奥”,点刺天倾脊梁骨。天倾倒转长剑,格开虚度光阴,天心眼睛一花,黑剑险些刺穿他左眼。他身子倒退,宛如风筝般腾空而起,这一招也是迅疾异常,呼吸间已掠过擂台,抵达对角。
两人不再对攻,各自戒备,细想敌手招式力道。众看客瞧得心惊肉跳,汗毛直竖,回想起两人这转瞬间攻守进退,大半人只觉非人力所及,唯有小群人可猜想其中奥秘,但也不禁佩服,由衷赞叹起来。
天心比旁人更惊骇许多:他方才连出杀招,实已将虚度光阴的神速运至极致,但这死绝剑委实诡谲,无论天心出剑再快再猛,临到紧要关头,天倾总能有更快、更妙的招式反击过来,且每每后发先至,令天心不得不守,不得不退,那第二招更是匪夷所思,几乎便将天心杀了。
天心如何甘愿落败?陡然朝天倾冲去,足尖一点,身在半空,霎时剑光如雨,倾泻下来。天倾避开数招,终于还手,一剑横斩向天心胸口,天心剑交左手,于生死关头挡了一剑,身子翻转,一脚踢向天倾面门。天倾不闪不避,长剑上撩,竟又抢先临近天心膝盖。
天心大惊,急忙催动剑灵,足一抬,身子蓦然翻转,宛如浮空的精灵般飘开数尺,这才惊险万分的避开此招。这一来倒也大出天倾意料,天心身在半空,本已全无借力之处,谁知忽然如有人托住他一般,硬生生将他扳开大段距离,方才令天心逃过一劫。
天心落地之后,顾不得喘息,刹那间又猛攻过去,刚刚那转瞬片刻,天心蓦然深悟剑上游灵,此时出手迅猛如昔,但更多了许多如梦如幻的变数。
他与虚度光阴化为一体,身即是剑,剑既是身,他挥动长剑时,身躯也似被人挥舞,故而动作远超常人所能,剑上内力更是雄厚。天倾大声惊呼,挡了数招,嗤地一声,胸前袍子破裂,留下一道血痕。他连连后退,终于横过长剑,摆出守势来,但仍挡不住天心玄虚奥妙的攻势。
天晴、天椿二老大喜过望,喊道:“天心要取胜了!”红脉众门人更是大声助威,各个儿又笑又叫,使尽了力气。
张千峰心想:“这便是人剑合一的境界么?此法一旦发挥的淋漓尽致,就算平平无奇的招式,在剑客手中亦可加倍凌厉,何况天心本就精湛之极的功夫?那死剑就算再悍勇无畏、遇强则强,但人力终有穷尽,远不及这有如鬼魅的神剑。”
二十合之后,天倾多处染血,已成了血人,剑法也渐渐迟缓下来。张千峰道:“到此地步,胜负显见,天倾已成了强弩之末。”
盘蜒摇头道:“死绝剑剑意将出,天心能否领悟真正的天外之剑,便在此刻了。”
张千峰大吃一惊,问道:“剑意?”霎时想起当时天珑对自己猛攻,剑招未出,剑意已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似乎她可从万千方位攻来。
果然天倾长啸一声,天心脸色骤变,剑招迟缓,天倾一招“背道而驰”,天心举剑格挡,竟短了半寸,他惨叫一声,登时肩头出血。天倾再出一剑,剑光化作圆弧,天心急忙闪躲,但左腿上破开一道长长口子,鲜血长流。
广场中众看客见天心剑法如神,容貌可爱,大多本已偏心于他,此刻见他忽然受伤,心疼之余,又觉惊恐。近处一圈观众突然大声惊叫,神色惶恐,纷纷朝远处跑开,宛如见了鬼一般,更有人当场吓晕过去。
张千峰道:“这便是死绝剑剑意么?”
盘蜒道:“不错,临近之人,便宛如被活埋的活人一般,又或是长剑加身的囚徒,惧死乃是人之本能,便算不怕死的,在此剑意之下,那恐惧也非从脑中钻出来不可。将天心他们父辈逼疯的,只怕便是这等剑意。”说罢反而朝擂台近处跑去。
张千峰更是心惊,快步上前,紧随其后,问道:“这天倾乃是天剑派上一辈屡屡死去的罪魁祸首?”
盘蜒道:“他当时还未到眼下地步,不能是他,天剑派宫中有极凶狠霸道的剑灵,只怕是心意难测的魔怪。”
正如盘蜒所说,当下天心惊惧万分,只觉天倾长剑随手一刺都能取了自己性命,他气势衰退,一身功夫只使出五成来,想逃不愿逃,想拼不愿拼,果然进退两难。天倾倏然长剑纵横,天心抵挡不住,蓦地胸口被刺,长剑透体而入。他痛呼一声,眼前模糊,摔倒在地。
天心感到灵识飘飘忽忽,意乱神迷,仿佛快要离体,豁然眼中一亮,他见到空中一双血红的双眼,一张微笑的大嘴,他脑中大乱,数不清的杂念痛苦陡然冲击过来,天心惊恐万状,几乎快要发疯。
就在这时,喧嚣骤静,四下一片黑暗,天心见到盘蜒坐在自己对面,神色温和,眼中满是喜悦。他很快明白过来,这儿并非现世,只怕是一场梦境。
天心问道:“盘蜒哥哥,我死了么?”
盘蜒道:“濒死之际,光阴停止,你经过了那恶灵的考验,终于接近天外之剑了。”
天心低呼一声,问道:“什么恶灵?什么是天外之剑?”
盘蜒道:“超脱痛苦、疯狂,超脱死亡、绝望,这便是天外之剑。”
天心大感糊涂,问道:“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盘蜒笑道:“天倾的死绝剑是假的,只能吓唬吓唬不曾经历死境之人,而你已经死过,由死而生,与剑灵合一,你还记得么?于道家学说之中,这叫‘剑解飞升’,你由此渡劫,成了剑仙之躯。”
天心忙问道:“但我。。。但我确实敌不过他啊,他那剑意让我吓丢了魂,否则我怎会被他。。。伤了?”
盘蜒道:“你与他相斗,引来了皇宫中那真正的剑灵,他知道你已踏入境界,故而施于你考验。他将你至于死地,迫入险境,趁你弥留,将疯狂的剑意透入你体内。”
天心看看四周,心情平静,问道:“那我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盘蜒抬头道:“一半靠你自个儿,一半靠我守着。两天之前,我握住你手掌,在你心中注入幻灵真气,压下诸般杂念。那剑灵并非真要害你,而是想将你逼上极限,故而手法有些蛮干,并不难对付。我借助死意,与那疯念对抗,居中化解,以此守护你那剑灵,助其百炼成钢,脱胎换骨。”
天心又是感激,又是不解,再问:“那天外之剑是什么?我根本想不明白。”
盘蜒叹道:“天外之剑,便在于剑灵,你由剑重生,身心皆已淬炼无缺。只是毕竟我插手管了一管,并非你自行悟得,故而尚需指引。”
他拾起地上虚度光阴之剑,说道:“剑乃破魔器,为万刃之尊,道家法具,除剑之外,再无其余兵刃可容纳好斗武勇的游灵。刀不行,枪不行,锏不行,斧头不行。这虚度光阴与你熟识,你能感应得到其中灵识,然而其余的剑呢?”
黑暗中露出一片光明,天心感知到天倾的“暗香扑鼻”长剑,那剑上游灵也正注目自己,只要他轻轻呼唤,那长剑定能为己所用。
盘蜒道:“由死而生,人剑合一。剑不灭,人不死。你眼下功力尚浅,故而仅能掌控区区少数宝剑。然而天下利剑何止千万?你与这无穷尽的剑灵融为一体,功力亦能冠绝古今,试想天下之大,何人再能伤得了你?何人再能胜得过你?天倾使得是死绝剑,只是这天外之剑,实则乃是永生不灭、金刚不坏之剑。”
天心想象这超脱化外的妙境,不禁浑身发抖,心醉神迷,却听耳畔声嚣大作,黑暗如沙般散去,他慢吞吞的站起身来,见虚度光阴已然折断,天心知道那剑灵再一次救了自己,不禁流下泪来,捧剑哭泣。天倾双目圆睁,神色惊惶,隔了半晌,这才大声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天心任凭眼泪流下,手指一钩,天倾手中长剑眨眼已到了天心手里。天倾大骇,连声道:“你这是什么邪法?”以他的功力,就算敌人武功高他十倍,全力猛攻,虽能杀他,也未必能一招夺过他手中长剑,谁知天心随随便便已拿了过来。
天心道:“天外之剑,更是破邪之法。”随手一剑斩出,剑如轻风而过,天倾受伤本重,又失了死绝剑剑意,身子迟缓,如何能躲闪得开?顿时手足中剑,惨叫一声,摔倒在血泊之中,身子震颤挣扎,却再也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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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千年剑灵得寄托
场中看客本以为天心已死,无不震惊悲伤,谁知他竟又神奇至极的活转过来,霎时欢呼声有如海啸飓风,震耳欲聋。有人说道:“这位公子莫非是神仙?不然怎能死而复生?”
另一人喊道:“这便是真正的天外之剑了,你不听他自个儿说么?”
第三人道:“天外之剑,天外之剑,我不管他功夫如何,这辈子我只认他做天剑派掌门,津国的侯爷了。”
头一人怒道:“天心公子天仙般的人物,要你献什么殷勤?对了,你以往不曾骂他不男不女么?公子他怎会要你这等两面三刀的人物?”
第三人又羞又急,说道:“一时误会,公子定不会介意,从今往后,我这条性命便送给公子,赴汤蹈火,连眉毛都不眨一下!”
第二人道:“不错,我也是这句话!”
另有不少迥异的人,说着大同小异的话,须臾之间,津国众贵族剑客都为天心绝世风姿倾倒,纷纷起誓死效命之心。
天心走向天倾,天倾见他到来,登时面如死灰,眼中流露出极大的恐惧,尖声惨叫,声如厉鬼,但口齿不清,半句话也说不连贯。
天心感到死绝剑效用已退,眼前这人已被积压的绝望吓破了胆,他这才明白盘蜒所说:“此人死绝剑是假把式,奈何不了你。”天倾一剑刺穿自己心脏,自以为悲痛欲绝,故而看破生死,实则他对天心情意不深,所谓死绝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真正的死绝剑如幽灵般游荡在天剑派皇宫之中,一个接一个逼疯天剑派高手,若非盘蜒早有防备,天心也已深受其害。
他念及于此,望向盘蜒,眼中热泪盈眶,盘蜒朝他笑笑,天心还以一笑,恨不得纵体入怀,千百次的亲吻这人。
他怀抱虚度光阴,悲痛又涌上心头,此剑两度救他性命,乃是他一生情感寄托,此时剑上游灵逝去,他怎能不肝肠寸断?